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待诸侯王,陛下应恩威并重。齐王妃在京都,齐王总会有顾虑,这是威。王承被抄家后,家产全部充归国库,其中有一枚白玉令牌,正是之前王承勇来陷害二殿下和齐王世子的东西,那是齐王翁主的陪嫁物件,陛下将这令牌送过去,也算是给了齐王一个交代。”
“好!”
第30章 除旧岁 不是,他最会做饭。
澄晏园里,侍从宫女们再一次抬着大大小小的年货回来,他们折腾了几天,终于让齐王妃说了声尚可,可算松了口气。
张罗着把红绸、彩缎、灯笼挂好后,浅黛便取了一只灯笼带进梅凌院的屋子里。
这园子里的侍从宫女们虽然肩负着看守她们的任务,却没有什么监视的必要。一来齐王妃毕竟还是大长公主,太皇太后没有亏待她的意思。二来她一个女子离开了丈夫儿子,被困在这里实在令人可惜。三来,她们每天被关在这百亩园子里,能掀出什么风浪?
是以,梅凌院里也没有太多的宫女,屋门一关,更是只剩下了她们三人。
浅黛撕开彩绘纱罩也没瞧见什么,不由奇怪道:“明明就是这家店,我还瞥见了白薇姐在里面,怎么会没有东西呢?”
陆微言蹲下身来与她一同翻着那只灯笼,二人拆了竹骨,才在那竹箍的内侧抽出一张薄薄的纸条,上面写着蝇头小字:“世子已至恒州,一切安好。上元日海晏园,或可一试。”
听毕,齐王妃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道:“湛儿回去便好。他能安然回到恒州,我就别无所求了。皇家困住我又如何?我儿终究是自由了。”
其他人不知,浅黛却是清楚地知道那日在太后宫中,齐王妃与如今的太皇太后说了些什么的,她叹道:“娘娘一片苦心,世子会明白的。白薇姐说了‘上元日海晏园’,想必她已经让咱们的人做了准备,说不定到时候就可以出京都。”
“上元日海晏园?”齐王妃疑惑,“我当年还是公主的时候,的确每年参加上元日的宫宴,不过都在当年父皇命人建的园子里,海晏园是哪里?”
陆微言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回府看到的烫样,道:“海晏园是先帝命人建的园子,我爹说那园子平日里就允许京都百姓进去,想必今年的上元宫宴设在海晏园。”
齐王妃忽道:“其实待在京都也好,我那日回宫的时候,就没想过还能回恒州。”
陆微言仍记得那日在城外茶庄,陈清湛听白薇说齐王妃入宫的神情,不解道:“王妃娘娘既然知道入宫必然无法再出来,那时为何要回头?”
齐王妃没有直接答她,却问道:“我那日在宫里听闻禁军围了你们家,你那时候回去,是否因为这个?”
陆微言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太皇太后都是我的母亲。”齐王妃笑道,“作为母亲,我是疼爱湛儿,但作为女儿,我也舍不得我母后。”
陆微言想起那日挽秋说,齐王府的规矩里有一条是,外边的事不要跟王妃娘娘说,又想起之前陈清湛说,他相信自己的母亲,可齐王妃也相信她的母亲。她之前是觉得齐王妃出身皇家,心思未免太过简单,可如今想来,血脉亲情,不就是这简单的感情?
想来,齐王妃也并非什么都不知道,她做为一个母亲,同时做为一个女儿,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最好。
“我明白了。”陆微言道。
齐王妃又摇了摇头,推开窗户望着西北方的天空,道:“这件事我不会后悔,我唯一后悔的事,是从恒州来京都的时候,带上了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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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晋王别院里,沈平茂却是糟心了。李怀公喜爱楚馆作画,青楼吟诗,在揽芳阁里与沈平茂一拍即合,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己”,可这知己一当上皇帝,下的第一个令就是让他晋王率兵镇压镇北将军。
“让我父王去?李怀公他怎么想的?”
晋王与齐王不同,陈家当年为大杲开国皇帝平定了西北,除了他们东进的后顾之忧,而沈家则是为他们提供银钱买兵马粮草,晋王一脉本就不是武夫出身,二百年来也一直安居俞州,如何能带兵打仗?
可君无戏言,李怀公既然说了,就一定会传旨给晋王。沈平茂在屋里踱来踱去,最后道:“传信给我父王,不可恋战,俘获王殊桓就退兵,此战毕就立刻交兵。”
侍从退下后,穆荣扶沈平茂坐下,道:“陛下怎么回事?先前可不是这么和我们说的。”
穆丰寅当年娶安乐郡主,就是整个穆家的意思。安乐郡主的母亲是当年的程太后所出,是嫡公主,安乐郡主的父亲是如今太皇太后的娘家人。可穆丰寅娶了安乐郡主以后,不过也就得了个国子监主簿。
后来穆荣结识沈平茂,沈平茂又与四皇子李怀公交好。那时太后有扶李怀公之心,王家出事后,穆荣的父亲和弟弟都投靠了当时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可新帝登基后对穆家却无一点提拔。
“这小子想要卸磨杀驴呢。”沈平茂剥了个橘子道,“也不看看自己如今有多少能耐,既不靠我,又不靠张家,他想靠谁?”
