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准太子是我!?——潇湘碧影
时间:2021-05-29 10:28:27

  “康良侯一向心胸狭隘,又刚愎骄傲。他岂肯要嗟来之食?”章太后笑容微敛,脸上略带了一丝怅然,“哥哥,尊贤使能、礼贤下士,皆是你曾教过我的,你自己忘了么?”
  章首辅强行稳住心神,冷笑:“康良侯阳奉阴违,不怕圣上着恼么?”
  “你是说,靖南伯不好对付?”章太后轻易说出了章首辅的言外之意。永和帝的怒火不足为惧,但他的麾下,终是有能收拾康良侯的人。
  章首辅没说话。
  章太后笑着摇头:“忠于圣上的靖南伯,大抵,跟着华阳埋进土里了吧。”
  章首辅的心猛的漏跳了一拍。
  “哥哥,这是我家的天下。”章太后的神情变的严肃,“你执意扶持长乐做太子,问过我的意见么?”
  章首辅沉默。
  “但凡长乐有一丝一毫储君的风度,我都犯不着跟你不死不休。”章太后言语如刀,“华阳是他兄弟,既已惨死,为何不肯厚葬!?瑞安是他叔叔,意外身故,为何不予补偿!?”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章太后声如寒冰的道,“他连自家人都不肯给一丝善念,我凭什么要捏着鼻子认他做个当家人?”
  “你弄死自己的孙子,栽赃给我孙子。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便不从君臣论,你一个做舅舅的,成天见儿的巴不得外甥家倒霉,你还是个人!?”
  “家长理短,不是你的性子。”冷静了些许的章首辅,瞥了眼章太后,平静的道,“既是图穷匕见,不妨让我仔细瞧瞧你的底牌。”
  章太后顿了许久,方道:“我若说,那都是我的真心话,你信么?”
  章首辅眼中闪过了一丝愕然。
  章太后没有再细说下去。几年来的腥风血雨,让她感触良多。她曾如兄长所言,对家长里短没有丝毫兴趣。全部精力皆在争权夺利。甚家族晚辈,甚儿孙满堂,与她何干?
  满朝文武,蝇营狗苟,又有哪个谈过情深义重?
  直到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个杨景澄。
  她至今也不认为,杨景澄那没有金刚手段的菩萨心肠,有何意义。没有她在前铺路,他只会是权力倾轧中的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死了都掀不起任何波澜。
  然而,恰是这等没意义,居然让那么多人甘愿为他赴死。
  尽管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但,她执掌天下四十余年,麾下能人无数,又有几人,肯毫不犹豫的替她挡刀?替她断后?
  她自认待身边人不薄,可在顺太妃突袭她的时候,哪怕是兰贵,也没考虑过以命换命,而是取巧的用了花瓶。有时候她不禁想,若顺太妃突袭的是杨景澄,哪怕身手绝佳的丁年贵不在身边,那个叫青黛的丫头,有没有勇气生死搏杀?
  她想,应该会的。因为丁年贵在她手底下,连真本事都懒的露。她救了他,赦免了他的罪过,命人教他习武,抚养长大。而后入锦衣卫,调东厂。年纪轻轻,从九品芝麻官,爬到了正六品。运气不坏的话,混个四品亦不困难。
  可他毫不犹豫的倒向了杨景澄。
  章太后并不为区区小人物而烦扰,只是,善于学习的她,从小人物的选择上,窥见了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陌生的力量。
  真正的人心。
  她开始故意纵容杨景澄,越来越接近世俗眼中的老祖母。很奇异的,在她的监视中,丁年贵的态度慢慢有了改变。那小子不在满嘴胡扯的说大道理,而是会认认真真的说她的好话。
  最让她惊奇的是,她这一点点柔情,在华阳郡公身亡,她开始张网的时候,成为了绝佳的背书,轻易撬动了汤宏的立场。紧接着,昔年华阳郡公的旧部,一个个的靠拢了过来。只因他们相信,她真的疼爱她的大孙子杨景澄。
  偶尔在心中复盘,章太后就想笑。一群人算计来算计去,一个个恨不得肠子打上十八个弯,到头来,愿为她效命的理由,居然是她疼孙子!滑天下之大稽!
  偏偏如此滑稽之事,却真的发生在了眼前。甚至于说,假若她骗了那群人,杨景澄只是她的幌子,那汤宏等人,必然将理直气壮的背叛她。哪怕他们背叛后,很可能变成一盘散沙,再无今日的力量。
  杨景澄并没有振臂一呼,万众响应的气势。可若拿他做招牌,当真如虎添翼、势如破竹。华阳如此干过,引的曾忌惮他的人纷纷抛却了顾虑;她亦如此干过,引的昔年的死对头轻易对她言听计从。
  唯有一条,这个招牌使久了,便容易把他当成自己人。
  章太后时常想,我真拿他当亲孙子么?好像没有。但听到他受重刑的时候,坚如磐石的心,为何会痛的那般分明?
