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结束了。
——
清晨的天,才刚雾蒙蒙亮。
玉笙在书房里待了一整晚,王全走上前,将掉了的毛毯又悄悄儿的盖在玉笙的身上。
哪知才刚一动,玉笙那闭着的眼睛就睁开了,她从美人榻上起来,问:“殿下呢,殿下可醒了?”
王全摇了摇头,玉笙的眼中的光瞬间就暗了。
从昨日晚上到现在,太子殿下还未清醒。越是长时间昏睡不醒,她心中越是不安。玉笙到内殿又去看了殿下一眼。
身边围着四五个太医,可殿下还躺在床榻之上,面色雪白。
“娘娘,您先回吧。”王全站在她身后,小声道:“殿下一时半会只怕是醒不过来了,您昨日守了一晚上,先回去休息。”
“等殿下一清醒,奴才立马派人去通知您。”
熬了一个晚上,玉笙眼下都是乌青。王全说完,使了个眼色,让三七扶着玉笙出了门。
她前脚刚走,后脚,王全便又走到了内殿。
“殿下身子不适,不宜太多人在这儿,只留张太医与沈太医在这儿,其余大人们都先回去休息。”王全垂下眼帘说完,一屋子的太医瞬间撤走了一大半。
等屋子里安静下来之后,王全才低头,半跪着冲着床上的人喊道:“殿下。”
只见那床榻之上,那本闭着眼睛,没有一丝血色的人,眼帘忽然睁开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之中,一片清明。
半点没有昏迷不醒的模样。
——
“主子。”三七扶着玉笙回去,一到合欢殿,玉笙就像半倒在了软塌上。
“主子昨日守了一晚上,腿都僵了。”三七跪下来,揉着玉笙的膝盖:“担心殿下没错,但主子也要顾及自己的身子才是啊。”
“主子如今怀了身孕,合该更当要注意。”
玉笙抬起手,抚着自己的肚子。脑子里寻到一丝丝的清明。这个孩子,来的不知究竟是不是时候。
如今她有了身孕,太子妃也有了。
她不知道太子妃那个是真孕还是假孕,但起码,这一个多月来,殿下留宿太子妃那儿却是真的。
“主子,您昨日就没吃,喝口汤补补。”素嬷嬷端着人参汤上前:“这里面添了天麻、枸杞等之物,最是养神。”
玉笙被那味道熏的不行,却还是接了过去,一口一口喝了起来。
听见养神,手中的勺子顿了半响。
又低着头道:“待会儿让小厨房再熬一碗,我给殿下送去。”
殿下还没醒,这格样子看来,还不知道何时能醒。三七想说,可还未开口就被身后的素嬷嬷扯了一把,她看着主子低头不语的模样,余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玉笙睡了一会儿,下午,趁着天还没黑,又去了书房。
书房外面有重兵把守着,方圆五百米,连个走路的宫女都没有。倒是纯良娣与夏良媛站在门口,却是被拦着不让进。
玉笙过去,本还以为也会被拦着,这些人却像是当她不存在,瞧见她眼神眨都没眨。
她一路,就在眼皮子无数人眼皮子底下走到了书房。
她拎着食篮,心有些惶惶的,越是靠近这书房,昨日里的一切越是在脑海之中晃荡。
太子殿下毫不犹豫的挡在她面前,是他用命护住了她。
第215章 心头血 承认吧,你这颗心有我
要入书房,要过一道雕花红漆的抄手游廊。
玉笙拎着食篮,刚走过去,却见王全正立在壁影那儿。他身旁站着个人,离的有些远,瞧不清楚长相。
朝前走的步子停了下来,玉笙瞧着前方,王全是太子殿下的贴身太监,平日里,连着太子妃的面子他都不给。
此时却是微弯着个身子,态度与模样都格外的恭敬。
玉笙一时有些好奇,这个人是谁?
