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江冽”两字,梁皙心中一动,从度假村回来以后,她就没再见过他。
她虽然嘴上说要让他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扬眉吐气,但她这几天一忙,就把自己说过这话完全抛之脑后了。
想着,她不动声色问:“他什么时候到?这茶汤煮的不错,倒了可惜。”
赵择予看眼时间:“应该快到了。”
他这话说完没多久,门从外面被拉开。
沈冽依然是一身休闲穿搭,白色条纹衬衣解开两粒扣子,下摆纳入牛仔裤中,袖口规整挽到小臂中间,凸起的手骨上压着块机械表。
梁皙咽了口口水,她觉得,他的脸又在对她的眼睛犯罪。
沈冽看到梁皙也在,稍一挑眉,疑惑地看了眼赵择予。
赵择予赶紧开口解释,将来龙去脉说了遍。
三人坐在茶室中,沈冽是向来寡言的性格,梁皙说倒是能说,可瞄了眼对面人后,她又把架子找回来端上,霸道总裁人设不能崩。
幸好赵择予是个话痨,哪儿有空听别人说,他自己说话都嫌不够。
没说一会儿,他摆在桌上的手机响起,赵择予捞起来一看,是助理的电话。
他起身,“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茶室里只剩下两人相对,梁皙眼神就这么肆无忌惮盯着沈冽。
沈冽要拿杯子,她就先一步拿到手,他只能另取一只。
沈冽要倒茶,梁皙就霸占茶壶不放,假意研究茶壶上的花纹,还能考据出个一二三四来。
说完,她眼神看向沈冽,装作才发现:“江先生是想喝茶?”
沈冽看着她演,淡声道:“梁小姐,我不姓江。”
梁皙一怔,这句话她听过,在她某一位月抛男友跟她闹别扭的时候。
……他该不会是在跟她怄气吧?
可是因为什么?梁皙在脑海里64倍速回放记忆,很快抓住一点,难道是刚刚赵择予说话的时候她笑得太开心了?所以他就不开心了?
他自己朋友的醋也吃这么凶?
她低头,自己笑了声。
再抬头说话时,话音里带着点儿哄人,不过是那种看猫儿可怜的哄。
“好,行,我知道了,你不姓江。”
?
沈冽将话听进耳朵里,莫名有些奇怪,好像是这么个意思,又好像不是这么个意思。
他一只手搭在桌上,手掌薄厚适中,骨节均匀,指甲修剪过,干净圆润。
梁皙盯着,忽然觉得有点手痒,她怎么想着就怎么问:“能牵一下手吗?”
沈冽用了口茶,喉结轻滚:“不能。”
意料之中的答案,假正经嘛,就是很别扭。
梁皙放下手中茶杯,轻叹了声:“那可真是遗憾啊。”
沈冽不语,抬眼看着她。
下一秒,梁皙强行五指楔入他指缝中,两人十指相扣。
她还故意往他眼前举了举,得意道:“但我的人生,不留遗憾。”
第13章
赵择予打完电话回来,房间里两人端端坐着,隔着张桌子,像是在两个服务器。
他心里又叹又得意,看吧,没有他在,两个活生生的人,连句话都说不起来。
他刚想开口,梁皙徐徐起身跟他道别:“你们有事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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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皙走后,茶室内赵择予跟沈冽聊了会儿工作上的事,无非是集团决定推出一家公寓式酒店,想邀请赵择予加入室设团队,为其中一主题进行设计。
沈氏集团涉及领域广而杂,早年靠电子设备和通信起家,之后在物流、房地产方面均有涉猎,成绩不俗。
赵择予自然是满口应下。
幸好梁皙走得早,不然听到心里指不定给赵择予怎么扎小人,真是有够双标的。跟她合作就嫌她铜臭,跟沈家合作就不嫌弃铜臭了?是她站的不够高吗?还是沈家的钱比较香?
聊完工作又说起别的,赵择予叨叨叨个不停,自己说完自己笑,自己给自己贼捧场。
他眼神瞥到沈冽眉间微蹙,左手端起茶杯又放下,偶尔还盯着手看一会儿,又虚虚握拳,再松开。
奇奇怪怪的。
赵择予揶揄:“你左手怎么了?跟在做手指复健似的,是什么时候背着我骨折了?”
