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礼大惊:“啊呀!先生提醒的很是!我心里有火,抓着雪去去火气。有先生教我,幸甚。”
我只是心情不好,惆怅的滚了四个雪球,恐怕别人看不到我心情不好,就看见我滚雪球了。这年头文艺青年没有活路。
在袖子里掏了掏,掏到几个铜片,拿出来三个:“多谢。”厚土生春元佑八年新年礼盒的兑换券。不算贵,但是限量。
狄咏推迟了两次,第三次就收下了:“一定转赠舍弟。东廊中有熏笼,请屈尊去暖暖身子。”
“不敢。”手都不怎么冷。
殿门一开,官员们按顺序鱼贯而出。
赵煦目送他们离开,又回到座位上坐稳,这是个全新的视角,只觉得殿内空气也清新了许多。“有谁没离开吗?”应该会有人急于回来尽忠,有人要来进谗言。
殿前班直禀报道:“启禀官家,赵佶方才在门口徘徊许久,堆了两个雪人。”
除非皇帝亲自规定如何称呼,否则对谁都得直呼其名,对亲爹也是一样。
赵煦叹息道:“啊呀!”等着被弹劾吧,他完了,我也得罚他俸禄。佶儿心里就这么高兴,一点都绷不住吗?
班直:“狄说叫人铲走了雪人,请走了郡王。”
“好。做得好。叫佶儿来见朕。”
林玄礼正在殿前班直的休息室里闲聊,摸了摸他们冰凉冻手的金瓜斧钺,在刀架上摆着的仪刀,放在八仙桌上的头盔。
看见这么多兵器真是舒服!明晃晃,硬邦邦!宫里,哪怕是自己屋里也不让这么弄,非得藏起来不可。狂热爱好者差点喜形于色,一拉狄说的手,看他手指、掌心的老茧,还有手指的粗细,就知道此人功夫了得——比狄谏好多了!
林玄礼:[小常识,练武等体力劳动会让人的手指变粗,手掌变宽变厚。武功超群的美少年拥有纤纤素手是不存在的。啊,小豪猪的猪蹄很快又能打我了,嘿嘿。]
[她大概不会敬畏我吧?]
但班直们忙着取来宫女们刚刚赶制好的粗麻罩袍,罩在现在的武官皮甲外面。罩袍是常年穿着的,日常是青色白色两种颜色,过节时穿红的,先帝生忌时穿黑的,今日大丧,穿粗麻、不染色无锁边的罩袍。
班直是皇宫的颜面,换丧服也由他们先来。
“十一郎,官家唤您过去。”
“哦好。在哪儿?”
“仍在垂拱殿,您出门直接过去便是。”
林玄礼自己系上大氅和丧服衣带,往这个院落中最高大宏伟的建筑走了过去,拾阶而上。
赵煦在一上午的扬眉吐气之后,终于感到一丝惆怅,端坐在宝座上,两边站立着自己的亲信太监,背后是自己的掌扇宫女。
空旷的大殿有种特别的清净,和在大庆殿中斋戒时面对的空旷感觉又不一样,一种掌握权力的信心逐渐充满全身,像是一股暖流,四肢百骸,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到处都很舒服,随后打了个冷颤。
看到门外的白雪中有活泼的小胖子逐渐冒头,走上来跨过高高的门槛,快步走过来,忽然放慢了脚步,仰起头,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
“佶儿,你现在也不敢过来挤在我身边坐着么?”
林玄礼本来还在感慨,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要开始掌握一个危机四伏的庞大帝国,从此之后,除了命运之外没有什么能阻拦他的雄心壮志。
听他一说,蹿过去:“我敢啊,我还敢坐在六哥腿上呢。头一次进垂拱殿,有点好奇。”
赵煦挪开一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
林玄礼心里一咯噔:[不是吧这就很狗血古装电视剧。]
[六哥不是那种人,他试探我干什么?他年轻力壮,呃大概还算健康,就算现在没儿子也不会怀疑我想篡位,我才是个宝宝。这也就是开玩笑吧。]
[突然觉得这种时候需要王英给我算一卦。]
挠挠手背,走上去就坐下了,左右看了看:“六哥,御史要是知道,得跟我拼了。”
赵煦对此无所谓:“管他们作甚,原本能弹劾百官,为官家的耳目。现在他们就是百官之一,专门针对政敌。”也不怕旁边的史官听见,朕很不满意。身为中立的第三方,现在也开始站队,恶心。
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弟弟的袖子里暖手,软绵绵热乎乎。
摸到许多稀里哗啦的东西:“这都是什么?”
