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眼蝴蝶——严雪芥
时间:2021-06-02 09:56:36

  她合上镜子看向那儿,隐约亮起来的瞬间,蒋阎的侧脸像寂灭的流星,一闪而过。
  ……他居然真的在抽烟?
  这个认知着实让姜蝶怔在原地。
  虽然在他的房间里看到烟灰缸的那个时候,就在心底有所揣测,但亲眼证实这个猜测,还是觉得很异样。总觉得尼古丁和他并不相称。
  他应该是克制的,对这种有害物质敬而远之才对。
  姜蝶赶紧掏出备忘录,把第八条衣架会抽烟(?)后面的括号划掉。
  她下车小步走过去,还未靠近就闻到了他身上飘散的味道。
  不再纯粹,除了薄荷,还多了难闻的烟草味。
  “抽烟不好哦。”
  她冷不丁地在他身侧出声。
  蒋阎的指尖一顿,微微扭过身,正向她。
  他的眼神让姜蝶一下子忘了自己接下来的台词。暗夜里那双眼睛很亮,即便夜盲也足够看清水润的瞳孔。可又似乎很暗,像台风来临前的海岸,涨水太满,很多情绪因此被卷到了最底下,藏住了。
  她怔忪片刻,蒋阎也没说话,指尖夹着的烟头长长地燃出一截灰烬,啪的落在他的手背。
  “你没烫到吧!”
  姜蝶刚好目睹烟灰烫到他手的瞬间,惊得瞪大眼睛,脱口而出。
  他轻巧地掸掉,冷白的皮肤上起了两点红疙瘩,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从兜里掏出便携烟盒将剩余的烟捻灭。
  “有事?”他抬手挥散烟雾,问出口的语气过分冷淡。
  “……你还是去冲下冷水比较好。”
  他随口应了声,越过她就往店内走。
  姜蝶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讪讪地跟在他身后,心里暗自琢磨,难道他是烦自己多管闲事?不然为什么态度这么差劲。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店内。姜蝶一走进去,就感觉到大家看向她的目光不太对劲。
  她环视一圈,蒋阎那一桌已经没座,只剩下靠近门口这桌还有空位。
  ……离他也太远了。
  姜蝶不甘心地坐下,身旁是正在同人插科打诨的丁弘。见她落座,不时瞟她两眼,却什么都没说。
  她蹙起眉,主动问起:“你老看我干什么?”
  丁弘咳嗽两声:“哦,那个,就好奇盛子煜今天来不来。”
  “这你得问他。”
  “你们不是复……”他欲言又止。
  “复什么?”姜蝶自己回味过来,皱起眉,“复合?”
  “哎哟,其实大家都知道了,别装啦。”
  “哈?知道什么……”
  在姜蝶再三拷问之下,丁弘才吞吞吐吐地把刚才的八卦又说了一遍。
  她听完直接气笑,刚想掐着丁弘的脖子让他解释,忽然之间,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悄悄爬上心头,塞满姜蝶的思绪。
  她呼吸微滞,开始频频扭头望向蒋阎的位置,他正在慢条斯理地吃着烤秋刀鱼。
  姜蝶的四肢百骸都因为这个猜测而血液奔流,在这个冬夜逐渐上头。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她举手叫来服务员:“要一瓶花琥珀!”
  丁弘吓得脸色发青:“你不会要我喝完一整瓶向你赔罪吧?一会儿还有一摊呢,姑奶奶,饶了我!我再也不会随便外传!”
  他双手合十,姜蝶懒得搭理他:“我是自己喝。”
  “度数这么高,你能喝?!”
  姜蝶呵呵道:“这不听说你今晚买单嘛,不点白不点。”
  “我靠!不会真要我买吧!”
  梅酒上桌,姜蝶拿过喝朝日啤酒的杯子,往里倒酒,那架势吓死一桌人。
  随即灌下一大口,嘶,好冲。
  她喝酒是极其上脸的体质,很容易让别人产生她柔柔弱弱不禁灌的错觉,但其实还算能喝。曾经在KTV啤酒洋酒混着喝也没倒。
  因此区区梅酒,就算度数略高她也能勉强自如地应付。
  但此时,她已经软绵绵地趴在桌上,一双眼睛眯瞪瞪地望着梁柱上的黄色灯笼。
  不是真醉,装的。
  大家即将收摊准备去往下一场,看姜蝶这样子还得有人送她回家。
  “这俩口子绝了,一个去年醉得不成样子,一个今年醉得不成样子。”
  “她也不住宿舍的吧?”
