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准太子是我!?——潇湘碧影
时间:2021-05-29 10:28:27

  哪怕永和帝早已人心尽失,章太后却没有放松半点警惕。可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待完全执掌了宫廷,一面在慈宁宫杀章首辅,一面将永和帝扣死在乾清宫,静待杨景澄亲自动手。
  杨景澄太年轻,固然能以利诱几方大将随他入京,却并无震慑武将的威望。让他亲手诛杀帝王,至少体现了他的胆量与决心。武将若想挟恩图报,必得掂量掂量是否会引发年轻皇帝的怒火。
  暗杀是小人伎俩,然以庶民之身,不退不让,当机立断的在乾清宫砍杀帝王,正是在积累他的威望!
  而后,早有预备的太监们,通知朝臣觐见;早备好的懿旨,及时出现。一桩一件,无不彰显着章太后的果决与周全。
  武将或许不惧新皇,但是否有胆不惧心狠手辣的章太后?
  恩威并施,方是皇家气魄。
  兰贵交接完懿旨,躬身将新皇扶起,无比和气的笑道:“禀圣上,今次首恶章鸿祯已诛。圣上千里归来,想必疲乏,后续琐事,且交给下头人去办。久别未见,娘娘甚是想念圣上。还请圣上往慈宁宫一叙。”
  康良侯听的倒吸一口凉气,章首辅死了!?太后也未免太雷厉风行了吧!杨景澄手起刀落的干掉永和帝,为的是避免夜长梦多。甚正统法理的,人都凉了,自是成王败寇。然章首辅与傀儡皇帝又不同,他才是朝中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那个,章太后居然二话不说的先把人给干掉了!
  不愧是老太后!宣献伯也在心中暗叹道,章鸿祯都说嗝屁就嗝屁,看来老子被她摁着揍了一辈子不丢人!
  进宫便直奔乾清宫的杨景澄微微愣了愣,又很快醒过了神。抬手把懿旨放到了陈方珠手上,转身对众朝臣道:“今日且散朝吧。”
  今日大家伙皆是来表忠心的,没有谁不长眼的拦着人祖孙重逢。只有徐立本反应极快的道:“圣上请先去慈宁宫拜见娘娘,臣暂留此处,等着工部派人来重新修缮铺陈大殿。包管明日一早,便收拾的妥妥当当的,请圣上放心。”
  被个前章党抢了先的众朝臣纷纷暗骂马屁精!就有朱明德赶忙跳出来道:“按规矩,先帝后妃须得迁宫,礼部立时去办!”
  有了两位尚书开头,各衙门立刻发言,三言两语把差事抢了个一干二净,啥也没捞着的李纪桐面皮直抽,论不要脸还得数文臣们,他们武将着实差了些火候。
  兰贵无奈的阻住还想跳出来表忠心的人,连忙拉着杨景澄往慈宁宫去了。
  章太后谋划已久,她坐镇宫中,一步一步的收网,宫内自是比乾清宫更清爽。章首辅的尸首早不见了踪影,慈宁宫安宁的仿佛甚都没发生过。杨景澄快步走进宫殿内,恰好燕子归巢,呼啦啦的从头上飞过。
  杨景澄不由抬头看向房梁上的燕子窝,宫内甚时候能放燕子筑巢了?兰贵极有眼色的低声道:“自您南下,娘娘每每坐在殿中,看着燕子出神。想是她惦记着您,盼着您早日归家哩。”
  杨景澄笑了笑,没接话茬。大宫女阿糖赶上来行礼,而后引着杨景澄往东暖阁里走。幔帐层层撩起,杨景澄终于见到了阔别三年的章太后。而今,应该称之为太皇太后了。
  “回来了。”章太后的语调平淡,听不出什么的情绪,好似孙子只是去逛了半日园子,在天黑时分归来请安一般。平平常常,毫无波澜。
  杨景澄脚步一顿,他立在了不远处,不及行礼,已看到了章太后的满头银丝与苍老数倍的面容。他知道章太后有无穷多的算计,亦窥见了她浓重至极的私心,可她同时又殚精竭虑的维护着自己。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她把他扶上了皇位,帮他报了仇。
  四目相对,章太后的眼神好似古井无波。杨景澄心里蓦得一酸,他接到华阳郡公死讯时,难过的饭都吃不下。那亲手诛杀嫡亲兄长的章太后,今日又是怎样的心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坊间传言冷酷无情的华阳郡公,能纵的他在北镇抚司的大堂里上房揭瓦;坊间传言铁石心肠的章太后,真的能对至亲之死无动于衷?
