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亲手将他关进去的魔王,却用那么温柔的语调,那么珍惜的神色,告诉他:是因为舍不得。
那是他的解脱吗?不是!不过是魔王的私欲罢了。
可是,撕开血淋淋的表面,那样的温情,确实无尽的噩梦里,唯一能够拥抱,想要拥抱的东西。
痛,却也放不开手。
“这是什么?”织田信长好奇的伸手轻抚过蝴蝶型的纹样,那是很漂亮的形状。
重伤未愈,她的手指有些凉,落在付丧神的肌肤上,引起微微的一颤,但到底,也没有后退。
“挺漂亮的。”织田信长没来由的欣赏苍白的肌肤上落下纹章的模样,“这么漂亮,你遮遮掩掩干嘛?”害她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的样子呢。
大大方方露出来不好吗?她那些家臣中不少人在拿着刀剑练习或者比试的时候,就喜欢露个肩膀秀个胸肌什么的,他们觉得这样很有男子气概。
虽然,宗三从刀剑化成人形的形象和这个词好像不太沾边啦。
“这是,您的刻印。”宗三左文字微微挑起唇角,似讽刺似微笑,仿佛之间,有了两分前主的模样。
“我的刻印?”织田信长有些惊讶,随即便醒悟过来,“你是说,我那时刻下的字。”因为桶狭间的胜利,那时候得意洋洋的自己吩咐人磨短了自己的战利品,刻上自己的名字,宣告着所属权和自己的胜利。
现在想想,还真是有些让人怀念呢。
“是的。”宗三左文字轻声答道。
“很好看!”织田信长话说得斩钉截铁,难怪每次对上她的目光,宗三就下意识的按住胸口的地方,原来是她刻字的位置。
当时刻下的名字显示在人形的付丧神身上,是半边蝴蝶振翅欲飞的模样,怎么看都是极具美感的。
想了想,织田信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比我本身刻的字显示在身上好看。”
现在的蝴蝶形状,衬托在肌肤上,有种艳丽的美感,如果显示的是她刻下的那几个字。
额……就算是她,想了想这样的景象,也觉得十分好笑啊。
“是吗?”在激动之后,宗三左文字早已经恢复了冷静,现在反问的语气,甚至有几分冷然了。
织田信长轻笑两声,比起哀迷的模样,她更喜欢自己的爱刀冷淡的样子。
心情好了,现在还没有被称为魔王的人也能温柔,她伸手,帮宗三左文字拉好衣服。
生来就是织田家的少主,她连自己的衣服都不是自己穿的,更何况给人穿衣。所以她现在的动作,怎么都称不上熟练,但她却乐此不疲的做着,就好像这是件重要的事。
宗三左文字默不吭声的看着织田信长的动作,从他的角度,还能看到织田信长微微勾起的唇角,似是给他穿个衣服,能让他心情很好一般。
就像长谷部说过的一样,爱之视若珍宝,厌之弃之如履,织田信长就是这样一个毫不掩饰自身好恶,且随意按照自己的心情来行事的张扬霸道之人。
但就是这样的人,为什么在做着这样亲密的动作时,仍旧会让人想要不由自主的……眷念呢。
那一点的温柔,不过是轻薄得一戳击破的假象罢了。
微微垂眸,宗三左文字掩了眼底的神思,无论是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过去再痛,也只是过去罢了。
虽然做不到完全舍弃过去,但他就让他永远保持这样的状态,一直被束缚被囚禁。
他……不甘心。
不管是要做点什么,他总是要做点什么的。
织田信长当然不知道宗三左文字的所思所想,她不过是在给自己善后罢了,她让人脱的,自己给人穿上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穿好之后,织田信长还稍微退开一点,满意的打量了下,“好了。”
宗三左文字就着跪坐的姿势,微微欠身行礼,如此,就好。
再见了,我的……前主。
织田信长不在意的挥挥手,“去和你的同伴汇合吧,时间不早了,早些回去吧。”那种说话自然的态度,似是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留客的事实。
宗三左文字这次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再次朝着织田信长行礼之后,默默的起身,转身离去。
织田信长还坐在原地,看着她的爱刀转身离去的背影,粉色的衣衫,在天光之下也是极为漂亮的颜色,似是想起了什么,织田信长突然扬声叫道,“喂,宗三。”
宗三左文字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织田信长可不管那么多,张口就来,“下次再见面的时候,笑给我看看吧。”一直见到的都是宗三左文字或哀怨或凄厉的神色,她也想看看这么漂亮的刀剑,展颜一笑的场景啊。
这家伙向来没什么下限,从调戏家臣到调戏自己的刀剑,都是手到擒来,不见半点不好意思的。
宗三左文字沉默了片刻,最后决定当没听到这句话,再次迈步离开。