两人都站在壁影旁,四周种着春竹。微风吹来,影影绰绰的。只偶尔才在间隔之中瞧见一丝那人的模样。
哪怕是这一刹那的见面,还是叫人瞧的出来,那断然是个丰神俊逸般的人物。
那人立在一边春竹之间,身姿却是比那春竹还要挺拔,隔得远远儿的只瞧见一袭墨绿色的长衫,迎着春风端的一副芝兰玉树。
许是她目光太炙热,前方的人忽然转过头,往这边瞟了一眼。
就这一眼,玉笙瞧见了那人的脸。她垂下眼神,掩盖住脸上的惊艳。有这番风姿的人,整个皇城都寻不出一只手来。
那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王全见玉笙在那儿,又迈着小碎步走上前:“娘娘。”玉笙从回廊处走下来,经过壁影的时候脚步才停顿了下来。
“刚刚那人是。”她记得那人,有一次在殿下的书房门口见过这人一面。
只那日下着雨,那人身着玄衣又执着伞。身侧有不少侍卫跟着,簇拥着他上了一顶轿子。
这样的风姿难以寻出第二个来,玉笙今日又瞧了一眼,倒是记了起来。
“是新回京都的沈家少爷,巡防营都尉,沈少卿。”沈家与陆家是姻亲关系,陆家出了个皇后与太子妃,掌握着后宫与前朝。
沈家则是一直掌握着巡防营的令牌。
京都的巡防营有三万人马,平日里驻扎城外。执令牌者,可以随意调动。巡防营在京都的地位,可见一斑。
沈家的巡防营,宫中的禁军,再加上恒亲王手中的十万人马,一直是势均力敌。
后来,恒亲王回京之后,殿下将巡防营给了恒亲王。这三足鼎立的关系这才破碎。本恒亲王狠狠地压制着,成为军中地位最有权威一人。
但恒亲王又不知为何,又将巡防营还了回去。掌握住了巡防营就是掌握住了宫中的命脉,这么大的一个诱惑摆在面前,恒亲王却眼也不眨地送还给了太子。
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个原因谁也不知道。
可有了巡防营的沈家这才回暖一口气,算是保住了昔日的尊荣。
“这沈大人与沈家的关系……”玉笙怎么记得,这人与沈家的关系不好。
王全头往下又弯了弯,态度越发地恭敬,知无不言:“沈大人是沈家的庶出之子,年前才回的京都。”
玉笙点了点头,眼神又暗了一些。沈家一直是太子党,与陆家同气连枝。这位沈少卿沈大人刚入京都的时候,倒是听说过他一些。
说他心思深沉,手段颇深。
在外十余载,一回京都之后就搅弄得京都风云四起,说他一入京都就整顿了沈府上下,逼的前沈家家主沈琼乖乖交出了巡防营的令牌。
她原本以为这位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铁血人物,但也没想到,不过才余月,就已经成了太子的麾下。
玉笙想到刚刚那一刹,那人的风姿傲骨。
她摇头轻笑了一声,又问:“殿下可是醒了?”东宫上下如今严防死守,沈少卿如今过来,是殿下有了吩咐?
她转过头,手中的食盒握的紧紧的,一脸期待的看向王全。
王全站在她身侧,听见这眼神下意识地游离了一下。他撇开眼神不敢去看玉笙的眼睛,喉咙里干咽了一下,这才道:“没有。”
“殿下未曾清醒。”
玉笙失落地收回了目光。她瞧着床榻上的这张脸,只觉得半日未见,面色都白了些。
太医们在外面守着,若是问何时清醒,却又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玉笙坐在绣墩上,就在殿下身侧守着。正阳宫传人来回话,说是太子妃怀有身孕,不能见血,在皇后娘娘那儿养着。
玉笙点了点头,打发了人出去,用帕子沾了温水,在殿下的唇瓣上润湿:“殿下病重,外面前来看望的人全挡着,不准人进。”王全点头,弯腰出去,片刻之后又回来禀报:
“皇后娘娘又派人来了。”
王全身后跟着的是秦嬷嬷,她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平日里瞧见她,哪怕是嫔妃也得给她几分薄面。
“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不能下床移动。”秦嬷嬷生得一张寡淡脸,低头的时候面上的神情一股严肃:“娘娘担心殿下,特意派人在宫外寻了个神医,想给殿下掐掐脉。”
她一说完,便低头示意身后的人上去。扭头的时候余光却是往玉笙那儿瞟了一眼。
一炷香的工夫过去,那神医哆嗦着手退了下来。
玉笙瞧见那人的脸上,来的时候还面无表情,如今却是一脸的惨白,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张脸眼可见儿的灰白。
“怎么了?”这个时候,玉笙也顾不得无力,立马上前问:“殿下如何了?”
