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眼蝴蝶——严雪芥
时间:2021-06-02 09:56:36

  你快乐,我也快乐。
  也许只是一个忍不住想穿而给自己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但总之,她的心情又雀跃起来。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装盒,华美的裙子静静躺在盒中,夺目的红色让这间黯淡的老房子都着了火。
  姜蝶穿上它,吹了波浪卷,拉上长筒靴,涂上丝绒质感的口红,非常有仪式感地出了门。
  *
  车子停在livehouse前,长筒靴落地,车内款款飞出一只火红的蝴蝶。
  姜蝶鲜少有打扮得如此明艳的时候。以往她也会很刻意装扮自己,但都是点到即止,不想让人觉得她很用力。她的穿衣总之就是营造出一种,只是从椅子上捡起一件就穿上却又恰到好处的随意。
  因此当她不再收敛,就像搬出一坛从去年夏季酿好的梅子酒,即便嗅觉再差劲的人,也难免从她一进大门,就频频看过来。
  姜蝶一边去往二楼包好的卡座,一边脱掉外头的羽绒外套。
  她原以为这些过路的目光会让她很受用,能抵过从蒋阎那儿被击溃的不自信。
  但没有用,那区别就像波涛汹涌的大海和水龙头下渗出的水滴,根本不能相提。
  卢靖雯一眼就瞧见姜蝶,招呼她过来坐到自己身边。
  “这衣服真的好看,太惊艳了!”
  两人早在微信上关于这件衣服有过讨论,因此卢靖雯并不意外,只是稍微有点惊讶姜蝶在今天穿了出来。
  姜蝶耸肩:“可不是,不穿就是暴殄天物。”
  卡座里已经坐了不少人,这次叫的人还真不少。有文飞白的朋友,也有朋友的朋友,就如卢靖雯所说的,跨年这种活动,必须人多凑一起才叫好玩。
  可为什么有的人就喜欢孤独呢?
  她不免又想起蒋阎,想他此时此刻在哪里,是不是一个人度过这一年的最后一个夜晚。
  楼下有乐队开始登场。气氛开始燥热,大家都开始纷纷涌向一楼。卢靖雯知道姜蝶不喜欢去挤,便把自己的包往她旁边一放让她保管,拉着文飞白奔向舞台。
  卡座慢慢变得很空,姜蝶倒无所谓,看着底下人头攒动碰胳膊碰腿的就有点烦躁,越发觉得这个俯瞰的位置是最佳座位。
  开场曲很活跃,一波热浪从一楼拍至二楼,姜蝶也跟着挥手摇晃,一个人嗨到深处对着瓶吹。好像真的在梦游异境,短暂地忘记了伤悲春秋。
  到了后面几首,换了支温柔的乐队上来,歌曲也跟着安静。
  整座livehouse灯光变蓝,如海水一般的光线里,台上的人弹着吉他,敲着慢鼓,唱着:“好想把你,从身后捂热。却忘了你我,隔着山河……”
  姜蝶怔住,似乎真的被摁入海底,有一瞬间无法呼吸。
  歌词随着海水流入耳膜,海底的压强挤迫心脏,榨出一丝咸涩。
  “喜欢这首歌吗?《红色的河》。”
  身边的沙发陷下去,姜蝶回过神,看见鸭舌帽下一张熟悉的,玩世不恭的脸。
  “好久不见。”邵千河笑着,眼神在她身上扫过,“这件红裙非常衬你。”
  姜蝶也不奇怪会在这种场合见到他,也笑道:“好巧啊。”
  邵千河轻摇手指:“并不巧,我是飞白叫来的。”
  “飞白?看来你们很熟了。很有本事喔。”
  一次音乐节就能把人变成哥们,邵千河不愧是混迹各种交际场的小王子。
  邵千河不以为然:“可我最想熟起来的人,都见了两面了,甚至连微信都还没加上。”
  姜蝶听着,怎么觉得这话的矛头直指向她?
  上一回手机没电,借了他的充电宝用,后来加微信的事糊里糊涂地就忘了。
  估计这事让社交达人很挫败吧。
  姜蝶以为他在抱怨,赶紧掏出微信说:“这回我扫你!”
  邵千河眉头一挑,伸手将屏幕上的二维码伸过来。
  姜蝶一扫,出现了……请输入付款金额。
  ???
  邵千河撑着脸:“加我微信要先付费。”
  “……哈?”