穆荣却慌了,道:“陛下这是想提拔新人吗?”
沈平茂叹了口气,将剥好的橘子重新扔回了篮子里,道:“陛下羽翼未丰,现在不过是意气用事,等他摔了跟头,就知道怎么对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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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岁这日,齐王妃特意命人把陆微言带到了小厨房,对她道:“你来澄晏园陪我,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想来你之前在家中,守岁的时候也会和你爹、你弟弟聚在一起吃顿年夜饭吧。”
陆微言点了点头,可吃年夜饭不是做年夜饭,不用来厨房这里,是以她又道:“小时候我娘还在的时候,我们一家会在一起做年夜饭,后来都是家里的厨娘们做了。”
“你爹不会做饭吗?”齐王妃问道。
“不是,他最会做饭。”只是,陆明煦说,每次进厨房,都会想起当初和她娘一起准备饭菜的样子,次数多了,就不愿再进那个伤心地了。
“我刚到恒州的时候,什么都不会。”齐王妃道,“齐王府的人说,恒州的风俗是年夜饭要全家人一起做,可我是公主啊,怎么会做饭?我就拼命跟着我乳母学,还向府里的厨娘打听兴正喜欢吃什么。可是恒州向来都是冬季戎马倥偬,我们一家很难在一起过个年。”
她笑了笑,又道:“大过年的,不提这个了,你会做什么菜?”
陆微言:“糯米莲藕。”
“还有呢?”
陆微言尴尬笑笑:“王妃娘娘,实不相瞒,我就会这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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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李怀公正与张皇后、太皇太后以及破例被叫进宫的李怀己一同守岁。按照李怀公的说法,他如今在京都就李怀己这么一个兄弟,他也惦念手足之情。
忽有北方前线来报打破了宫里的祥和,传话的人气喘吁吁道:“报,镇北将军反了!”
四人听了这话,各有心思。
太皇太后眉头一颤,她也知道处置王家势必会使北方生变,可王家着实胆子太大了些。这样一来,陛下会不会开始忌惮皇后背后的张家……
李怀公却泰然道:“不出所料,朕早就安排了晋王镇压,相信不日就会传来捷报。”
传话的侍卫的神色却依旧慌张,他低着头,支吾道:“镇北将军他……他……”
“说。”
侍卫心一横,道:“他在梧州另外拥立了个新帝。”
此话一出,四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太皇太后道:“废太子在皇陵,他们王家拥立谁……”
“李怀奉。”李怀己道。
李怀公忽地笑了:“是啊,朕的三哥还在王书桓的军营里呢。”
第31章 上元节 有人享受着月圆人团圆,有人却……
镇北将军另立新君,自然不宜让百姓们知道,李怀公命人遮遮掩掩,终于让京都迎来了上元节。他刚刚登基,也想向京都百姓表示亲民,便将今年上元宫宴的地点选在了海晏园。
海晏园取“海晏河清、四海升平”之意,园中北边造山,山脚盖楼、山顶建亭,南边理水,湖上修了不少栈道。陆明煦说过,海晏园对京都百姓开放,是为了体现皇家的与民同乐。但皇家毕竟是君,依旧注重君臣有别,百姓可以进园子,却只能在低处走动,高台楼阁仍是皇家禁地。
不过,低处有低处的好处,这些地方临水,有许多人在湖畔放河灯,湖面波光粼粼,灯影绰绰,有人嬉笑打闹,有人携手夜游,真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意味。而今年的跑马灯也在海晏园里,百姓们提纸灯、放河灯、赏花灯,热闹非凡。
反观远处楼阁上,虽然也挂满了各式彩灯,却怎么都热闹不起来。
皇家每年上元节都要宴请群臣一叙君臣之情,今年也无甚特殊,不过是换了个皇帝、换了个地方。
李怀公道:“诸位爱卿,朕刚刚登基,年纪尚轻,今后还要劳烦诸位爱卿尽心辅佐。”
百官们忙恭敬称是。
