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促的音节是说让她发出声音。
丁嘉莉偏不出声。
也许持续的抗拒激怒了他,也许他早就在等待这一刻。蓦地,下摆隆了上去。中间是黑色细网砂,一朵玫瑰刺绣遮住要部。
李寺遇邪笑,“上次说了你纯情,后来就换了么?”
丁嘉莉横眉,可眼眸的神情难掩。李寺遇伸手从玫瑰刺绣绕弯下去。察觉到什么,他笑意更盛。
丁嘉莉敛睫,咕哝道:“什么嘛。”
李寺遇倾身,用蛊惑的语气耳语:“宝贝,你显了。”
底下像学步的小人儿,一轻一重,刺激着她的神经。
“寺遇。”她产生了哀求的想法,可还不肯彻底低头。
软语悦耳,他说:“莉莉,再喊一遍。”
“寺遇……”尾音拖长转了个调,绕到他心头去。
她只发出一个音节,便见战争前奏。可她听不见了,那是一下子的,到了深处。似一片荒原,只有他们自由地徜徉。
他让她正视镜中的脸。餮食的脸,口红不再,可也嫣红,盘发飘乱散落,一缕发掠过鼻梁。
“我的公主。”他笑。
浑然找不到着力点。她身心都融在了其中,因为男人虚依着她,呢喃“我爱你”。在无尽的原野中奔跑,他们同时跌落。
一盏灯下,他们透过镜子仿佛看见了彼此的灵魂。
过了会儿,李寺遇把人揽过来,将她的长发理到一旁。
“好累。”她说。
“去洗澡?”
“嗯。”
李寺遇将丁嘉莉打横抱过去,取出莲蓬头,调试水温后冲洗。
“李寺遇,一会儿要怎么走?”
被问到的人哑然,有时候她比他还理智,甫一结束就开始想现实问题了。旋即他意识到,因为她一度饱受舆论的折磨,自然为此忧心忡忡。
“你今晚还要回剧组?”
“五点过的早班机。”
李寺遇把架子上的洗护用品递给丁嘉莉,可后者不满地抬眼。要他伺候的意思。
他边把沐浴露倒在手心边说:“我明天早有会议,中午可能还有个饭局。争取下午过去。”
“嗯?”丁嘉莉眨了下眼睛,“你干嘛,我又没问你这个。”
“报备行程。”他言简意赅。
丁嘉莉一愣。气氛到了,事情自然而然发生,她暂时还没想他们的关系到底如何。也有意回避似的,她说:“我问你怎么出去,这么多人看着。”
“不打算收留我一晚?”
李寺遇说着蹲下来,给人抹沐浴露。再度触碰,他眸色暗暗的。丁嘉莉的感觉也还未退尽,细微的反应被捕捉。二人在泡沫飘飞中接吻,莲蓬头倒在地上,温热的水浅浅吃过他们脚趾。
今晚注定留下,相拥而眠。
“没关系,丁嘉莉,我反正这个岁数了,等得起。
“我也只有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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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是我的
窗外霓虹渐渐熄灭,夜市宣告打烊。摆放在床头柜上的腕表,秒针精确地转动。李寺遇揽着酣然入梦的女人,闭眼假寐。
一个人的时候总感觉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忙碌异常。这会儿静下来,他意外地想起许多事。很多久远的,以为已经忘却的。
譬如,因为是十一月份出生的,所以他不到六岁便上了小学。小学三年级,住一条街道的同学散播他是“没爹养的野种”,合伙高年级的小子抢他钱。
他没什么零花钱,书包里只有一个街坊阿姨送的旧玩偶,玩偶会发出简单的声音,他喜欢录不同的声音放进去,就好像有人和自己说话。小子们把他摔在地上,见着玩偶,笑话他瘦弱矮小,娘娘腔。
念中学,李寺遇终于开始长个儿,五官也长开。升旗仪式上,校长亲自表彰他在全国奥数竞赛中获得一等奖。
回到教室他看见抽屉里的情书,他第一反应是生气,竟然有人动他的抽屉。他的抽屉里整齐罗列着电路板、线路组,超过物理课教学的程度。
上高中之前,何美云、街坊叔叔阿姨一致觉得李寺遇今后会做工程师。说什么接他父亲的班。父亲从前是厂子弟,技术工人。他父亲回来过,没几年又走了,老机器录下了三人在一起的时光。
