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直接追到家门口了。
姜蝶情绪复杂地对着门外喊:“别敲了,我今晚不想沟通。我们彼此冷静一下。”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又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姜蝶索性晾着他,自顾自地卸妆洗澡。
然而等她出来,门外的人竟然还没走。
姜蝶也是第一次知道,邵千河居然会是这么顽固的哄人类型,和他平日里的散漫不太能搭上。
她无奈地叹气,在门口站着擦了会儿头发,终于决定拉开门,干脆就趁势说清楚。
拉开门的下一个瞬间,姜蝶直接反手关门。
只是,依旧慢了半拍,大门被迅速卡开一条缝。
蒋阎站在门外,用自己的手腕卡住缝,姜蝶愈是用力地想将门合上,他的手心连着手指愈是肉眼可见地充血。
但他一声都没吭,始终维持着这个姿势也不缩回手,但也没有同她较劲,不然他可以轻松将这扇门推开。
姜蝶咬紧下唇,手上的力道在用力到青筋都跟着发颤后,失去力气地松下来。
窗台开着风,夏日的晚风顺着通透的廊道一直吹到门口,将这扇失去禁锢的大门完全吹开。
他们面前再无障碍,可又仿佛比刚才挡着这扇门还令人沉默。
对流的晚风也将他身上的酒气返吹到姜蝶的鼻端,非常浓烈的味道。
看来喝了不少酒,相比三年前,酒量长进不少,至少还能稳稳当当地站在她面前。
但姜蝶不用多猜,他肯定是醉糊涂了,不然怎么会这么莽撞地跑来她的公寓门口,还迟迟不肯离开。
“请你离开。”
和醉鬼姜蝶也懒得再兴师问罪,也不想盘问他来这里的目的,硬邦邦地扔下那四个字就要再度关上门。
蒋阎却擅作主张地踏入她的领地,并抬手摁灭了墙上的灯。
玄关和整个客厅霎时间黑寂,只有远处拐角的卫生间还隐隐有她未关掉的光源散开,就像一团冷白的雾气。
在姜蝶的视线里,那团白雾杯水车薪,几乎等同于黑暗。
她听见了门被关上的声音。
只是草草擦了几把的头发又开始向下渗起水珠,流进睡裙。她屏住呼吸,感受到带着酒意的手指伸过来,缠上那一小撮湿漉漉的发尾,阻截了那粒继续下坠的水滴,捻于掌心。
然后,那略微潮湿的指尖游移到她的脸侧,很缓慢地轻轻磨蹭。
姜蝶浑身一颤,立刻将头往左偏,身体随即后移。
但她忘了,身后还放着邵千河随手置在门口的行李箱。
腿被行李箱别到,她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往后倒退,被蒋阎一把拉住,往前一拢。
仿佛时隔半年个世纪,她再一次陷入到他的拥抱中。
那场千里之外的风暴,还是用剧烈的速度快过她的羽翼,从后面追上,再次将她卷入漩涡。于是她的世界失明,被风暴挟裹的所有东西掩盖。熏天的酒气,冰凉的指节,燥热的怀抱,所有所有全在啃食她的神经。
姜蝶抬起头,盯着黑暗里模糊的脸无比冰冷地说:“刚刚绊倒我的,是千河的行李箱。”
“他一会儿就回家,你想我们吵架吗?”
他却出乎她意料地平静。
“你们不是已经吵架了吗?”
姜蝶一愣,眉头不自觉蹙起来,惊愕:“……你怎么会知道?”酒意刺激鼻腔,她不可置信地反问,“你刚刚也在bar?”
