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时隔八年,娜丽又怀孕了,这说明他宝刀未老,天神庇佑,又给了他新的子嗣。
“汗王,娜丽希望您能一直陪着我和孩子们,您还要教阿斯诺骑射,看他成为一个像您一样的大英雄,娶妻生子……”娜丽王妃一脸崇拜的望向戎狄王,仿佛他就是她的天,是他的全部。
戎狄王胸口激荡着无穷的满足感,他搂紧怀中女人,信誓旦旦,“放心,本王一定会保护你和孩子们,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们。”
舍弃一个大逆不道的儿子,既能安抚爱妃,保护幼子,又能平息战火,戎狄王觉得这笔交易好像并不亏。
尤其当娜丽王妃把他伺候得通体舒畅,他更是毫不犹豫在国书上盖了章。
三日后,五花大绑的阿赫舍与国书一同送至大燕军营。
陆英和穆云朗强忍着立刻剐了他的冲动,只先狠揍了阿赫舍一顿。
就在大军要拔营撤兵时,戎狄又派了人过来,说是为表戎狄重修于好的诚意,戎狄王愿将九王子阿斯诺送燕为质十年。
陆英和穆云朗:……主动送人质上门?他妈的还有这种好事?
事态反常必有妖。
两人没立刻应下,一边派人调查这事是否有诈,一边往京城传信。
经过调查,他们也弄明白了,九王子阿斯诺为质,是戎狄内廷争斗的结果——
因着阿赫舍之事,哲珠王后一派和娜丽王妃彻底撕破脸皮。
王后无法与戎狄汗王对着干,只得将矛头对准娜丽。她听取母族赫仑氏的建议,将阿斯诺送去千里之外的京城,专心培养另一个儿子,六王子。
阿斯诺如果死在燕朝自然最好,若死不了,远在他乡十年,就算回来了,草原也早无他的容身之地。届时戎狄王已经老迈,王储之位势必是六王子的……
哲珠王后和赫仑氏打得什么算盘,娜丽王妃心里明镜似的。
她也清楚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去求汗王。汗王对赫仑氏多少有些忌惮,如果自己贤德大度的同意,能博得汗王更多的愧疚和好感,同时让汗王对王后越发厌恶……但事涉亲儿子,她实在做不到理智。
不曾想在她出发去求情时,阿斯诺拦住了她,“母妃,我愿意去燕国。”
娜丽王妃怔住,弯腰按住他的肩膀,“阿斯诺,母妃可以去求你的父汗,他那么宠爱你,他……”
阿斯诺摇头,“母妃,王后不会善罢甘休的,只要我还在这,她每见到我一回,只会对我们的怒火更多一分。怒火会冲昏一个人的头脑,谁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我如果被送去燕国,她也能消消气,不会那么着急对付我们。”
“可是……”
阿斯诺胸有成竹道,“母妃,你别担心,我已经长大了。而且,我在燕朝会比在戎狄过得更好。”
娜丽微怔。
阿斯诺琥珀色的眼眸轻闪,语气温和,“母妃,你怀着身孕,需要好好休养,不用再为我操心了。”
“阿斯诺,我的好孩子……”
娜丽抱着阿斯诺,眼泪不断往下流,有不舍、心疼、担忧,还有欣慰与骄傲。
……
不久,京城传回旨意,同意戎狄质子随军入京。
两国于十二月中旬于幽州正式签订休战文书,并重新划定两国边境,至此幽云十六州重新归于大燕疆域。
大军日夜兼程的赶路,无奈风雪太大,还是没赶上除夕团圆。
直到大年初五,主力军队才抵达京城。
那一日风雪稍收,处处张灯结彩,百姓们都不怕冷似的,一大早坊市街道都挤满了人,等到军队一进城,两边就响起震天动地的呐喊——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大燕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英和穆云朗他们骑在马上,听到这声声呼喊,眼眶都红了。
若陛下真的能万岁,那该有多好。
两边有百姓没瞧见皇帝骑马,也小声议论起来:
“怎么只看到陆将军和穆将军,没看到陛下啊?”
“就是啊,八月份大军出征的时候,陛下骑着马出城,嗬,别提有多威风了,那真真是天兵天将、神仙下凡的气势!”
“我之前听人说,陛下他好像在战场上遭埋伏,遇到不测了……”
“呸呸呸,这种话哪能乱说,小心官府把你抓去打板子!”
“就是,陛下可是真龙天子,要长命百岁的。你们瞧见那两辆马车没?我一亲戚是在军队里当伙夫的,他说陛下和威远侯府的卫小将军是在战场上受伤了,好像是伤到骨头了,这鬼天气冷的要命,他们不好骑马,都在马车上坐着呢。”
这么一解释,众人恍然,纷纷点头称是,“伤筋动骨一百日,那是得好好躺着休养,不能乱动。”
在百姓们的议论声中,大军走过主街,进了皇宫。
第117章 带他回家
大军入朝,秦太后、昭妃、怀宁长公主等人亲领百官于承天门迎接。
望着远处飘动的旌旗,福宝激动的扯了扯宋清盈的袖子,“小婶婶,回来了,叔父回来了!”
