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待自己尚且有耐心温和,若是中意的女人……
第75章 ····
四月,街边的绿树抽出嫩芽,在春风中摇摆。
浅碎的光在叶片上跳跃,顺着柳条俏皮地滑落到行人身上。
林书安背着书箱走出铺子,看着站在后面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甄妙,无奈地笑了:“虽然远了些,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在家里等我的好消息吧。”
甄妙抿了抿唇,点头应下来,如果不是家里还有婆母和姐姐放不下,她真想关店陪他一起去。
而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给他多带些银子,以防在外面受委屈。
可一想到相公高中后要考秀才、举人还要去京做天子门生,到时候等他们之间与天南海北无异。
这世间有许多事无法随心所欲。
“这段时间若遇到麻烦能避就避,等我回来再处理,难为你了。”
林书安将她被风吹到面颊上的碎发拂到耳后,深邃黑眸里荡漾着满满的不舍。
甄妙看他这模样,忍不住笑起来,心里的那一点小情绪一扫而空,反过来安慰他:“相公在外面不用多顾虑家中,横竖不过小半个月,我在家里等你。”
即便两人再不舍,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原本这次是要搭方家的马车一并去的,林书安不满方子凌所作所为,直接拒绝了。好在天气日渐暖和,路上不至于太遭罪,他和几个同去赴考的学子租了辆车。
此行还有凌秀,原本也是精贵公子倒是半点不在意身份,两人结伴而行,一路上也不至于无聊。
四月有担忧,有期待亦有欢喜。
欢喜就是秀华终于嫁过来了,在林书安离开的五天后。
即便做了新嫁娘,秀华一如往常爱说笑,小到乡下谁家的鸡啄了哪家狗的眼睛,大到谁家的媳妇日子过不下去了,和恶婆婆厮打一通,原以为这肯定得闹个妻离子散,哪知道反而把那刁妇给制住了,日子反而越过越好了。
“村里人都说人果然是贱骨头,客客气气好声好气说话不成,非得闹个脸红脖子粗。”
甄娟将背篓里满满的干蘑菇倒出来,笑着说:“东家长西家短的话你和我们说就是了,可别回去在你婆母面前讨人嫌。还是山上的东西好,瞧着就欢喜。”
秀华掩唇乐得咯咯直笑:“我肯定不会和她说,不过她倒是时常来找我说话,生怕怠慢了我,我也不知道哪儿修来的福气,往后的日子不用愁了。说起来去年那场雨塌了山,连上山的路都给冲断了,得另寻小路,虽说不怎么好走,好东西却多。不过现在村里人大多吃喝不愁,也没人费劲上去,那么些个好东西倒白白浪费了。”
甄妙和甄娟也是这么想,费点力气就能赚钱,可惜到底远了。
秀华一打开话匣子就关不上了,说起她家相公更是含羞带怯逗得甄妙姐妹俩直笑。
“听说娟姐姐定了人家,什么时候办喜事啊?”
甄娟笑了笑:“七月,那会儿日子最好。”
自从那天方子凌气急败坏地走掉后再也没来过,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往后应该无瓜葛了吧?
“时间倒是充裕,缝制嫁衣也不必赶,时间当真是快。”
时间走得快却也长,但总归是有盼头的,整天说说笑笑,连清明时想念逝者时的难过也带走了。
扫墓那天甄妙姐妹俩回去了,数月未见,甄大看起来竟显苍老了许多,只是同她们说话依旧摆着架子,听到林书安不在家挣功名去了,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王氏借口孩子小不方便来墓地躲在家里,甄妙她们也不在意,也不想这个毒妇来扰娘的清净。
有甄大在身旁姐妹俩没多说镇上的事,提及最多的还是如果她还在也能得她们好好孝敬了。
“我也没什么本事,现在你姐妹俩自己闯出了一片天,我说什么估计都听不进去。但做人不能忘了根本,真发达了也给你娘立块碑,也不说修得多好,瞧瞧这草生的,我看着都难过。你们要是顾不上,这事我来办。”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冲银子来的,不过能把话说的这么有理有据,通情达理,看来私底下没少练。
甄大没得到回应也不恼,给人一副他只是说说而已的感觉。
甄妙和姐姐对视一眼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烧完纸钱给娘磕过头后他们离开墓地,走在回去的路上甄大才说出真正的心思。
“女婿不在家,家里全是没什么力气的娘们怎么成?万一真要有人作恶,你婆母生病走两步路还喘,就你们两个能斗得过谁?你二娘为人凶悍嗓门大了些,不是什么好的,但能帮你们镇住厂子,等女婿回来了让她再回来。”
没给姐妹俩开口的机会,甄大继续说:“我和你二娘也帮衬不上你们,人和力气随便使,有的是。”
甄妙哪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好笑道:“爹的好意我领了,至于爹的话未免掺了水,二娘瞧着吃的圆润体胖,连我都打不过,更别说有力气的贼人了。我家里忙,没空伺候人,爹劝二娘打消这个念头吧。”
甄妙想到什么,笑着说:“这次相公要是考中了,到时候我们回来看你。”
打一巴掌给颗甜枣就是这样,连甄大这种成天在地里忙活的人也知道这世上只有读书考功名命才能变得金贵,要是林书安中了,就能吧甄家从泥坑里拽出来,好处多的很。
甄大笑着说:“成,成,你们回来我把家里的那只老母鸡杀了给你们添菜。”
姐妹两上完坟就回去了。
清明时节,天气阴沉,不多时便下起了小雨,不大,风一吹像头发丝。
她们提前准备好了伞,不过这会儿倒不急着用。
路上没什么人,两人也不用担心话被别人听了去。
“爹现在和王氏学了一身的好本事,妹夫以后越来越出息,若是回来他们会觉得这是给他们长脸,指不定他们敢背着你们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都是不能给好脸色的主,免得受牵累。”
甄妙看着姐姐笑了:“去年相公在林家那些人那里受得气,我咽不下,这回那家的也去考了,要是相公中了,他没中,我更回去好好的热闹一阵。”
甄娟好笑不已:“不是里正做主断了往来了吗?你还和他们置气?”
