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盈无语,只好悻悻应了声“是”。
没多久,周太医就来了。
给秦太后请过平安脉后,就奉命去给宋清盈看。
秦太后伸长个脖子,心情挺复杂的观察着太医的神色。
周太医收回把脉的手,语气轻松的与宋清盈道,“娘娘脉象平和,并无大碍,就是有些气血不足,平日饮食上须得注意些,少食辛辣,多用些温和滋补的食物。”
宋清盈笑着与周太医道谢。
秦太后听到周太医这话,先是松口气,人没毛病就好,可转念又生起闷气来,既然身体没问题,咋这么久都没动静呢?难道——
她心头冒出个猜想,却又不想去相信。
待宋清盈请完安告退后,秦太后急的在殿内来回踱步走。
嬷嬷都要被她转晕了,担忧的问,“太后,您这是怎么了?”
秦太后脸都皱成一团了,最后跺了跺脚,对嬷嬷道,“你,你再去请周太医走一趟,让他去紫宸宫给皇帝瞧瞧去!”
***
这日傍晚,宋清盈正与桑桑和福宝画画玩,忽然宝兰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主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宋清盈很少见宝兰这般紧张,她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宝兰道,“太后娘娘她、她突然晕过去了,这会子慈宁宫乱成一团,陛下和长公主正往太后那里赶呐!”
宋清盈呆了一呆,赶紧放下手中的笔,“今日早上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她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就晕过去了?”
“这奴婢也不知道呀,您也快去瞧瞧吧。”
“对对对。”宋清盈回过神,再看同样呆住的福宝,赶紧拉了他一把,“走,福宝,我们一起去。桑桑你听话,就在昭阳宫里待着,哪里都别去,等着我回来。”
桑桑很是乖巧的点点头,“嗯嗯,我知道。”
宋清盈那边裹上大氅,带着福宝上了轿辇,急急忙忙往慈宁宫赶。
珠帘绣额,灯烛晃耀。
秦太后病恹恹的倒在床上,额上戴着黑底祖母绿的抹额,兀自抹着泪,“我还活着个什么劲啊,天爷呐,你有什么不满就朝着我来,你这样要我死后如何与你爹爹交代,造孽啊造孽啊……”
霍蓉儿站在一旁很尴尬,趁着母亲与兄长不注意,悄摸摸的溜了出去。
霍致峥面无表情的坐在床边,待秦太后哭够了,才安抚道,“母亲莫要太伤怀,霍家还有蓉儿和福宝,他们都是霍家的血脉,霍家断不了根。”
虽说如此,秦太后还是心疼二儿子。
太医说二儿子身上有一处伤,伤到了根本,于子嗣有碍。
“都怪我,怪我当初没拦着你,若拦着你不去入伍,你就不会受伤。你若没受伤,也不会……也不会这般。”秦太后捂着脸,心头悔恨不已。
“母亲,这样的话以后还是别说了,若当年儿子未曾入伍,哪有今日富贵荣华的日子?”
“可是,可是……”秦太后眼睛哭的通红,道理她都明白,她就是心疼。
儿子长得这么高大魁梧,一表人才的,多好一儿郎呐,怎就……落个这样的毛病。
霍致峥好生安抚了一番,末了又道,“先前未将此事告知母亲,就是怕母亲落泪,徒增烦恼。如今母亲您既然知道是儿子的问题,日后还莫要让儿子再选秀纳妃,白白耽误人家好姑娘的一生。至于昭妃,您也别为难她,这事说来,是咱们对不起她。”
秦太后哭声止住,惊诧的看他,“这事她不知道?”
霍致峥黑眸微动,“她知道。”
秦太后嘴唇动了动,恍然明白什么似的,一时臊得慌,耷拉着眉毛道,“那先前是我错怪她了,还明里暗里挖苦过她。”
霍致峥道,“过往不提,日后您好好待她便是。”
秦太后撇了撇嘴,心头总觉得一个大疙瘩,不死心的问,“你这毛病……咱再找些大夫来看看?万一有的治呢?”
霍致峥垂下眼,默不作声。
秦太后见儿子这样,以为自己戳中儿子伤心事了,毕竟男人都是好面子的,尤其是在档子事上,最是说不得。她连忙改口,“阿峥,你别往心里去。福宝是你亲侄子,你大哥去了,你把他当亲儿子养也是一样的。那孩子孝顺,跟你感情好,长大后一定会将你当亲爹般侍奉。”
“是。”霍致峥道。
这时,殿外传来嬷嬷的声音,“太后,陛下,昭妃娘娘和小世子来了。”
“祖母,祖母您怎么了,您没事吧?”福宝撒丫子跑到秦太后床边,小脸上满是担忧。
“臣妾拜见太后,拜见陛下。”宋清盈恭恭敬敬的行礼,视线落在霍致峥身上时,他也往她这边看,朝她轻轻点了下头。
宋清盈:……他好像在暗示她什么东西?
