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坏坏的暗中支持刘清菁和向太后吵架,吸引老太后的注意力,如果再场地只有俩人,就是向VS王,有三个人时,就成了向+王VS刘。很省心。
林玄礼对宫斗的印象,除了史书中那些诬陷、下毒、直接杀之外,就是电视里那些叽叽歪歪吱哇乱叫看不下去的宫斗剧:“我以为是她让乳母说的?”
王繁英翻了个白眼:“小胖熊,你可真是个男孩子。去批奏折去。”刘清菁这个人现在还低不下头,可她也不是大傻子,怎么可能嘛。难道她不怕你顺势答应,把她留在帝陵处守灵?再顺势给她和你娘陈皇后一样,哀毁而终?
这一看就是宫人们私下里议论,你我会怎么对待这个有些傲慢无礼的皇嫂,闲聊的昏了头,都敢和公主说起这些臆测。
林玄礼无所谓的擦擦嘴:“行,都交给你了。”
刚要往外走,发现墙上的挂画换了,每逢节气都会跟换挂画,不过现在这幅图格外不同:“《十八学士图》?谁挂出来的?”是六哥临终前赐给我的那副图啊。
“我。”王繁英继续往嘴里扔黄瓜,她需要减减肥了,苦夏完全没影响食欲,这不好:“哥哥,你进来心绪不宁,我想挂上这幅画对你有些好处。”
心态不行啊我的小胖熊,没必要这么戒备内敛,生离死别又不是很突兀,你没必要这样。唉,怎么说呢,我命数够长,大概能活个七八十岁,这是万幸。要不然我中道崩阻,你再来个性情大变放浪形骸,那也太可惜了,拿到这么好的天下局面应该以国事为重,当了皇帝就别那么多情。
官家傻乐了一会,去批奏折,其中有不少劝谏、弹劾官家不要和女真人来往的,有些是说他们是骗子,有些是怕辽国多疑,这些不用细看,省了不少时间。
一口气干到中午午膳时,伸了个懒腰:“完成了哈哈哈!下午来的奏本晚饭后再说。去,叫谢宝把粘罕带到秦王府里。中午从宫里拿荷叶蒸饭给他。”
[阿哈,这群笨蛋以为朕要宠信胡人,安禄山可真不够格和粘罕相比。]
[我的臣子都没料到我想做一件怎样的事,我猜粘罕一定也没料到,他再怎么敢赌,也想不到他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灵魂。]
[他为什么姗姗来迟?本该在春天来见我,是有什么事,还是有什么奇异的猜测么?]
[其实他们说得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怎么可能对我、对大宋忠诚呢?我又不可能毫无挂碍的灭掉所有女真人,让他失去根基。没关系,宫里有尝不出来的牵机药,在侍卫中我也能选出几个合适的人,围捕他。]
中午吃的精致又健康,喝了一盏浓茶提神,活动了一下筋骨,换了一身轻便一些的纯白直裰,外罩了一件浅粉色薄纱罩袍,黑纱的便帽上簪了一朵金荷花、一只孔雀翎、一朵绢花。
满脸的风流倜傥,轻松惬意,在横跨宫墙的飞桥上闲庭信步的走过去。
秦王府留了原先那些非阉人的仆役听用,粘罕就在他们警惕的注视中,镇定的看着池子里的锦鲤,等待这场千里豪赌的结果。
锦鲤大大胖胖,看起来无忧无虑,贵人家的鱼都比别处有所不同,饱食终日,也没有性命之忧。和松花江、查干湖里的鱼大不相同。
“真是同鱼不同命。”
飞桥下的门一开锁,就有仆役从树下跑出来跪迎:“官家。”
林玄礼每次都叫他们别磕头,但是都不听,说了太多次都懒得说了:“嗯,起来带路,粘罕呢?”
仆役磕了个头,爬起来躬身带路。
秦王府不是新修的宅邸,而是几经易主,巨大的丹桂树绽放浓香,一个穿着细麻短褐的青年正坐在石墩子上,专心致志的看着鱼。
粘罕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就知道是自己此行的目标来了,站起身回过头,只一眼就愣住了。穿着流光溢彩浅粉色华服的官家分明是个青年,身后也只是带了四个人,却有种高贵不可攀的气势,仪表堂堂、貌似是个端方君子。
正如孟子所说:居移气,养移体。大哉居乎!
当年见的是一位高贵可亲的亲王,总是笑嘻嘻的,有些怠懒却有一份温柔义气。今日所见不同,秦王的气势和他瘦下去的脸一样坚硬,有些微微的冷峻,皇帝的身份又承托起一种别样的戒备和果决,笑意中似乎隐藏了太多东西,显然他不自在,正在殚精竭虑的做一位明君。
粘罕心里的计划在一瞬间飞速调整,本来准备迎上前去叫一声‘十一郎,好久不见’,现在果断一撩衣袍,跪下行礼:“粘罕拜见大宋官家,两年不见,官家神威依旧。风采更胜往昔。”
林玄礼笑容微微收敛,快步上前把他扶起来:“朕本以为只有大宋子民爱吹捧朕,怎么女真小兄弟也染上了这样的坏毛病?”