沈冽没搭理他,他抽了张湿巾将指节擦净,也将残余的温热触感一并擦去,心里那点几不可见的连漪跟着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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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有场慈善晚宴,由著名时尚杂志牵头举办,如今已是第15个年头。
慈善晚宴主办方不仅请了众多娱乐圈内当红明星,还有常年合作的金主爸爸跟众多社交名人,声势浩大。
像梁皙这种,既是金主爸爸,又是社交名人,当然是在邀请名单前列。
她一身黑色紧身鱼尾裙,脚下踩着双闪闪发亮的细高跟,头发被凹成最修饰脸型的弧度,右手食指上那颗4亿的粉色钻戒为她今晚的行头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18.32克拉,色级为fancy vivid,十万颗钻石里才有一颗,在拍卖行两百多年历史中,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屈指可数。
这是梁皙送给自己27岁的生日礼物,得标后改名为“Priceless Lynn”,Lynn是她的英文名。
去会场的路上,造型师Vicky一边帮她再一次定妆,一边打趣说:“梁总,你今晚一去,艳压群芳了怎么办,又该有人记恨你了。”
梁皙正在闭眼休息,闻声一笑:“艳压群芳?还有这种好事?”
到会场后,红毯铺向签到板,两边保安拦着,闪光灯和拍照声屡屡不绝。
梁皙拿出招牌上镜笑容,款款下车。
慈善晚宴江定娅也在,她自然拿的是金主爸爸身份卡。她最近喜欢的一位男明星也会出席,她是来近距离追星的。
拍完合照又拿到TO签,江定娅心满意足,看到梁皙进场,她遥遥招手,末了,又捻起裙边小跑过去。
“皙姐,”江定娅围在她身边转圈,双手一扣抵着下巴,眼里冒星星,“哇,你今天真的超级超级漂亮!”
梁皙哼地笑:“我哪天不漂亮?”
瞧这半点不谦虚的自信,也就她独一份了。
两人闲话几句,说着说着,话题不知道从哪被江定娅带偏,开始无缝安利她的新偶像。
当红男演员李见,寂寂多年,厚积薄发,前年靠一部质量过硬的献礼剧一炮而红,成为当红小生,资源一路走俏,最近准备向大银幕转型。
梁皙顺着她眼神看去,李见一身西装笔挺,举止斯文有度,模样俊朗周正,看起来跟她年岁相当。
遥遥的,李见本来在为别人签名,忽然抬头,隔空对上梁皙的目光,他朝她一笑,又被别人叫走。
身旁,江定娅捂着胸口,兴奋得直跳:“他在看你!!他刚刚在看着你笑!!”
梁皙被她拽着胳膊直晃,却也被她的情绪感染,她好笑问:“他看我,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江定娅眨巴眨巴眼睛:“我在替你高兴呀。”
梁皙想起之前那位小男明星,好像叫什么谢临,她就顺口一问江定娅两人还有没有交集。
说起这事,江定娅皱眉,面露不解:“那天他看完球衣回家,给我发了条短信,说‘我不会和你YP’,我没看懂什么意思?是什么神秘代号吗?”
最近网上冲浪难度直线上升,各种看不懂的字母代号大行其道,她时常在想自己冲的是不是中文互联网?
梁皙摸摸她的小脑袋,又拍了拍、揉了揉,淡定说:“YP就是邮票,他说他不会和你写信的意思。”
“呀,我的发型,”江定娅挣脱魔爪,一边整理头发,一边惊叹,“真的假的?他好复古,居然还用邮票写信。”
慈善晚宴开始,先是一个暖场,之后进入慈善拍卖环节。梁皙今晚只对一副大师真迹山水画感兴趣,过两个月梁赫过生日,她准备送给他当生日礼物。
等待期间,她还去走廊上接了通梁赫电话,内容无非是说梁宣现在正处青春期,谁跟他说话都不好使,让她这个当姐姐的平日里多关心关心弟弟。
梁皙笑问:“爸,你说梁宣学物理好还是学经管好?”
梁赫那边声音嘈杂,他一下没听清:“你说什么?”
梁皙却一顿,忽然清醒过来,自己干嘛要问这些。
她似笑非笑的话音里听不出真意:“爸,我真的有点儿嫉妒梁宣,有爹有妈为他操心。”
梁赫这句话听明白了,他笑呵呵说:“这是什么话,你弟他还小,他要是跟你一样能干有本事,我还为他操这么多心?”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还能听听,梁赫一说,就杀人诛心了。
正如姚婉婷评价:“你弟就是古早言情里的白莲花小三,渣男劈腿选择他的原因就是‘我那妾室柔弱不能自理’。真搞不懂这些男人什么想法?是想直接跳过生娃养娃这一步,赶着去给人当爹吗?”