  “打电话叫盛子煜来接人呗。”
  丁弘赶紧拨通他的电话:“你人哪儿呢?聚餐也不来,姜蝶都喝醉了没人送,赶紧过来,老地方啊。”
  盛子煜不慌不忙道:“你打开免提。”
  “啥?”
  丁弘莫名其妙,还是依言按开免提。
  盛子煜的声音透过免提传出:“我和姜蝶已经分手八百年了,她上次在机场晕机吐我一身,害我大晚上差点没衣服穿躲厕所半天就算了,这回再叫我去接人喝醉吐我一身吗?放过我吧!!”
  啪一下,电话断得十分无情。
  姜蝶包里的手机接着震动了一下。
  玩摄影穷三代:按你说的做了,记得请我吃饭[抠鼻]
  上一条正是姜蝶发给他的消息——
  “我等会儿装醉,如果有人给你打电话接人,你一定要解释清楚我们机场洗手间那回事!记得要对方开免提。”
  *
  免提里剩下被挂断的忙音,众人面面相觑,盯向丁弘。
  丁弘一脸尴尬,哈哈干笑道:“这样吧……我去买单……”赶紧溜之大吉。
  大家只能试探着推姜蝶:“醒醒,还能自己回家吗?”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脸:“嗯?我可以!”
  随即脚步虚浮地起身,把反掉的外套穿在身上,从兜里掏出粉饼瞎按,一边嘟囔:“我手机怎么不亮哇。”
  众人:“……”
  姜蝶把粉饼往包里一扔,重新拿出手机,对着大家傻笑道:“跟你们开玩笑的,我才没醉!”
  笑嘻嘻地说完,在出门的时候,她找准那道白色大衣的背影,一头栽了上去。
  如果蒋阎就此避开,她的酒和梦,大概就会这一瞬间摔醒。
  沉坠的这一秒,她心脏失重,闭着眼睛——被依托着卷进一个薄荷香味的怀抱,尼古丁早已混合进冬夜肃冷的空气,消失得一干二净。
  姜蝶抖着睫毛,听到头顶那个清冷的声音在说。
  “我送她回去吧。”
  有人出声反对,也许是饶以蓝的声音,她管不着了,只知道抓紧他的白色大衣,紧紧闭着眼睛,将自己醉醺醺的姿态扮演得更一览无余。
  代驾开着蒋阎的车子过来,姜蝶感觉自己被扔进了后座。接着是车门开关的声音。
  她在倾斜的视线中掀开眼皮,蒋阎坐到前排,白色大衣映照着车窗外霓虹灯五光十色的影子。
  他对司机说等一下,接着瞥了眼后排问:“醒着吗?告诉我地址。”
  她没回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黑白头像发去了一条微信。
  白色大衣里的口袋一震,副座上的人低头,摁开屏幕,青白色的屏幕驱散妖冶的霓虹光,打亮蒋阎漂亮的眼睛。
  ——“你刚才对我那么凶,怎么现在又要送我回家?”
  他微微一愣,抿起嘴唇,答非所问地敲下。
  衣架:告诉我地址。
  小福蝶:那你先回答我。
  一边的司机犹犹豫豫地说:“改地址吗?还是照旧去井华大道?”
  蒋阎蓦地从手机里抬起眼,看向后视镜,对上姜蝶因梅酒绯红的脸。
  “不改了,开吧。”
  车轮启动,驶向井华大道,他的公寓。
 
 
第28章 人造月亮
  车子停在井华大道时,姜蝶真的感觉自己晕了。
  她怀疑自己已经喝醉,从被蒋阎扔上车的那一刻,到现在被带到他家,这一切都是她趴在居酒屋桌上小憩的一场梦境。
  这一切都顺利得太不可思议。
  她到现在大概可以确认那个匪夷所思的猜想——蒋阎的情绪转变是因为那则流言。
  也就是说,他不乐意看到她和盛子煜“复合”。
  不然实在无法解释,为什么短短时间内,这则流言被巧妙澄清后,他突然就从冷脸恢复成和颜悦色,还愿意送她回家。
  她正这么想,蒋阎兀自下了车,啪一声车门开关,中断了她的飘然。
  他留下一句冷冰的嘱咐:“师傅,再送她回去。地址你自己问她。”
  眼见司机要再次开动,姜蝶连忙摆手说等一下。她摇开车窗,对着他的背影着急道:“你不是说了要送我回家吗?”
  他脚步一顿,微侧身看向她:“我看你现在并不需要人送,很清醒。”
  姜蝶把脑袋耷拉在车窗边缘:“我是醒酒了,但晕车。”
  “那你下车清醒一会儿。”
  “……”姜蝶气鼓鼓地,“蒋阎!”
