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尊玉贵,浑身上下无一不奢华,连那令人仰望的太子殿下,未来的帝王都对她宠爱有加。
还有……还有贺文轩,脑子里什么东西一闪,玉箫只觉得自己脸上越来越白,难怪贺文轩这几日总是不对劲,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冷,还……还曾甩开过她的手。
甚至,甚至都不愿意给她一起住了。
脑子里那些细枝末节开始一点点地开始放大,哆嗦着的手指掏出袖口里的香囊。
生硬的指尖好像开始变得不再灵活,她废了好大一通力气才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条来。
“许久未见,甚是挂念,恒亲王布下天罗地网正在寻你,切记小心!”
熟悉的字迹,下面没留名字,可玉箫还是看了一遍又一遍。浑身颤抖着捂着唇,几乎都要干呕。她看着自己的身上,浅绿色的短衫,袖口滚着一圈白狐毛边。
来的时候,贺文轩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她如今总算是看得懂了。
他千方百计,思虑周全,为的不是别的,他考虑的从来只是玉笙。他带她来这东宫是另有目的,他让她穿着宫女们几乎一模一样的宫女服,也是怕她会连累到玉笙。
从头至尾,她跟了他大半年,却无一刻时间有这么清醒。
在他眼中,她从来都只是她的替身,自己这半年来所有的开心,高兴与感动,如今一看,就像是个笑话。
咬着牙,玉箫浑身颤抖着,颤抖着指尖一下一下的将那纸条给撕的粉碎。
——
玉笙回了合欢殿。
承徽晋封良媛,这样天大的好事、院子里上上下下早就知道了,她人还没进去就被奴才们堵做了一团,小宫女小太监们个个面上都带着笑意,跪在地上磕头讨赏:
“奴才们恭喜良媛主子,贺喜良媛主子。”
一个二个的面上全都是喜气儿,玉笙被围着也跟着笑了笑:“赏,都赏。一人赏三个月俸禄。”
在这阴冷,需得步步为营的东宫,跟着一个前途光明的主子,只怕是这些做奴才的最开心的事了。
奴才们个个一脸喜意地下去,等屋子里空荡之后,玉笙面上的笑意才算是僵了下来。
“怎么了主子?”三七捧着茶盏上前,问:“刚在路上的时候就瞧见你心事重重的。”玉笙拧着眉心仰起头,眼神往三七那儿看了一眼。
三七正要开口,玉笙静静道:“我刚好像看见玉箫了。”
声音那么的像,关键是……那侧过来的半张脸也是十分的熟悉。玉笙眯着眼睛,到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玉……玉箫姑娘?”在这东宫一年了,三七对那记忆中的月楼已经许久没去回忆过。
“主子。”三七是四周看了一眼才小声儿道:“这是东宫,主子您如今都是良媛了,这扬州月楼的事可万万不能再提了。”
瘦马的身份上不了台面,当初殿下带着她们主子回来的时候也是特意瞒着的。如今这一年过去,主子地位越来越高,那便有越来越多的眼睛盯着她们主子。
若是让旁人知道主子曾是瘦马出身,只怕这东宫都要闹的天翻地覆来。
玉笙点了点头,又抬手揉了揉眉心:“知道了。”高处不胜寒。地位越高,越要防止行差踏错。更何况,如今元承徽怀孕殿下都没给她晋封。
这唯一的机会都给了她,玉笙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比不得子嗣重要,更别说是别人了。
摇了摇脑袋,玉笙把脑子里的思绪甩出去。大概是她看错了,胡思乱想的吧。
撑着扶手站起来,玉笙道:“去一趟广阳宫吧。”今日她晋封良媛,本该要去给太子妃行礼。
素嬷嬷走了进来,道:“主子先别忙活了,太子妃不在。”
玉笙捧起茶盏看过去,就见素嬷嬷继续道:“前两日陛下亲自封了个乡君,今日那乡君按规矩要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派人过来,将太子妃也叫去了。”
放下茶盏,玉笙的眼神往窗外瞟了一眼:“这眼看着天都要黑了。”窗外乌云密布的,玉笙眉心拧着,一脸的纳闷:“这个点了都还没回来?”