织田信长,实在是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当然,会这样想着的某把后来被称为获取天下之刃的刀剑,一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自己犯了个多大的错误。
织田信长是她,不是他啊,她根本不是什么男人,而该是织田家最尊贵的公主殿下。
至于到那个时候,宗三左文字会不会因为过度震惊直接吓得刀刃都裂开了,这就是后话了。
送走了六位刀子精后,织田信长的精力便集中在了对朝仓和浅井的讨伐上面。
时间溯行军什么的,毕竟不是她该对付的重点,也没必要在上面花费过多的精力。先不论她有没有这个能力,就算有,硬抢这种事来做,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和时之政府有深仇大恨。
什么事情是最重要,最该做的。
织田家的家主向来分得清楚。
哪怕是她旺盛的好奇心也罢,不过是她征战天下的闲暇时的微小调剂罢了。
所以,在养好了伤势,重新整顿过军备之后,织田信长便开始磨刀赫赫向浅井了。
她的宽大和仁慈,从来不是给予背叛者的。
对于这种背叛者,当然是要好好给予迎头痛击,免得织田家的其他盟友都来效仿这一出。
这个世道,说混乱也是真混乱,说简单也确实简单,谁强谁有理罢了。
不服气,很简单,打到服气为止!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总是并不一定能随心所欲,会趁人病要人命的人,也不只是织田信长。
就在织田信长遭遇浅井家的背叛,从朝仓家和浅井家的包围圈里狼狈逃回岐阜的时候。
远在京都的足利义昭,在张狂的笑过之后,认为时机到了,现在,是和他那位所谓的义父大人撕破脸皮的时候了。
足利义昭早就在织田信长的压迫下不满到了极点,只是织田信长强大,他也只能拼命忍耐,这点形势他还是能看清的。
好容易现在看到织田信长露出了破绽,足利义昭又怎么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他之前不是尝试勾搭了朝仓义景嘛,那时候还是暗搓搓的行事。
而现在,趁着这个时机,足利义昭正大光明的以将军的身份,向周遭所有大名,发布了讨伐织田信长的命令。
至此,足利义昭彻底和织田信长反目成仇,他以将军大人的名义,联合朝仓义景、浅井长政、武田信玄、毛利辉元、三好三人众等大名、甚至是比睿山延历寺、石山本愿寺、杂贺众等寺庙的势力,组成了信长包围圈,想要一举将织田信长消灭在这个看似天网恢恢的包围圈之中。
一盘以天下为名的大棋,缓缓拉开序幕。
作者有话要说: 嗯,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有些刀剑就会极化了。
这样比较能承受得起真相的暴击(不是)
哈哈~
第93章 093
“如何, 主君大人?”回廊之上,竹中半兵卫悠闲的捧着杯茶, 笑眯眯的问道。---
有凉爽的清风拂过,带来让人心旷神怡的舒适,竹中半兵卫这般的神情,就像是和织田信长在谈花谈诗谈月一般。
又有谁会猜到, 他们今天讨论的其实是在他人眼底织田家的存亡大事呢。
毕竟那个因为足利义昭的号召而形成的包围圈, 仅仅是从阵势上来看,还是非常能吓唬人的。
“你问这个所谓的包围圈?”织田信长嘴角微微上扬, 她手指尖在地图上划过,“难为我那个义子能想出这样似模似样的主意。”
织田信长的话,真诚得就像真的夸奖似的。
好吧,其实她真的就是在夸奖, 毕竟,她还以为足利义昭只会叫人爸爸呢。
竹中半兵卫放下杯子, 同样凑到地图面前, “若其势成, 织田家会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话是这么说, 但他却也并没有多在语气里加入几分真诚的担心。
织田信长笑了笑, “半兵卫先生最近读了不少唐国传来的兵书啊。”连四面楚歌都会用了。
竹中半兵卫微微欠身, “不敢辜负主君大人的厚意。”自家主君送的那些书, 现在可是他的心头宝,其他什么都比不上。
“如果这个包围圈真的能同时发力,”织田信长收回手, 不紧不慢的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大概确实对我织田家很不利,”她再强大的也只是普通人,被人四面围攻的话,难免会顾此失彼,“但半兵卫先生,人的十根手指都尚且有长短,更何况是这么多人组成的包围圈。”虽然这个所谓的包围圈听起来威力十足了,但这么多人,这么可能人心整齐的围攻她织田信长,谁不知道她织田信长是难啃的骨头,都等着其他人先来和她打到两败俱伤来捡便宜呢。人人都打都好主意,而对于她来说,确实是好主意,能够让她从容应对,而不是像她家军师大人说的那样,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确实如此,”竹中半兵卫毫不意外自家主君大人对这个包围圈的看法,“只要人心不齐,我们就可以分而击之。”
