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眉娘已经被送回到卧室里,被御侍看管起来,碍于小公主的情面谁都没有粗声大气。她也十分丧气,没再争辩什么。官家如此兴致大发,都没有和自己……可见他的心。
官家气的七窍生烟,太阳穴都有点一跳一跳的,心里盘算明天如何让宫门使盘查入宫人员携带的物品,查出来这是她派人去买的,还是娘家送的。朕对她不薄,对她娘家更是厚赏,怎么敢暗害君王!多亏她没有子嗣,要不然就麻烦了。章惇早已劝我废后,念在女儿不能没有母亲,不论小宝贝懂不懂都不能遭受这样的打击,一直拖延至今。看来又叫章惇说对了。
刘婕妤匆忙赶来,满脸兴奋,一进门看官家衣冠整齐的坐在那儿生闷气,笑的清脆动人:“好呀,总算没便宜了她!”要是孟氏得手了,官家得更生气,气的赐死她。争宠这种事我懂,是从言谈话语和长相歌舞争胜的,可不是那一件事。
赵煦怒道:“你还敢幸灾乐祸。”这要是让她的奸计得逞,朕得气吐血。不想和皇后共寝不是因为她长相平平,之前姿色平平的侍女也临幸过,是因为皇后的言谈话语举止都叫人不舒服。
刘清菁笑着福了福身:“是我说错话了!多亏官家英明机警,没让她的奸计得逞。”凑过去就抱官家,看他的怒火快要把□□压下去,脸上有点病态的潮红。
忽然提议:“上次我坐了坐她的椅子,孟氏就那样动怒,好像我要侵害她一样。趁此良辰美景,官家又迫不得已,我想在她的床上,睡一睡~”
赵煦看着她,觉得这个提议也是那种‘绝对不能执行但想一想就很爽’的事。和嫔妃在中宫之中燕好,这成何体统。如果中宫空置,还能这么干。“不要胡闹!我难受着呢。如今天色已晚,不要惊动娘娘。明早再禀报此事。唉。”
真是丢人现眼。汉唐时后宫女眷争斗,或争奇斗艳,或是内廷外庭勾结……皇后给皇帝下药,上次是唐中宗李显!
……
次日清晨,章惇充满事业心的早早起床,准备去上班,他半夜就听说了这件事。
如此劲爆的消息,宫门落锁和宵禁都挡不住,冒着宵禁的消息到处传播的人特别多,尤其是人们都知道章相公几次上奏,要求废后,废掉这个宣仁高皇后指派的皇后,现在有了如此完善、完美的罪证,争先恐后的送到相公府里,就怕来晚了不能讨好相公。
章惇喜悦之余,微微有些迷茫。这是为什么?自己提议废后已有两年。一开始要求废后,是和高氏以及她的旧党、她的政策、她的一切捆绑在一起。到后来不只是因为高氏的缘故,更担心官家身体虚弱,一旦山陵崩,到时候所有新政……虽然官家现在无子,但早晚会有的!国家百废待兴,经不起党争的反复无常。
废后是为了长治久安,可孟皇后为什么自己制了这样大的罪状送到眼前?她应该谨言慎行,小心翼翼,哪怕官家不喜欢她想要废后,只要太后太妃反对,她的皇后之位还是很稳的。
章惇经历过大起大落,看过世情百态,又年过百半,都想了一夜想不明白。
“难道这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宫中,向太后看着镜中的容颜,还有镜中映照出的大瓶芙蓉花:“哀家似乎瘦了一些。”
“这都怪十一郎,他这一走,害的娘娘这般担心,形容憔悴。”
“那倒不是,我担心什么,他出去几天把钱花完,饿一饿,再被外面的臭虫虱子叮一叮,一定会哭着回来认错。”向太后摸着脸颊:“大概是缺了他那些小吃,才半个月就瘦了。”
宫女:“宫里还有一件烦心事呢……”
另一处宫中,朱太妃刚用新做的‘天后炼益母草泽面方’洗了脸,准备开始化妆,对着镜子端详自己,发长五尺,乌黑浓密没有一根白发,梳成高而圆润的发髻,插上玉片花簪和琉璃簪,端详了一阵子,真是人比花娇,雍容华贵:“可惜先帝去得早,见不到哀家如今的风韵。孟眉娘终于开窍了,知道向我请教装扮,她原先不会用胭脂,涂的那么尖刻碍眼,再不然就是半点不涂,哎。”
宫女婉转的说了昨夜发生的事。
朱太妃可比向太后紧张多了,那是亲儿子!!连忙亲自去见官家。
赵煦正在被半个太医院会诊,他也担忧,太医们更发愁。
宫门使叫人狂翻进入宫中的物品名册,半本是赵佶的采购记录,另外半本就是三位娘娘的家人带进宫的东西名册,宫人们带入宫中的东西另册。
除了孟后和福庆公主的乳母没动之外,皇后宫中所有的宫女内侍都以‘魇魅’的名义抓走拷问。
太医们始终不打包票说官家的身体肯定没事,官家就只好疑神疑鬼的等待结果。
朱太妃和向太后先后到达,一起紧张。
总算拷问出买这个酒的地点,竟然真是个青楼。
赵煦气的后仰:“呸!呸!”