  他又回过头。
  她真的下了车,小跑到他跟前。
  “走就走。但走之前,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这下完整地侧过身子,正对着她。
  姜蝶双手背在身后,轻轻搅着手指:“我和盛子煜不可能复合,因为我和他从没开始过。”
  蒋阎是多聪明的人,但在这句话上却罕见地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什么意思?”
  姜蝶笑道:“这就是一种营业方式,就和娱乐圈某些荧幕情侣一样,凑在一起就有更大流量。不然谁会注意到我呀,长得并不算多漂亮,靠脸就能吸粉无数。也没有百万衣柜作噱头夺人眼球。我要是想把号做起来,就得剑走偏锋。”
  他终于明白过来,表情微妙,短促地嗯了一声:“……很聪明。”
  “除了你,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姜蝶仰起脸,“所以不要告诉别人我一直在骗人哦。”
  一边从帆布包里掏啊掏,掏出一只色泽鲜亮的大苹果。果皮红得像她醉酒的腮颊。
  她上前一步,拨开他的大衣口袋,将它塞进去。
  “这是贿赂你的赃物。”
  她不容拒绝地把苹果塞完,扭身就跑回了车上,在车窗里挥手。
  “今晚是平安夜,祝你岁岁平安。”
  蒋阎手插进大衣口袋,轻抚着苹果没有洗过还有点粗糙的表皮,略咯手,触感就像那天海岸边的沙堆,轻轻地将手陷进去,细小的沙粒从掌心流过,让人心痒。
  他站在原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姜蝶。”
  “?”
  “多对自己有些信心。”他在夜风中轻笑,“比如,你明明很漂亮。”
  *
  平安夜的隔日是圣诞节,姜蝶有课,她起了大早,在客厅和姜雪梅照面时吓了她一大跳——双眼下挂着好大的黑眼圈,一张脸惨白惨白。一看就是熬夜了。
  “怎么回事啊?又通宵剪东西了?”
  她只知道姜蝶老对着电脑说是剪东西,但也没见她拿个剪刀。
  姜蝶凑过来熊抱了姜雪梅一把:“妈,你今天真漂亮!”
  姜雪梅赧然道:“说什么胡话呢。”
  姜蝶傻笑了两声,骑车去学校的路上都分外心旷神怡,转角遇到汽车和她抢道,她主动停下,自言自语:“美女才不会和人一般见识。”
  她一路哼着跑调的歌走向教室,期间收到卢靖雯的微信,嚎叫着实在起不来,让她帮忙点到。
  她回复:ok,这是美女的义务。
  卢靖雯:?
  中午卢靖雯可算起来了,到食堂和姜蝶汇合,就见她点好了菜,居然连她那份都点了。
  她啧啧称奇:“你今天中彩票了?这么大方!”
  姜蝶耸肩:“美女就是这么大方。”
  “……”卢靖雯作呕吐状,揶揄道,“抽什么风?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喊自己美女。”
  姜蝶笑眯眯地嚼着水煮牛肉,快乐得像只小仓鼠。
  不论蒋阎夸她那句话背后的深意是什么,是真的觉得她漂亮,还是随口一提的场面话,她都在那一刻觉得很满足。
  像是雨夜的公交亭,没有带伞,瑟缩着蹲在廊下,久不来的车前灯终于照亮面门。
  她正乐颠颠地陷在这种情绪里,一个身影忽而靠近,伸手将一罐酒精饮料递到姜蝶跟前。
  姜蝶顺着那只手抬眼看去,饶以蓝冷凝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看你酒量不太好还瞎喝,特意送你的。”饶以蓝嘴角挑起一抹笑,笑意毫不达眼底,“多练练。以后就不会喝醉了乱扒着别人不放。”
  姜蝶面不改色地收下:“多谢以蓝关心哦。我酒品的确不太好。”
  一旁的卢靖雯大气也不敢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两边转。
  饶以蓝收回手,却没有收回视线,里面掺杂了几分打量。
  她突然话锋一转:“你觉得盛子煜和蒋阎这两个人之间,有可比性吗?”
  姜蝶的神色也冷淡下来,望着她:“你想说什么?”
  “以你的水准,撑死了就配和盛子煜在一起。”饶以蓝云淡风轻地说,“你昨晚扒着蒋阎不放的举动,让我想起拜县那个跟我告白的男生。一样的可笑。”
  她直白地戳破了姜蝶的心事,姜蝶也不藏着掖着,反击道。
  “你好像忘了那天蒋阎是怎么表现的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饶以蓝轻笑,“他不像我直来直往,顾及大家面子。这是他的温柔。但如果你把这种温柔当作错觉,就太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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