甄妙扯了扯嘴角:“就当我小心眼吧,我一想到那日他们那般看轻嘲笑我相公,我就不舒服,即便装了一年这火气还是旺的很,我非要瞧瞧他们笑不出来的样子。攒在心里的恨总得消了,往后日子越过越好,再去找那些人的麻烦,不解气。计较,外人说小题大做,不计较,自己心里堵着,事情还是早些了了好。”
至于往后甄大和王氏会不会借相公的势动小心思,那还远的很,没必要现在拿来愁。
相公不在的日子虽一如往常总归少了些颜色,也不知道他这些天考试可否顺利?有没有歇息好?临出门前给他带了几个饼,这会儿也该吃完了吧,那边的吃食可还合胃口?
甄妙越想越心慌,恨不得一睁眼一闭眼就能去他身边,被秀华得知后,笑她好没羞。
这回林书安和凌秀一如之前提前动身,到达目的地后直奔客栈,顺利定下两间客房,宛如吃下定心丸,闲聊几句便回屋各自复习功课了。
至于吃饭两人没在客栈里用,而是去大街上随便寻了个摊儿,便宜还吃得饱。要说在客栈里吃最省心省力,有人送有人收拾,也不耽误复习。
但人有高雅与粗俗卑鄙之分,走歪门邪道的人藏在暗处,让你揪不出来但却能狠狠地恶心你。
在考场内无法下绊子,心思便就动在了别的地方,临考前吃坏了东西闹肚子等等匪夷所思的事儿偏偏就发生了,寒窗苦读数年的苦功夫全都埋没了。
这一路上盯着他看的人着实不少,不知是在看他的相貌还是别的,那种视线让人莫名的不舒服。
他将自己的困惑告诉了凌秀,凌秀好笑地说:“林兄,你何时变得这么疑神疑鬼了?大街上这么多人,瞧你长得俊,多看两眼又不是大事。”
“许是我多疑了,出门在外还是小心点。”
凌秀不以为然,望着街上的人流,感慨道:“这一回不知道还有没有好运气了,我同我爹娘说了若是考不中秀才,我就踏踏实实的管棺材铺,横竖饿不死。咦,方兄?你什么时候到的?”
林书安往前看了一眼,又垂下眼。
两人寒暄一阵,凌秀说起这两天林书安的忧虑,方子辰笑:“他们敢,光天化日官老爷眼皮子底下他们敢嚣张?”
前车之鉴无数,林书安自然慎重,他们不信是他们的事儿。
读书时,他恨不得将一个时辰掰碎分几块用,他不想等,不想重新来过,所以他抱着必中的心思来考,若他学识不够不中他认,可若是被一些荒唐至极的小事坏了事,他断然无法原谅。
考试前一天林书安早早歇下了,不知为何却睡不踏实,索性闭目养神,兴许过不了多久自己就睡着了。
睡不着的夜里一切动静都会放大,屋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响时,林书安腾地起身下地。
这么晚了这种响动太过反常。
第76章 人都死了
今夜月光清明,照亮了门窗,也将那道鬼鬼祟祟的黑影照了个明白。
只见他贼头贼脑的从怀里掏了个东西出来,将指头放进嘴里沾了口水,在纸伤戳了个小洞,一根小管子伸进来,就在他要吹的时候,感觉到有股力道覆在手里的东西上,意识到不对,他抽回东西转身就要跑。
只可惜就在他转身时,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吱呀一声,在这夜里显得十分刺耳。
求生是本能,只要不被人看到自己的样貌,就没人能发现。
而林书安早已经猜到他的意图,揪着他的后领用力一甩,装在门窗上传来的巨大声响惊动了熟睡的人纷纷出来查看。
奇怪的是挨着林书安的几间房内却无任何动静,足见这迷烟的功效。
亏得他未熟睡,若是招人算计,功亏一篑,他自己都无颜回去面对妙娘。
很快客栈里燃起了烛火,将夜的寂静与寒凉驱赶一空,也将撞的七晕八素之人的眉眼给照了个清楚,赫然是客栈里叫声响亮逢人便笑着称呼爷的小二。
“大晚上的,这是怎么了?”