唯一的好消息这个‘药酒’的成分和他现在所服用的药并不相克,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章惇专心致志的说起盐钞改革的问题,不再提废后的事。
不~值~一~提~
以先帝的子女寿命来看,这位福庆公主也差不多了。等公主的丧礼结束之后,嘿。
十一郎的保母仍然留在宫里等郡王回来,官家和太后都知道不是她管教不严。眼看中宫闹的沸沸扬扬,事情是都打听到了,可惜没人来听。
……
章楶召集部将开会,探讨了西夏梁太后那个疯娘们:“汉女不能服众,有永乐城之役在前,他们必然骄横,骄兵必败。”
西夏的总人口和作战人数:“常备军七八万,可恨西夏富有战马,党项男子又随时都能作战。”
但问题不大,章榩准备充分。
西夏如果只出动常备军,那么我们能以数倍之众来迎敌,不难。如果西夏大肆抽壮丁,把全国的男子都发动起来,想要凭借人多在短时间内夺取大胜,那么只要扛过十天,他们自己携带的干粮吃完,辎重供应不上,又不能因粮于敌,很快就会因为饥饿退兵。
以及下一轮通过五座边关城池轮番出战骚扰敌人的事。以及当地的一些治安、募兵、劝耕问题,驻军处周围因为无力生存而产生的女支女。
会议之后留他们吃饭,有善歌的兵卒上来高唱《大江东去》以助兴,还有许多军乐。
章楶有点凝重的说起一件事:“官家的爱弟,酷爱兵法和练武的遂宁郡王,前些天私自逃出京城,去向不明。”
众将一阵惊愕,纷纷放下筷子,听他继续说。
经略相公把原委徐徐道来:“官家英明神武,知道弟弟去了何方。下了一道密诏,说郡王对我等仰慕已久,早闹着要去投军,因为屡屡受阻,干脆离家出走。”
众将:真是苦恼和骄傲并存。
章楶叹了口气:“京城方向来的细皮嫩肉的年轻人,这不很容易发现。可叹的是,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
官家爱遂宁郡王,就不能装在囚车里运回去。对太监监军都得罪不起,何况是郡王。在京中都能如此叛逆,来到这里后必然轻敌冒进,不服管教,却又不能以军法从事。
毕竟我要考虑的不是眼下,而是长久的未来。
孙武子能杀吴王宠妾,你让他杀一个吴王的弟弟看?
众将一听这句‘不听指挥、不可用也’,就开始七嘴八舌的出主意:“不如在军中比武时打伤他?让郡王安心养伤。”
“让郡王跟着押运粮草辎重,肩扛炒米炒面装车卸车,跟着驴子跑。”
“或者故作不知道身份,让他去看守草料场?”
“还有什么吃苦受累的活?打更?”
“郡王的学识应该不差,能装作秀才。那你们说的就不合理了,应该让他管理仓库登记造册,既安全,又能杜绝贪腐。”
“你们这都不在前线,不如这样,郡王年轻力壮,又一心向往参军,就应该去伤兵营,去照顾伤兵。看看那些残肢断臂,生蛆的伤口,准保他三天就自行揭露身份,求回京。”
章楶边听边点头,但还没想好,还要见过这个人才能安排。传言不可全信。
……
林玄礼在大名府中住了几天,赶紧处理头发里出现的虱子,第一天按照掌柜的推荐全城觅食,主食、糕点、各种硬菜都吃了一边,损失了三吊钱。安排肌肉更壮的童贯跟着自己去打听军中的条条框框,如何投军。让瘦弱一点的高蜜去打听衙门里的事。
这次一去,还遇到不少也有意投军的年轻人,有些瘦而凶狠贫穷,有些稍微富裕一点,真是为了保家卫国,击败西夏而来的,有些则是穿成串儿发配来的犯人。林玄礼试图和他们聊聊天,但当地人听得懂官话却不会说,那些外地来的犯人却对这么一个明显不是一类人的少年戒心很重。终究没什么收获。
李福在沮丧了数日之后,也开始表现:“郎君可以置办一身文生公子的衣裳,这秀才去投军,大多会被高看一眼。限制少一些。”
宋代的秀才不是考取的,而是考举人时被筛下去的优秀学生,给个安慰奖。
林玄礼一摆手:“那都不要紧。我只想上阵杀敌,在此之前还想找附近的匪患试一试。童贯和高蜜配合的还不够默契,还得再练。”
童贯有点绝望,前两天住店时,偷偷从自己头发上捉了虱子扔到郡王头上,气的他哇哇怪叫,结果还是不想回宫。这要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恐怕小人和他默契不来,我们俩都争先恐后的讨好您,又不是军中袍泽。哪有并肩作战的心。”
非常不幸,特意厚着脸皮问了,但军中不验明正身,只要不是女的,啥都行,兔儿爷也行,阉人也行。
倒数第二个希望也没了,只剩最后一点——到了秦州我就去求见经略相公,挑明身份。现在只好硬着头皮劝说:“哪有小股的流寇给咱们杀呢?那些占山为王的,都以百千计,人数少的早就被其他匪徒给吞并了。”
林玄礼想了想,开玩笑道:“天无绝人之路,投军之前我一定能找人练手。你们俩从我小时候就陪着我,这么多年过去了,哪能让你们因为疏于操练而回不去呢?”
