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儿(美食)——紫夭
时间:2021-06-02 09:48:12

  王家阿婆正在小堂里喊着要吃饭。蜜儿便拉了一把孙姐姐,“我是先来借回厨房的。家里开不得锅,只好来寻你了。”
  孙氏看了看手中饭菜,皱了皱眉,“我这些菜,一屋子人也刚刚够吃。厨房里还有些米饭,你都打了去。豆腐在案台上,肉在柜子里,莫与我客气。”
  蜜儿蹿着她眼前,笑着,“好姐姐,你可太好了。”
  孙氏跟着抿了抿唇,方道,“那边开饭了,我便不与你说了。”说罢了,便端着饭菜入了小堂。
  王家阿婆方也见得蜜儿,自叨叨起来,“她来了做什么?”
  孙氏念着自家婆婆平日里克扣节俭得很,若让她知道蜜儿来借米粮,借厨房,不定又得闹得起来。孙氏便只寻着理由搪塞着,“来还点儿上回借的盐,我让她送去厨房里了。”
  “哦,这么着的。”
  孙氏扫着婆婆面色,自知她该是信了,方自己也放了心,与夫家夹起菜来。
  **
  来了孙姐姐家里,自当做顿豆腐拌饭吃。以往阿娘在的时候,不让蜜儿多吃,说是怕积食。可今日肚子都饿瘪了,也不怕积食了。
  嫩豆腐切块儿,猪肉剁成肉泥。热油爆香蒜子,将肉泥炒得将将要熟了,便再落入豆腐混熟。西瓜面酱调味,出锅的时候撒上一把葱花,便是香嫩多汁的浇头。
  蜜儿将浇头淋在饭上,又将饭装了盒子。方拎着盒子从王家出来,回了梅竹小院。
  入来绣房,屋子里早点了灯。
  明煜方靠着床边闭目养神,听得动响便知是她回来。食盒子被她放来小案上,声响清脆着:“快吃饭,二叔。”
  食盒子一被揭开,肉酱汁儿的浓香扑鼻而来。明煜数日来被这小丫头养得早晚按时按点,今日忽得迟了些时候,私下里也早就觉着饿了。闻得这般香气,不觉一口唾沫滚入了肚子。
  汤匙递来他手里,“给你。”说罢了,便听得她在对面坐下,似是也拿着汤匙,舀了一口饭去了嘴里。
  “二叔你快吃呀。”蜜儿嘴里囫囵着,扶着他手寻来碗里。
  “你,也在这儿吃?”他几分犹豫。因得照顾他的身体,素日来二人举止虽是比寻常亲近些,却也未曾两人共吃一碗饭如此亲近过…
  “太饿了。没来得及从孙姐姐那里拿多个碗。二叔便与我凑合凑合吧…”
  “……”他近年来,确是少有和人共用一个饭碗的时候。
  见他半晌没动勺子,蜜儿方也缓了缓,“二叔该不会是嫌弃我吧?”
  见他手落在空中,半晌没答话,蜜儿便也明白了,“方才太饿了,忘了你以前是吃的是皇家饭,怎么能跟我这么吃饭?”
  听得她话里不经意几分委屈,他正想着如何解释,“不是…”
  话没落,一口香饭便被塞进了嘴里。明煜有些震怒,可满口都是饭菜根本开不得口。那豆腐滑嫩伴着酱汁浓郁,肉沫让口感更为饱满,喉咙顿时沦陷,直吞了一口下去,舌尖上却还在回味…
  却听那丫头在对面笑得轻巧,随之沉声下来,“二叔便从了我一回,委屈什么不能委屈了肚子,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看在这豆腐拌饭的面子上,“下不为例…”
  他这才拿着汤匙自己去舀来饭吃。不时与小丫头的汤匙碰着两下,她都顿时缩了回去,让他先来。等他舀走了,便总能听得她吃得满嘴囫囵的声响…
  蜜儿打了个饱嗝儿,方放下了汤匙来。长长梳理了一口气息,便将一旁的红风铃抱了过来。
  早几日她见这小花儿结了果,红红火火的好看。想着植物有生气,便端来了绣房的窗台上放着。二叔整日里冰冷冰冷的,也好与他沾染沾染这小东西的火辣。
  明煜听她放了汤匙,方干脆端着碗过来,好舀饭。这豆腐拌饭如有魔咒,吃了一口,还想一口,他便也顾不得那么多的吃相。总算干完,他方问起:“吃了这一顿,明日怎么打算?”
  蜜儿一手戳着侧额,一手逗弄着红风铃的小果儿,缓缓道,“就怕,该不只是明日,若明日、后日,她们都将厨房锁着,那朝食便都卖不成了。可她们也没得银钱入账,好不到哪儿去。”
  明煜淡淡:“两军僵持,比拼的是粮草。”
  蜜儿被他这么一提点,自是想明白了些,“我手上且只有九两银子,徐阿娘的银钱定比我多,她还持着我家地契呢。这般下去,定是我要先求饶。要么她们做生意的银钱,要么搬了出这院子去。”
  “这便是她们所想。”
  明煜:“所以,只能速战速决。”
  “那便不如干脆些,将我阿娘的那银钱匣子要回来。”蜜儿自打定了些许主意,撑起来身子,手中那小红果被她玩儿烂了,流了些汁液出来。
  一时间指尖如被火烧过了般,却又不红也不肿的。蜜儿只觉好奇,将那汁液放得嘴里尝了一尝,舌尖也跟着火辣。她呛着咳嗽几声,手臂却被二叔扶了过去,“怎么回事?”
