【这有点像是……宴凉的手笔诶。】
【莫非这孩子是……】
【——紫/阳宗的阵符师!】
真是瞌睡到了来枕头,云竹顿时眼睛一亮。
不过,到了集合点,宴小七还是因为去找她的小狐狸迟到,而被徐师姐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你要是再因为它乱跑出去,我就把这畜丢去喂狼!”
“对……对不起师姐,呜呜呜,我……我下次一定看好云云……”
小姑娘吓得小脸惨白,把怀里的小狐狸抱得紧紧的,怕被师姐抢去喂了狼。
“好了好了,小七还小,以后就懂事了。宗门急召,先回去吧。”
这时候,刚才来找小七的林师兄来解了围。
云竹皱了皱眉,不过她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倒是安安分分地蹲在小姑娘怀里,竖起耳朵仔细收集信息。
“林师兄,我们为什么这么着急回去啊?”
“好像说是当年杀害云竹尊者的凶手终于被抓回来了,所以大长老下了令,”
青年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俊秀的眉眼间染上了几分伤感,“三日后,全宗门的弟子都必须去玄冥台观刑。”
【……诶?】
小狐狸一怔,随即敏锐地抓住了对方口中的关键词。
【当……年?】
云竹突然有些恍惚
难道……她已经死了很久了么?
第89章 八十九只偏执小徒弟
观刑之令从玄真殿传出的时候,整个紫/阳宗乃至整个玄灵界都震动了。
整个修真界的武力值天花板,唯一的雷系天灵根化神修士,最终却被亲传弟子亲手杀死的这件事,不说在当年,直至百年之后的现在,都是一件举世震惊的骇闻。
甚至于,即便当初亲眼见证了云竹魂灯湮灭时传回来的影像之后,整个紫/阳宗高层至今也不敢相信,那个不可一世的尊者大人陨落得如此突然。
或者说,比起震撼,不可置信,痛苦,等等这样极端的情绪。
消息传出的那一刻,所有人心中感到的,更多的是一种不真实的怔愣和恍惚。
一直到三个月后,紫/阳宗的掌门和所有长老峰主联名,以千万极品灵石和某件绝品神器悬赏,对江煜下达了斩杀令。
数以万计的斩杀令在一|夜之间,如暴雪一般散布到整个初灵界的各个角落之后,人们才突然意识到
那个随便一剑就足以让整个初灵界震动的女人,是真的死了。
——那么轻易地,屈辱地,死在亲传弟子的剑下。
凌云峰每一代的尊者几乎都称之为修真界的传说,无论是其强大的实力,还是其壮烈的陨落,他们每一代都活在人们或赞颂或仰慕的目光里。
但是这一代的云竹尊者……
如今人们提到她的时候,大概就只有惋惜,遗憾,悲哀,或者是嘲讽她识人不清,师门不幸。
化神修士被一个还未结丹的少年捅碎了心脏而死,真是一件可笑又悲哀的事情。
有人在痛苦中苦苦追寻,有人在讥讽嘲弄,有人在咂舌惋惜,只是,即便紫/阳宗下达斩杀令,在如此高昂的悬赏之下,无数人前仆后继叫嚣着要将那个叛徒的头颅回来领赏。
但是转眼间一百年过去了,别说击杀,就算是行踪,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寻到半点线索。
凌云峰的神话就此落幕,而□□宗也从那天开始,走下了仙门第一的宝座。
……
直到现在,虽然对外宣称是紫/阳宗终于将江煜成功缉拿回宗,但是实际上,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那个少年是自己回来的。
在犯下亲手弑师这般滔天罪行的百年之后,少年带着难以用言语描述的痛苦和绝望,回来了。
没有人知道他这百年间到底去了哪里。
也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只是在某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江煜突然就出现在了凌云峰。
少年依旧穿着离开那天的衣服,锦衣白袍,腰间还能看见凌云峰特有的蓝色祥云刺绣。
好奇怪啊……
百年过去了,凌云峰看起来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江煜站在后山上的那株桃树下,在漫天飘落的花雨中,看着远处的朝阳一点一点从黑夜中挣脱。
【阿竹,桃花开了……】
【——我们会再次重逢。】
江煜当初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想着,下一次重来的时候,他们一定要在美丽的桃色繁花下相见。
但是……
但是,他食言了。
这一刻,暗色的云层被拨开,染成了刺目耀眼的艳红,映入少年眼底,却仿佛落入了一潭沉寂的死水中,掀不起半分涟漪。
——这一幕就像是她的预言。
[白猫少年离开了死去的女人,走向了朝阳升起的远方。]
但是……
江煜并没有像她期待的那样,走向幸福的未来。
相反地,他看起来好像走出了深渊,实际上,早就死在了那里。
接着,少年便被恰好去那里怀念故友的越淮峰主,当场缉拿。