那神医像是吓破了胆子,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颤:“贵……贵人那一剑伤的太深,五脏六腑都被震伤了,如……如今昏迷不醒,三……三日之后若是再醒不过来,只怕是无力回天。”
“三日!”玉笙喃喃的,僵硬身子站在那,有些失魂落魄。
连着两人何时走的,竟也没察觉。她看着床榻上的人,只觉得心口那处儿,有些喘不过气儿。
三日……三日之内,殿下若是不醒的话,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
“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出了书房的门,秦嬷嬷才问身后。这人是陆家的,许多年前从西北将人救回来的。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只要人有问题,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小人说得一字不差。”
出了书房的们,周边还有无数的侍卫看守着。那人微鞠着身子,撸起袖子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太子这伤着实是厉害,已经没有清醒的可能了。”
秦嬷嬷那张枯老的脸上,唇角往下弯了弯。她面上浮出一丝笑,又很快的又消失不见。
“前方有人接应你,他会带你出宫。”秦嬷嬷将人带到拐角处,用手对着暗处的假山指了指:“你出宫之后,先去宫外躲几日,再回陆府。”
那人点了点头,瘦小的身子眨眼就往假山后走去。
秦嬷嬷站在原地,看着人不见,这才脚步飞快的往正阳宫回。
太子殿下那儿已经确定了,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如今,只要太子殿下一死,等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出生。
无论是男是女,下一任帝王,一定是陆家的。
秦嬷嬷的身影刚消失,假山后却是传来一道巨大的动静。那瘦弱矮小的人刚走到假山后,却是立即就被一柄剑给抵住了。
沈少卿站在假山后,他身侧围着十来个侍卫,背后,皇后派来人已经全部死掉了,空中弥着一股血腥味,尸体却是消失的干净。
他站在一群侍卫中央,眉眼透着柔和。
“带走。”他轻垂下眼,往来人身上瞄了一眼。就是这刹那一瞬,活像看的不是个人,而是个死物。
神医被这一眼,瞧的浑身哆嗦,他本就瘦小,弯下来之后只有一团,光从外貌来看,着实与神医二字沾染不上半点边。
“你……你是谁,绑我做……做什么。”那人抱着身,试图出逃。正面前,那高高在上的人忽而弯腰低下头。
那温和的眼神之中,眸子里却是一片冰冷。修长如竹的指尖探出,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阵摸索。
紧接着,耳后一掀,一块薄如蝉翼的易容面具就从他脸上剥了下来。
“鬼煞门的易容术……”沈少卿的语气轻轻地,指腹翻转着面具,语气中透着漫不经心:“三十年前,替陆家研制出假孕之药,让当时才刚入宫的皇后因为有孕,迅速坐上皇后宝座的人,是你吧。”
面具之下,浮出一个老者的脸,络腮胡子,满脸沟壑。矮小的身姿一点点直起,站直之后,比刚刚高了足足一个头。
沈少卿像是早就知晓,面上半分惊讶都无。
那洁白似玉的手一转,将面具替给身后的侍卫:“带下去吧,殿下要活的。”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着刀压着神医往轿子里走。
知晓大势已去,无人救他,神医也不再挣扎。
只他被侍卫们压着,眼神却是一直盯着沈少卿的脸,喉咙翻滚着,像是喝醉了似的,咯咯的笑,十分瘆人:
“看你这面相,是大限将至,无力回天。”他眼神直凌凌的,对着沈少卿的脸上下翻看着:“一年前就该死的人,倒却又活了,与其每日苟且偷生,生不如死的折磨,倒是不如入土为安……”
侍卫们都是贴身跟着的,听了这些一个个都回过头。
沈少卿就站在原地,眼神半分不变。他对着众人的目光,掀了掀眼帘。手背朝外挥了挥,浑身透着一股上位者不容拒绝的气质:“带走。”
墨绿色的衣袍在微风中晃荡。
旁人的命由天定,他沈少卿的命,是生是死,也要由他自己。
——
太子殿下昏迷不醒,御医们束手无策。玉笙这段时日不敢离开太子殿下半步。
可饶是她整日里都看着,太子殿下还是不醒。
宫中,太子殿下将死的消息背地里传的是沸沸扬扬。甚至于,拥护恒亲王上位的消息,越来越热。
可去了恒亲王府才知晓,恒亲王不在京都。
“恒亲王去了一趟江南,说是要看梅花。”回话之人跪在地上,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忐忑。他说完这话之后,又抬起头往玉笙那儿看了一眼,道:
“庄牧也不在,殿下走之前派他去了一趟西北。”洛乡君的尸体运出宫之后,恒亲王府的人就带了回去。
如今,恒亲王身侧的庄牧去了西北,稍微一想,便知,只怕是送那位‘洛乡君’回去的。
玉笙闭了闭眼。
不管究竟她是洛长安,还是死掉的那个才是洛长安。但毕竟在西北七年的人是她,死掉之后,回归西北,也算是落叶归根。
恒亲王看似再狠,到底还是念着一丝旧的。如今,人已经死了,又送回了西北,到底不枉相识一场。
再大的情恨,都该放下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那人是个眼生的,玉笙见人消失在她眼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