  “奶奶……”
  章太后故作平静的表情一窒。这是杨景澄第一次叫她奶奶,而不是娘娘。
  杨景澄上前两步,跪在了章太后跟前:“孙儿回来了。”
  章太后低头,看见了那明亮眼眸中自己的倒影,以及没有丝毫掩饰的担忧。章太后蓦得就委屈了起来,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谁都把她当成了战无不胜的霸王。唯有自家知道,这满地荆棘的路,踩上去真的好疼!
  “我哥哥死了……”章太后的声音迅速沙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毫无意义的话。
  “嗯。”杨景澄应了一声。
  水光在章太后的眸中闪过,快的好似错觉。她接连深呼吸了几口,伸手摸了摸杨景澄的头,轻声道:“章家是我娘家,你别把他们往诏狱里拉好不好?”
  章太后的示弱,险些让杨景澄直接说出只诛首恶之语。可话到嘴边,他忍住了。章家枝繁叶茂,盘踞京中几百年。族中大小官员无数,祭田更是广袤无边。斩草不除根,必将后患无穷!
  杨景澄苦笑,这么快,他就要举起屠刀,杀人如麻了么?
  “十四岁以上男丁杀,十四岁以下男丁流。”章太后轻飘飘的说着判决,“女眷籍没……”她闭了闭眼,“如何?”
  “您可以等我来说的。”杨景澄道。
  “有些事,必须自己做。就如那混小子须得你自己杀,长乐得你自己灭。”章太后又揉了揉杨景澄的头,“何况,只有我开口,朝臣才不会找你麻烦。你别看他们今日声嘶力竭的山呼万岁,欺负新皇帝,他们可是熟练活。”
  杨景澄无言以对。
  章太后的手,顺着发丝,落到了杨景澄的脖颈处。那里有一道狰狞的疤,是重枷加身留下的痕迹。轻轻抚了好几下,她问:“恨我么?”
  杨景澄问:“华阳哥哥的事,您有插手么?”
  章太后笑了起来,伸手在杨景澄额头上重重的点了一下:“我说没有,你便信?”
  杨景澄没笑:“您说,我信。”
  章太后默然半晌,道:“我没杀他,也没救他。”
  杨景澄登时抿紧了唇。人皆有私心,章太后亦有,并不奇怪。可也正是这份私心,让他对章太后的感情变得复杂。感激与憎恨死死纠缠,把一切搅成了一团乱麻。
  沉默,在东暖阁内蔓延。不知过了多久,杨景澄率先开口:“我闺女呢?”
  兰贵等人的心下顿时一松,华阳郡公之死,是祖孙二人之间极难消解的刺,杨景澄不愿死磕,再好不过。
  章太后伸手拉起杨景澄,命他坐到了自己身边,才笑道:“你不看看什么时辰了,她那么点大的人,正是爱吃爱睡长个儿的时候。这会子早睡了,你今晚就住我宫里,明儿早起便能见着她。”
  “对了,她还没起大名,你想好了她的大名没有?”
  杨景澄道:“叫心砚吧,杨心砚。”
  章太后愣了愣:“哪两个字?”
  杨景澄道:“砚台的砚。”
  章太后:“……”
  “砚台黑的,姑娘家心黑点好,心黑点不吃亏。”杨景澄认真道,“就像您这样!”
  啪!章太后恼的在杨景澄后脑勺上拍了一记:“打我入宫起,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你是头一个!”