  “好疼…”
  “哪里疼?”二叔声音里几分紧张,眉间也紧紧蹙着。一双目色虽是空空的,却直直落在她面上。蜜儿脸边有些滚烫,懵懵懂懂点了点舌尖,含含糊糊与他道,“舌头…”
  “……吃了什么了?”明煜将人放开,自己起身摸索去了茶桌旁,与她倒了杯茶水来。
  “嘴馋,尝了一口红风铃。”
  “……是还没吃饱?”什么都是能尝的么?他几分头大。
  听得二叔话里几分戏谑,蜜儿撅了噘嘴,躲远了些:“就是好奇。”
  茶水凉,蜜儿快速喝了几口,方觉得忍得过去了。只是方才那般味觉,很是奇妙。像是花椒,又像酒,还像蒜子,却有股独特的香气…
  明煜抬手将那株红风铃挪开了些。这物件儿宫里也常见,不过寻常装点的盆栽花草罢了。
  **
  还有一日便是元宵节,清早起来,是艳阳高照的天气。
  银荷抱着炸果子和豆浆从外头回来,一溜烟儿地钻进了东屋里。
  “阿娘,那丫头清早地出了门,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徐氏正懒懒从榻上撑起来身子,又去看了看奶娃儿,“厨房门都锁上了,她也做不得朝食,人在甜水巷口上么?”
  “唔…不在。”银荷咬着块炸果子,摇了摇头。
  “那便不必理会,等得过几日她手里那些银钱花完了,便自然要来东屋里认错儿的。”徐氏还正打着如意算盘,院子却起来了些许动静。
  石板上沙沙作响,似是来了好几人。徐氏忽觉有些不妙,自搬来梅竹小院,除了李氏的丧事,这院子里便没来过这么多的人。
  又有妇人扬声在外头,“徐娘子可在家吗?我今儿可特地来一趟的。”
  还是银荷先认得那把声音出来,几分喜出望外:“阿娘,是薛家酒肆的金大娘来了!”
 
 
第25章 天_行健(5)   徐阿娘今日便将这院子……
  兰哥儿果还是不忍辜负她的?让金大娘来提亲了?银荷忙擦了擦嘴,又去扶着徐氏起来,“阿娘,你快快打扮打扮,家里来客人了。”
  “她来,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徐氏到底记得李氏还在的时候,金大娘便与李氏走得近。每每来了小院儿见得她挺着肚子,那眼色便不好看。那般性子要强的妇人,该是看不起她的。眼下银荷还如此高兴,着实费解。
  银荷脸色羞红了些:“阿娘,兰哥儿和我要好了段日子了,本就要让金大娘来提亲的。”
  徐氏恍然,指头一戳银荷的额头,啐了一口,“你这小蹄子竟先去勾了个哥儿回来?”话虽是斥责,徐氏方才心里不悦却一扫而空了。甜水巷里可没出几个秀才,若银荷真能攀上了兰哥儿,那可是多好的婚事儿。
  徐氏忙将自己收拾妥帖了些,方扶着银荷出来屋子相迎。便见金大娘一身藏蓝绣花儿棉袍儿,拢着袖口,正立在院子里张望。见她来,嘴角弯起一道儿弧度,过来招呼了。
  徐氏也忙盈盈地过去,“金大娘,今儿怎造访来我们这儿了。”
  金氏也接了她的茬儿,自道,“自是有重要的事儿与徐娘子商量的。”
  徐氏听得出来几分苗头,忙要将人往里迎,“那进屋喝口热茶再说吧。”
  “那倒不必。”金氏说着,看向身后几个妇人,“这族中几位奶奶姑姑今日是来作证的,你那屋子小,可容不得她们几位大架!”
  徐氏喜过了头,这才见着金氏后头还跟着几位妇人。各个重色的缎面儿袍子,发髻梳得体面,举止也比一般妇人庄重了些。徐氏认得其中一个,以往祠堂祭祖,便就在门前望见过,是简氏族长的夫人。
  徐氏只得拜了一拜,陪笑道,“几位奶奶姑姑来,我们这儿没处儿招待。可得委屈了。”
  见那几位姑姑奶奶的不说话,徐氏也不好再热脸贴着上去,直问着金氏,“金大娘今儿到底是什么事儿?”