林书安冷哼一声:“这人大半夜在门外拿着迷烟作恶,所为何几位当真不知?不妨去我隔壁房间瞧瞧,为何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却不出来。”
有人当真推门进去里面的人依旧睡意正酣,任凭人怎么摇晃都叫不醒,还是有人端了凉的刺骨凉茶泼在脸上,才一个激灵给醒过来,茫然地看着出现在自己屋子里的一众不认识的书生:“诸位兄台,这是何意?”
如此众人才觉得后怕,若是自己也成了其中的一个倒霉鬼,白白浪费一年光阴,谁能甘愿?
凡中招的人房间都被吹了迷烟,如此荒诞的事情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发生,当即恨不得直接打死这个混账东西。
这一番动静自然把掌柜的也给吵醒了,出来瞧见地上被打的不成人样的小二和众位气愤学子,掌柜的一时回不过神,只是磕磕巴巴地问:“这是怎么了?”
“掌柜的,我们倒是要问问你,夜里吹迷烟偷学子的文房四宝,这是何意?今儿你必须给我们个说法,不然我们到官府那里说清楚,你这店与贼窝有何不同?往后也别开了。”
掌柜的瞬时被吓得脸色苍白,忍不住踹了小二两脚:“混账东西,你怎么能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你自己不想活,还连累我一家子同你陪葬,早知道你这么不是个东西,我当初就不该心软收留你。”
这小二年年借这种事大发一笔横财,因为整个客栈里几个睡过头爬不起来误了考试,只能自认倒霉,谁会想到这是被人陷害了呢?至于丢了文房四宝的,左右不过一两个,做贼的不会傻到真让人给抓住。
却没想到鬼做多了早晚会被人给察觉,林书安把他给害的去了半条命。
这事自然要报官府,只是这会儿衙门未开,只能先审问这小二一番再将他五花大绑了。
只可惜让人失望,完全问不出他到底是受谁指使,这些人挑中的都是无权无势却又极可能挡路的人。
说来挑人的法子倒是可笑,就像点豆子,有人或许本来就考不上,而像林书安这样的,自然是越多越好,就像灾荒年的馒头,本就不多,抢的人多,所以在某些人看来能死多少是多少,最好全死光才好。
但在旁人看来这种心思太过幼稚,天下间执着功名的人千千万万,今年不成还有明年,往后几十年只会越来越多,自己根基不牢,只能以这种旁门左道来制造可能的人实在蠢笨不堪,即便好运让他尝到了甜头,能保证一辈子都如此吗?
天子坐庙堂,那双眼岂是能被人随意糊弄过去的?
偏生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自作聪明之人。
林书安低头看了眼手背上的淤青,方才太过痛恨,所以下手力气狠了些,人散了不少,他转身要去看凌秀。
这次他们两人都中招了,说来也奇怪,不知是不是带死字的买卖做多了,凌秀总是容易遇上倒霉事。
“书安。”
林书安有些意外地回头,就着不甚明亮的光看清来人,竟是林书晨。
原来他也在,做了几十年的亲戚,现在又断了往来,其实从头至尾他们连朋友都算不得。
“我去年便是中了此招,不敢与家人说才谎称未中,今夜原本未打算睡,倒是托你的福,可以睡个安稳了。”
林书安不咸不淡地说:“我只为自己罢了。”
林书晨眼看他就要进屋,急切道:“我会让所有人知道我不比你差,咱们走着瞧。”
林书安好似未听到,径直走进凌秀的房间,看着还坐在那里发蒙的好友,叹口气说:“你怎么样?还是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吧,到时候我叫你。”
凌秀依言躺下来,眼睛却睁着,突然笑起来:“说不定是老天爷的安排,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起来林兄才是有福气的人,能避开麻烦。”
林书安好笑不已:“不过多上了点心而已,时候不早了,歇着吧。”
天还未亮一众学子便赶赴考场,照例是搜检,连带的饼子都需要掰开看里面有没有夹私,不可谓不严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