李寺遇迷上了影像,时常伙同高中那帮不学无术的朋友翘课,翻-墙去附近的地下影院看片子。影院大多数时候放映的是情-色或惊悚片,男孩们自是为了窥探春光去的。
那时候界定很模糊,李寺遇记得看的第一部 电影是《泰塔尼克号》,杰克和露丝在车里的场面让一群男孩忽然噤了声。
后来他们看了一部香港三级片,忽然发现隔壁班的女同学长得很像片中的艳星。坏孩子们开女同学玩笑,女同学反手一个水瓶砸过来,砸中了李寺遇额头。
青少年迷迷蒙蒙感觉到了什么叫爱情。然而他们不是同路人,李寺遇考上了目标大学,女同学出国了,后来听说死在了租赁的公寓,因为嗑-药。
后来上大学,李寺遇成了学姐学妹眼中的高岭之花。寡言、稳重、才华横溢,重要的是英俊。桃花纷杳而至,每一次恋情都因现实问题无疾而终。
人至中年,不可能还拿少时的环境与坎坷说事。但李寺遇走到今天,确实花了许多气力克服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重塑自身。
遇见丁嘉莉,犹如照见魔女的水晶球,男人深藏已久的卑劣无处遁形。
Fall in love –一见钟情,可他胆敢说的话只是邀请她来片场。他极尽伪装,企图展现最引以为傲的事物,引诱女孩垂青。
经历一场幻梦,如今李寺遇并不感到失而复得,他陷入了自我拉扯的境地。
于是手机闹钟响起,丁嘉莉醒来后听见的第一句话便是:“丁嘉莉,协议是怎样的?”
丁嘉莉花了一秒钟恢复神思,直棱棱睨着李寺遇,说:“一定要现在讨论这个问题?”
李寺遇微哂,“不值当。”
“对你还是对我?”丁嘉莉蹙眉,“我认为是win-win。”
“所以你早就决定走流量路线了?”
丁嘉莉笑了下,“那又怎样,银幕也好荧屏也好,现在我可以接触不同的领域,多去尝试,以后才不会遗憾。”
“几年?”
“三年,给嘉合赚够他们给我的估值,背后的老板会溢价认购买联合注册的新公司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如果你还需要知道细节,新公司上市的时候会披露的。”
“所以估值是多少?”
丁嘉莉停顿片刻,说出一个惊人的数字。等于一个一线女艺人“劳模”般的工作三年,除了代言与商务活动,一年至少拍好几部戏。
李寺遇哑然,他想说的话,已没有任何离场可以说。
丁嘉莉倾身,说:“你总觉得我日子顺遂,现在我要打拼了也不行啊?”
“这是一种消耗……”李寺遇叹息般说,“总归你签协议的原因之一在我,我会帮你完成它。”
“我不觉得这是无意义消耗,好多人想这么消耗还没法儿呢。”丁嘉莉挽起李寺遇的手臂,作势亲他,“我自己决定的事情不想你插手,但你这样说我很开心。”
李寺遇偏头避开触碰,却又没想彻底回避,半推半就似的给予回应。倒在柔软被褥上,气息渐重,他克制地停下了,微微喑哑道:“好了,你要赶飞机。”
回过神来丁嘉莉觉得自己未免太主动,便往旁挪了一寸。
李寺遇起身穿衣,戴上腕表,又在床沿坐下,深深看躺在床上不愿起来,猫般慵懒的女人。
对望了一会儿,丁嘉莉抬高手,以指尖作画似的描摹他的眉眼。即将分开,他心底也有些不舍,便任她玩闹。
她轻声说:“你不会转头就把这一晚说的话忘了吧?”
李寺遇哂笑,“你要不要给我复习一遍?”
丁嘉莉语噎,不再理会这人,起身穿衣。
*
须臾,助理小甲发微信讯息不见丁嘉莉回,过来叩门。
李寺遇开的门,助理还带了化妆师,后者并没表现惊讶之色,想来助理提前打过“预防针”。
化妆的时候,助理说傅旸老师半夜便回剧组了,网上把傅旸和丁嘉莉作比较,说丁嘉莉不敬业,但公司已经把舆论压下来了。
丁嘉莉没接腔,和李寺遇告别,通往机场的路上才对助理说:“傅旸团队什么意思?”
“进组之前不是谈妥共同一番么,说剧播的时候炒CP,但几年前传过你们不合……炒CP其实蛮影响唯粉的,他们一直想改成‘大男主’。”
“已经拍了这么多了。”
“那也能改剧本啊,你没看他经纪人到剧组两回了,这么殷勤。团队也在背后推进这件事,剧播平台捧他,要不是我们公司也是资方,一直牵制着,换个女主演搭上傅旸妥妥二番了……”
丁嘉莉蹙眉道:“就一个虚名?”