“放心,祖母没事。”秦太后摸了下福宝的脑袋,又捂了下他的手,对嬷嬷道,“你先带小世子去暖阁喝杯热茶汤,这大晚上的赶来,冻得耳朵都红了。”
嬷嬷应下,领着福宝下去了。
宋清盈站在原地,也有点想喝热茶汤。
秦太后朝她招了下手,“昭妃,你过来。”
宋清盈不明就里,走了过去,“太后。”
秦太后病恹恹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这副温婉乖顺的模样,突然觉得比平时顺眼不少。
也好,儿子子嗣有碍,再怎么宠这个宋清盈,也不会有掺杂着宋国血脉的孩子出生,江山还是他们老霍家的,谅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起不了歪心思。
这般想着,秦太后心气顺了些,态度也和善不少,“这大晚上的,还折腾你们跑这一趟,唉,你有心了。”
这明显转变的态度让宋清盈有点懵,嘴里说着“臣妾该做的,不辛苦”,视线却忍不住往霍致峥身边溜,无声问着他,这是怎么回事?
霍致峥也不好直接答,轻咳了一声。
秦太后见着俩人的眉眼官司,伸手拉住宋清盈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孩子,阿峥都与我说了,哎,你受委屈了。”
宋清盈,“……?”
她云里雾里的,秦太后拉着她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她才恍然明白过来——
敢情霍致峥直接把锅全背了。
是个狠人。
从慈宁宫出来,宋清盈还有些恍惚,直到冬日的寒风一吹,她才醒过神。
“陛下,你这样骗太后,万一她知道了怎么办?”
“知道了也是怨朕,与你无关。”
霍致峥牵着她上了轿辇,很是从容,“这是朕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免了母后催他选秀,免了母后为难针对宋清盈,福宝即位也更加顺理成章。
宋清盈问他,“这种事要是传出去,对你的名声有损,你就不在意?”
名声?
“卑贱的泥腿子,心狠手辣的刽子手,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朕的名声本就不算好。何况评定是非功过时,朕已成黄土一捧,人世间的议论看法,又与朕何干?人活一世,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足矣。[1]”
他神色淡然,黑眸如墨。
宋清盈眼眸亮晶晶的看向他,觉得自己好像离他的内心世界更近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之前从未像此刻这般期望更了解他,更懂他一些。
倏然,霍致峥侧过眸,见她这副讷讷的模样,眼睛眯起,高大身躯也压了过来。
密不透风的阴影将她笼住,男人高挺的鼻梁轻蹭了下她的耳垂,磁沉的嗓音带着一丝笑意,“朕行不行,你知道就好。”
宋清盈的耳朵“轰”一下就烧了起来。
第88章 喜不喜欢(二合一)……
正月里事务繁多,初四日皇帝于紫宸宫开了笔,三省六部也重新开始运作。
眨眼到了元宵节,前线的平叛大军也传来消息,大军已抵达平凉城,还捕获了两个赵雄派出来打听消息的探子。不出意外,三日内将会与赵雄军队正面对上。
宫外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繁华热闹,宫内赏灯赏花也自有一番繁华。
九座豪华璀璨的灯塔在夜色中闪耀,灯上的花纹随着光影摇曳而变化,有风吹过,灯塔檐角挂着的风铃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太掖池旁,衣香鬓影,珠翠重叠,穿戴华丽的官眷夫人及贵女们或赏花,或是往池中放河灯许愿。
霍蓉儿今日打扮的格外明艳,甫一出现,就有不少夫人与贵女上前与她套近乎。
怀宁长公主正是适婚的年龄,尚未定亲,她乃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妹妹,尊贵无比,虽说尚公主就相当请了一尊活佛回家,得捧着供着,但与公主下嫁所能带来的荣华富贵相比,那点子不能随意拿捏新妇的委屈也算不得什么。
霍蓉儿被那些夫人你一言我一语夸得都有些飘飘然,内心膨胀,险些真以为自己美若天仙,貌赛嫦娥了——如果没有看到身着橙红花裙,头戴孔雀蓝云冠,耳坠镶宝珠坠的宋清盈。
那人一出现,仿佛有光照亮了太掖池畔,像池边妖冶蔷薇化身的妖精,偏生了一双灵动清澈的眉眼。
霍蓉儿:一秒认清现实。
好在这女人是自家嫂子,被抢了注意力她也半点不恼,客客气气的与宋清盈打了声招呼。
宋清盈回了个礼,又与官眷们尬聊了两句,就走到亭子里看灯。
她还是有点小小社恐的,与这些官眷也不知道聊什么,那些人待她的态度也复杂,想亲近又不敢亲近,八成还是顾忌她前头的身份。
宋清盈挑了盏粉红色的莲花灯,恋爱中的人总是爱浪漫,她也不例外,写了张“白首不相离”的纸条叠在那莲花灯里,正要去放,霍蓉儿也抽身走了过来,“小嫂子你等会儿我,我也写一盏放。”
宋清盈不急,慢悠悠的坐下,笑着问她,“那些夫人家的儿郎,你可有中意的?”