  看着强撑着姿态的章首辅,章太后没来由的生出了一股疲倦。年过七十的她,似重新找回了些许幼时的柔情。奈何,沧海桑田,昔年相依为命的兄长成了死敌。
  对待敌人,没有心慈手软,唯有手起刀落。因为,不如此,会死。
  而章太后,还远远没有活够!
  “你让康良侯把他藏了起来,”章首辅依然镇定,“现他养好了伤,你便打算让武德卫原样把人送回来。”
  “造势,册封他的女儿为郡主。”章首辅淡淡的道,“让他在郡王的位置上,时刻威胁着太子。”
  章首辅接着道:“圣上不喜太子,圣上大抵已后悔杀了华阳。”
  “你只需借力打力,在后头轻轻一推。按圣上的性子,他必对新出炉的郡王百般爱护。”
  “加之郡王离京的路上,太子曾百般刁难。很快,太子将陷入围攻,原就无甚长才的他,定然满身破绽。一个不留神,或时机成熟,废太子便顺理成章。”
  “国朝不能没有太子。众望所归的郡王,更玉牒改族谱,郑重册封太子。”
  “你还是太后,天下诸事,仍旧你说了算。直到你真的老的动不了的那一日。这一生,方叫死而无憾。”
  章首辅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娘娘,您真以为,天下尽在股中,仍您摆布么?”
  章太后不疾不徐的道:“你有何反击之策,不妨与我说说。”
  “圣上若看的清大局,华阳早已是太子。”章首辅点评的毫不客气。他确有此底气,永和帝至今,都没察觉杨景澄的崛起,是他一手安排;更没发现,谋划华阳郡公之事,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他按部就班的前行。
  永和帝是帝王,他眼下无权,是因他要扶持太子。一旦他放开了口子,永和帝便会本能的想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权力只有那么大,永和帝手里的多了,旁人手里的便少了。同理,杨景澄拿的多了,能给永和帝的自然所剩无几。
  如何平衡,早已是章首辅深入骨髓的本能。因此,想明白的他,根本不惧朝中风云。他甚至觉得,章太后的突然袭击,正是为了乱他心神。
  他是首辅,雄霸朝堂多年。比起尚未回京的杨景澄,他占了绝对的优势。只要他不慌乱,稳稳当当的屹立在朝堂,便不会有破绽。或许他会因苍老,而不得不退出。但至少现在,那小子只能老老实实的给他当孙子!
  宗室又如何?他当年杀的少么?章首辅的目光开始重新明亮,他不惧不退的望向宝座上的胞妹,想从我手里夺权,放马过来便是!
  可章太后的眼神里,却带上了怜悯。她不否认章首辅确实能将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可是,你凭什么认为,御座上的皇帝,无人敢篡呢?
  杨景澄他压根,就不打算做太子,甚至没打算认贼做父。获得武将支持的他,根本不屑跟你玩勾心斗角。
  她的全部谋划,为的是篡位后的稳定。至于如何篡位,不必她来教。蠢蠢欲动的武将们自有千百种方式,轰开皇宫的大门。
  “娘娘,”小太监的呼唤,打破了殿内有些胶着的气氛,“武德卫即将抵京。请娘娘示下。”
  章首辅挑眉。
  可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小太监极度惊恐的冲进了乾清宫,尖利的大喊:“圣上!大事不好!前方驿站急报!康良侯反了!!!”
 
 
第350章 进宫      官道上,马蹄轰鸣,扬起的……
  官道上,马蹄轰鸣,扬起的黄沙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头的轻骑兵飞速的向京城疾驰,而打着武德卫旗号的步兵,也一路小跑着向城门靠近。
  乾清宫里乱做了一团,永和帝半日都没想明白,康良侯好端端怎么会造反!?更让他想不通的是,朔方距离京城二千里之遥,如此规模的调兵,竟无驿站及时示警,难道九边皆反了么!?
  永和帝却不知,早在多年前,北向的驿站就牢牢握在了章太后手中,如何能向他提前示警?加之康良侯派出的是轻骑兵突袭,驿站的马未必就真跑得过优良的军马。何况九边接到消息却没赶上趟的总兵官们,正在捶胸跺足的骂娘!
  章太后从未承认过太子,杨景澄在她的支持下带兵冲杀回京,那都特娘的不叫篡位的!白捡的功绩啊,居然落到了康良侯那王八蛋手上!老天简直没开眼!
  这里头,最激动的当属万全镇总兵的英国公。此前杨景澄派商户来示好,他深思熟虑后,觉着杨景澄希望渺茫,终是含混推诿了过去。至听见风声时,为时已晚,头汤都已叫人吃干抹净了!
  心有不甘的英国公在屋中转了好半日,蓦得心念一动,便开始了暗中预备。侥天之大幸,他的提前动作没有白费。待等到了杨景澄出发的确切消息,立刻唤来了楼英,随手给他扣了个正五品的游击将军,把他往预备好的两千轻骑兵里一推,喝命他进京勤王!