或者准确一点地说,缉拿这个词完全错了。
真正的事实应该是越淮发疯了似的,对江煜实施了单方面的施暴,以至于最后,目光能看到的皮肤没有一处完好,模糊的血肉就像是被翻犁过的农田,少年只剩下最后一点浅浅的心跳,连呼吸都仿佛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那个时候,几近癫狂边缘的越峰主整个人,仿佛都在见到江煜那一刻被仇恨扭曲了,“我不会杀你的……”
男人一边流着泪,一边大笑着,唇角夸张的弧度冰冷又残忍。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说着,踩碎了江煜用来握剑的右手,几乎将那每一根指骨都碾成了不堪入目的碎渣。
而整个过程中,后者全然像个被抽离了灵魂的破布娃娃,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实际上,在江煜意识到他可能是真的杀死云竹的那一刻,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疼痛能盖过那一瞬间的绝望了。
而在漫长的岁月中,他才逐渐确认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再后来,江煜被诫堂的人带走了,关押在九十九重禁咒的冰牢之下。
——那里是连化神修士都难以逃脱的禁笼。
外层是九十九重早已失传或封锁的禁咒,每一重都足以让一个元婴修士当场魂飞魄散。
而这样的禁咒在冰牢之外一共设置了九十九重。
万米之下的寒冰,是由极寒之地最深处的玄冰打造,元婴之下的修士,基本进去待过一个时辰就会被封冻而死。
——江煜就被关押在这样的禁笼里面。
很奇怪的,明明他只是一个还为结丹的小弟子,却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中活下来,甚至于无论多么严重的伤,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又会完好如初。
某种意义上来说,在修士看来,他的生命力就像是禁渊的魔物一样可怕。
“怪物……”
很多人开始这样称呼他。
少年跪在黑暗中,上身赤|裸。
从颈部一直到后腰,每一节脊椎都被生生穿上了一只环锁。那是由极寒玄铁打造的,看起来像是戒指一样细小的圆环。
上面被宴凉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禁咒,最后再被铁链串起来钉在后面的冰墙上。
曾经的紫/阳宗内部,也有叛徒被实施了这样残酷的刑法,但是那人的后背仅仅只是穿上了一只环铁。
而在穿环的过程中,尽管有三四个人死死地压制着他,最后那个人还是生生痛得咬断了其中一个行刑人员的手指。
然而对江煜来说,在整个惨绝人寰的刑法过程中,他好像全然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甚至于,在极致的痛楚下,唇角无意识地扬起了一点细小的弧度。
——那是一种自虐的快意。
疯了。
当时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但是,如果不是疯子。
又有哪个正常人,会杀死全心全意守护着自己的师父呢?
更何况,那位被他杀死的师父,还是让整个初灵界都仰慕,敬畏着的云竹尊者。
所有人都知道,那位尊者大人曾经有多么疼爱,甚至是溺爱自己唯一的小徒弟。
“为什么……”
“为什么啊啊啊”
几乎每一个来到那下面见他的人,都会说一遍这三个字,有时候不止一遍,不,准确地说是最少一遍。
或冰冷的,或痛苦的,或愤怒的,或疯魔的……
但是,江煜从来都没有回答过。
他只是沉默地躲在黑暗中,然后忍受着一个又一个人进来歇斯底里地逼问,难听至极的侮辱和谩骂,然后疯狂的报复,最终痛苦绝望地离开。
不过,唯一一个让少年稍稍有所触动的,是宴凉。
她来的时候,是走进来的。
对,没错。
那个一直不敢直面过往的少女,那个无论曾经云竹怎么努力都无法让她站起来的宴凉。
这一次,自己走进了冰牢。
——她看起来变了好多。
就是那种,从最初幼稚傲娇的小姑娘,一瞬间变成了什么都不能让其动容的,冷漠的,大人。
他们说,云竹死讯传回宗门的那一刻,宴凉就不顾一切地用传送阵往魔域的方向去了。
过了几个月回来的时候,竹椅就没了。
她自己走回来的。
大概除了极为亲近的人,没有人懂得云竹对宴凉意味着什么。
但是意外的是,在众多进入冰牢质问江煜的人中,她是唯一一个,没有歇斯底里将所有的痛苦都报复在少年身上的。
“江煜,”
宴凉的声音听起来意外的冷静,如果,她的尾音不曾颤抖的话,大概会显得更加真实一点。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少女蹲下身子,平视他,那双眼睛就像是一瞬间看透了所有。
“其实,你比任何人都要痛苦,对不对?”