两年没见,粘罕长得更高了,变化很大,甚至可以说他的进化速度很快,当初就能看出来将来必然有所成就,现在简直是把‘我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写在脸上。穿了一身宋朝富商喜欢冒充文人穿的衣服,衣服和气质并不搭边。身后的丹桂树,绿叶中掩映的一束束小红桂花,倒像是血。
粘罕顺势站起来,谦逊的笑了笑:“官家的仁爱威仪有口皆碑,早已传遍万方,听说有不少辽人来投,我们女真人久慕王化,只恨自己不是宋人,历尽艰辛见了官家,一不小心表露心怀。官家怎得疑粘罕说了假话?”
林玄礼哈哈大笑:“没有没有,还以为你见了我,还要叫一声十一郎呢。现在可没有几个人敢这样呼我。在我心里,你还是两年前那个样子,没想到你变化这么大,看起来威风凛凛。”
粘罕苦笑道:“女真诸部都苦于辽主盘剥,勉强求生罢了,何来威风可言。”
林玄礼笑盈盈的拉着他坐下,吩咐左右:“你们去拿冰镇酸梅汤来。粘罕,去年你不来,情有可原,今年知道我登基继位,你还不来,这又是因为什么?你是觉得我舍不得给你赏赐,还是怕我留下你不放你回去?”
粘罕叹了口气,有些迟疑:“十一郎,女真诸部……近来是真有些难。今春我忙着和…阿骨打一起应付官员,一时半刻也不敢疏忽,生怕屠刀落下,保不住身家性命。”
自从当了官家之后某些外国情报就对他解禁了,知道他们只是被勒索钱财,可能是倾家荡产,还得搭上几个美女,没到随意被宰杀那么严重,也就是值得谋反吧。
林玄礼还是演技很好的倒吸一口冷气,表露出一个傻白甜的状态:“哎呀,我就知道耶律延禧当不了明君,他不如我。朕派去统御诸夷诸番的官员都以怀柔为主。也罢,我不怪你了。你难得到京城来,能住几天?”
“辽太孙远不如十一郎。”粘罕抿了抿嘴,有些留恋道:“我这次专为见官家而来。”很有些未尽之意。
林玄礼抓住他的手,这手可不细嫩,拉弓控弦的痕迹、刀伤和冻疮留下的疤痕都清清楚楚,还有许多老茧。他的语气微微低沉了一些,郑重其事的说:“朕有心留下你,常陪在朕左右。”
粘罕看着十一郎似笑非笑的眼睛,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林玄礼拉着他的手,拍了拍手背,亲切的劝说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我当年就看出来,你是有才干谋略,又敢放手一搏的人,你这样的人,不该久居人下。粘罕,你既然羡慕投宋的辽人,不如也做一名投宋的辽人如何?留在朕身边,不但显赫发达唾手可得,就连一展所长的机会,朕也给你。”
是做一个少数民族的酋长助理,还是来到繁华富饶的大宋,依附于年轻威严强壮的皇帝,谁都知道孰轻孰重。
但有些人不会这么选,宁为鸡首,毋为牛后。是不是?
童贯和魏季礼屏息凝神,垂手站立在旁边,一句话都不敢说。
童贯心说:官家平时好说好笑,没这么温柔而低回婉转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看上他什么……
魏季礼心说: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官家平日里自称我,只有特别正式的时候才自称朕——可是对着这么一个辽国小伙,怎么就特别正式了?边关我也去了,他我也见了,称得上胆大心细,却没看出来哪里值得官家这样对待。
粘罕的心口一阵狂跳,他所期盼的正是显赫发达和一展所长,十一郎这番话说到他心缝里去了。越是激动,越觉得不安。
当即往下一跪:“只怕我才疏学浅,官家错爱了。”
林玄礼一阵狂喜,搭着他的胳膊拉他起来:“我不曾错爱子民。起来坐着说话。”
酸梅汤恰到好处的送上,各饮了一碗,酸香而透心凉。
各自冷静了一点,再对视一眼,依然真挚热诚,一副明君贤臣相见恨晚的样子。
一个盛赞官家贤明豁达,有万国来朝的倾向,仁义美名天下穿。
一个含蓄的夸赞自己看上的少年果然男大十八变,越发有出将入相的气质,只是缺了一点机会。
围观的臣下都觉得匪夷所思,难以理喻。
史官隔着宫墙气哼哼的瞪眼睛,这次居然被甩掉了!
粘罕放下碗,期待的问:“官家视女真人,也如自己的子民一般无二么?”
众所周知,所有女真人都属于辽国所有,不属于宋朝。女真人的领地,也和宋辽边界不接壤,更靠近山林。他这话问的不仅是人,还带着地,以及宋对辽的态度。态度好,怎么获得这些人和地呢?