童贯佯装感动。心说:只要现在往回走,根本不用操练也能活着回去。
正在这里闲扯时,高蜜回来了:“郎君,京中并未对在逃郡王下什么海捕公文,小人仔细打听了一番,半点音信也没有。”
童贯窥见有空时,悄悄问他:“真没有?”
高蜜低声道:“没有告示。但是那差官听我的官话真是形成口音,特意问我是不是要投军,说他们长官现在很看重京城来投军的人。我也是年轻干练,仪表堂堂,可能是他们认错了。”
童贯:“呸。十一郎到底带了多少钱,怎么还没花完?”要是花完钱就能回去,可这半个月,都看着他扣扣搜搜的拿铜钱铁钱出来结账,花没了就找钱柜亲自用银子换钱。夜里偷偷捏过,郡王的腰带里塞满了银子,可就是花不完。
林玄礼和掌柜的聊了半壶茶,天南海北一顿瞎聊:“掌柜的,你怎么一眼就能瞧出来我的底细呢?”我穿了粗布衣裳,扣扣搜搜的掏铜钱,带着脏兮兮的破斗笠,手上也有老茧,骑马骑得刚下马时有点罗圈腿,得溜达两趟才能走直。
掌柜的看他诚心诚意的询问,也就如实说了:“客官身上淡淡的有点香气,外面的粗布衣裳,从袖口能看见里面的丝绢小衫,寻常少年掏钱时如果要讨价还价,十分拮据,都会显得难为情,您可半点都没有。还有就是,您家有三名仆役跟着您出门,俯首帖耳,没有奴大欺主,一看就知道家里气派的很。”
林玄礼终于知道自己全身都是破绽,一路问了这么多掌柜的,只有他说了实话。
沉静的宣布:“多买些干粮,准备上路。还是原计划我们转道去延安府,稍作停留,再去凤翔府。从现在开始,不要以主仆相称,就按照叔侄来称呼。”
高蜜和童贯连忙道:“叔叔!”
“小人何德何能叫您一声十一叔。”
林玄礼单手叉腰,指点江山:“这一路上慢慢试过去,一定要让征兵的人以为我是大名府一个普通人家的少年。”
[在进攻之前先和未来的长官斗智斗勇!]
[我的伪装天衣无缝~大名府的街头巷尾,风土人情我都稍微了解了!我还吃了一遍,和当地人攀谈都不会露怯的。]
延安府还不算是边城,却是这一道的省会,屯兵之所,但在西夏人入侵时,兵马军械和粮草都从这里调拨。
再往西北走,就得提前买上皮袄保暖。还遇到不少也准备去投奔章经略相公的人,奈何对方没有马,无法同行。
又过了漫长的一个月才到延安府,虽然有官道,地势也有高有低,还要雇船渡河。
路上还遇到了一些骗子,卖假古董的,卖药的,卖敲诈勒索的。
林玄礼:[老子上辈子在网上一个月能看见的骗子骗术,比你们一辈子见过的都多,还想骗我?除了小豪猪能凭借铁拳把我打迷糊,剩下谁都别想忽悠我。]
[高铁俩小时。自驾游七八个小时。骑马一个月,屁股疼。]
[出趟门这么累,也不知道苏轼在干什么。哎?我跑掉之后没人管他,他又要孜孜不倦的弹劾看不顺眼的事了吧。希望等我回京时他还在京城。]
找了客栈住下来,林玄礼泡着脚,拿小本子盘点这一个月的收获:“和借宿的村镇中的少年比斗,二十次里赢了十九次。路遇八拨劫匪,打的打杀的杀,还赚了十两银子,如果西夏人的能耐和国内的匪徒差不多,那真是不足为奇。我就说不用运货卖钱嘛。”
高蜜苦着一张脸:“是不缺钱,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您都瘦了。”非但自己舍不得花钱,就连给我们也限量,在衣食住行上扣扣搜搜、我还没带钱。
童贯:“要是官家看到您消瘦了这么多,吃尽苦头,肯定不忍心打您。”
林玄礼搁下账簿,从怀里拿出小铜镜看了看自己:“唔,瘦了许多,现在看起来和六哥有点像。去叫店家炖些羊肉来打牙祭。从古至今的猛将,哪一个不是虎背熊腰。”
瘦的我脸上都有一点线条了!就是因为吃不到超多的肉肉,早中两餐因为要骑马不敢吃的太饱,以及有意减肥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