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口大槐树下乘凉的老人们看着甄娟行色匆匆地出村了,也听说了她要去投奔妹子的事儿,无不感叹姐妹俩可算等来了好日子。
甄娟一路走到镇上去,整个人像被从水里捞出来,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滑向脖颈。
陈伯说妙娘的铺子开在大街上,她一个个瞧过去没留意到前面驶来一辆马车,等到马发出一声嘶鸣吼声在她耳边炸开,她才回过神,脸色一片苍白,赶车的车夫怒骂她:“不长眼?”
甄娟一阵后怕惴惴不安地往后退,给马车让路,不想那马车久久无动静,不多会儿头顶传来一道清润关心的声音:“姑娘受惊了,可有伤到?”
甄娟忍不住抬头看过去,只见是个手拿折扇的清雅俊俏的公子,那一汪清潭般的眼散发出阵阵暖意,莫名的违和,她尴尬地摇头:“是我的错挡了公子的路。”
第60章 却不知此时自家被贼给翻了个……
“你是林娘子的姐姐吧?正巧她铺子开张我没来得及道喜,不如一道前去。”
这么富贵的公子该是与妹夫相识吧?大街上人来人往,妹妹的铺子又在显眼处,此人便是使坏也没机会,却还是忍不住将怀里的包袱抱紧,心情忐忑地跟着他往前走。
虽然这阵子常来镇上,但这种陌生感却挥之不去,耳边传来的吆喝叫卖声,让她会不自觉地紧张,一直到她看到忙碌的妹妹,那种紧绷感瞬间消失,顾不得感谢那位公子带路,快步跑过去,在外面激动的打量一阵抓着妹妹的胳膊欣喜不已:“可真是出息了,我都不敢相信。”
甄妙带她进去里面,抽了凳子来,又倒了碗汤给她解渴。
甄娟接过来喝了一口,往外面望了一眼却不见那位公子了:“奇怪,方才带我来的公子说要来同你道喜,怎么到门口了又不见人了。”
甄妙沉浸在能和姐姐一起生活的喜悦中,压根顾不上什么公子不公子,待姐姐喝完汤又给她拿了两个新做出来的大肉饼,同林母说了声便带着她往后院去,小脸上是抑制不住地兴奋。
“姐,你快来瞧瞧喜欢不喜欢?这间屋子我是特地按照你的喜好布置的,缺什么你同我说,我再给你添置。”
甄娟环视一圈收拾的干净整洁的屋子,宽敞又明亮,床前的圆桌上摆放着一个针线笸箩,里面装了大把的彩线,她走过去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眼眶里噙着泪,笑道:“还是你懂我。”
甄妙扶着姐姐坐下,轻声道:“自从娘走了,从小到大一直是你护着我,我惹的王氏不痛快,她抄起棍子打我你总是挡在前面,有次差点再也站不起来。后来姐姐成亲,我以为你……好在苦尽甘来。姐,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往后有我护着你。”
甄娟盈满眼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淌下来。
“现在村里人都说起你们两口子的事儿,王氏早动了到镇上来投奔你的心思。不活一遭,谁能想到这世上的人半点不顾脸面廉耻的。要真找来了,你只管忙你的,我在前面挡着。”
甄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咽下去了,被逼到绝境时的破罐子破摔可不就是这样的?
甄娟住下来后,每天帮甄妙做饼熬汤,闲暇时间就坐在铺子里不碍事的地方做针线。布庄掌柜的说有家府上的夫人小姐很喜欢她的针线活,先是小帕子和香囊,之后连衣裳靴子都拿来给她,好在人家不急着要她倒也忙得过来。
如此在镇上住了一个月,旱得要人命的老天爷终于大发慈悲下了两天雨,大清早打开窗一阵凉意便扑面而来。
在街上有个铺子就是好,不担心风吹雨打,买卖照样做。
给赌坊和醉春楼供的汤也换成了热的,至于买来喝的人是想喜欢放凉还是温热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儿。
天气一凉人的食欲也跟着涨,甄妙多做了些饼子,都是刚烤好的也不用担心被布捂着软了,味道更香更好吃,卖得也好。
眼看日子平稳好过,甄妙心里还悬着一件事,就是那不死心在暗中盯着他们家的人。她不是没怀疑过柳娘的妹子金蝉,可还未开张的铺子说让就让了,看着就是个心高气傲的,宁肯不做买卖也不许人半句难听话,再说金蝉甘愿被梁家公子养在外面,吃穿不愁也不用担心生计的事儿,也更加没道理和自家结怨了,让甄妙不得不将悬在心上的念头打消了。
夏转秋,秋转冬,夜里下了一场大雪,四处皆是白茫茫一片。
一夜寒凉才起了灶火驱不散刺骨的凉,屋外狂风叫嚣,听着都发憷。