  金氏道:“我兰哥儿好好的儿郎,将来是要考举人,入仕途的。毕银荷就着他去戏园儿的功夫勾搭着上来,也不嫌丢人么?果不是,家里头的大人也是个没皮没脸的,言传身教,便教得出来这么一个好女儿。”
  昨日兰哥儿刚与金氏说了这事儿,金氏本还有所犹豫,毕竟是儿子与她提了出来,那丫头在他心中该还有些分量。只是今日一早,见得蜜儿来寻,说起来徐氏母女所作所为。徐氏便就下了决心,这毕银荷,不得姑息。
  徐氏眼下犹如被一桶冷水从头淋到了脚…方才那股火热劲头,全没了去。“你…你这人是怎么说话的?”
  “我说错什么了?”金氏抬手指着身后的厨房,“这门锁可是你上的?”
  “今儿一早,甜水巷口都起了话头儿,道是不见了蜜儿。也不知那丫头出什么事儿了没有。你且还是她养母,却连一帮食客贩子都不如,进门到现在,可曾问过她的下落?”
  当着众人的面儿,徐氏理亏起来,方问起银荷,“蜜儿今早何时出去的?”银荷自也答不上来。此下她脑子里只想着,她和兰哥儿那事儿已然黄了一半儿。
  见徐氏理亏得紧,金氏接着道,“那侄女儿寻去了我那儿,我便带着几位奶奶姑姑来,帮她跟你说说理儿。”
  徐氏还没大明白过来什么意思,便见得一身深粉的小袄,松松绾着两髻,从院子门外走了进来。
  蜜儿先与几位奶奶姑姑们福了一福,方行来金氏身边。她今日是来要算账的:“这院子本是我阿娘留下的,徐阿娘今日便将院子还我吧。”
  徐氏最怕提起的地契之事,面上却依旧故作镇定,“你说什么呢蜜儿,你不是正住着这院子么?”
  “如今厨房都被您锁了,还怎么用。我卖不得朝食,没了生计,独自一人,怎么过活?各位长辈们都在这儿呢,且都看着呢。”
  徐氏客客气气向几位奶奶姑姑们笑道,“不过是家中寻常教导孩子,是蜜儿先扣着朝食的银钱不给,我方不得已这么做的。不过是给这孩子一点儿小教训。”
  蜜儿只道:“夜里熬酸汤,四更天起早,隔日下午磨薯粉,涮粉条儿,日日朝早起来买卖。这些哪件事情跟徐阿娘有关系?”
  徐氏顿时哑口无言。
  蜜儿道,“所以,卖朝食赚来的银钱,为什么要给你?”
  徐氏已然看出蜜儿是有备而来,不敢答话,便就服软:“我这便与她开锁成不成?”
  “不成。”蜜儿还未开口,却是金氏接了话,“毕大海一家本是这里的租客,自那他走后,租金便没交齐过。蜜儿她娘念着你那时候怀着孩子,便不与你计较。可没想过今日你会这般掖着这丫头的喉咙。”
  “我…我哪儿有。”徐氏声响渐渐弱了下去,心虚得不行,又在打算着找什么脱辞不将那地契拿出来。却见蜜儿掰着指头与她数起来…
  “九个月租金,一共是六两银子,徐阿娘还欠着呢。”
  “此外,阿娘走后,每日卖朝食得来的银钱,都入了徐阿娘的银钱匣子。除却成本去,每月也该有二三两银余钱。到今日已然五个月了。徐阿娘还欠我十二三两银。”
  “外加上这院子的地契。”
  “其余琐碎吃食,许家府上送来的用度,便都不与您计算了…”
  “今日当着各位奶奶姑姑们都在,徐阿娘若觉得我算的没错,便将这账数还给我吧。”
  徐氏抬眼只见那几个妇人目色灼热,直要将她的皮肉都掀了似的…
  她这才知道要后悔了。忙揉了揉眼角蹭出几滴泪来,又去拉着蜜儿的袖子,“蜜儿,是徐阿娘的错。徐阿娘不管你的银钱了好不好,你下午茶点继续做,我们就像以往那样,朝食钱我来帮你管着,你自己的钱自己管着…厨房也开了门,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
  没等蜜儿答话,族长夫人走来了徐氏跟前儿。
  “徐娘子可知道,地契拿在手里,也并做不了数。房屋买卖,银钱交付那是大事儿。是要去官衙里签字画押,方能定着房屋的主人。”
  徐氏只见那族长夫人,虽是四五十岁上下的人了,可说话起来面和心悦,她听得都不觉失了神。
  族长夫人又继续道:“这梅竹小院儿当年出售的时候,是我与他们一道儿去的公堂,做的见证。当年许府老管家买的屋子,屋子是许老爷与李娘子用的,地契自也是归在李娘子名下的。”
  “徐娘子今日占着那地契,若是李娘子将这院子卖了给你,可有人证,可有银钱往来的画押字条儿?若是有,也还得去一趟府衙,将这梅竹小院儿的买卖,与府尹大人说说清楚。我也好退了上一回的证人,省得日后麻烦。”
  徐氏一听得要去府衙,腿都发了软,一把跪坐去了地上。人都说府衙里威严,那些官差动不动便打人板子。她一个妇人家那地方去不得,去了便得皮开肉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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