林玄礼被他冰一样的手冻了一下,赶紧转过身把另一个袖子也递过去,让他伸手进来:“库房的钥匙,钱柜的钥匙,我在几个店里设了铁柜,让他们把每日的收支写一个纸条投进去,钥匙都在这儿没来得及放下。还有礼盒的铜劵,我留着送给娘娘身边的女官的。她们不缺吃的,但这个可以送人,铜本身也可以称重换钱。”
“把你忙的。则天皇后若知道‘告密言事,投函于匦’被你这么用,也得佩服你。”
“我是让他们给账本存备份,不好做假账。哥哥你手怎么这么凉,身上穿的也单薄,脸上也冻的发白。”
赵煦无所谓道:“今早上一团忙乱,我身边的宫人都是娘娘派的,当时她们忙着把刘清菁拉走,朝服又收起来了许久没拿出来。她们又担心我将来追究她们事事禀报娘娘的罪责。”
穿的还是秋季朝服。出来我就觉得冷,碍于礼法,孝子应该布衣蔬食把自己折磨的形销骨立,我虽然不是什么孝子,也不能见了太皇太后的遗体说我冷,得加衣服。然后就来上朝,大殿中虽然点了火盆熏笼,还是冷。
“我穿的多,分你一件?”
赵煦沉吟片刻,实在是没抵抗住。站了起来:“来,我带你四处看看。”
就转进旁边的小屋里,这外间是更衣之所,里间是恭房。
林玄礼脱了外罩的丧服,脱掉里面银灰色兔皮的大氅,里面又是一件夹丝絮的圆领袍,长到靴子口,束了玉扣丝绦。脱了这件,里面是一件狐皮的长比甲,长到膝盖上:“六哥你也脱啊,趁热穿我的。”脱了比甲才是中衣中裤——两套。
赵煦解自己朝服上的大带、玉带:“你还脱?里面还有?”
“嬷嬷给我穿的,热的我头上冒蒸汽。”又扯开一点中衣,里面还有一个绣着玉兔捣药的裹肚。
赵煦可不好意思穿肚兜,只在中衣外加了一件中衣,袖子稍微短了点,还有热乎乎的狐皮比甲,胸腹之间就暖和多了,穿着倒是正合适:“快穿回去,不要受寒。原来你没有那么胖。”原先看腰上滚圆,衣服一脱,好像瘦了许多。
又匀过去一条裤子,权当低腰裤穿着。
两人衣冠楚楚的走出来,赵煦指着屋中的陈设历数各样物件的征兆寓意,说了一圈:“丧礼期间,我不可上朝,你也不必上学。且去太妃处说话,一会去你宫里坐坐。”
林玄礼:“好哇,我先嘱咐他们几句话。”叫童贯过来:“你回去告诉嬷嬷,烙些薄薄的春饼等着我。你再去东厨,要一块豆腐,一个白菜心,一个冬笋,几个芋头,一个烤麸。拿点好龙口粉丝,剪成二寸长在油锅里炸发了,一起拿过来。”
童贯欢欢喜喜的应了一声:“得令!到如今才是小郎君的威风命令,看看那几个管事还敢不敢拿话搪塞。”
太皇太后一去世,向太后地位立刻变得很尴尬,皇帝向着亲娘,恨不能立刻升做太后,礼法上来说她是嫡母太后,可是礼法不容的事儿,皇帝做的可太多了。
原本是朱太妃来她宫里议事,现在自觉主动的去了朱太妃宫里相对垂泪。
朱太妃都快哭不出来了,使劲喝了好几盅茶,水满则溢,才流出些多余的眼泪。
总算是等来了儿子。“官家,你冷不冷?”
向太后:“佶儿快到哀家这儿来。”
林玄礼赶忙活跃气氛:“二位娘娘,前些日子制衣服时,我说黑兜兜配什么衣裳都好看,你们还叫我走开。不料想一语成谶,如今只能听我的。”
俩中年妇人一起扬起纤纤素手打他。
林玄礼一抹鼻子:“我练武就是为了挨打不疼的。”
[其实被师叔和师姐殴打时还是很疼……]
[但是你们两个的小手真不算什么啦。]
朱太妃笑骂道:“岂有此理。”
闲话几句,官家换下朝服穿了常服,又移步到十一郎的院落里。
这里常备十几种调料和葱油花椒油等调料油。
烤豆腐不用别的,刷上融化的羊油,在鏊子上烤的滋滋作响,两面发脆,稍微撒一点盐激发鲜香,多余的什么都不用,就是最香的煎豆腐。
白菜丝切细,用花椒油在鏊子上用类似于铁板烧的方式炒出来,微微焦香,卷在薄饼,加上一小把炸过的粉丝,趁着粉丝被泡软之前,那半软半脆的口感非常奇妙。
冬笋切薄片,和从宫外偷渡进来的猪肉香肠切片,一个夹一个串在铁签子上,可以称之为风琴冬笋。
拿下火炉上的鏊子,芋头扔进去,架着这五个串缓缓烤着,烧烤风味的冬笋炒腊肉,你说美不美?