“是啊。”素嬷嬷跟在一旁点头:“再不回来,都要关宫门了。”
正阳宫门口
洛长安推在轮椅坐在正阳宫的大门之处,浑身上下冻得几乎铁青。
她坐在这儿,整整一个下午了。
面前朱红色的大门紧紧地关闭着,她从来的时候开始,这道门就没有打开过。深秋的天,已经快要入冬了,狂风刮在身上冻得人快要僵硬过去。
“小姐,走吧。”
嬷嬷在她身后劝,小姐忍得住,她们这些做奴才的都要忍不住了。冷风吹多了,就像刀子一样刮的肉都是生疼的。
更别说洛长安前两日受了伤,那被拧断的手腕如今还没好。
“我……我不走。”牙齿咬得咔咔作响,那是被冻得控制不住的下意识反应,洛长安使劲地摇着头,忍着剧痛来回搓弄着双手。
若是再这样下去,她只怕是要浑身都要僵了。
“主子,您这又是何苦。”嬷嬷咬着牙,受不住,小跑着赶紧去躲在了廊檐下面去。
独留着洛长安一个人在这冷风之中。
晋升乡君,须得翌日再去给陛下行礼,然后再去广阳宫给皇后娘娘磕头,这才算是礼成。
可皇后的正阳宫一直不开,她今日不行礼,这乡君之位便都不算是名正言顺。
洛长安咬着牙,口腔里溢出一丝血来浑身才算是暖了一些。她今日就算是冻死在这,她也要守的皇后娘娘开门。
她是洛长安,乡君之位也是她的,除非……皇后娘娘想在正阳宫中看见一具尸体。
“娘娘。”
秦嬷嬷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狂风刮着像是要下雨,她那张脸上开始着急起来:“那洛小姐还是不肯走。”
再这样下去,只怕人都是要僵了。
“死了也好,免得脏了本宫的眼。”屋子里敲打木鱼的声音停了下来,一向端庄贤惠自称的皇后娘娘面对着佛祖却满是不敬:
“洛家的贱骨头,跟她姑母当年一样令本宫厌恶。”
第141章 仁慈 这七年她一直在扮演洛长安
天空一阵雷响,那句话说完之后,噼里啪啦的雨打声总算是砸了下来。
素嬷嬷那张苍老的脸上一闪而过的皱了皱,可看了眼依旧跪在佛堂面前的人,眼帘微微合上到底还是选择了什么都不说。
“这个天还在下雨,不出两个时辰,外面的人只怕是要活生生的冻硬了。”素嬷嬷听见声音,身子往旁边闪了闪。
远处,太子妃扶着丁香的手走了进来,漂亮的一张脸上肉眼可见地泛着几分薄怒。她从晌午过来开始,皇后就让她坐了这么长时间的冷板凳。
从天亮坐到了天黑,这么长时间来不闻不问,却也不让离开。
姑母这些手段,陆静好其实是了解的,至少从她嫁到东宫开始,每每只要有丁点儿的不如意,等待她的便是这些。
皇后惯是会使这类心理战术,不与你说话,不加以提点,只冷着你让你自己去猜。你做错了什么,哪里不如她的心意,让你自己一点一点分析。
长时间的冷静之下,细枝末节的,就算是没错你也会变得有错。
“我是没管理好后宫。”窗外噼里啪啦的雨打声传来,敲打木鱼的声响紧跟着一下一下地加快了。陆静好手指着外面,声音又加大了一些:
“那外面的人呢,再这样下去,人就要死了。”
她在屋子里坐了一下午都是这样的难熬,外面还在刮风下雨,不让人进来岂非是在杀人?陆静好深吸了口气,她来的时候洛长安就在广阳宫门口了。
“你激动什么?”
木鱼敲打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皇后扶着素嬷嬷起身,眼神却是牢牢地盯着太子妃:“你与这洛家小姐毫无恩怨,你倒是好心还与旁人说话。”
她只是不想人死!
再不喜欢,也是条人命,何况……陆静好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恒亲王十分喜爱外面这女子,淑贵妃还没扳倒,姑母不应该激怒恒亲王才对。”
太子与恒亲王并未成为仇敌,若是因为一个洛长安反目成仇,只怕是得不偿失。
陆静好一脸的担忧,皇后却是先净了手,拿着玫瑰精油仔仔细细的涂抹在手上,手心手背与指尖一丝一毫都不错过之后,她才回了她:“优柔寡断,难怪小小一个东宫都任由下面的人爬到你头上来。”
陆静好还要说话,皇后却是又道:“斩草除根,对于不喜欢的,碍了眼儿的,除去了便是。”
“姑母……”陆静好还想再说,皇后却眼神一闪,直接往她脸上看去:“如今那位元承徽怀了身孕,你倒是厉害了,嫁入东宫八年都无动静,是想等着日后让那些庶子庶女们喊你做娘?”