  杨景澄笑着一把抱住了老太太:“做孙子的,不淘气就不可爱了。”无论如何,谢您的庇佑,让我全家得以团圆。
  章太后幼年丧母,至多被哥哥搂一搂肩,还没叫人如此抱过,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一天到晚擦不完窗户的广昌噗嗤笑了一声,随即整个慈宁宫都笑了起来。
  春回日暖,柳暗花明。永和一朝的动荡结束,该是国朝新生之时了。
 
 
第353章 迁宫     皇帝丧,又称山陵崩。盖因多……
  皇帝丧,又称山陵崩。盖因多半时候,皇帝的死亡,代表着朝代更迭。围绕着新皇上位,必定有无数的争夺与动荡。然永和帝的亡故,又有不同。表面上看,他是被远房侄儿诛杀篡位的;可细细探究,便能发现,他并非死于杨景澄之手,杀他的人却是章太后。
  章太后作为嫡母,身份上天然占优势。史上废立君王的太后不知凡几,而皇帝能废太后的,却屈指可数。这便也罢了,史上的太后,多半不懂朝政,所谓废立,也不过是朝臣手里的提线木偶。便是她心里一百个不情愿,终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的。
  奈何,本朝的章太后,不仅是嫡母,亦是真正执掌朝政数十年之久的当家人。若非她实无力自家篡位夺权,恐怕此刻坐在御座上的,早换成她自己了。
  如此底蕴,哪怕某日早起她心情不好,立等要强行废了永和帝,八成也能得逞。何况她隐于幕后,布局数月之久,最后兵谏夺权,可谓万无一失。且,她在夺权之前,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譬如阁臣里的汤宏,六部里的池子卿,皆有事先沟通。
  她一次又一次的试探筛查,可谓把朝臣的脾性立场摸了个清清楚楚。哪些是必须清除的,哪些又是可收拢的,早在心里有本明帐,只待分批收拾。
  因此,色色齐备的前提下,宫廷内仅仅乱了一日,便迅速恢复了秩序。而宫廷外,手执名单的靖南伯,带着都督府的人马,按图索骥挨个抓捕。靖南伯麾下几十万人马,随手调三五万入城,甚树大根深的王公贵族,皆能一锅端了!
  加之李纪桐封锁城门,哪怕伶俐至极的人,也休想逃脱。
  这便是武将之可怖。凭你何等惊才绝艳,亦抵不过武将的一把屠刀。
  这亦是章太后非要杨景澄走一趟边疆的缘由。只有他去了边疆,才能诱惑得了武将出手,否则任由京里人脑子打成狗脑子,又与边疆武将何干?做臣子的的确皆盼从龙之功,可没有实实在在的好处,只有空口许诺,真当边疆将领是傻的?
  但把杨景澄送到了他们手中,便不同了。他们立时成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在法理上立于了不败之地。哪怕果真被京中的靖南伯打败,有杨景澄这张牌在手,至少不会牵连家族。
  风险小,收益大,便是康良侯不敢赌,那宣献伯敢赌么?宣献伯不敢,那英国公敢么?九边将领,各有脾性,但只要有一个愿赌,章太后的目的便达到了。
  获得了边疆将领的支持,大都督靖南伯的倒戈自然顺理成章。要知道京官不好做,尤其是京城的武官更不好做。麾下几十万将兵,分属五个都督府,各家子侄混迹其中,派系林立,盘根错节。有些人想谋泼天富贵,有些人却只想安分守己。
  若非如此,靖南伯早劝华阳郡公带着都督府,直闯皇城了,又何必在朝堂上勾心斗角?
