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
皇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头上的凤钗微微晃荡:“怎么会是本宫加害的洛乡君。”
她看向下面的眼神已经一片冰冷,拿着茶盏的手放下,仰起头,面无表情道:“本宫与洛家无冤无仇,任由陛下去查,本宫也是毫不知情。”
雪下得越发大了,乾清宫中一片灯火通明。
恒亲王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亮起。皇后太过谨慎,这事没经过她手,陆家的三房又咬死是自己做的,不关皇后娘娘的事。
陛下责罚了陆家三房,撤了官职,且流放崖州,可皇后娘娘那儿却因没证据,轻拿轻放了。
陈珩本也没想着凭借这区区几个刺客去拉皇后下马,陆家根基多深?皇后入主后位多年,如何就能轻易就搬倒?
他要知道的是父皇对洛家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如今看来,父皇关心是真。
但一牵扯到旁的,孰轻孰重一看便知。
只如今确定的是,皇后对洛家,对长安是恨之入骨。陈珩想到东宫中的玉笙,单手捏了捏眉心。
那张刚在乾清宫面对帝王与皇后都能面不改色的脸,如今却满是担忧。
他恨不得将所有的一切都双手捧到她面前,可如今危机重重,他又庆幸她在东宫活的安好。
“殿下。”庄牧抖开手中的大氅披在他身上:“陛下派了人过来,说是要将大小姐接回宫中。”貂皮大氅笼在身上,浑身上下那股冰冻的冷意这才渐渐地散退了。
陈珩低头咳嗽了一声,这才问:“她人如何?”
庄牧拿着大氅的手有着片刻的僵硬,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皇后派去的人去寻了不少男子来……”到底是看着她长大的,庄牧说到底有些于心不忍。
“我们寻到的时候,大小姐已经被……被……”余下的两个字庄牧说不出口。
殿下要拿大小姐做诱饵,怕引怀疑,身侧根本就没派人跟着。
直到那些刺客带着洛长安跑出了十里,他们的人才敢沿路追过去,只是到底还是晚了,毕竟谁也没想到皇后娘娘这么丧心病狂。
“大小姐不愿意入宫,如……如今吵着要见你。”
恒亲王府中,十几个小太监与太医等人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屋子里传来崩溃的哭喊与砸东西的声响:“滚滚滚,都给我滚!”
一晚上过去,洛长安已经清醒过来,那些忘却的记忆也随着接踵而来。
她浑身上下都泛着疼,双腿之间更是。闭上眼睛那种滋味便让人忘却不了,浑身颤抖着,洛长安抱着自己哭喊道:“都滚出去,我要见珩哥哥!”
陈珩走进来,屋子里静了静。
“都出去吧。”
床榻上的人听见声响,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眼睛去看向门口,一双眼睛中渐渐地都是喜色:“珩……珩哥哥?”
洛长安看着门口的人,伸出手想去触碰:“我……我……”她语无伦次,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我…… 我去给你挑了料子,你最喜欢的玄色。”
“ 我想亲手给你做一双长靴……”
“昨日这一切,是我故意的。”陈珩走进来,一句话说得她接下来的话都僵在了原地。
“怎……怎么可能?”
洛长安嘴唇哆嗦着,她身侧一直都有人保护着,从小到大哪怕是她出去一会儿,珩哥哥都紧张的不知什么样子。
上次那些刺客来,杀死了她身边的嬷嬷。
这次这些刺客过来,她身侧又空无一人。
那些人压在她身上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她下意识地就否定了。珩哥哥对她这样好,一定是忘了。
“你不是故意的,我不怪你。”
她仰起头,眼泪却是爬满了整张脸:“我只是有点疼,马上就好了,洗掉,洗掉就能干净的……”她语无伦次,甚至于疯疯癫癫。
陈珩看了她一眼,随即淡淡道:“待会我会让庄牧送你出去,从今往后恒亲王府便不会再让你进来。”
那双手渐渐地僵硬住,洛长安猛然抬起头:“为什么!”她开始歇斯底里地吼:“你伤我至深我都从未怪过你,为什么你还要这样?”
“伤你的从来不是我,是你自己。”陈珩低头看着她,冬日的天有些凉,他一夜未眠,唇色有些发白:“我给过你不止一次机会,是你自己不要。”
怎么些年,她抢了玉笙的一切,占据了她的一生,却是能够毫无愧疚,甚至于理所当然。
“不是自己的东西,终究是要还回去。”
那双眼睛看着她,洛长安开始浑身发冷,他是不是知道了,知……知道自己是假的?浑身哆嗦着,洛长安狼狈的躲开眼神。
可随即下一秒又开始否定,真正的洛长安已经死了啊,珩哥哥怎么查都查不到的。一定是自己乱想了,这个世上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再知道自己不是洛长安!