风吹过宋清盈耳边碎发,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是回来了,却不是全都回来了。
霍致峥战死的消息,她与秦太后还一直瞒着霍蓉儿和福宝,就怕他俩控制不住情绪,泄露消息。
此时福宝欢欢喜喜盼着叔父回来团圆,霍蓉儿也一脸紧张加期盼的盯着那高大的朱色宫门,想见到兄长,也想见到那个许诺立功回来求娶她的少年郎。
只有秦太后和宋清盈强颜欢笑,努力不让泪掉下来。
伴随着一阵铿锵整齐的脚步声,大军自远处走来,廊檐上的薄雪还未融化,灰白厚重的云层后射出一道灿烂的金光,洒在兵将们明亮的铠甲上,熠熠生辉。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大燕万岁万岁万万岁!”
嘹亮的呐喊声穿破天穹。
陆英、穆云朗及卫承昭一同上前给秦太后他们请安,并呈上与戎狄签署的议和文书。
“这仗你们打得很好。”秦太后强忍热泪,笑着褒奖他们,“你们都是我大燕的栋梁,大英雄。”
陆英他们心头有愧,始终不敢看秦太后和昭妃的眼睛。
霍蓉儿则是在一旁悄悄打量着卫承昭,她看到卫承昭又瘦又黑又干巴,像根柴火棍似的,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半年没见,他就变得这么憔悴沧桑了?
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她看向宋清盈,低声问,“小嫂子,我皇兄他会不会也黑得跟卫承昭一样啊?”
宋清盈愣了愣,扫了一眼卫承昭,轻声道,“黑点瘦点没关系,人能平安回来最重要。”
霍蓉儿想想也是,再看卫承昭,觉得他虽然黑黑瘦瘦的,但周身的气质比先前是要稳重内收了不少,想来此次征战他经历了不少。嗯,自己不能肤浅,也得多关注一下他的内在。
接下来,秦太后半背半读的发表一番致辞后,欢迎仪式暂时告一段落,兵将们先由领队带回营地。
卫承昭伤口未愈,便先回了威远侯府,穆云朗和陆英被秦太后叫去紫宸宫问话。
“小嫂子,皇兄伤得很重吗?”霍蓉儿满心困惑,“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打从大军入宫,为首那辆朱轮马车就停在队伍里,全程霍致峥都没露面,哪怕是出一句声。
等欢迎仪式结束,马车就由福禄总管护送至紫宸宫,听说人是从马车里抬下来的,直接抬去了寝宫。
霍蓉儿早听母后说起皇兄受伤了,她只当是小伤,皇兄身体那么强健,应该没什么大事。可现在这个情况,她不得不紧张起来——皇兄这回好像伤得很严重。
“太医交代,陛下需要静养,最好不要打扰他休息。”宋清盈轻声安抚着霍蓉儿,“你别担心,等陛下情况好一些了,你再去探望他?”
霍蓉儿在安危方面从不胡搅蛮缠,她抿了抿唇,点头,“那行吧,我过两天再去看他。”
宋清盈松口气,抬手拍了下她的肩,“大军刚返朝,我与母后应当有许多事要忙。这两天还得你多照看着福宝。”
“这不用你说,他是我侄子,我自会看住他。倒是你和母后,忙起来也得仔细自个儿的身子……本来皇兄回来,你们应该可以歇口气的……唉,皇兄快快好起来吧。”
霍蓉儿摇头晃脑叹息了两声,就带着福宝离开了。
宋清盈与秦太后一同往紫宸宫去。
丞相、护国公、陆英和穆云朗他们已经在殿内候着,见过礼后,几人直接谈起国事来。
这一谈,便到了傍晚。
秘不发丧不是长久之计,他们商议之后,决定先对外宣布陛下重伤,给朝臣与百姓一个适应的过渡期。等京中局势稍稳,再宣布皇帝病故,扶霍淮即位。
翌日一早,依旧是秦太后与宋清盈上朝,不过这一回,却带着三份圣旨。
第一封圣旨是庆戎狄之战大捷,犒赏三军,大将陆英、穆云朗、卫承昭皆加爵位,陆英封英国公,穆云朗为武安侯,卫承昭加封为威远公,成为京中最年轻的公爵,其余诸将论功行赏。
第二封圣旨是阿赫舍作为引起两国战火的主犯,三日后于菜市口斩立决。另以通敌叛国之罪,灭西城郎将龚恩九族,同日行刑。
第三封圣旨则是命穆云朗为平南大将军,七日后领一万精兵赴闽平叛。
圣旨一下,百官高呼陛下英明。
得知爹爹再过没多久,又要去别的地方打仗,桑桑小嘴撅得高高的,泪水儿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得很,“怎么又要打仗!爹爹你都离开我这么久了,才回来又要走,你是不是不要我啦?”
