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眼蝴蝶——严雪芥
时间:2021-06-02 09:56:36

  姜蝶坐在椅子上消化了片刻,对刚才蒋阎的选择并不感到意外。
  他不是在维护她,而是在维护学生会的秩序。
  如果谁都可以因为对行程有异议而公然离场,特别是会长带头,那么这次团建在开场就注定成为一盘散沙。
  为此他可以强迫自己忍耐,但也许心底里正在对她猛翻白眼也说不定。
  她必须得做点什么挽回下好感度才行。
  姜蝶忐忑地拿起餐盘,跟上蒋阎去自助区取餐,细数他拿了哪些菜品,默默地将那些又拿了一遍,悄悄塞到蒋阎面前的桌上,这样他就不必重复再拿。
  蒋阎回到位置,看到桌上那堆食材一愣,扭头看了一圈,一直暗中观察的姜蝶故意慢了半拍,缩回脑袋。
  这样他应该知道是自己放的了吧……姜蝶不想表现得过于明显,但又得透出点蛛丝马迹。做好事那必须得留名啊!
  她暗自帮蒋阎拿完才着手拿自己爱吃的,堆了整个餐盘,气势汹汹地开涮。
  锅底比不了国内的火锅,清汤寡水,全靠下锅的食材煮出一些味道。但大家吃得都尤为起劲,有时候吃的就是一股氛围,浓郁的烟火气容易引人开胃。
  盛子煜将煮熟的红虾捞出来,第一个剥给了姜蝶,眼神里写满了“怎么样,我够敬业吧。”
  姜蝶配合地掏出相机记录下这一幕,恩恩爱爱地吃下那只虾。引得周围的一群人大嚎我吃火锅还不够怎么还被塞了一把狗粮。坐对面的孟舒雅暗自翻了个白眼,走到一边往她本就装满的餐盘里继续加菜。
  这一桌声浪大得引起了蒋阎的注意。
  他模糊地听到了塞了狗粮两个字,皱眉道:“锅底里还有狗粮?”顿时不敢再动筷。
  他旁边的人忍不住喷笑:“会长……你没和情侣一起吃过饭吧?”他努了努下巴,示意蒋阎向姜蝶和盛子煜的方向看去,正好捕捉到姜蝶投桃报李,给盛子煜反剥虾的画面。
  饶以蓝跟着看过去,看哪儿哪儿不爽,嗤笑:“没手吗?”
  蒋阎刚好凑巧地从锅里夹上一只虾,他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筷下的虾。
  饶以蓝咳嗽两声:“但如果会长觉得麻烦我可以帮忙剥……”
  两秒后,筷子一松,虾被重新撇回锅,咕噜咕噜地煮得通红。
  蒋阎反手夹了一个鱿鱼上来,冷淡道:“刚夹错了。”
  *
  余晖落尽,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来吃火锅的人也越来越多,几乎将厂棚坐满。其中很多是来旅游的国人。
  舞台上的霓虹也跟着适时亮起,有人抱着吉他上去,坐在高脚椅上,开始弹奏。
  那人唱的是一首他们听不懂的泰文歌,只不过这位泰国人居然会说普通话,结束的时候用磕巴的中文解释这首歌翻译过来叫《寓言》。他说,这是关于一个兔子仰望月亮的民谣。
  他们大惊,好家伙,居然还会讲中文,便起哄道:“来一首中文歌呗!”
  歌手笑了笑,抱着吉他,真的弹起了《甜蜜蜜》。
  众人立刻被吸引,全都近距离地跑到台下拍小视频。
  姜蝶比起凑热闹更不舍得离开饭桌,一边吃一边刷着朋友圈,就刷到盛子煜火速发了一条,配文:泰国人都比我会唱[微笑]
  一时间,桌上个只有寥寥几个人还坐在原位,有一搭没一搭地涮着海鲜。
  姜蝶咬着筷子,不由自主地看向蒋阎的位置,歌声袅袅,白雾缭绕,背后霭霭人潮,他坐姿有些松垮,任锅子沸腾,低头散漫地刷着手机,凌厉的线条在水雾里都被洇柔几分。
  看上去变得那么容易接近。
  但事实上,自己递过去的那盘菜,他几乎没动。
  尤其是虾,有一只下了锅都不愿捞出来。
  姜蝶收回目光,往嘴里放了一块鱼丸,嚼了半天都没嚼出什么味儿。
  ……一定是偷工减料用面粉做的,可恶。
  她扁着嘴将这家千人火锅拉入黑名单,发誓再也不来。
  *
  大家拖拖拉拉吃了很久的火锅才回到民宿,之后没有安排别的行程,因为第二天要起早出发去拜县。
  姜蝶刚洗完澡躺下,她就发现手机里多出了一个微信群。
  【不要告诉月亮】
  一看这个群名,姜蝶瞬间就懂了。这是背着蒋阎建的小群。
  “会长睡了没有?”