“噢,抱歉,后半句是吐槽渣男。”
梁皙顿时失去聊天欲,草草挂断电话。
夜风微凉,天幕散落着几颗星,两两之间相隔甚远,好不孤独。
梁皙仰望着天空发呆,觉得有点冷,抱胸站着,肩背瘦薄挺直。无边夜色压在她肩上,愈显单薄,也愈显有力。
眼泪夺眶而出时,她回神,赶紧一边用手擦掉,一边做贼心虚似的四处看,幸好周围没人。
怎么仰着头都会流出来了,没道理呀,以前都能憋回去的。
难道是年纪大了,对眼周肌肉和泪腺的控制能力下降了?
她突然开始年龄恐慌,还能抢救吗?要不要去做个微整?万一再过几年有眼袋怎么办?想想就好难看。
她刚刚脑子里想七想八,落泪前,那碗把她吃进医院的炒面是她脑海中最后一个画面。
——假正经把那一小碗炒面推到她面前,又油又腻,辛香扑鼻。
梁皙摸出镜子补妆,不可置信的自言自语:“我居然因为想吃一碗路边炒面想哭了?那炒面里难道加了罂/粟?没道理了。”
处理完情绪,她理了理裙摆和发型,转身回会场,挺腰直背,自信大气。
半路上偶遇李见,两人共了半截路。
李见人温文尔雅,颇有绅士风度。夸起梁皙来也毫不嘴软,还不让人觉得油腻和谄媚,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她个人能力的欣赏。
到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突然有人从里面闯出来,是工作人员,电话贴在耳边,急急忙忙跑开。
梁皙一惊,在电光火石间被人拉开,才堪堪免过被撞倒一劫。
她手按在胸口缓着气,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理智迅速回笼,她跟身旁的李见道谢:“谢谢。”
“举手之劳而已,”李见笑了声,又说,“工作人员这样冲撞别人,之后该跟主编好好反映一下这事。”
反映不反映的另说,但是李见说话时,还攥着她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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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用说!他肯定是对你有想法呀,梁大总裁!”姚婉婷的声音从手机中流出。
李见想勾搭梁皙,欣赏什么的自然是屁话,他正处于上升期,渠道和资源才是一切。
攀上梁皙,无异于是攀上了梁家,毕竟谁不知道,梁皙是梁氏集团的“嫡长公主”,未来有极大可能要继承王位的。
梁氏集团对未来影业公司持股60%,未来影业这几年投资了好几部叫好又叫座的电影,谁不想来分一杯羹?
想走梁皙门路的,李见不是第一个。
对这事,梁皙倒是很随意,她确实有想找个“夏日限定”带带业绩的想法。李见、王见、张见都不重要,能让她看见有潜在购买力最重要。
群里,姚婉婷和江定娅都是李见的事业粉,正主如此努力,粉丝怎么能给正主拖后腿!
两人刷屏给李见做广告,盼望着梁金主爸爸能康康我们李见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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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皙笑了声,收起手机,驱车离开会场。
十字路口处,红灯亮,车身稳稳停下。
导航提示该往左转,两千米后,到达下一个路口处再右转,通往酒店。
绿灯亮那刻,方向盘却右打,疾驰而去。酒店谁想回谁回,反正她不想回,她现在只想吃炒面,就算再进一次医院。
不知怎的,下完这个决定,梁皙一潭死水般的心情开始一点点往外冒雀跃的小泡泡。
一份炒面她一个人肯定吃不完,但浪费粮食可耻,得再喊个人才行。
那就假正经吧,谁让他家就住在附近呢。
她唇角勾起几不可见的弧度,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方向盘。
还有十分钟快到目的地,又遇到一个红灯,梁皙照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又摸出口红补妆,左右照看,在绿灯前几秒满意的收回视线。
快到目的地时,梁皙下意识想问林理,她现在漂不漂亮?然后想起来,林理连带着司机被她一起赶走了。
不过没关系,梁皙眼神看向手机,得意满志的问:“嘿,Siri,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吗?”
手机“叮”一声,说:“是你,你就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梁皙得意的一抬下巴,是吧,她就知道。
车稳稳停在沈冽家楼下,梁皙拿起手机,飞快打字,发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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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外孙独居寂寞,江老太太前两天硬是送了条黄毛柴犬过来,说是给屋子添点人气儿。
沈冽遛完狗回来,又看了会儿财经新闻,进卧室拿着睡衣准备去洗澡,摆在桌上的手机忽然接连震动。
他脚步一顿,知道他联系方式的人没有多少。因为休息这半年不想被人烦,这个号码登记都是登在他助理名下。
沈冽走到桌边,捞起手机一看,是个188开头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江冽,我是梁皙,现在在你家楼下,下来吃个晚饭?】
【如果你不下来,我会很遗憾,但你知道,我的人生,没有遗憾。】
【楼下等你,速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