赵煦越吃越饿:“太慢了。”
林玄礼意有所指:“伊尹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呢,我这烹小鲜的慢一点岂不是很正常?”
[这顿饭堪称法式大餐——等好半天才做好一点,不够吃饱的就还得等。]
“你用功不少。这不是羊肉肠吧?”
林玄礼非常同情这个没吃过猪肉的哥哥:“不是什么珍奇异兽,你只管吃吃看。这是我招伙计专门做的。”加了很多花椒、蒜和胡椒,压制没阉的猪猪身上的味道。吃起来差不多。
也好吃。
赵煦叹气:“只是太费时间,将来把光禄寺给你管,可还使得?”非常离谱。且不说宗室只有最低微的能考试做官,就算可以随意任命,光禄寺可实在算不上体面的职务。
林玄礼:“那好啊。要不然我将来出宫开府,想给哥哥做饭可难了。要么是官家驾临,要么是我带着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腌好的几碗生肉和配菜,装一车,还得从宫门进来,每次都要检点记录携带了什么东西。”
他还没说完,赵煦就摇头笑:“够了够了,这样兴师动众,不如我去你那儿。或是将来孟眉娘不古板,情愿把中宫厨房借给你用。”
顿了顿,他又说:“官员的任免,都早有谋划。太后太妃的娘家承恩公,你娘晋封陈妃,弟弟们要进封王爵。我属意封你秦王或者雍王。”
林玄礼惊讶:“这么好的封号哇?”一听就是皇帝的心肝小宝贝。鬼使神差的说:“我还以为是端王。”
“你生在端午,就离不开这个字么?取正直之意,倒像是勉励你,不好。你细处有瑕,大节无亏 。”
作者有话要说: 【1】恭房=卫生间。
【2】比甲就是长马甲啦。林玄礼:嬷嬷们给我穿的,无力反抗。
【3】粉丝直接扔油锅里炸很好玩哒。
【4】我爸这么煎豆腐,超级无敌好吃!不用勾芡浇汁,只要一点油盐!我做不出来。
【5】端王这个封号属于小透明啦……一听就是。好的那些封号都来回用。
……
想着给前面的章节添加一些内容,会更好……今天一定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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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3:1也不露脸
转眼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官家礼节性的悲伤过度不去上朝。
那两个小雪人化了一点,又堆了更大的。原本是滚了六个球,从小到大的摞在一次,戳了个坑坑当眼睛,捏了雪棒当小胳膊。这次大的不一样,用前面插了两个松塔,后面插了一只长松枝,称为雪狗。
看过的人都觉得今年过年没有冰雕匠人,郡王好可怜。
“她们根本不懂自己动手的快乐。”
林玄礼觉得趁着这个新年,不上朝,罢宴,少吃肉,正是个减脂增肌认真练武的好时间段,还想拉他去打拳或者蹴鞠、锤丸,活动活动身体,也能强身健体——会变成元气满满的哥哥。
结果叨叨了几次,赵煦充耳不闻,继续不动如山的翻看各地官员名册,或是和兄弟们聚会。兄弟聚会时可以让史官出去,不记录。
群臣接连上表请他临朝听政,已经有四次。
按照礼法得七次奏请才能应允。
在调换官员、研究名单、吟诗、作对、品香、观花、赏雪、弹琴、绘画、书法、研究地图等诸事做了,唯独不能和小美女一起玩:“佶儿,你平日玩什么?除了练武和烹调。动静别太大,也不用出宫的。”
林玄礼眼睛一亮:“我有时候和人打双陆棋。在宫外也玩,有时候赌点钱。哥哥富有四海,咱们赌的别的?”
赵煦:“封号还是封户?”封几百户什么都是虚封,就是个俸禄标准,他一点地方都管不到。
林玄礼抓着他的胳膊,坏笑道:“嘿嘿,谁输了绕着宫殿走一圈,怎么样?”
“倒是节俭。你就想让我跟你一样,满院子蹦蹦跳跳。”
赵似:“六哥,这个好!我常和十一哥蹴鞠,很好玩的。”
当即吩咐人拿来赌具,商量好规则,就玩了起来。
过了一个时辰,赵煦满怀期待的捻着一个骰子,往台子上一掷,输了。
林玄礼:“哈哈哈!”
赵似忙着把棋子都摆回去:“十一哥在赌博上颇有天赋。”
林玄礼得意的吃橘子:“我赢了三个点,快说一句三/山韵的诗,要不然就出去绕着宫殿跑一圈。”
这可真难不住人。“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赵煦想也不想:“山为樽,水为沼,酒徒历历坐洲岛。”
林玄礼惋惜的摸摸下巴:“可惜这个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