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吧,只当是姑父我负荆请罪。”
然后……因为当街殴打姑父,被太皇太后申斥,扣光了三个月的俸禄,换掉了狄谏这个老师。
林玄礼气的七窍生烟:“直娘贼!我和王诜老贼势不两立!”
气的晚饭大吃一只羊腿。
宅了两天,被先生们疾言厉色的劝谏一圈。
开始群发信息:娘娘我好穷,哥哥我好穷,姐姐我好穷。
俸禄不算什么,也就是蛋糕店一个月的流水,但是很气。
赵煦也没有多余的钱财:“好了好了,别撒娇了。我也不能因此赏赐你,礼法上说不通,你也没那么缺钱。”
林玄礼赖在他肩膀上:“我心里难过。”
“你打了人,你心里还难过。那被你打的人高兴么?”
林玄礼卖惨:“哥哥,我没钱买柴火烧火了。”
赵煦笑道:“你把弹劾你的奏折拿回去烧火,够支应半个月的。”开玩笑,奏折都要备份储存。
刘清菁笑道:“官家~有钱监新制的钱牌——抵二百文,给十一郎拿一盒去玩么。”
她是真没想到,郡王真敢当街一脚把王诜踹的跌断了尾巴骨,又追上去踹断了一根肋骨。
也不知道是郡王太悍勇,还是王诜太不禁打。
……
高太皇太后对向太后:“哀家年老力衰,赵佶对哀家的态度都变了。以前怎敢这样不敬,听说他还到处去诉苦。”
向太后在他撒娇打滚哭穷之后,还给了两个金币,合起来一两重,能换十贯钱当零花。赔笑道:“小孩子脾气罢了,他喜欢他姐姐,就讨厌王诜,自己都说了要杀鸡儆猴。打了这个驸马,吓唬别的驸马。左右这个王驸马是没有公主心疼他的。”
高娘娘也不好再说什么:“唉。”
……
韩缜终于在过年前,回到京城,去叩谢天恩,老泪纵横了一番,收拾收拾选一个良辰吉日,开始打足精神给遂宁郡王上课。
都知道一个年方十岁的郡王不需要学什么,他学什么也用不上。
这就是给新旧两党一个博弈场,一个辩论的地方,说的话不是给郡王听的,是说给官家听的!普天下都知道,这是官家有意启用新党,又给郡王一个卖好的机会——将来等太皇太后归天之后,官家下令天下求贤,郡王最受宠爱,出来举荐自己的两位老师,官家就重用咱们,把暮气一扫而空。这样一来,既显得柔和不驳了太皇太后的立场,又能让郡王落一个举荐贤良的美名。
来上的第一课,须发皆白的老头背了一张古琴,徒步走的气喘吁吁。
林玄礼朝气蓬勃的迎到自己的小院门口:“韩先生,久仰。”
韩缜把古琴取下来递给旁边的女官,痛哭着拜倒在地:“戴罪之身,竟能重睹天颜,全凭郡王提携之恩,罪臣永世难忘。”
官家再给个机会吧!
林玄礼没拿到剧本,也没和他心灵相通,懵逼的扶人起身,韩缜还装不起来,被身高力壮的小胖子硬托起来:“先生哭错人了,是六哥指你做我的老师。”
韩缜哭拜在地:“罪臣竟不知是官家天恩,死罪,死罪,多蒙郡王开示,方认得真佛。”
客气了长达一炷香的时间,进门落座。
林玄礼单刀直入:“先生教我什么?”
我的老师们互相之间应该协调一下任教项目,然后我抓把瓜子看你们互相打的脑袋哗哗冒血,再被弹劾一次。
韩缜横过古琴,原创·自弹·自唱:“锁离愁,连绵无际,来时陌上初熏。绣帏人念远,暗垂珠泪,泣送征轮。长亭长在眼,更重重、远水孤云。但望极楼高,尽日目断王孙……”
他用了一整堂课的时间,强调了一个重点‘老臣爱官家,官家康康我’。
林玄礼都烦了:“我自是忠君爱君,六哥之可爱,你们都不懂。但先生只教我这些,恐怕在官家眼里,也难当大用。我有一个打算。想请四位先生,给我讲讲究竟为何党争。相公们都知道百姓难以负担重税盘剥,也知道差役法伤民,就没有两全之策吗?”
韩缜浑身一震,心说这哪里是郡王能问出来的话,这一定是官家耐不住性子,打算让我们先探讨出一个章程来。含着眼泪答应了。
林玄礼:[他又哭什么?迎风流泪吗?]
[你说他是不是知道我打算借此抄作业了?他们探讨出来一个结果,我整理一下给六哥,连著名权都给他,我要光禄寺。]
[或许我总有一天也能用上。六哥要是总这样,晚上睡皇后,白天睡刘清菁,还要忙朝政,顿顿烤腰子都补不回来。这样不行的!]