他没回答,姜蝶呼吸一窒,因为他的手指从脸侧游移到了眼前,完全遮盖住。
眼皮贴着他冷冰冰的指腹,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前,有什么更重的力道压了下来,但又非常轻微,蜻蜓点水地掠过。
一片雪花融进了海水里,烫得人想要流眼泪。
因为姜蝶意识到那是什么。
他的嘴唇,隔着他的手掌在亲吻她的眼睛。
并未真的留下触碰,只有苦艾浓烈的苦涩味道留下真的存在过的痕迹。
因此,她也并没有真的流眼泪,只是还未被风干的发稍上,一滴悬挂很久的水珠终于落了下来。
第58章 他们无法再一起逃亡
蒋阎会出现在那个酒吧,并不是意外。
那个地点,是文飞白告诉他的。
他回到西川之后,特意请文飞白和卢靖雯吃了一顿饭。彼时文飞白正被工作熬得焦头烂额,处在想跳槽但又没找好下家的进退维谷之地。
蒋阎的出现,绝对是他人生的一次转机。
大学的时候,同学之间聚餐聊个八卦,曾猜测过蒋阎会是什么家境,也不是没人提到说他会不会和蒋隆集团有关系。
然而蒋明达和蒋阎长得实在不像,再加上蒋阎的做派低调,不太像一个公子哥。这个猜测大家也就没当真。
哪想到他居然真的是。
文飞白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点开微信里那个聊天记录断在毕业那年的对话框,迟疑着是不是该发个问好。毕竟以他现在的交际圈,还能留有这样一条人脉简直是天降大饼。
可是两个人这么久没联系,突然发一条消息,显得自己目的性也太强。
他本来想作罢,却没想到,蒋阎会来主动联系自己吃饭,还希望卢靖雯也一起来。
文飞白捉摸不透蒋阎的用意,于是趁着卢靖雯来西川找自己时,带着她一起去见蒋阎,三个人吃了顿饭。
两年不见,蒋阎比自己记忆里的样子更加克制。说话的语气,脸上的表情,用餐的手势,精准得恰当好处,看得反而让人心有余悸。
那是完全属于上位者的气质,不加压制地辐射着四周。
蒋阎开门见山地说,自己正在接任蒋隆集团,这个过程并不轻松,现阶段想带点自己的人手进公司。
他的橄榄枝直抛向文飞白,问他愿不愿意试一试。
能被蒋隆集团的CEO亲自挖角,这个待遇可前所未有。
文飞白当然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可不认为自己的专业水平能被蒋阎欣赏成这样,毕竟以前一个班里的时候,彼此都可以是门儿清的。
他没急着应下,试探道:“我担心自己不能胜任……”
蒋阎不急不缓:“能力是可以培养的,我知道你的学习能力。”他用一只破掉的酒杯抿了一口其中的茶,“而且,我们不是朋友吗?”
文飞白愣愣地点下头:“当然了。”
蒋阎抬起眼,直视他:“我听说,那次音乐节之后,邵千河和你走得也挺近?”
到这一刻,文飞白才终于摸清蒋阎的来意。
“呃,还行吧。”他和卢靖雯对视一眼,斟酌着说,“现在也有点联系,毕竟他快来西川了。”
“那你觉得他来西川,是因为姜蝶在这里吗?”
文飞白一懵:“这人家小两口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那我告诉你吧。他的初恋,人也在西川。”
饭桌上,蒋阎开始轻描淡写地把邵千河延毕是为了照顾初恋的事讲出来,气得卢靖雯差点当场掀桌。
她无比意外道:“你怎么会连这个都知道?你不会是故意骗我们的吧?”
蒋阎轻轻抚摸着杯子的缺口。
“他的每一段历史,我都查过。”手指被缺口一拉,渗出一道血丝,“那个女人如今也在西川,我去见过她。”
所以她会出现在酒吧,也并非意外。
是他透露给她地点的。
蒋阎见到她的第一面,就清晰地闻到一种气息。是一种困兽在原地徘徊,仍眺望着远处伺机而动的气息。
也是他身上的气息。
*
此时的姜蝶对背后的这些弯绕一无所知。
但她根本不关心蒋阎为什么会那个时间出现在酒吧,大脑所有的神经只够用来处理这个应激的眼皮吻。
她一边用尽全力将蒋阎推开,一边凌乱地去摸索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电灯亮起来的一瞬间,所有的混沌消散,随之而来是她掷地有声的一句滚出去。
蒋阎还保持着探出手的姿势,在空中僵着须臾,慢慢收回,捏了下两旁的太阳穴。
他语速很快道:“我有点喝大了,对不起。”
“再有下次我报警。”
她手指着大门,毫不客气地指示他离开。
气氛无比僵硬时,蒋阎身后传来的敲门声使一切变得更加诡异。
邵千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bb,你能让我进去吗?我们谈一谈。”
姜蝶瞳孔猛地一缩,对着蒋阎做了个缝合嘴巴的动作。
她对着门外道:“我准备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那你把行李先给我吧,我出去住。”
姜蝶深吸一口气,看了眼蒋阎,他很识趣地从玄关走向客厅。
她回过头,确认他的身形藏匿于拐角后,才拎起邵千河的箱子打开门,推了出去。
“给你。”
说完她利落地准备关上门,邵千河眼疾手快地将箱子反手推进来,如法炮制地把门卡住。
……这个晚上是中邪了吗?一个两个都堵她门。
姜蝶烦躁又后怕,烦躁接连不断的胡搅蛮缠,后怕蒋阎被邵千河发现,那就更是一团扯不清的乱麻。
“……我真的累了。”
她语气疲惫,邵千河一听这语气,哪敢真的走,连忙焦头烂额道:“她虽然是我前任,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这次我也绝对没有告诉过她我回来的事。”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就戳中了姜蝶之前隐忍下的那个点。
“很久没有联系是多久?”她忍不住回嘴,“才一年?”
