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修为极高的晋灯大长老身上，玉明心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几近于高高在上的神情。
像神。
不容抗拒，无法反抗。
过了许久，玉明心轻声低喃的声音响了起来。
“玉明心，我叫玉明心。”
第160章 眼前这个人对他有着致命……
“玉明心……”
她轻声低语着，缓缓抬眸，看向玉明心面容间戴着的玉制面具，出声道：“玉明心，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
她道：“把面具取下来。”
玉明心轻眨了下眼，僵持许久。
她站起身来，缓步来到玉明心面前。
雪白衣裙上染了血，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晃了下。
她伸出手，手指微动，轻触到玉明心脸上的玉制面具，指尖一挑。
自成为道子之后，玉明心从未在外人面前揭下的面具在此刻松动，坠落在地，发出细微声响。
这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眉眼如刀裁墨画般，眸似点墨，内里透着澄澈与清润。
肤色是如同冷玉一般的白，容貌清隽，全然没有半点攻击性，让人一眼望去，只觉得是圣洁与纯粹。
道宗道子，道心清明，一心向道，不染半分尘埃。
她略一弯腰，拾起那块面具，又将其扣回玉明心脸上，遮住了他的面容。
时至此刻，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远远的，萧清远便看见了慕雪意和玉明心，飞身掠来，瞧见慕雪意一身的鲜血，出声道：“慕师妹，你……”
她转眸看向掠来的这人，开口问道：“你也是我认识的人吗？”
萧清远脚步微顿，目光在慕雪意脸上打量片刻，问道：“慕师妹，你失忆了？”
她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是谁？”
萧清远走过来，解释道：“我叫萧清远，是剑宗弟子。慕师妹，你也是剑宗弟子。”
“剑宗……弟子？”
她看向萧清远手中所握的长剑，出声问道：“你手中握着的是你的剑吗？那我的剑呢？”
“慕师妹，你的长剑名为秋水剑。秋水剑……”
萧清远话语过半，忽然间微顿，迟疑了半晌。
他才想起来，慕雪意的秋水剑在几年之前就已经断了。
最终，萧清远只得出声解释道：“慕师妹，你的秋水剑断了，还未找到新的剑。”
她问道：“剑没了，还能是剑宗弟子吗？”
“玉明心手中为何没有剑？”
“玉道友他是道宗弟子，并非是我剑宗弟子，所以不需要用剑。”
萧清远说到此处事，看了眼玉明心。
玉明心眨了下眼，终于回过神来，出声道：“道宗弟子修行术法，是道修，而非是剑修。”
她轻轻垂眸，似思索着，半晌后开口问道：“我的秋水剑断了，那我就不再是剑修了，我可以成为道修吗？”
萧清远想也没有想，当即开口道：“不可以……”
旋即，他迎上慕雪意不解看过来的目光，迟疑了一瞬，道：“慕师妹，你现在只是暂且失忆了而已，等你恢复记忆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恢复记忆……
萧清远一想到“恢复记忆”这个词，却是怔愣了许久。
他忆起昨日夜里慕雪意在面对入魔的沈雪润时那痛苦不安的神情。
恢复记忆，对于慕雪意来说，是好事吗？
会不会正是因为不堪承受痛苦，慕雪意才选择刻意失去了记忆？
她转眸看了眼虚空之中，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正当萧清远思索之时，周遭虚空传来一阵波动，叶宗主与晋灯先后从撕裂的虚空中走了出来。
萧清远回神，看向自家师父，拱手行礼道：“师父，我和玉道友追寻而来，只遇到了慕师妹，却没有找到沈雪润。”
玉明心亦是拱手行礼道：“大长老。”
她站在两人中间，看着眼前从虚空之中走出来的叶宗主和晋灯，并未有任何动作。