  “报告,刚侦查到已经进房关门了!”
  “造起来啊!!刚来的第一晚怎么能萎?!跟哥出门喝酒的call11111!”
  “1111”
  “1111”
  “懒得出门了,来我房间看恐怖片的有没有?我这个房间有投影!”
  “靠,你自己看吧!”“
  “没有组团看动作片的吗?成人的那种”
  “注意点,群里还有新来的师妹呢”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有没有玩狼杀的?我房间!!一楼左边第二个!!”
  姜蝶默默窥屏,她又点开群成员看了一眼,发现这个群里除了蒋阎没有拉,饶以蓝也没有。
  似乎大家都默认高岭之花和月亮凑一对,拉了也没用,不会和他们凡夫俗子为伍。
  姜蝶把手机扔到一边,看着旁边空掉的床铺,孟舒雅刚才出去没有回来,估计去哪个房间厮混了吧。
  她胡思乱想着有的没的,在床上翻来覆去,东南亚的夜晚燥热得让人无法入睡。
  *
  拜县是清迈通往夜丰颂府八十公里处的一个山上小镇,人少可以包车前往。他们人多,包车不划算,最后决定还是坐大巴。
  昨夜直到凌晨两三点,关起门来热火朝天的一个个房间才终于平息。因此大家一个接一个上车的时候,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青色的眼圈。
  她坐到盛子煜身边,他也哈欠连天的。
  姜蝶瞥了他一眼:“这么困,昨晚去哪个房间浪了?”
  盛子煜的哈欠噎了一下:“……没,我自己随便在外面逛了逛。”
  她奇怪道:“你一个人?”
  他含糊地点头。
  姜蝶倒不关心他独自去了哪里闲逛,毕竟又不是真的男女朋友,哦了一声就塞上耳机,里头播放着法语的听力课程。
  她在为自己之后能做交换生做准备。如果真的最后失败拿不到名额,熟练掌握一门语言也不是坏事。
  听力材料正念到一首小诗,她跟着无声复述。
  “L'apparition de ces visages dans la foule.”
  [人流中,面孔如幻景般闪现。]
  姜蝶漫不经心望向车窗外,日光烈烈,蒋阎正准备上车,插着兜,恰巧经过她的窗前。
  “Pétales sur des branches noires humides.”
  [潮湿的,黑色树枝上的花瓣。]
  姜蝶怔了片刻,视线跟着他,仿佛真的看见花瓣飘下,脑袋酥麻。
  怎么办,大巴还没开,她就好像已经晕车了。
 
 
第10章 落汤蝶和湿月亮
  姜蝶是真的晕车了。
  她一向自诩生命力顽强,结果车子开到山路上后,她就到处找塑料袋,把脸伸进去狂吐。
  下车后她一查,发现清迈到拜县的山路有762个急转弯。
  绝了。
  *
  拜县的民宿房东是个中国人,特地开了车来巴士站接他们。
  因为拜县不像清迈,就是山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较原始,缺乏便捷的交通。当地人往来几乎都靠摩托,鲜少能看到汽车。如果有,那也几乎是外来客包的。
  “景点和景点之间都隔老远了,你们最好也租辆车。”老板一边开车一边热情地跟他们介绍,“但你们人多,租车也不方便,我建议还是租摩托吧,一带一,划算。”
  大家决定采纳他的意见,在民宿休整后一齐来到附近的租摩托店。会骑的分一拨,不会骑的就像地里小白菜,乖乖等着被会骑的一一领走。
  姜蝶属于会骑的那一拨,盛子煜也会骑,两人就地分开,各带一个,这样出发去下一个景点。
  她特意挑了一辆薄荷蓝的小摩托,因为今天穿了薄荷绿的雪纺连衣裙,视觉上这样搭配比较舒服。
  戴上圆滚滚的头盔,视线一下子没那么开阔。姜蝶笨拙地转了下头,看见盛子煜的后座载着孟舒雅,两人有说有笑地直接开了出去。
  姜蝶隐在头盔下的眉头微皱。
  其他人都纷纷上车,搭配好的人都陆续出发,她的后座还空着。
  没人需要她带了吗?
  姜蝶环顾了一圈,饶以蓝还站在原地。
  嗯……估计是等着蒋阎来载她。
  他还没来得及挑车,正在给商家缴纳租金。
  姜蝶眉毛一挑,转动手柄,稳稳当当地停在饶以蓝跟前。
  “以蓝,我载你吧。昨晚真的很抱歉,就当我向你赔罪了。”
  她的语气非常诚恳,饶以蓝面露惊讶,不太自然地回她:“没事,还挺好吃的。载我就不必了。”
  “看样子你还没原谅我……”
  姜蝶露出非常失落的神色,内心的小恶魔却笑翻天。
  她不就是想让蒋阎载她吗?她偏不让她如意。
  饶以蓝闪过一丝不耐烦的神色,刚要开口,蒋阎付好租金出来,见原地还剩下她们两人。
  “怎么还没走?”