赵煦在听说这件事后:“哈哈哈哈哈,佶儿自以为能劝架吗?”
孟皇后不知道该怎么搭腔,附和时应该一起取笑十一郎,还是说朝臣们不省心,只好请他早些休息。
赵煦:真无聊。
还没等这场大家认为‘台前是郡王幕后是官家’,实际上‘台上是郡王、官家在观众席’的辩论会开始。
又被高娘娘召见去。
林玄礼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短褐:“姐姐稍等,容我更衣。”
“哎呦”保母给他找庄重一点的大红圆领袍,拿玉带扣和丝绦来配,低声抱怨:“我就说小郎君的主意一定会触怒娘娘,您就是不听劝。这那一党的党人好,那一党的党人不好,是娘娘说的算。您只顾着和官家亲,官家说什么是什么。”
林玄礼:“嬷嬷别担心,没事,我就说我好奇他们互相写文章攻击、互相弹劾,到底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怎样能对国家有好处。”
“哎呦我的十一郎,您觉得这是您该好奇、是您能干的事么?娘娘现在还纵容你呢,你这事儿解释的对,可是娘娘要是心里膈应,又都是把柄可抓。你又是出言不逊,又是违背礼教,又是从事商贾下流之事,又是带王繁英进宫私会。她老人家要是不让你出宫,你还出的去么?你还有一桩大事呢,现在还没开府,就在外面置办私产!可知道,按照大宋律,尚未分家的子孙,置办私产别墅,是要受罚的。”
林玄礼心里一紧,这厚土生春糕如果被收归国有,合理合法,然后就得被这些不会经营还贪污的沙比给我弄关门了。
打点起十分精神,在心里筹措用词和解释,在保母举着粉扑拍过来时没挣扎。
面上敷粉,唇上涂朱,幞头上插了镶了白玉花的金簪——这年头流行的男子装扮。
高娘娘已经有些眼花,举着水晶镜片打量他,隐约有点模糊,看着他白胖红润。依旧是不苟言笑:“知道哀家唤你前来,所为何事么?”
林玄礼自动带入‘和竞争对手举行联合宣传、并且没知会大老板的作死人员、被霸总召见到总裁室’心态,规规矩矩的下拜,站起来道:“佶儿知道。娘娘,容我解释。”
看大老板点了点头,斟酌着解释道:“前后几位先生,都说我不算是天姿聪慧,也算不上专心好学。我自知没什么学识,也不用有什么学识,就憨吃憨玩,哥哥沐休时陪他玩,咱们都很开心。可是眼看近来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
“哦?”这话你敢当着哀家眼前说?
林玄礼假装憨批,甩锅:“我就想让他们辩论,春秋战国时期在稷下学宫,百家争鸣,思想能互相交融。现在就两家,怎么还谈不妥呢。
我不懂。
娘娘和六哥给我这四位先生,各两个,佶儿私下揣度,是借我的地方,让他们辩出个高低胜负。
两党的先生在给我讲课时指桑骂槐,旁敲侧击,夹枪带棒,背后恶语伤人,历史、律法、地理、文学,样样都不肯就事论事,从纣王打到唐哀帝,从江南吵到漠北。
我烦了,干脆让他们当面锣对面鼓,要骂要打都请当面,别天天夜里在我脑子里打架。”
[其实没这么严重,嘿嘿。]
[林哥当年在线上舌战一群杠精,在线下面对一群傻叉,是吵架是约架,都能奉陪到底。]
[师夷长技以制夷,我决定成为全场最能抬杠的那个!]
高娘娘板着脸道:“哼,你只对着四个,既受不了。官家要面对的是两党,各几百人。倘若广开言路,让他们事事争辩对错,从朝至暮,就都别干正事了。十一郎这段话记下来,送去给官家看看。”
女官应声:“遵命。”提笔就一丝不差的写下来,搁在旁边。等十一郎退下后,拿给官家看。
林玄礼:[哥真是经验丰富吖~]
在辩论开始的前一天,高太皇太后生了病,三鲜小馄饨只能吃五六个。
全太医院的人轮番诊治,也说不出究竟因为什么,她才过了六十大寿,现在都六十一岁,年纪很大了,出什么事都不意外。
整个后宫都来轮流侍疾,每天晚上两人,从向娘娘和朱娘娘开始。
向太后井井有条的给她们和皇子们排序。公主都已经出嫁,回来看看就行。
太皇太后又召见了一些朝臣,安排他们该退的退,该劝皇帝的劝皇帝。
林玄礼怂怂的坐在脚踏上,趴在床边上看她:“娘娘,哥哥为您废朝,我也不想去读书,您想吃点什么?”