“……”
意料之中的,江煜依旧没有回答一个字。
然而永远沉寂的黑暗中,这一次却传出了锁链轻颤着碰撞的声音。
“……”
“果然是这样么……”
少女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唇角无声地上扬了。然后她站起来,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离开。
只是最后走到门口的时候,宴凉突然停了一下。
“我会让人给你送些延年益寿的丹药来的,”
“——可别死了啊。”
“……”
她说出那句话真正的含义,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江煜,活得久一点吧。】
【最好是永生永世,都活在愧疚,后悔和痛苦的绝望中。】……
后来过了十几年,紫/阳宗没有了凌云峰的传承,即便新生后辈中也有天赋极佳,或是在修行中越发出色的弟子,比如后者中,路天逸就是最为典型的代表。
但这依旧阻止不了□□宗的地位在初灵界中一落千丈。
于是有人提出,将少年体内的雷灵根移植给天资优秀且对宗门忠心耿耿的弟子。
——掌门同意了。
也没有人有异议。
就算有的话……那就只有“到底该移植给谁”这样的争执了。
所以这时候,大长老下达了观刑之令。
下令之后,不仅仅只是整个紫/阳宗的弟子,甚至是许多外宗之人都想要来亲眼看一看
这位弑师叛道,亲手杀死那位云竹尊者的罪人,到底是何等面目可憎的模样。
用于行刑的玄冥台,建立在紫/阳宗最深处禁地的万米高空上。
传闻中,那台面上有先人刻下的上古绝灵阵和传送阵双重阵法。
在那里被处刑的人首先会被废掉全身的修为,然后碾碎丹田和仙骨,变成普通人。
最后,被打下天道遗弃之地的禁渊,被无数恐怖的魔物分食。
自开宗以来,江煜是第二个被推到玄冥台上除以极刑的人。
而第一个便是传闻中被心魔吞噬,差点灭世的那位元婴修士。
行刑那天,整个玄冥台的四周乌泱泱地挤满了人。
云竹也被她现在的小主人抱去观刑了。
说实话,即便之前她是紫/阳宗高高在上的尊者大人,但那传说中的玄冥台,她确实是不曾见过的。
然而在此刻亲眼见识过后,她感觉,那不像是刑场,更像是古罗马的斗兽场
还未开场,就充斥着一股死亡的血腥味。
云竹被宴小七紧紧抱在怀里,坐在距离玄冥台数百米之外的高台之上。
这时候,她已经见过宴凉了。
虽然只是远远的一眼,云竹也认出来了。
那个曾经跟在她后面叫姐姐的小孩子,现在已经完全长大了,据说还已经接任了阵符峰峰主的位置。
云竹高兴激动之余,也开始察觉到到距离自己上一次的死亡,确实应该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三年,五年,十年……?
只是最后,她还是完全不能确认那位姓林的青年口中所谓的“当年”,到底具体是指的多久。
直到这时候,云竹都还不知道曾经的自己已经死去了百年。
“诶,杀死尊者大人的凶手就是那个小哥哥吗?”
宴小七悄悄地跟自己的小宠物咬着耳朵,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意外,像是从来都没有想过,在传闻中长着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罪人,竟然是一个看起来只比自己大一点点的少年。
云竹并没有在听对方到底说了什么,她只是焦灼又急躁地踩着小姑娘的手臂,努力伸长了脖子向下面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