“这行大多数人追逐不就是虚名么,粉丝之间也会拿番位较劲,你起点高,粉丝也不愿看你落下风的,这可是你主演的第一部 电视剧啊!”助理颇有些义愤填膺。
丁嘉莉只想拍戏,觉得怎么运作是公司的事,但傅旸几次三番的表现着实令人头疼。而且傅旸到底如何得知了协议的事,还要问清楚。
思忖半晌,丁嘉莉说:“我和李寺遇的事情,你们不要告诉公司。”
助理讷讷道:“那你们……?”
“有点儿牵扯,真有什么的时候我会告诉经纪人的。”
“知道了。”
*
回到剧组,丁嘉莉没有休息便开始投入拍摄。接连几天又是大夜戏,又是高难度打戏。李寺遇迟迟没来,丁嘉莉也没有闲暇过问。
何况去问便有点儿催促的意思,她不想显得好像离了他不行似的。
这日终于傍晚便收工,丁嘉莉和两位饰演行侠仗义的浪客的前辈一起回酒店。遇上外出聚餐回来的一群年轻演员,傅旸和何露霏也在,气氛欢乐。
丁嘉莉同前辈们说有点事儿,让他们先上去,转身走向傅旸,也不顾那么多人看着了,说:“傅旸老师,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傅旸挑眉,“什么?”
人们互相道别,三三两两地散了。傅旸在前台取了一个快递,他解释说是预约很久这才到的一块新滑板。
丁嘉莉没表态,一同上了楼。原想说去她的房间,因为助理她们正在房间里用餐,不至于和傅旸尴尬地独处。
但傅旸说要先放滑板,丁嘉莉便来到了他住的一层楼。傅旸用房卡打开门,丁嘉莉看着他往里走了,给助理发消息说一声。
低着头没注意到人悄无声息地往回走,察觉阴影将自己笼罩时,她猛地被傅旸拉进房间。
手机掉在关拢的门外。
丁嘉莉反应过来,想要反抗,可傅旸尽管比李寺遇纤瘦许多,仍高出她十来公分。力量的压制令女人感到惊恐,她不像自己似的叫嚷,被迫摔到在大床上。
“我走的时候,还没见李寺遇出来,你们做了什么?”
傅旸钳住她纤细的手腕,要扭断骨节似的用力。丁嘉莉忍住,也掩饰住恐惧,冷冷睇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傅旸,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是吗?我以为你喜欢这样……”傅旸轻笑,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条花花绿绿方巾,他们潮人喜欢的装饰品,现在他拿来绑她的手腕。
他还作出惊讶的模样,“李寺遇这样对你的时候,你分明很享受呢。”
“他不会这样对我——”
见傅旸缓缓俯身,丁嘉莉腾起膝盖试图阻止。傅旸忽地拽住了她的头发,痛感让人倒吸一口气。
丁嘉莉觉得傅旸一定是精神状况不正常了,迅速思索策略,同时别开脸去避免傅旸若有似无地触碰。
“我不会做好事儿了吧,李寺遇根本不知道你签了协议?”傅旸稍稍起身,直勾勾盯住丁嘉莉,“然后你们旧情复燃了?”
旁的人把他们的关系说成这个样子,丁嘉莉觉得难堪又难过,她忍耐怒意,轻声说:“我早就见过他了。”
“那么你们早就和好了?”傅旸又将手中一把头发往上拽。
丁嘉莉咬紧牙关,说:“你这样是想做什么,就算你做成了,你以为我不敢告你吗?”
傅旸大笑,“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呢,念念。过去我那样保护你,可是你一点也看不见,而那个人伤害你,你还要投入他的怀抱,他比你大将近十岁啊,差一点就乱辈分了……”
丁嘉莉不寒而栗,难道傅旸到现在还没有出戏,甚至移情般把李寺遇当成了《茧》中伤害念念的继父?
“念念,当初我吻你的时候,你明明闭上了眼睛,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丁嘉莉再藏不住恐惧与厌恶,“本来我不觉得那是你的错,可你不断重提……你想证明什么?金马颁奖典礼那天,我分明喝多了,如果不是程果来找我,你是不是还要做别的?”
“啊……”傅旸轻飘飘地说,眼里却充斥执念,“是又怎样,念念本来就该是我的!”
丁嘉莉从不愿意讲的话终于在这一刻讲了出来,“落生只是一个对现实无能力的懦夫!否则他怎会带念念离开,又半途将她抛下,他也导致了念念的死!”
傅旸倏地怔住了,入定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