还有一年,按照剧本还有一年,您才领盒饭。
高太皇太后:“哀家只牵挂你六哥。唉,他的心意与我不同。你的教师照样辩论,哀家和官家一同去观看,好叫官家亲眼目睹党争是什么场景,叫史官记录。他生的晚了,没见过宰相在朝堂上使笏版打人的样子。他想启用章惇他们,就要更换满朝官员。”
林玄礼:[我好想看看!哦我见过的!]
[杠精模式开启!]
[派人去找小豪猪给我算算,我能不能吵赢。我会从现在开始影响历史吗?六哥介不介意我干政?]
[你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穿越来的,你信她那个?还没问过她在两党之中是什么立场,现在派人去问她,是不是泄题了?之前可没说我要亲自下场。]
然后派童贯去给她送了一封信,信里详尽写了事情的经过,自己的计划。
童贯:“郎君,这有锦囊两个,王英嘱咐您,开始前看这个粉色锦囊,两刻钟后看这个绿色锦囊。”
林玄礼:“好。”
忍了一个时辰,忍不住拆开了。
粉色锦囊:我就知道你得拆开。到时候忍住别开口说话,让他们辩论。
绿色锦囊:厚古薄今,厚今薄古,古人也曾亡国,圣王子孙也亡。兴衰全凭人治,成败全由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通知】我想修改一些前面的内容,进度没什么问题,但是前面矛盾冲突不激烈,社会现状也不清晰。除了早上八点之外,其他的更新时间都是伪更。
【1】朱光庭说的就是他总被弹劾的原因。没有人相信一个美食家不想尝尝这些奇珍异兽。
【2】皇帝要掌权了=皇帝最宠爱的弟弟地位扶摇直上。目前礼子占据了宠臣的位置。
【3】是王诜好色过度,骨质疏松。钱牌的记录不多,主要说是宋高宗搞出来的大钞,但我看书上写北宋也有。就别在意啦。
【4】韩缜的后半阙词:消魂。池塘别后,曾行处、绿妒轻裙。恁时携素手,乱花飞絮里,缓步香茵。朱颜空自改,向年年、芳意长新。遍绿野,嬉游醉眠,莫负青春。——太长了,我就没放进去凑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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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别让我不客气
需云殿中,只有两位娘娘和几名郡王,以及双方辩手,却是重量级的一场辩论会。
全汴京城的官员都在期待着这一场议论。有些人觉得高娘娘年老力衰,可能会不久于人世,有些人觉得官家已经成年、又已经成婚,高娘娘不是刘太后,似乎不会拿着权力不放手,必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连带着十一郎都从刷KPI的对象变成了需要稍加尊重的郡王。
高娘娘带病出席,略微用了点脂粉,依然是不饰珠玉,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病容。
平平淡淡的看了看二人:“官家,你们兄弟二人做的好谋划,哀家竟毫不知情。”
“那有什么事能躲过您的耳目。”赵煦笑了笑,心说他知道我想做什么,我都不用跟他说。我们俩都想富国强兵,只不过他想亲自上阵,现在不敢说,怕你骂他,憋得在京城里跟人打架。
林玄礼继续装憨批,一脸迷茫的挠挠头:“您想多了。”
向太后:“哎,佶儿什么都好,只是不知道元丰党人误国。”
林玄礼叹气:“我准备了不少话骂他们呢。在朝堂上不齐心协力效忠官家,来给我上课不好好讲课,天天吵的人脑袋疼。”
高娘娘觉得他没这么孩子气,像是在装腔作势,可是也有可能就是怄气。他能有多深的心机?一贯嬉笑玩闹的小孩子,怎么可能突然卷入党争中。
仔细想想,这件事更有可能是官家,或是那四个人的建议,哀家还没死,他们就急于讨好官家。
赵煦知道他真是这么想的,理想状态下——包括周礼和孔孟之道讲的都是臣下团结但不结党。他们这么讲,但不这么做。
前殿四名官员已经入列,或怒目相视,或是微微冷笑。
需云殿是个节日赐宴用的殿,偶尔也会在这里诗文唱和。上面有两位娘娘和官家的座位,下设了郡王的鼓凳,两边四名老臣也都有高几、鼓凳,四人身后又有两名写字飞快的舍人做记录,殿角有史官。
天家分先后出场。
两位娘娘都穿的日常衣服,只是向太后满身珠翠。
走在后面的兄弟二人,林玄礼庄重的穿了一件红色圆领袍,巧了,官家穿的也是同色同款,只是官家的袖子长而下垂,他的袖口收紧,更接近于唐代风格。
官家看起来消瘦清隽,白皙英俊,宽袍大袖显得人越发单薄,气势上微微有点尖锐。郡王却晒了整个夏天,脸有点黑,胖胖壮壮把衣服肩膀袖子略能撑起来的样子。叮了当啷的带着玉佩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