陆微言坐在齐王妃身侧,远远地瞧了陆明煦一眼,才惊觉一个多月不见,陆明煦沧桑了许多。而陆明煦就直直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是陆微言十六年来未曾见过的悲切。
陆微言忽然觉得,少时惹祸回到家被陆明煦教训,也是一段不错的时光,好过如今父女难以相见,好不容易相见却也只能遥遥相对,相顾无言。
今日上元宫宴与那日清宴园的相比,委实少了不少人。比如百官家中女眷、比如先帝、比如先皇后、比如康宁公主,还比如陈清湛。
上元佳节,有人享受着月圆人团圆,有人却只能遥寄相思与明月。
歌舞暂且退下,筵席上的饭菜又换了一轮,齐王妃忽起身道:“陛下,母后,元初有个不情之请。”
李怀公看向这边,他虽未曾见过齐王妃几面,但也和颜悦色道:“今日上元佳节,不必拘谨,姑姑请讲。”
齐王妃拉起陆微言的手,陆微言还未来得及细想,就与她一同起身。
齐王妃道:“这孩子能自请去往澄晏园陪我,元初已感激不尽。今日佳节,我看着她与陆尚书相见却不能相聚,想起与我骨肉分离的孩儿,实在于心不忍。故元初向陛下请命,让他们父女好好聚聚。”
此话一出,屋内的人都静了静。今日佳节,只要齐王妃提出来,陛下便不太可能反对,况且太皇太后困她于京都,本就有愧,她又提及自己的儿子,太皇太后也不便阻止。
可贵之处在于,齐王妃能亲自提出来。陆微言心中感激,在李怀公应允后与陆明煦一同离了席。
阁上回廊处,能远远看到湖边盛景,陆明煦瞧着那边俪影双双,叹道:“我本以为把你嫁给齐王世子,日后就能做个闲散王妃,没想到却害了你。”
“不怪爹。”陆微言道。和离是她自己选的,进澄晏园也是她自愿的,即便能重来一次,她也是一样的选择。
陆微言甚少说这么懂事的话,陆明煦心中有气又有愧,道:“你如今困在澄晏园,和当初做了先帝的秀女,困在宫里做太妃有什么区别?我以为把你从一个火坑里捞了出来,没想到又把你丢进了另一个火坑。”
陆微言听到这儿不由自主低头笑了笑,陆明煦不明白她有什么好笑的,轻敲她头道:“笑什么呢傻丫头。”
陆微言把手臂懒懒地搭在栏杆上,眺望着远处湖上忽明忽灭的灯影,道:“还是有区别的,当皇妃可能还经历不了这么多的事。”也遇不上这么多的人。
陆明煦拿她无可奈何,却也说不出什么心疼她的话,父女俩就这样扶着栏杆看着远处。
“爹。”
“嗯?”
“我想起很小的时候的上元节,你和娘带我去城南猜灯谜赢花灯。”陆微言望着楼下人来人往,出神道,“爹可厉害了,总能猜中,总是给我拿到我最喜欢的花灯。”
陆明煦心口一疼,低声道:“说这个做什么?”
陆微言看着远处的迷离灯火,道:“那时候爹在想让我嫁给谁的时候,是不是也和猜花灯一样呢?”
陆明煦还未细想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什么意思,湖对面就放起了烟花,流光溢彩,灿烂夺目,楼下百姓纷纷驻足观望。
京都观看烟花最好的地方在翩跹楼,往年陆微言都会去那里。想起翩跹楼就免不了想起陈清湛,陆微言此刻的心情,无关风月,只希望他在千里之外也能平安顺遂。
朝臣们也簇拥着李怀公走了出来,倚栏远眺。有人赞叹道:“火树银花,万家灯火,太平盛景啊!”
百官们被点醒,齐呼万岁,声势浩大,楼下百姓都忍不住往上瞧。
忽然,湖边人群中冒出一个声音:“镇北将军反了!”
“镇北将军拥三殿下为帝了!”
“镇北将军就要打进京都了!”
人们面面相觑,不知真假。紧接着,其他几个地方也响起了一样的叫喊,此起彼伏,令人心慌。所谓三人成虎,百姓们也慌乱起来。而这时,忽然有几个人开始往海晏园大门处跑,人们来不及细想,就跟着一起跑,可今日海晏园的人实在多,没走几步就一个挨着一个地挤在了一起。
楼上众人看到下面的场景,不由奇怪,待禁军上来汇报时,李怀公神色一变,怒道:“谁在造谣生事?”
周围人哗啦啦地跪下一片,陆微言想起白薇的话,觉得此事蹊跷,便与陆明煦道别,准备去齐王妃跟前看看。
“丫头。”陆明煦忽道。
陆微言转头看他。
陆明煦叹道:“想回家了就去向陛下请命,爹自会去劝。”
陆微言点了点头,不忍多看。
如今,想要派人告诉百姓实情也难,毕竟王书桓确实反了,也的确拥立李怀奉为帝,只是没有打入京都。造谣之人说的虚虚实实,实在不好解释。况且百姓人多嘈杂想让他们安静下来也难,大过年的,新帝又刚刚登基,总不好对百姓兵戈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