  “现在这表情多生动。”他笑起来,“比刚才听歌时一脸忧郁强多了。”
  他重新递了真正的二维码到她跟前。
  姜蝶这才反应过来,邵千河在刚才居然洞悉了她情绪的低落,为此故意逗她,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已经完全扭转了初见时对于邵千河轻挑的印象,只觉得这人是个直率的情绪动物,难怪那么多人愿意亲近他,轻而易举地与他成为朋友。
  “我没忧郁啊。”她支吾,“就是刚才……觉得这个歌的氛围比较低落,被影响了而已。”
  她撒了一个笨拙的谎,可骗不到邵千河。
  “我听说你们复合的消息了,看样子并没有?”
  姜蝶无语半晌。
  原来扯半天,他也以为她在为盛子煜黯然神伤。不过也难怪,据他所说,他给她发布的秀恩爱视频一键三连过,理所当然会联想到盛子煜。
  “当然没有,我和他已经是过去的过去式了。”
  邵千河哦了一声,问:“那你现在,是在为谁难过呢?”
  姜蝶拿起啤酒掩饰地喝了一口,转移话题:“你不下去吗?还是马上就要走?”
  他微微一愣:“我为什么要走,我才刚来。”
  她调侃:“今天这个日子,应该很多场需要你去赶吧。”
  邵千河失笑。
  “……确实有很多。”他举起啤酒抿了一口,喉结滚动,“但如果场子里有意思的人在,我干嘛走呢?”
  姜蝶直觉这话不能接。
  正当气氛有些微的沉默,卢靖雯和文飞白还有两三个人在中场间隙上来,其中一个女孩指着邵千河大呼小叫:“我刚一直在下面找你呢,居然偷偷躲在这!”
  邵千河轻笑:“昨天熬夜了,挤不动,休息会儿。”
  “你最好是在休息。”那女孩酸酸地怼了一句,视线在姜蝶身上逡巡,在看到她身上的裙子时停滞了一下。
  “啊啊啊,原来这最后一件被你买去了?!”
  姜蝶一头雾水:“你说……这个?”
  她指了指身上的小礼裙。
  “对啊!我当时被网图种草过特意跑去店里,结果店员说我晚了一步,最后一件被买走了。”女孩气鼓鼓地嘟囔,疑惑道,“不对啊,我记得我当时打听了一下,店员说买的人是个男的。”
  这句话忽然点醒了姜蝶。
  对啊,当时人在西川,回来后就忘了其实可以去店里套一下话。
  那女孩也坐到她身边:“我可喜欢这件衣服了,你要不要忍痛割爱卖给我?我不介意二手的!”
  邵千河打断她道:“行了你,你不介意人家还介意呢。”
  “切……”
  卢靖雯坐到姜蝶对面,听到邵千河的话,打趣的眼神在姜蝶和他之间来回旋转。
  姜蝶送给她一个白眼。
  时间在纷扰中即将转至十二点,所有人都回到了卡座,舞台上依旧有乐队在热场。
  倒计时时,音乐暂停,大家念着举起酒瓶,异口同声地念着“十、九、八、七……三、二、一!”
  “新年快乐!”
  丁零当啷的酒杯碰撞和呐喊开启了新一年的第一分钟。
  跨年的零点过后,表演结束,一桌又一桌的人却还未散去。
  依旧有音乐在放,聊天喝酒,喧嚣吵闹,一切都和之前并无两样。
  如同她对蒋阎的妄想,不会因为翻过零点就即刻刷新。
  *
  元旦的三天假期,姜蝶忙着赶制那件 “风眼”,直到假期最后一天才出了门,还是被卢靖雯架出去的。
  卢靖雯是打定了主意不参加比赛的人,临近提交作品的日子自然也没什么压力。
  她说:“要是真让我选上了,那岂不是要让我和飞白异地?”
  姜蝶听后觉得匪夷所思:“短暂分别一年而已,但这一年可能会是改变你人生重要契机的一年。”
  “这一年也可能会让我们分手啊,那也是改变我的人生,失恋多痛啊!”
  姜蝶语塞。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真让你把到蒋阎,说不定你就后悔现在参加比赛了。”
  “不会的。”
  姜蝶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如果我真的能和他在一起,我肯定会更加珍惜出国的机会。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赢。”
  卢靖雯似懂非懂地点头:“那你现在做得怎么样了?”
  “快了。”
  “模特呢?你找谁?需不需要我帮忙!”
  姜蝶哈哈一笑:“谢了,不过我是男装啦。”
  她表情诡异:“你不会……是想找蒋阎吧?!”