没有人!颤抖着的指尖收回去,她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自为之,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长靴往门口走去,快出门的时候他留下这句话。
“小姐,该如何是好啊!”陈珩一走,她身侧的丫环就过来哭:“殿下下令,要将主子您的东西都搬走。”
“这么大的雪,主子您这是要搬到哪里去啊。”
“我……不……走。”浑身上下都仿若冻僵了,洛长安咬着牙才说出这句话。
“可……可是殿下说了要将你立即带着。”丫环的声音中满是哭腔:“让您搬出京城……”
搬出京城?再到一个无人的乡下让她了却残生?一想到这里她害怕得浑身颤抖。离开恒亲王,离开王府她还有什么?
边颤边哭着抱紧自己,这不是她想过的日子,那些穷苦的,一眼看不到头的生活,她一日都不想再过下去。
外面,陛下派来的太监们又开始磕头哀求:
“随着奴才们去皇宫吧……”
“陛下心中担心你啊,乡君……”
像是一瞬间找到了希望,洛长安愣愣的抬起头,外面一声声的都在喊着乡君,是……她是陛下亲自封的乡君,她有封号有品级。
就算珩哥哥如今不要她,她依旧……依旧是尊贵的。
“我去!”喉咙里一阵沙哑,她疼得浑身发颤,却还是忍不住的开口。她将恒亲王的话抛弃耳边,毕竟这一国之主,天下最尊贵的男人都站在她身后。
没有任何人能抵御住这样的诱惑。
书房的门打开,传来一道嘎吱的声响。
庄牧走上前来,小声儿道:“殿下,大小姐跟着的内务府的人入宫了。”陈珩坐在书案面前,摩挲着手中的那枚玄玉。
平平无奇的一枚玉佩,庄牧却是不敢细瞧。
听了庄牧的话,他面上却是没半点的意外,将手中的玉佩放了下来,淡淡道:“将她的东西都搬出去。”
庄牧点着头:“大小姐的东西都搬走了。”
“从今以后,恒亲王府再也没有大小姐。”窗外的雪停了,融化后露出了柳树上的枝条,陈珩将目光收回来,淡淡道:
“将柳树都挪走,换成……”
那夜,清风里,梅树下,她拎着灯笼拿着梅花朝他缓缓走来。
余下的几个字仿若带着眷恋,呼吸都不由自主的轻缓了一些,下垂着的眼神克制又温柔:“换成梅花。”
他的王府会种满梅花,日日等待,总有一天会等到它的主人。
第161章 杏仁你还喜欢吗
大雪接连下了好几日,等快腊八的时候总算是放了晴。
老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东宫上下才渐渐有了年味。前段时日东宫上下因着陆家被责罚流放的事闹了好长一段时日。
陆家在京都称得上是‘陆半朝’三个字,陆家出了一个皇后,又出了个太子妃。这么些年来,东宫无子嗣,太子妃入东宫八年无子,却依旧是能稳坐太子妃的宝座。
根基太深,在京都的地位可谓是难以撼动。
如今,陆家三房被撤职流放,这么些年,陆家头一次受到了重创。毕竟是血亲,三房受损陆家这下可谓是少了一个臂力。
太子妃很是低迷了一阵子。
玉笙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己关在合欢殿中一直没出去,时间一长,又恰逢年关,姜承徽的死众人渐渐的都给忘了。
虽然人不是玉笙杀的,但流言蜚语毕竟惹人厌烦。
如今,事情一旦被人忘记,玉笙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指望殿下去查,姜承徽头七都不知过了多久了,入土为安了也没消息。
太子这段时日太忙,一连好几日都没回东宫,连着玉笙都好久没见到人。冬日里犯困,玉笙坐在窗棂下,对着窗外的雪无聊得想打哈欠。
“这化雪的时候可当真儿是冷。”人刚要睡着,三七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她一向是活蹦乱跳的,因为要过年了头上扎了两个红绸带一边一个格外的喜庆。
“奴才刚出去一趟,这浑身都要冻僵了。”她边说着边上前来。将手中刚摘的红梅插在花瓶中,这红梅是刚出去摘的,开得最是娇艳。
玉笙打起精神瞧了一眼,问:“又去了冷香园?”她这院子的红梅可没开得这样好的。三七点头,将手中的食盒打开。
“这两日御膳房的在熬腊八粥,这东西往常也不喝,主子先尝个鲜?”后日才是腊八节,这几日的御膳房的有空就在试着熬。
旁人可拿不到这样的,可合欢殿受宠,三七又机灵,腊八还没到呢,玉笙就尝到了头一份。
“主子尝尝,好喝不好喝。”
玉笙这段时日每日都被要求着吃一碟虾,本她不爱吃甜食,被折磨得是越发的想了,一碗腊八粥被吃得干干净净。
“这腊八粥是用花生、莲子、核桃、杏仁等做的。”三七打开小盅又添了一碗,“送来的小太监说有的还刻成了形状,主子您寻寻看有没有。”
玉笙一听,赶紧去瞧:“还真的有!”