  楼英都惊呆了,从七品到五品,足足往上跳了四级!可英国公压根懒得同他细说,鬼赶似的把他撵上了马,连人带骑兵,一并撵往京中去了。
  两千人在大战上算不得什么,英国公也不指望没带过兵的楼英打胜仗。他要的是态度!其余九边将领与杨景澄从未打过交道,即使他们有心在此刻表忠心,也不敢轻易动弹,万一叫杨景澄误会他们是敌军,岂不冤枉?
  英国公则不同,他手底下有楼英,此乃天然的优势。楼英既与杨景澄自幼一块儿长大,无论他带多少人,都是去帮手的,而不是去阻拦的。这个便宜他不占白不占。
  因此,永和帝完全没想到,从边疆奔袭而来的远远不止康良侯,还有混在康良侯队伍里的宣献伯,以及仗着天时地利的英国公。统共九个总兵,三个行动,三个未曾听到风声,两个想动却寻不到由头,还有一个不愿掺和。即使是章太后未曾控制驿站,京城亦不可能接到任何消息。
  信鸽在空中飞舞,章首辅与章太后依旧在慈宁宫对峙。而就在此时,情急之下的永和帝撕心裂肺的嘶吼着,指使着太监们出宫调度都督府与京卫。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卫亦动了起来。承泽侯登上了京城的城门,顾坚秉与褚俊楠率领北镇抚司冲入了皇宫。
  慈宁宫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章首辅心底升起。不待他问询,顾坚秉已大步流星的走来,身着甲胄的他抱拳行礼:“回禀娘娘,慈宁宫已布防妥当,请娘娘放心。”
  章首辅脑子嗡了一下,慈宁宫为何要布防?
  却听顾坚秉接着道:“褚俊楠已带着人围住了乾清宫。”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圣上并未发现异常。”
  章首辅脸色骤变,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章太后:“你!!!”
  “你在篡位夺权!”章首辅的话从喉咙里吼了出来,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抖。冷汗一层层的下落,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到,章太后一个女人,居然选择了兵谏!
  “篡位夺权?”章太后好笑,“我乃国朝主母。当年永和那小子的即位诏书,都须得我盖印。”说着,她从宝座上站起,缓步踱到了兄长跟前,“我是嫡母,废了那忤逆不孝的混账,谁敢质疑!?”
  忤逆,十恶不赦之罪!民间妇人可向官府首告子孙不肖,国朝主母自可以此为由废立君王!
  “胡闹!”章首辅呼吸急促,“你放任武将,难道不怕酿成大祸!?”武将可是能凭借浩浩将兵,直接改朝换代的!
  章太后冷笑:“难道就放任你祸国殃民?”
  章首辅还想说什么,忽然暗道不好,章太后今日废话太多,她在拖时间!全然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的章首辅,掉头就想往出跑。却叫顾坚秉一把刀横在了跟前。
  章首辅瞳孔一缩,顾坚秉居然带刀入了宫!
  “这些是华阳旧部!”章首辅的声音都尖利了,“你不要命了!”
  章太后但笑不语。从华阳郡公亡故,到杨景澄的颠沛流离。长达近一年的功夫,足以让她看清楚朝臣的为人。俗话说,树倒猢孙散,当华阳那棵大树轰然倒下时,依旧留在树下为他哭泣的,无疑是值得信任的忠贞之臣。
  及至杨景澄落难,有无数人暗中出手相助。难能可贵的是,他们并不知道她在装病,不知道杨景澄有翻身的可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在患难的绝境中,依旧肯冒着风险,去照拂杨景澄的人,其心性可想而知。
  褚俊楠抛却前程,暗杀章氏子弟;顾坚秉坚守北镇抚司,暗中护持颜舜华。而后她提出册封郡主,对杨景澄的行踪一无所知的汤宏、池子卿等人,据理力争。包括她自己的心腹徐立本等,亦觉得区区郡主,不必阻拦。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章太后隐于幕后,清清楚楚的见证了人心与忠奸。她凭什么不敢把自身安危交到顾坚秉手中?就凭杨景澄的独女在慈宁宫内,她就敢放锦衣卫带刀入宫!
  靖南伯的麾下在城外游走,轰鸣的马蹄由远及近,旌旗迎风飘扬。承泽侯屹立在城墙,遥看天边的黄沙。五城兵马司的小吏站在他身边瑟瑟发抖:“侯、侯爷……这是……要兵变了!?”
  承泽侯低低笑道:“莫慌,只是有人回来报仇而已。”说毕,他抬眼看向了昔年华阳郡公府的方向,他曾数次出入的地方。梅夫人临终的话,言犹在耳。他的眼里有水光闪过,澄哥儿,你总算回来了。姑父险些,都等不下去了!
  离京数月的武德卫出现在了城墙下,梅文寿骑在马上,与墙头的承泽侯对望一眼,彼此点了点头。原该不许外人轻易入城的城门洞开,没有圣上亲笔调令的武德卫堂而皇之的踏入了城门。
  轰隆隆——骑兵的马蹄越来越近。那万马奔腾的气势,敲在了京城百姓的心头,也敲碎了京中的平静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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