穆云朗看着半年没见又长高不少的女儿,粗糙的手掌轻拍着她的小脑袋,温声哄道,“桑桑乖,爹爹怎么会不要你呢,你可是爹爹的命。只是国家有难,南边还有一群坏蛋想要造反,想要破坏我们的好日子,爹爹得去打败他们,我们桑桑才能无忧无虑的上学堂,吃糕点……”
桑桑撇嘴,“可是我想爹爹,每天都想。”
穆云朗心头一酸,女儿命苦,生下来没了娘,自己这个当爹的又不能一直陪着她……
“爹爹向你保证,这回从闽州回来,就在家好好陪着你,好不好?”
对上自家爹爹诚恳的眼睛,桑桑懂事的点点头,“那好吧,说话算话哦,爹爹你可别骗我。”
穆云朗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好,爹爹与你拉钩。”
…………
大军回朝三日,三日皇帝都没上朝,朝野内外难免有所非议。
宋清盈他们按照计划,对外放出皇帝病重的消息,并放出皇榜,遍寻名医。
百姓们见这动静,又是担忧皇帝的病症,又是庆幸皇帝还活着,纷纷责骂前阵子造谣皇帝病逝的人。人还没死呢,就说人死了,那心眼子得多坏多脏啊!这般造口业,死了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自登基以来,霍致峥勤政爱民,颁布了不少利民的旨意,且此次御驾亲征,一举收复丢了几十年的幽云十六州,是以在百姓眼中的威望极高。寻求名医的皇榜一贴,不少百姓或是自发去庙里给皇帝祈福,或是将自家珍藏的药材献去官府,又或是提供名医的线索,当然也有各地的名医揭皇榜,想要进宫一试……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且说回这边,百姓们看完皇榜,另一边又有一队官兵敲锣打鼓,京中百姓们伸长脖子一瞧,嗬,好家伙,要砍脑袋了!
密密麻麻的人像是溪流般往菜市口挤去,不少百姓还掏腰包买了菜叶子和臭鸡蛋。
等官兵押着那形容狼狈的戎狄王子阿赫舍,以及卖国贼龚恩的九族往刑场走时,烂菜叶子、臭鸡蛋、石头等哗啦啦的一股脑儿朝着他们砸去。
“该死的戎狄人,去死吧!!”
“卖国贼,呸!卖国贼不得好死!”
“多行不义必自毙,报应,活该!”
午时的阳光分外明媚,手起刀落间,那喷洒的血都被照得格外艳丽。
这一日的京城菜市口,血流遍地,尸首运了一车又一车。
夜里刽子手去酒肆吃酒,还挥着手与食客们埋怨着,今日活计太多了,砍头砍得他手都酸了。
那负责砍阿赫舍的刽子手则是大呼痛快,说戎狄人瞧着高大,但脖子照样软。那三王子跪在地上吓得尿都出来了,着实可笑。
又过去四日,穆云朗领兵去闽州。
临走前,桑桑像前两次一样,被宋清盈接进昭阳宫里照顾。
也不知是天气太冷,亦或是心里太难过,舍不得分别,当天晚上桑桑就发了高烧,开始说胡话。
宋清盈披着外衫,去偏殿照顾了她大半夜。
听着桑桑有气无力的喊着爹爹,宋清盈心疼不已,柔声安慰她,“没事的,桑桑,你爹爹很快就会回来的。”
桑桑似是听进去了,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宋清盈,软绵绵的叫了句“小宋姐姐”。
宋清盈握着桑桑的小手,“嗯,我在。”
“我知道…我爹爹很厉害的……他说了,他要报答你与陛下的知遇之恩,一定会打胜战回来的。”
“是,你爹爹是个难得的将才,是个英雄。”
桑桑点点头,又反过来安慰她,“小宋姐姐,我没事的,你赶紧去睡吧。我知道你为了陛下的病,最近一直睡得不好,还偷偷掉眼泪……你别担心,陛下他那么好,他会快快好起来的。”
宋清盈怔了怔。
桑桑弯眸朝她笑了下,又实在受不住困倦般,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望着小姑娘天使般安详漂亮的容颜,宋清盈扯了扯嘴角,“我宁愿他是病了……”
***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病重越久,端倪也越多。
眼见穆云朗已经领兵抵达闽州作战,皇宫这边也不再隐瞒,正式对外宣布皇帝病逝的消息,并当众宣读遗诏——侄霍淮即位,太后秦氏与昭妃宋氏辅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