晋灯没想到自己好几年前找到的那个修道的好苗子也在这里，忍不住再一次出声问道：“慕小道友，你还记得我吧？我听说你已经报过仇了，现在要不要来我道宗修行啊？”
叶宗主瞥了眼立志从剑宗拐走人的晋灯，平淡出声道：“晋灯大长老倒是好样的，如今当着我的面，公然拐人了？”
晋灯照例嬉皮笑脸的应对着，他也没想过慕雪意会同意。
依照他此前邀请过慕雪意好几次都被拒绝的情况来看，他这一次也会是无功而返。
只是可惜了仙灵体这么好一个修道的苗子，竟然跑去剑宗学剑了。
“好。”
“唉。”
听到慕雪意的声音，晋灯下意识轻叹了一声。
旋即，他神色略微一顿，回想起刚才慕雪意所说的那个字，迟疑许久，才反应过来。
晋灯兴奋道：“慕小道友，你这是答应了？”
“我的秋水剑断了，就不再是剑修了。”
她道：“我去道宗修行，是不是不需要剑？”
“我们道宗修行，成为的是道修，自然不需要拿剑。”晋灯解释道。
他转眸看向叶宗主，笑道：“叶宗主啊，我记得之前你亲口说的，能够从你们剑宗拐走的弟子，你们是绝对不会阻拦的。”
叶宗主闻言，看向慕雪意，出声问道：“你可是决定了？”
“既然决定了，我这个宗主现在便可以将你剑宗内门弟子的身份移出来，交由晋灯大长老。”
叶宗主让慕雪意将弟子令牌拿出来，他以秘法解除了慕雪意与剑宗的关系。
当秘法既成之时，叶宗主手中的弟子令牌转瞬化作一阵湮尘，随风消散而去。
萧清远眼睁睁看着慕雪意那块弟子令牌被毁掉，心里面忽然间生出几分不太真实的感觉。
他记得数年之前，慕雪意与他、与温如岚外出历练时，慕雪意一言一行之中，皆是透漏着对于剑修的坚定。
慕雪意还说：“下一届考核大比上，我绝对不会再错过真传弟子之位。”
不过数年，慕雪意对于剑修的坚定就随风消散了吗？
萧清远不解至极。
叶宗主见状，同晋灯交谈商量过后，带着萧清远先行一步。
南域之乱，与西海如今情况，还需要剑宗、道宗两大宗门一起商议情况。
他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这边，晋灯带着玉明心和慕雪意回到了道宗。
仙灵体本就是最适合修道的体质，如今慕雪意来到道宗，晋灯思索良久，却始终不知道该让慕雪意拜谁为师。
最终，晋灯传了一道灵讯给南成小祖，询问此事。
南成回来的灵讯之中，只有一句话：“我不收徒。”
此时，她就站在晋灯面前，看着那道传回来的灵讯，出声问道：“这是谁的灵讯？”
晋灯随意回答道：“南成小祖的灵讯。”
“南成……小祖？”
她垂下眼眸，轻声低语道。
南成死在混沌星域之中，如今却再度出现。
这就是第一个变数。
许久之后，她道：“我可以不拜师，在每一个人那里都学习一段时间。”
晋灯闻言，怔愣一瞬，旋即拍手道：“这是个好主意。”
“先去哪一个峰座呢？”晋灯低喃道。
“玉明心。”
她道：“我先去玉明心所在的峰座。”
……
那一场天罚砸落下来之时，容扶舟为暮摇光隔绝了外界一切的声音，让她冷静下来。
在一片惨亮至极的光华闪烁间，暮摇光望着容扶舟，失去了意识。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她想起容扶舟问她的话。
“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
暮摇光的意识沉寂下来，像是做了冗长一梦。
梦境里乱得很。
时而是上一世在世界崩溃前，慕雪意以弑魔剑捅过来的那一幕。
时而是这一世时间重溯时，隔着朦朦胧胧的时间迷雾，她看不清容扶舟的模样。
时而又是上一世，那毁灭世界的惊天一剑。
她于隐约之中，听到了一些对话。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一个人。”
“你等那个人多久了？”
“万年。”
“这已经很久了啊，这个人还没来吗？需要我去帮你找一找这个人吗？把这个人带来见一见你？”
这个问题，却是再也没有一道声音回答。
暮摇光等了许久，没有再听见那道声音的回答。
随后，她蓦然惊醒过来。
暮摇光怔愣了一瞬，抬眸望去。
周遭光线明明暗暗，并非是寻常的白日或黑夜。
她看见了不远处闪烁不定的星辰。