陆静好忐忑了一下午的事如今总算是被皇后说了出来,被这轻飘飘的几句话羞辱得没了血色。
“我……”她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事儿瞒不过去,早晚都是要面对的:“我…… 我也不想。” 她如何会想?元承徽怀孕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比谁都不想,这世上有旁人怀了太子的孩子。
“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始终隔着一层肚皮。”皇后垂下眼帘,漆黑的眼帘之中一闪而过的冰冷:“再怎么养都不会跟自己亲。”
太子妃的眼神看过去,皇后才轻声道:“所以,陆家要有自己的血脉。静好,你一直不愿意,但为了陆家,这太子妃之位你只怕是要腾出来了。”
窗外,狂风大雨倾斜而出,‘轰隆’一声雷响打下来,照在窗上,太子妃那张脸血色一点一点褪尽。
近几年来,皇后这句话说得太多,十回里面七回都是说的这个,说实话,陆静好已经听得太多了。太子听了不当一回事,她听了之后也是一样。
皇后也是骂过,打过,扇过巴掌,但……从来没有哪一次,让她这样地紧张与害怕。说个好笑的,皇后这句话说出来甚至还带着笑意,语气也是温和。
可偏偏,却是让她从心底里,骨头都泛着寒。
“我……我知道了。”喉咙一滚,余下的话她到底还是没出口。
她不是不愿意了,如今……是太子不碰她了。
太子妃出了正阳宫门口,天色已经漆黑一片。洛长安推着轮椅坐在那儿,已经被淋的浑身湿透。
斗篷上全是雨,精致昂贵的孔雀羽浸透了雨水,黏在身上又厚又重,刺骨的寒冷从四周的风,迎面而来的雨水,还有面前那道紧闭着的门上传来。
面纱黏在脸上,薄薄的一层掩盖不住脸颊上的疤痕。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也开始瑟瑟发抖,不是冻的,而是疼的。
冷风与雨水一下又一下的砸在她身上,她被捧在手心中多年,太久没受到过这样多的委屈。冻得快没知觉的时候她在想,要不就这样死了算了。
眼睛一点一点闭上,洛长安已经快要晕死过去,开门声传来,直到脚步声靠近,她才缓缓地虚弱地睁开眼睛。
“将人送回去吧。”
宫女撑着伞,太子妃站在长街之下,转身的时候到底还是往洛长安那瞥了一眼:“再这样下去,人都僵了,得了个乡君之位又有什么用?”
“主子已经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了。”宫女在身侧,讨巧的说着好听的话:“主子当然不懂这一步步爬上来的艰辛。”
有的人出生下来就比旁人要低人一等,为了过得好,自然是会奋不顾身,为了半点的机会拼命地往上爬。
陆静好自打出身就是天之娇女,她如何会懂这些?
摇着头,她撑着油纸伞一步一步往东宫中走去。她是不懂这些,但她却是知道,她自打出生就是金尊玉贵,那这母仪天下的宝座自然也还是她的。
她一路挺直了腰杆,可直到回了东宫面上的表情才算是破裂成了碎片。
“你说什么?”
一字一句,几乎算是咬牙切齿,太子妃狠狠地咬着牙:“殿下还是封了她作良媛?”
元承徽怀了身孕都没给她晋封,殿下却亲自过去给她戴吉冠。这么多年,就没见殿下对谁这么上心过。
太子妃膝盖一软,面上再也坚持不住,直接砸在了软塌上。
——
姜玉堂几人在太子殿下的书房算是相谈甚欢。
宫门快关的时候,几人才得以出门。玉箫跟在贺文轩的身后,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前面,东宫的太监在前方带路,贺文轩撑着伞扭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带着几分担忧。
玉箫的脸上,白得有几分吓人。
察觉到那若有若无的目光就打在自己身上,玉箫咬了咬唇,压下喉咙里快溢出来的嗤笑。
若是以往,贺文轩这样看自己一眼,她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模样,可如今她只觉得讽刺。他关心的只怕从来不是自己,她关心的是自己有没有把话带到。
玉笙在东宫之中,成了人人仰望的娘娘,还有太子殿下的疼爱,就这样,贺文轩都不想放手?
他究竟是有多喜欢玉笙?才心甘情愿做出这些?
牙齿几乎将自己的嘴唇都给咬碎了,唇齿之间全是伤口与血腥味,这才能克制住她的颤抖与快要涌出口的呕吐。
“我再派一辆马车让人送你回去。”
与李从告辞,姜玉堂转身看着身后两人。贺文轩的眼神从玉箫身上挪开,将手中的油纸伞往她身侧偏了偏,这才对姜玉堂点了点头:“多谢世子。”
他两来时是随着永昌侯府的马车一同来的,如今只能让姜玉堂派人送他们。
外面,雨下得有些的大,姜玉堂刚转身,一辆马车忽然从暗处跑了过来。黑檀乌木的马车,车厢内设计的十分宽大,在红墙的暗处一直不知停了多久,正朝着几人缓缓跑来。
姜玉堂一瞧见马车,面上的笑意瞬间停住,撑着油纸伞上前了两步:“恒亲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