  姜蝶沉默了一下:“现在考虑找别人了。”
  卢靖雯想了想说:“要我说,邵千河不错啊。”
  “你忘了吗,规则不能选校外的。”
  她挤眉弄眼:“我的意思可不是模特。”
  两人边走边聊地行至商业街,姜蝶惦记着跨年夜那姑娘无意提起的那句话,特意拐到了春尾良衣的店里。
  店内原本挂着那件红裙的位置已经挂上了新一季的作品,依然亮眼。
  姜蝶指着那一处问道:“之前最后那件红裙,是我托人买的。但是拉链好像有点坏了,可以拿来修一下吗?”
  春尾衣良的每件衣服都有身份证,随盒附带,姜蝶此时把它的身份证也拿了过来。
  店员在电脑里输入上面的编号,笑容瞬时变得非常和蔼。
  “当然可以。”
  “那我明天拿过来吧,修好之后麻烦再寄给我?”
  “好的,还是西川市Z酒店的那个地址吗?”
  “不是,地址换了。”姜蝶一顿,“手机麻烦您报一下,我看看是不是和我现在的一样。因为我手机号前阵子也换了。”
  店员不做怀疑,报了一串数字,姜蝶按开手机录音把号码录了下来,接着不动声色地说:“那我更新下号码吧,这个不用了。”
  两人离开店铺,姜蝶立刻拿出录音,把那串数字打下来。
  “这应该就是壕粉的号码……”她犹豫地看向卢靖雯,“我要不要发个短信说声谢谢啊?”
  “如果这人真要你的感谢,早微博联系你了。我看你还是装作不知道吧。”
  她说的也有道理,姜蝶举棋不定,先把电话存下来再说。
  两人又在街头溜达了一圈,逛了时下的衣服店铺才各自回去。姜蝶在公交上又点开那个号码,决定在微信里搜一下,先看看是男是女。
  她快速地输入号码,按下搜索。
  屏幕跳转到下一个界面时,姜蝶原本漫不经心的视线被涂上了强力胶,死死盯着头像。
  公交到了她该下的站点,她却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
  屏幕上,黑白对半的画,人走在白色的画幅中,阴影藏在黑色的半面。
  乍看,还以为是蒋阎的头像。但是细看,又发现有一些些不同。
  人和阴影都到了黑色的那面,白色处空无一人。
  这不是蒋阎。
  但是,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合又相似的事情。那么只剩下一个解释……
  这是蒋阎不为人知的小号。
 
 
第30章 那个台风夜,真正抓住她……
  知道送裙子的人很有可能是蒋阎这件事,无疑给姜蝶带来巨大的冲击。
  眼前的世界都在瞬息间倾倒,变得不是那么真实。
  她反复地听着录音,确认号码,再三确认自己没有输错任何一个数字。
  这个号码的头像,怎么看都像是蒋阎。谁会那么巧和他用到同一系列的,那么生僻的画呢?
  如果真的是他,那信息量就太大了。
  她无可避免地产生一个非常荒谬的念头——难道说,蒋阎其实是我的粉丝?
  这太吓人了。
  她的视频怎么想都不会是蒋阎点进去看的类型,无论是穿搭,还是日常秀恩爱vlog,都和他感兴趣的内容南辕北辙。
  更遑论他会成为谁的粉丝这件事本身,就令人难以想象。除非是奥川泰弘那种响当当的微观模型大师。
  可除此之外,无法解释他知道衣服这件事,还默默买下来送给她。虽然他的家境很富有,春尾衣良的价格对他来说不难下手。
  但她也不认为有钱人愿意花五位数随便送人,吃饱了撑的吗。
  姜蝶左思右想了一整晚,勉强得出了一个结论。
  无论是不是粉丝,自己对于他而言,应该是特殊的。
  前提是那个微信号所有者真的是蒋阎。
  她将被子盖住脑袋,在窄窄的单人床上翻滚。尽管几天前,她还像条死狗般一动不动地躺在这张床上,双眼无神宛如灵魂出窍。
  好像自己身下的并不是一张床,而是一辆过山车,轰轰烈烈开向蒋阎心房。并不一定能到达终点,极有可能脱轨,摔得粉身碎骨。也刚经过了一个低的拐点,让她有瞬间的心如死灰。
  但这一刻,她坐着它又攀上高峰。
  心跳飞出胸腔,她睁开眼睛,看见了世界的灯火。
  耳边刮过剧烈的风声,还有个声音在脑海里大叫——再赌一次!
  *
  她当然不会直接去质问蒋阎,衣服到底是不是你送的?为什么要送给我?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个小号并不是他,就很尴尬。
  而且如果真的是他,都用上小号了,想必也不会干脆地承认。
  在知道后的这一段时间内,她按兵不动,而是专心扑在“风眼”的制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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