她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腊八粥里的莲子有的被刻成了小鱼,有的刻成了元宝。她边吃边寻,本吃饱的她又吃了小半碗。
“不喝了……”将碗放下,玉笙捂着肚子连连摆手:“真的喝不下了。”
太子都走到门口了,听见这声响轻笑了一声:“吃什么呢。”屋子里,玉笙赶紧抬起头,便见太子殿下带了一大队人马走了过来。
王全指挥着人将箱子放下,五六个箱子瞬间就给堆满了。
“这……这又是什么啊?”
玉笙被这架势吓得瞪大了眼睛,太子坐下来喝了口茶才道:“前段时日恒亲王府送来的年礼。”这几日事情多,今日才得了些空,便抽了个时间头一个送到她这儿来。
恒亲王因为那个洛乡君针对陆家不放,闹得他很是头疼,想到这儿,太子抬手揉了揉眉心。
“这……恒亲王府送来的年礼,殿下送到我这儿来做什么啊?”玉笙格外的有眼色,走到太子殿下的身后,给他捏了捏肩。
几日没见人,生得像是又越发好了一些,太子瞥了她一眼,二话不说将肩膀上的手拿开,放在掌心中捏了捏。
屋子里奴才还在呢!
玉笙左右瞧了一眼,紧张的不知往哪里看才好,太子殿下却是个脸皮厚的,半点都不为所动。握在掌心中把玩够了才算是放开。
“恒亲王府有钱,送来的都是好东西。”
他轻咳了一声,抬头往玉笙那儿看了一眼,道:“特意说了是给后院的,自然是些珠宝首饰之类,你确定不打开瞧瞧?”
玉笙想到了那几大箱子的南珠,有些心动了。太子殿下的手什么时候爬到她腰杆上的,也没察觉。
“太子妃那儿要是知道了,会不会不太好?”
女人都是喜欢衣服首饰的,玉笙又最是爱美自然也是一样。一听说是富可敌国的恒亲王府抬来的,这看向箱子的眼神都变了。
她心思单纯,藏不住事儿,那馋样都写在脸上呢。
眼神频频的往箱子那儿看,却又是顾及着什么动也不敢动。跟只见了腥味的猫儿似的。
计划得逞,太子殿下垂着眸,里面一阵满意。
钓猫嘛,自然要先给小鱼干儿,他今日特意抽了半日的空,自然不会只是来握握爪子的。
“殿下……”玉笙的眼神往箱子那儿看了几眼,忍不住地去摇他的袖摆。
太过主动,反而会被拒绝,太子来的时候特意瞧了养猫手册。要勾起小猫咪的好奇,然后假装为难她才会主动靠近你。
轻轻咳嗽了一声,太子撩起眼帘直接道:“太子妃是东宫之首,送来的东西自然是要由着她分配。”
一听这个,玉笙脑子里的热血都消退了。那丁点儿的好奇也褪得干干净净。
“那罢了。”
她还不想跟太子妃为敌。玉笙有自知之明,陆家的家世太子妃日后定然是要做皇后的,到那时她要是还受宠的话,运气好能得个妃位。
一辈子都要在太子妃的眼皮子底下活着,她是疯了才会去杠上太子妃。再说了,往日里殿下来她这儿已经够招人眼了,上次姜承徽那事,她就隐隐觉得太子妃对她的态度不一样。
这个时候,玉笙更加不想惹她。
怎么跟书里写的不一样??
太子手中的茶盏放下,拧着眉心去看着她:“你怎么就这么点出息?”他当真是恨铁不成钢,本盘算的好好的,哪成想她听到太子妃就怂了。
眉心紧紧地拧紧,他更加头疼了。
这能看也是他,不能看也是他,怎么就这样难伺候?玉笙一脸无措,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借机挥开他的手走到书案旁:“刚御膳房拿来的腊八粥,殿下可要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