“是的,”织田信长说着拿起一叠整理好的情报,递给竹中半兵卫,“所以料敌先机,不过是在情报准确的情况下所作出的最合理的推测罢了。”
所谓战争中情况能产生的巨大作用,其实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大。
“这是?”竹中半兵卫从织田信长手里接过情报,却没有立刻低头去看。
织田信长微微抬起下巴示意,“你先看看,很有意思的。”
于是竹中半兵卫点头答应着,开始翻看手上的那叠纸,然后,忍不住在心底赞叹。
竹中半兵卫一直知道主君和其他大名完全不同,他对于情报的重视并非一日两日,在其他大名还在为了对头的动向绞尽脑汁的时候,他家主君已经能做到对对方的行动了若指掌。
而这一次,他家主公大人仍旧给了他一个惊喜。---
翻看过手里所有的情报后,竹中半兵卫抬起头来,嘴角的笑容跟着加深了不少,“看来所有人的动向,尽在您的掌握之中了。”
织田信长略一勾唇,没有否认什么,多年布局,无数的人力精力甚至是金钱的投入,到如此,才初初要显出成效来,“半兵卫先生,作为军师,有了这些情报,你认为,我们该从何处着手呢。”
以竹中半兵卫的天才程度,早就在看这些情报时已经有了腹案,现在听到织田信长询问,也是不慌不忙。他先将手里的情报放下,然后从腰间取出扇子,手点在地图的其中一个点上,“这一切,既然都是从这里开始的,所以,我们这次,也就从这里开始吧。”竹中半兵卫说着,略微顿了顿,“毕竟,那么如果不能还之以颜色,其他人岂不是以为我织田家好软弱好欺?”
原本文质彬彬的军师,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神分外闪亮,甚至带着几分凌厉。年少才高,他本就不会是忍气吞声之人,不然也不会以一己之力拿下稻叶山城。
而在到了织田家之后,织田信长实力惊人,几乎是逢战必胜,而且对于他的献计,虽然谈不上言听计从,但只要有理,也会采纳,平日议事,也是尊重他的意见。
于是更是将这位天才军师养出十足的底气和傲气,织田信长喜欢他这个样子,织田家的军师嘛,哪能没点傲气,之后她的地盘肯定会越来越大,没点信心怎么能帮助她下好天下这盘棋,所以对竹中半兵卫很是纵容,更是让竹中半兵卫的计策如同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
在看过竹中半兵卫的选择后,织田信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半兵卫先生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
朝仓、浅井,作为这次包围圈中最积极的两国,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更何况,打这种包围圈,自然要挑最弱的一环下手,只要打破其中一环,其他的哪怕仍旧要继续,也要掂量掂量成败。
所谓杀鸡儆猴,要将别人当成鸡,可千万不要自己去正面刚了最强的,结果被拖入持久战的泥沼,搞得自己被其他人围攻。
竹中半兵卫微微颔首,随即朝织田信长俯身行礼,“既然如此,就请主君大人召开军议,下令出兵吧。”
之前在织田信长的命令下,整个织田家其实已经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只是现在情况有了变动,整个织田家也在观望主公大人的想法是否有了变化。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硬抗那么多大名的魄力的,觉得害怕紧张是正常现象。
只要主君大人能把握得住,就没有问题。
“嗯,”织田信长抬眸,眸光冷厉,“战。”
竹中半兵卫也是微微勾唇,片刻之后,“只是将军大人那边已经和我织田家势同水火,大义的名义就不那么好用了。”
有时候有名义和没名义,差距还是有些大的。至少在鼓舞士气的时候,能喊的口号也多一些嘛。
“足利义昭不过是个暂时性的过渡,”织田信长冷哼一声,“胸有大志却才疏学浅,本就不是好的同盟对象,不过却是那时候织田家唯一能选择的合作对象。”
她从来就没把宝压在足利义昭身上过,只不过是作为权宜之策罢了。
“看来殿下对现在的情况也是早有预料了,”竹中半兵卫虽然提出了这个问题,但起来也不是很着急的样子。
“半兵卫先生不也不很着急吗?”织田信长朝人笑了笑,看来他们又一次英雄所见略同略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