眼前所见场景，带着隐隐的熟悉。
她记得此前……
那股神秘力量欲降临，令沈雪润复活，她出剑阻止引来天罚。
那一场天罚砸了下来。
暮摇光站起身来，思忖片刻，想到了自己心中隐隐的熟悉感来自于何处。
眼前所见的场景，是混沌星域。
她曾无数次在内世界中，与这混沌星域遥遥相望。
这里是混沌星域？
暮摇光想起此事，试探性的出声喊道：“小师祖？”
她记得在天罚降临砸落时，容扶舟是跟她在一起的，可如今她却没有瞧见容扶舟的身影。
混沌星域之中有域外天魔窥视，暮摇光不确定自己的状态现在是怎样一种情况，会不会被那些域外天魔所察觉到。
她只能竭力隐秘了身影，行走在混沌星域之中。
混沌星域中所肆虐的力量并非是修仙界中的灵力。
暮摇光每迈出一步，都感受到了极大的阻力。
她走得很艰难。
时至此时，暮摇光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几千年前，楼清宴那么骄傲自大的一个人，也要在步入大乘境界之后，才敢涉足混沌星域了。
大乘之下的修士，无论是在虚空之中，还是在这混沌星域之中，都无法走得太远。
暮摇光没走太久，周身便被这混沌星域之中的力量所割伤，鲜血从雪白肌肤上渗了出来。
她并不觉得有多疼，只是怕鲜血的气息惊动了那些沉睡于混沌星域中的域外天魔。
每走一段时间，暮摇光便停下脚步来，检查着自己周身的伤口。
她记得在万年之前，域外天魔入侵，第一个找上的就是凤凰一族。
域外天魔忌惮凤凰一族的力量，同样的，也就对凤凰一族的力量十分敏感。
因而，暮摇光有凤凰的治愈能力，也不敢过多动用，只能将自己周身久久不曾结成血痂的伤口勉强治愈。
暮摇光走了很久。
眼前的混沌星域很大，辽阔无垠，像是永远也找不到边境。
这里也不分白昼与黑夜，暮摇光甚至不知道在这里待了有多久，只能凭借自己的直觉去走。
时至某一瞬，迎面扑来一道混沌星域之中的力量攻击。
暮摇光轻抬天光剑，剑光倾出，与那道力量迎上。
在混沌星域中待了这么一段时间，她也摸清楚了此处的一些规律。
当暮摇光正面迎上那道力量之时，自其身后不远处掠出另外一道同样强大的力量。
暮摇光察觉到了身后袭来的攻击，却暂时无法再动用别的力量。
她手中的天光剑与眼前这道攻击僵持着。
不过是在转瞬之间，暮摇光便做出了决定，不再去管身后那道攻击，先行将眼前的危机给解决了。
“铮！”
天光剑的铮鸣响起在辽阔无垠的混沌星域之中，显得尤为渺小与微弱。
就算是来自于离合境界的全力一击，也无法在混沌星域之中掀起多大的波动。
湛蓝剑光倾出，击碎眼前那道攻击的同时，暮摇光身后袭来的那道攻击已经到了近前。
随着她挥剑的动作，腰间系着的那块玉佩泛起微亮的玉光。
暮摇光握紧了手中的天光剑。
“轰……”
“嗡……”
声势浩大的力量攻击即将砸在暮摇光身上之时，几近于无声的波动传来，转瞬令那力量骤停！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暮摇光身边。
暮摇光因那全力一击而低喘着，察觉到身旁的动静，她缓缓转眸望去。
来人墨发黑衣，绝美的面容在周遭微亮光华的照拂下，清冷而似无欲无求。
他明明像是与这混沌星域融为了一体，却无端有种游离在这世间之外的错觉。
暮摇光看着容扶舟的眉眼，清楚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她从来没有长时间接触过的容扶舟。
他的眉眼间没有以往蕴着的温柔与平静，同样的清冷出尘，却像是一个真正的神魔般。
拥有神一般的眉眼，有着魔一般的气质。
暮摇光眼睫轻颤了一瞬。
她只见过一次这样的容扶舟。
那是叶宗主邀请容扶舟去内世界交谈的时候，叶宗主不知道白日的容扶舟与夜色降临时的容扶舟有什么区别。
她去提醒的时间有些迟了。
当她和容扶舟回到北境雪原的时候，她亲眼瞧见了容扶舟两种状态的转变。
犹如白昼与黑夜交替时，并不分明的混沌。
在混沌状态下的容扶舟是不认识任何人的，他仅仅凭借自己的想法和直觉来行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