甄娟从外面搓着手进来,灶火才燃起来不久,温温热热的,吸了吸鼻子说:“晚点我要往一户大富人家去送衣裳,之前只要交给布庄掌柜的就成,跑一趟腿能多得些钱也不算坏事。”
今儿的冬天比往年要冷,都说消雪冷,今天天气阴沉,可能看不到太阳,冷的让人不愿出门一步。
“出门记得多穿点,快过年了,我准备了点东西让陈伯帮忙带回去。”
甄娟轻笑一声,将发好的面放到案板上用力揉压:“他们也算有福气,逢时过节你还惦记他们。”
“有些事情还是得顾及,不为我也得为相公着想。一点小东西能省很多麻烦还是值得的,明年春天秀华嫁到镇上来日子就更热闹了。”
秋高气爽的天气十分清凉,秀华经常跑来镇上玩耍,太晚了就和甄娟睡一晚上。上个月陈伯娘给她定了一门亲,男人家中有一个酒坊,父母早逝,也无兄弟姐妹,就是年纪大了些。
秀华自己愿意,陈家将这人的底儿翻了个朝天确定没什么毛病才应下来。
甄妙想起秀华不住夸她未来相公的长相还说以后也有底气提两家结亲家的事儿了。
“可不是,要是再生个小外甥就更热闹了,我还能帮你们带。”
饼鏊上的马上就要熟了,香味盈满整个屋子,烤得金黄的饼子翻了个面,甄妙犹豫一阵还是说出来:“姐,这天底下的男人也不全是坏的,若是有那踏实的,你可愿……我也没旁的意思,咱们一家人欢欢喜喜的过日子我很高兴,我是怕你……”
当朝鼓励寡妇、和离的女子二嫁,姐姐年纪不大,生得又漂亮温婉并不愁嫁,只是与焦远桥那种男人磋磨了数年光阴,被伤透了心,能不能走出来还是另一说。
甄娟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眼下我没那个心思,来日方长。以前被逼无奈,不知底细两眼一抹黑的就嫁过去了,还是慎重些为好,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儿。再像这样闹一回我自己都吃不消。”
没过多久林书安也起了,洗漱过后开门做生意。
最先来的是送豆花的,甄妙特地和一家以做豆腐为生的母女俩定的,卤汤自己熬制,大冬天还算好卖。夏日卖的汤汤水水到了冬天无人问津,也只有酒楼茶肆那些地儿人们来了兴致会点上一碗。
那几味汤虽说在甄妙的铺子里见不到,在别处倒是卖的不错,梁家酒楼的掌柜的已经同她说过数次想再加些,一天五十碗实在不够。
甄妙没有理会,人都是这样,得不到才会惦记,那些有钱老爷说不定还将这当做是脸上有光的事儿,这不好好的?何必画蛇添足坏自己的买卖?
甄妙还将书上的一味汤高价卖给了方家的酒楼,梁家虽然不痛快却又不好说什么,价高者得的规矩摆在这里,情分不管用,她和谁做买卖都让相公提前拟了字据,横竖方子在她手上,她就是自个儿也能把这个摊子给摆起来,再说镇上的酒楼没人不馋那个方子,已经有人私下里来寻她想要高价求得,甄妙只让他明年再来问。
眼下谁都别想拿捏住她。
甄妙先给林书安盛了碗豆花,给他拿了两个热饼吃了,不耽误他去学堂。离县试府试没几个月了,他这阵子分外勤奋,往往她睡醒了一觉屋子里的灯还亮着,那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倒是十分有道理的。
姐妹两忙碌了大半天,甄娟这才抬起眼皮瞧了眼外面的天色,同妹妹说了声:“我先去把衣裳给送了,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说完甄娟回屋拿起放在床上的包袱便出门了,布庄掌柜的分给她们的大多是小活,大头给掌柜的抽了,她们不管做多少都是杯水车薪,哪像现在她做的都是费工夫钱也多的,因为她缝的花样子好看还能得掌柜的夸奖,能多领些钱。这小半年她也攒了不少钱,她哪儿真能让妹妹养?这一家子,她也时不时地贴补一些,自己的妹子她心疼,好在林家母子对妹妹真的好,她也能放心。
她照着掌柜的话找到了那家大户人家,瞧了半天挂在大门上的字也想不起来那叫什么,正好一个小厮开门出来,她赶紧迎上去:“大哥,布庄掌柜的让我将贵府要的衣裳送来,说是找方嬷嬷就好。”
门房小厮提前得了吩咐,二话不说将她带去了一座气派的院子前,她在装饰富贵的屋子里等人,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连站都站得不踏实。
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她低头看到来人的衣摆,那是上等好料子,匆匆忙忙喊了声:“夫人……”
听到前面传来一声男人的笑,她这才发现自己看错了,那分明就是男人的装束,而且自己带来的衣裳也是男人的外袍,倒是怪了这家大老爷竟然还亲自过问这种小事?