  姜蝶语带三分无奈三分自责四分惶惑,先发制人道:“我一直喊以蓝上车呢,但她好像还是有点生我的气,要不还是师哥你带她吧。”
  她以退为进,做作得水到渠成,无形中把饶以蓝架了上去。
  如果她真的上了蒋阎的车,不就代表她如同自己所说,还在因为昨晚斤斤计较。
  果然,饶以蓝咬着牙笑道:“我从来没生你气,是你想太多。”
  姜蝶笑眯眯:“那就上来吧。”
  饶以蓝:“……”
  最后,姜蝶如愿以偿地载着黑脸的饶以蓝突突向前开去。
  *
  由于她们磨蹭了一会儿才上路,沿路已经看不见其他人。
  姜蝶一边看着手机导航上的路线,一边透过后视镜观察到饶以蓝频频转头往后看。
  她还不死心地等着蒋阎追上来。
  “姜蝶,你开太快了!”
  眼见后头空落落的,她忍不住出声制止她。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其实她听得一清二楚,也知道那话里藏着的心思。虽说她也挺想等蒋阎追上来,但那是只有她一个人的情况下。
  载着饶以蓝还等蒋阎,那不就等于主动给他们制造甜甜蜜蜜聊天的机会,她倒成了为他人做嫁衣的司机。
  姜蝶不慢反快,嘴上还假惺惺地说:“哎,怎么还没看到他们啊,不会他们都到了吧?我们得再快点了。”
  饶以蓝:“……”
  姜蝶见她吃瘪,费了好大劲才压住上扬的嘴角。
  然而她似乎有点得意忘形过头了。
  耳边传来奇怪的声响,摩托像被人暗中踩了刹车,越开越慢,接着停滞不动了。
  “怎么回事?”
  饶以蓝跳下车,和姜蝶面面相觑。
  姜蝶此时也一头雾水,她跟着下车检查一番,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自己刚才突然加速的原因,引擎正悠悠地往外冒白烟。
  一言以蔽之,坏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下子该怎么办?
  仿若听到两人的哀嚎,解救她们的神明开着一辆银灰色的摩托,终于在道路后方现身。
  “蒋阎!”
  饶以蓝眼睛一亮,激动地朝他挥手。
  蒋阎一个急刹车,长腿落地。
  “……怎么回事?”
  饶以蓝终于能出口恶气,不管是不是先安下罪名:“姜蝶开太猛,车子出问题了。”
  姜蝶无语凝噎:“……我就是正常开啊。”
  蒋阎的脸上没有任何犯难和焦躁,拍了一下出问题的摩托车照片存证,三下五除二就解决道:“联系上商家了,他们会来取回车。不过他们店里没有多余的摩托了,都被租完。”
  饶以蓝的眼神突然流露出期待:“那现在……?”
  “我载你们过去。”蒋阎安排道,“一个先留在这里看车,一个我载过去,再返回来载剩下的那位。至于谁留下你们自己定。”
  姜蝶立刻举手道:“我留下吧。”
  这么一个绝佳刷好感度的时机,树立自己谦让无私的一面,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饶以蓝虽然不是傻子,但她是骄傲的公主,不甘愿做将就等待的那个人,因此对姜蝶的选择很满意,觉得她终于有点眼色。
  她丝毫没有异议地斜坐上蒋阎的摩托:“那就辛苦你了。”
  饶以蓝终于扬起今天最真心实意的笑容,打算伸手要去抱蒋阎的腰,手刚伸到一半,蒋阎快一步开口:“自己抓紧后座。”
  如同那个台风天,他给了把伞,只说自己抓好,不愿为之挡风。
  饶以蓝的手僵在一半,讪讪收回,不敢逾矩地转去抓住两边。
  引擎启动,蒋阎绝尘而去前瞥了姜蝶一眼,说了两个字。
  等我。
  *
  姜蝶百无聊赖地等在原地,顺道给盛子煜发微信吐槽自己的坏运气。但他估计还在开车,没有回。
  笔直的乡村公路上什么都没有,两旁除了绿油油的稻田就是不知名的野草,没有可以荫蔽的树木。但好在天气沉闷,热辣的光都被乌云吞没,倒也没那么晒。
  这条路上偶尔有骑着摩托驶过的外国友人,热心地停下来问姜蝶需不需要载一程,她倚着摩托,鼓着脸颊笑。
  “谢谢!不用啦,有人会来载我!”
  那人遗憾地耸肩,一溜烟儿就开不见了。空荡荡的路上又只剩下热浪、蝉鸣还有即将快被玩到没电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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