霍蓉儿眼PanPan珠子转了一圈,本想说没有,可话到嘴边,眼前忽然浮现一道清瘦的红色身影。
她的心一时乱了,嘴里嘟囔道,“我还早呢,又不急着嫁人,在宫里多自在,我现在快活的不得了。”
宋清盈见她欲盖弥彰,挑了下眉,也没多问。
只要霍蓉儿不喜欢傅容景,其他都好说。
霍蓉儿写好河灯后,与宋清盈一边去池子旁放。
池中已经漂浮着许多盏色彩各异的莲花灯,慢慢的顺着水里往外飘,灯光朦朦胧胧,倒真让人生出几分美好的期待。
昭妃与长公主在池边伫立,不远处的夫人们见状,喁喁低语。
“昭妃娘娘似乎越发出挑了。”
“是啊,她今日头上戴的孔雀花冠可真好看,那蓝孔雀嘴里叼着的南珠,一看就价值不菲。”
“那可不,听说陛下越发宠她,各州郡献上的贺礼里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昭妃先挑呢。”
有些年长的夫人盯着池边那道曼妙身影,恍然看到多年前的柔妃,宋清盈的母妃,柔妃刚入宫时,前朝末帝也是把柔妃看成眼珠子般宠着。可惜柔妃红颜薄命,早早的折在了这红墙之中。
昭妃的昳丽美艳更胜她的母妃,只是不知在无情帝王家,这份荣宠又能持续多久?
女眷们这边心思各异,没过多久,看到宴会上皇帝给昭妃夹菜,举止体贴,朝臣们也嘀咕了起来。
霍致峥作为君主,文能□□,武能定国,勤政爱民,礼贤下士,无论是品行还是谋略上,皆无可挑剔,正是他们这些臣子想要追随的贤明君主。可偏偏在后宫这事上——
“陛下未免也过宠爱昭妃了。”
“是啊,陛下登基快一年,后宫至今只有昭妃一人,这女子若有贤德,就该劝谏陛下广开后宫,开枝散叶。”
“也不知这昭妃使了什么手段,竟将陛下魅惑如此。”
这些小声嘀咕传到丞相白晁耳中,不由嘲讽的笑,“这些迂腐不化的老东西,不去琢磨如何将差事办好,成日里只盯着陛下被窝里那些事,真是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
霍致峥自然知道朝臣们多有非议,但不犯到他面前,睁一只眼闭只眼不去理睬。
在这一点上,宋清盈与他的看法一致,嘴巴长在旁人身上,别人背地里骂你祸国妖姬,你又能有什么法子。人活世上,哪个没被人说过几句嘴。
有那糟心的闲工夫,不如多吃几个浮元子。
元宵节吃的浮元子便是现代的汤圆,糯米制成的,芝麻馅和豆沙馅都磨得细腻,甜度适中,白白胖胖的飘在瓷白的汤碗中,面上再撒一层晒干的桂花,细碎金黄,既好看又好吃。
宋清盈一向爱吃糯米制品,御膳房的浮元子又做的香甜,她便多吃了两碗,这直接导致的后果是——她又双叒叕积食了。
胃涨的鼓鼓的,好在元宵宴会散的早,一回到昭阳宫宝兰就奉上一碗酸酸甜甜的山楂水。
霍致峥看她捧着山楂水喝一口歇一口的模样,好笑又好气,“朕就一会儿没看住你,你就吃了这么多?”
宋清盈露出个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吼,你凶我。”
霍致峥:“……?”
宋清盈:“果然得到了就不爱了,之前说养得起人家,随便吃,现在怪人家吃得多,呜呜!”
霍致峥一副“该配合你的演出我视而不见”的语塞表情。
没得到配合的宋清盈有点尴尬,心说直男果然好无趣,她低下头继续喝山楂水。
等一碗喝完,霍致峥抬手擦去她嘴角淡红色的水渍,问她,“肚子还胀吗?”
“比开始好了一些。”
霍致峥“嗯”了一声,淡声道,“那朕带你动一动,消消食。”
宋清盈一怔,旋即一张白嫩的小脸就红了,开了荤的男人都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