  唯有当康良侯、宣献伯与英国公拥簇着杨景澄,联袂而来之时,靖南伯方能鼓动麾下去蹭好处。这里头或依旧有不爱管闲事的,可到了这等时候,只消有一半愿意占便宜,就能打到一片散沙的京卫与摆着好看的南镇抚司哭爹喊娘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章太后甚至要求靖南伯提前派出武德卫作为人质。武德卫指挥使梅文寿,出身于顺国公府。顺国公乃当年跟着□□起兵的人家,是国朝一等一的名门勋贵。靖南伯胆敢坑他家的子孙,他能活撕了靖南伯。
  可以说杨景澄从流放到回京,是一环扣着一环的连环计。而计策的初始,正是章首辅逼永和帝给杨景澄定罪之时。一封定罪的诏书,立时让章太后猜到了杨景澄的逃脱,也让她预判了章首辅的计谋。她对自家兄长,实在过于熟悉了。
  也正因为熟悉,章太后才不想杨景澄重新卷入朝堂斗争的泥潭。在这深不见底的泥潭里,不知埋葬了多少英才。华阳郡公难道不够老练?不也一样死的悄无声息?
  章首辅死前在慈宁宫里的那番话,并非虚张声势。朝堂政斗,是章首辅的绝对主场。哪怕连章太后,许多时候也囿于女子身份,被迫妥协。杨景澄本就是章太后妥协下的折中之选,不想章首辅依旧不愿。既如此,章太后再抬起杨景澄与章首辅打擂台,无疑是自寻死路。
  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第一条路走不通的章太后,在杨景澄失踪后,迅速调转了方向,重新开路。朝中政斗是章首辅的主场,那军事呢?
  章首辅的确没想到,章太后竟有如此胆魄,敢放边疆武将肆意入城。此招极为凶险,一着不慎,便是江山易主,她连公主都没得做,且必定背上千古骂名。
  但章太后就是赌了!只因她不赌这一把,江山落到了长乐手中,她便是太后当到了死,牌位安安稳稳的入了皇陵,又有甚意思?她娘家祸的国殃的民,难道千古之后,她便无需背骂名?
  当日之景况,于杨景澄而言,是战亦死,不战亦死;对章太后而言,又何尝不是?
  这一场豪赌,收获亦是巨大的。首先,朝堂纷争不再是你拉我扯的僵持,武将入城,反抗者,杀无赦!其次,杨景澄直接登基,不惧夜长梦多;再次,章太后在此时尚有余力,可威慑四海,让杨景澄从容执掌朝堂;最后,则是一批高官的倒下,在充盈国库与内库的同时,掀起的动荡亦能在一定程度上节制土地兼并。至少,章党的良田,可尽归朝廷。
  但,这一场豪赌,无疑也让章太后心力交瘁。连环计说起来精彩,未成之时,每一步都宛如在钢丝上跳舞,稍有不慎,即跌落悬崖粉身碎骨。毕竟,她算的再好,也得杨景澄自家能有足够的气运去闯关。好在,杨景澄的气运的确不错,不独躲过了刺杀,也熬过了刑罚。
  终于走到了这一日,祖孙两个皆觉精疲力竭。
  慈宁宫内,拉着杨景澄说了好一会子话的章太后,在兰贵的提醒下,方想起今日竟是水米未进。杨景澄亦只在马上啃了两个馒头,早饿了个前胸贴后背。奈何弑君着实刺激,让他竟全然忘了吃饭。
  兰贵忙命人传膳,不想,今日宫中动乱,御膳房吓了个半死,哪还记得做饭这等小事。等他们做好饭,不定甚时候去了。章太后与杨景澄只好一人端了叠点心,就着茶水,没滋没味的吃着。
  比御厨更乱换的是永和帝的后宫们。白日里武将在宫里横冲直撞,一无所知的后宫妃嫔们犹如受惊的兔子,满宫里乱窜。及至天黑时分,骤然听到永和帝的死讯,还没来得及哭,内务府与礼部即有人来催着她们迁宫。
  论理,新皇登基,也不至于那般急切驱赶先皇遗孀。奈何先皇并非病故,而是被章太后所废。废帝的遗孀,自无太后太妃的体面。此刻满宫的妃嫔,尽数失去了名分与品级。她们是留在宫中,还是流放去惠慈庵受苦,亦或是索性叫新皇赐死殉葬,皆未可知。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