邵千河呆住,含糊道:“你……”
“你延毕的原因,我已经知道了。”姜蝶盯着他的眼睛,“你飞去照顾她的时候,有想到过我吗?”
他沉默下来,半晌道:“我不觉得这是对不起你的事。”
“……?”
姜蝶微微睁大眼。
“因为我飞过去找她,算是无奈吧,但其间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我也根本不爱她了。我真的没有对不起你。”
“无奈?”
“我不知道你愿不愿听这个故事……说来也话长了,只是听过这个故事的例任都和我分手了……”他苦笑,“总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少不了浓墨重彩的人。就像蒋阎之于你,她之于我也是这样的。虽然我已经不爱她了,但是她依然是拥有过我青春的人,她是我曾经的一部分,我不可能对这一部分视若无睹。”
姜蝶对此的回答是:“谁和你说蒋阎是我生命里浓墨重彩的人?他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他看着她,洞若观火。
“你这个反应,我太熟悉了。”他叹息,“你可以骗我,但你不要骗自己。人真的不能骗自己。”
“那你呢,你有没有在骗自己?”
整座房间是难以言喻的死寂。
其实早该知道的,谁能忍受不痛不痒的情侣关系两年呢,要么是其中一人非常忍耐,要么,是两个人都在得过且过。
邵千河没有对她这样的深情,她也没有。他们明显是后一种。
他真的如自己所说的,对初恋已经没有任何爱意了吗?卢靖雯说过他们曾经爱得很伤筋动骨,所以后来那么多段恋爱,他都选择了和那位完全相反的类型,轻松的,可以随时抽离的。
他可能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其实他一直在那场年轻的爱恋中逃亡,途中正巧碰见了她。
于是她也知道,这场逃亡该各奔东西了,他们注定无法一起逃出生天。
但,不是现在。
姜蝶突然向客厅的方向望了一眼。墙上有个摆设用的时钟,走着的时间并不准确,指针标在凌晨三点。
她收回视线,长长吐出一口气,说:“今晚就先这样,你回去吧。”
邵千河神情怔愣,对她过于温和的反应手足无措。
“……这不是分手的意思吧?”
姜蝶摇头:“不是。”
她甚至还道了一声晚安,关上了门。
Loft并不大,即便在客厅,玄关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
姜蝶知道,蒋阎一定将他们的对话全数听到了。
她走回客厅,就看见他站在那扇她最喜欢的落地窗前,望着连绵的灯火,背着她,像是在碎碎念,又像是在询问她。
“明明他也隐瞒你了,为什么呢?”
她没有回答,平静地说:“笑话看够了吗?可以走了。下楼注意些,别让他看见你。”
话落,蒋阎的身体在晚风中和窗帘一起轻微摇晃。
最后他说,打扰了。
*
隔天,姜蝶在下班后把邵千河约了出来。
她寻常地点完他爱吃的菜之后,刚对完服务员说完谢谢,转脸就对他吐出五个字:“我们分手吧。”
邵千河几乎以为自己幻听,这种语气难道不该是接着一句你还要点些什么?
居然是接分手?
他摆出一副难以理解的语气:“怎么过了一个晚上,我就被判死刑了?难道是她又来找你了?”
姜蝶昨晚平静笑着说晚安的画面还频频浮现,简直让他分不清到底昨晚发生的一切是梦境,还是说现在?
“没有。其实昨天晚上我就该和你说的。”姜蝶顿了顿,“但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冲动,我认真想过了,也想在正式的场合下和你说出来比较好。”
“所以,你想好了?”
姜蝶无比认真地点下头。
见她的表情没有挽回的余地,邵千河逸出苦笑:“我们都坚持过两年异地,为什么现在能在一起,却撑不过去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恰恰是因为我们异地,才撑得过这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