粘罕希望他能有足够的野心,那种计划征讨辽国、准备一扫六合的状态,而不是现在这样维持平和安稳。
林玄礼的笑意微微收敛,非常理性的回答他:“前来投奔我的,就视若大宋子民,我虽然心向唐太宗,也想被人称为天可汗,可惜留在辽地的,真就是是鞭长莫及。宋辽之间的事,是我和耶律延禧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粘罕恭顺的点点头:“官家说得对。十一郎,其实现在,周边小部落,都有心尊奉你为天可汗。西征大白高国(西夏),东迎辽太孙,粘罕有幸,在这两件大事中,亲眼看到了其中一次。能为宋主牵马坠蹬,是您厚爱。”
林玄礼笑了笑:“我就知道,你异常聪明,总是知道该怎么选。你留在京城,也不用考进士,我有武官给你做。先陪我几年,将来外放到宁夏路一带,以你的能力,在下次剿灭西夏时,定能异军突起。”
“若能做一名榷场的提辖,我就算心满意足了。”粘罕眼睛一亮:“官家打算先灭西夏?”
林玄礼笑吟吟道:“知我者,你也。”灭了西夏,才能拉开战线,灵活机动的进攻辽国,要不然我在这边和辽国打仗,西夏趁机搞事,不好办。
粘罕试着说:“可惜,我职位卑微,没探听过辽国的机密。如今只身一人前来投奔官家,竟不能奉上薄礼,实在是愧对十一郎多年厚爱。”
“你来了就好。”林玄礼笑眯眯的打量他,这家伙要是真能听命与我,那可真是如虎添翼。他能像黑齿常之那样么?“你能来,我心里大欢喜,不苛求你带什么东西来。”
粘罕又表示感激,以及自己一定安心留在官家身边。
聊了一会,林玄礼忽然问:“荷叶蒸饭怎么样?我前段时间发明的,叫他们拿给你。”
粘罕盛赞其软糯喷香,美味精致:“这就是江南风情吧?”
“或许吧。我没去过江南”官家兴冲冲的站起来:“那就好,来陪我上街走一走,看看你以后要生活的地方。”也让我看看,你是想要融入其中,还是涌起了征服这里的野心。
林玄礼有些紧张和亢奋,试探粘罕的激动遮蔽了对上街的不安。
今天发生的一切可太重要了,可以说是历史转折点。
很可惜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这是怎样的转折。他的生死关系到金国能否顺利建立。
粘罕略一迟疑,就被官家拉到府门外,各自戴上遮阳的斗笠,骑上马出门。“十一郎,您的小红马呢?”
“小红还在抚养小马驹,我这玉狮子也是神骏,你看怎么样?”
粘罕上下端详了一会:“养的太好了,恐怕不能上阵。”
魏季礼忍无可忍:“官家现在不用亲自上阵。今非昔比,武将数百,兵马数十万,都由官家驱使。”
粘罕笑了笑:“我只是说这马娇生惯养,不能承事。只怕饿两顿、喝些不干净的水,就废了。”
童贯试图打圆场:“这马要是不行,马厩里的宝马良驹多得是,全看官家乐意选中那一匹。不论选了哪匹马,都是它的福气。实话说起来,我要是匹马,唯愿在官家的马厩里生活。”
林玄礼觉得他们仨都话里有话,而且除了魏季礼的话之外,俩人说话都不中听:“别废话了,我难得有空,带小兄弟出去玩玩,略尽地主之谊。明天朔望日,我有正经的大朝会,没时间来陪你。燕林,我府上的侍卫指挥使,到时候让他带你出去玩,一切花销都算我的,支出百贯一下不用禀报。”
谢宝升任宫门使之后,就提拔了这个副手负责空无一人只是存了很多钱的秦王府。
燕林心不甘情不愿的应声:“小人遵命。”
粘罕看起来十分感激:“是四海之内最繁华的京城。”
魏季礼疯狂使眼色,脸上几乎写了‘官家请冷静,陈王、燕王、晋王、越王才是您的兄弟’这么一句话。
林玄礼权当没看见他们的态度,和粘罕并辔而行:“比起前两年见你时,你变化可真大,斯文了许多。读了很多书么?”
从读书聊到练武,又谈及皮草生意和各色生意,辽国的风土人情,辽国的政治问题,关于秦王在传说中有多么善于制造瘸子,还有辽国的军事实力问题,疏于训练,军械朽坏,到处都是贪污腐败,几近于民不聊生。
信马由缰的溜达了一会,毫无目的可言。
林玄礼有点恶趣味的想,要不然我带他去拜一拜御炎玄静林真人?转念一想,这是不正经呢,还是一次绝佳的试探?
粘罕既放松又顺从,一副总算得遇明主的样子:“咦?那是什么?”
路边上有一个奇异的男子,穿了一身土黄色的长衫,背了细麻布的长单肩包,最稀奇是身上画满了大大小小的眼睛,一个个圈出来的圆形里,眼皮睫毛画的清清楚楚,眼白瞳仁也描绘的黑白分明,前胸后背衣袖衣袂上全都是,就连背的包包上也画了巨大的眼睛。
远处看过来时,真有几分惊悚可怖、不可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