不知道为什么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到过,她抬眼看过去,竟然是那天带她去找妹妹的那位公子,惊道:“你……”
“原来林娘子的姐姐还有这么一门手艺,你缝制的衣裳我很喜欢,费心了,请坐,让人上茶。”
甄娟小心翼翼地坐下来,不知道他有什么话要说。
却不知此时自家被贼给翻了个遍。
第61章 ········……
白天做买卖家里人大都待在前面的铺子里,只有林母中午歇晌才会去后院。
清早上门来吃豆腐花买饼子的多是赶着上工的人,也有附近的小摊贩来吃个热乎好去应付一天的寒风。
忙过那一阵便能闲下来做点小活,甄妙的针线活做得不如姐姐好,这阵子时常练倒是不难看了,前面有婆母看着,她回屋去拿自己做了一半的靴子,现在家里日子好过了,相公每天在外面奔波,她一早就打算给他做双保暖的,无奈事儿多,一来二去的耽搁到现在,好在今天就能赶制出来,明天就能穿了。
走到院子里听到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从正屋传出来,甄妙先以为是鼠类没放在心上,往东厢房去,听到柜子一声响,神经被挑动,这分明是在翻箱倒柜。
抄起立在墙边的木棍,手用力握了握,被冷风吹得苍白的唇角紧抿,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上辈子她因为范家兄弟俩的羞辱而愤怒,现在她家的日子好不容好过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有贼上门来添堵,谁敢动她的心血她要谁的命。
她放轻脚步,从门缝中钻进去,想也没想冲着男人的脑门狠狠地敲过去,那人察觉到头一歪躲了过去,那一棍子结结实实地落在了肩上。
甄妙本就抱着不打死也要打残的想法那一下几乎用了全部的力气,没给那人喘息的余地,棍棒如雨点一样杂乱无章地落在贼身上,直把那人敲的落荒而逃。
甄妙眼看那人往后门跑,想也没想一棍子直接敲在贼的腿上,贼受不住疼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那声音甄妙听的牙都酸,扯开嗓子朝前面喊:“抓贼啊,来贼了。”
甄妙边喊边去扯那贼脸上蒙着的面巾,看到那如绿豆一样的眼,她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任凭那人怎么护,她拿棍子敲了他一下,趁机拽下来,那人的样貌让甄妙愣了下,随即勾起一抹冷笑。
而这时闻声而来的人将贼包围起来,是人都恨这种偷鸡摸狗之辈,指着抱头的男人痛骂。
“这人手脚不干净,要不是被我发现我家的那点家底全都要给他偷了,我们一家子为了在镇上立足,四处借钱才熬到现在,他是要我们一家子的命。这种烂了心肠的人就该让大家伙看清他的嘴脸,劳烦几位大哥帮我将他吊到树上去,他自个儿不要脸他家的人也不要?”
那人一听这种天气被吊在树上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冻死,而且他家人哪儿会知道这些?等听说找过来估计他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越想越怕死,也顾不得护着这张脸,转头看到怒不可遏的林母像见了亲娘一样吼出来:“姨母,你要救我啊,我没有偷东西。”
林母也没想到光顾自家的贼竟然会是她的亲外甥,亏他有脸喊这一声姨母。
“范朗,你娘逢人就吹嘘你家日子过得如何,怎么到了你这儿做起偷鸡摸狗的行当了?你没偷?这话谁信?你真可恨又可气。”
甄妙这回是明摆着新仇旧恨都要和范朗再算一遍,成亲后这人就没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了,她也没道理追过去找范朗的麻烦,上辈子要了这狗男人的性命也不亏,谁知道他还敢不知死活。
“你有脸说没偷?难不成那些物件自己长脚乱跑吗?这会儿不承认,吊树上去清醒清醒总有话说。”
范朗被打的不轻,整个人如同破布娃娃一般动弹不得,就那么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给提了出去,用粗麻绳吊在了树上。
天本来就冷,没个遮挡寒风像刀子一样甩在脸上,冷的刺骨,他先是求爷爷告奶奶的求人放他下来,见没什么希望又破口大骂,用词太过粗鄙难听更惹人恼恨。
甄妙和林母在屋里查看一番,见藏在柜子里的几百文钱还在,范朗看到了却不拿,说明他根本不是为财而来。
“那他图什么?好端端的跑到咱家折腾一顿还挨了你的揍,总不能脑子出了毛病,专门讨打来了吧?”
甄妙想到什么,笑了一声:“狗改不了吃屎,娘,我出去问问他就知道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吊在树上的范朗已经冻得连骂人的话都喊不出来了,看到甄妙打着哆嗦:“我求你放我下来吧,我保证以后离你远远的再也不会犯了。”
甄妙笑了一声:“要我放你下来也不是不可,你得告诉我你到我家找什么去了?说老实话一切好商量,要是不成送你去见官还是捆着你到你范家村我都乐意奉陪。”
要是暖天人们兴许能站在树底下看个半天热闹,戳着范朗的脸皮冷嘲热讽一顿,现在就他一人孤零零地吊在这里,个把时辰就能要了他的狗命。范朗这种天生怕死之辈哪儿能不清楚?说什么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想也没想就招了。
“我和你说,这不能怪我,有人说只要我把你家的宝贝给偷出来,到时候赚了钱分我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