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扮公主 字字句句,似是故人。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陆微言按捺住心中的愤懑道。
她想知道的其实是他们是怎么“认出”她的,可看如今这情形,这两人是把她当做康宁公主才费劲儿把她劫出来,若是让他们发现她是个假货后恼羞成怒,她的麻烦可就大了。
那人听了这话,邀功一般道:“在下本就是王将军安排在槐城的人,槐城的事在下自然一清二楚。”
他这回答让陆微言有了意外收获,却并不是她想要的,是以,她又问道:“我刚到槐城就被他们认了出来,这是为何?”
“今儿个城门口的事在下也听说了,殿下把白虎牌都拿出来了,他们肯定就认出殿下了呀。”
再多问下去怕是要惹人怀疑,陆微言稍微一想,便知道真正的康宁公主手里拿着的,必然是王承派人从陈清滢坟茔里盗出来的那一块。王氏被抄家后,白虎牌自然落到了朝廷手里。
只是朝廷即便要把那块白虎牌归还齐王府,也不必派个公主来送。公主身份特殊,自古以来,都是为了稳固皇家地位的,她们不是下嫁朝臣就是被派去和亲。莫非……陈清湛真的逃脱不了娶康宁公主的命运?
见陆微言像是有些担忧,那人又道:“殿下放心,王将军是先皇后的叔叔,在下肯定把殿下安然无恙地送到王将军那里,公主是皇后所出,尊贵无比,怎能去和瓦兹小国和亲?”为了突出自己的愤慨,他还抬起袖子擦了擦根本没东西的眼角……
和瓦兹和亲?这倒是把陆微言吓了一跳。康宁公主是王皇后的女儿,王家被处置以后,她必然要受牵连。公主和亲并非没有先例,但本朝都是外族王子入京都求娶,哪有公主亲自过去的?前朝倒是有打不过外族将公主送去和亲以求太平的例子,可如今齐王把瓦兹制得死死的,哪里需要公主不远千里去和亲?
陆微言有些头疼,她在脑海里理了理如今的形势。梧州那边,丹祜与王书桓联盟,企图南下,梧州西临恒州,南接俞州,如今通往俞州的路上堵着晋王的军队,朝廷可能害怕王书桓从西边突破出来。所以,为了让恒州有暇顾及梧州,陛下不惜将妹妹嫁给瓦兹小国。为了让齐王答应,他还让康宁公主带上了白虎牌。
只是,他们怕是不能如愿了。陈清湛命人在槐城扣下康宁公主,显然是不想让她去和亲。既然如此,她怎么会被轻易地劫出来?槐城的人发现了必定会追过来,是以,陆微言心存侥幸道:“走慢点,我怕颠。”
那两人却急着带她去王殊桓和李怀奉跟前邀功,道:“殿下忍一忍,将军还等着见您呢。”
到了梧州见到王殊桓和李怀奉,她立刻就会被认出是假的,车外面的那两位兄弟一定不知道自己正在送死的路上马不停蹄。
陆微言可不想迅速赴死,她比了比轿上的窗户,发现自己钻不出去,索性端起了“公主”的架子,高声道:“停车,快停车!本公主的东西掉下去了!”
那两人似有些不耐烦,毕竟他们只管她人在就行了,东西有什么重要的?
陆微言见他们没有要停的意思,便道:“那是我母后亲手绣的绣帕,是遗物,你们不帮我找回来,我就告诉镇北将军!”她认准这两人是要把自己送去邀功,必然不会亏待她,也希望“康宁殿下”能帮他们美言几句。
果不其然,两人被“刁蛮任性”的“公主”唬住了,一人停了马车,另一人下车跑回去寻找。
陆微言并没有丢帕子,因此他找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只好拐回来道:“风这么大,怕是已经吹远了,先赶路吧。”
陆微言纯粹是为了拖延时间,继续兢兢业业地撒泼耍赖,即便马车已经跑了起来,她仍不忘喊着自己的帕子。
而此时,他们的马车后面,终于跟上了一队槐城守军。
“果然是往梧州走,世子猜的还真准。”
“走就走了,干嘛还让我们把公主劫回来?劫回来又不让送去和亲,还得供在咱们恒州。”
“那两个人跑了对咱们来说是除瘤,公主可不一样。王书桓虽说不会亏待公主,但他一旦兵败,公主肯定不保,世子应该是不忍心吧。”
“有道理,毕竟王爷娶的就是公主,世子可能随王爷。”
“?”
槐城的守卫有备而来,那两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马车交到槐城守军手上时,那两人正为美梦破碎而痛苦,陆微言却庆幸捡回了一条命。
槐城守卫十分瞧不起那两个人,骂着“叛徒”踢到了一边。世子说过,叛徒不必捉回城里,直接把他们丢到外面,恒州不要,梧州也不会要。
陆微言还记挂着齐王妃,生怕自己也被丢下,忙问:“我能回槐城吗?”
守卫道:“我们奉世子之命来救殿下,肯定把殿下安然带回恒州。”
他说得中听,陆微言可不信。陈清湛在齐王府,不可能是在她出城以后才下令,所以,他们明明知道槐城里有内鬼,还是不惜以康宁公主为饵,把内鬼引出来。至于为什么不在城门口就拦下,或许是想从逃跑方向上看他们到底是哪儿的人。
再次踏入槐城时,陆微言被带到了另一个院子里,这间小院比之前那个还要朴素,只有三间小屋,院墙不高,也没什么侍女,像个普通人家的宅院。
送她过来的守卫道:“殿下,从今日起殿下就不能再当自己是公主了。”
陆微言心道:不,我从没把自己当过公主。
“咱们已经放话出去,说您被王殊桓的人带到梧州了,世子说了,从今以后殿下在槐城安稳度日就好。咱们这儿虽不比皇宫,但胜在逍遥自在。”守卫又道。
陈清湛给康宁安排这些也可谓仁至义尽。康宁从小生活在王皇后身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生母一朝沦为阶下囚,连她也要被送去与外族和亲。且不说语言不通,单说瓦兹是齐王手下败将,与大杲世代交恶,怎会好好对她?
让康宁没有了公主身份,做个平民百姓,生活在远离京都的恒州,也是个好事。
只是,陆微言不是康宁公主。
“和我一起过来的人呢?”陆微言问道。
守卫有些为难:“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想了想,又觉得让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直接一个人生活有些残忍,便道:“不如我跟他们说说,让殿下的随行宫女跟过来?”
陆微言:“……随行什么?”
“宫女啊。”守卫解释道,“就今儿个跟殿下一起……锁在城西别院的那个。”
“……多谢。”陆微言干巴巴道。
她看了看院子,觉得那个石凳不错,到时候齐王妃痛骂陈清湛,她一定要坐在这个石凳上好好看戏。
说来,那封信什么时候能送到呢?他不会看不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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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恒州西北齐王府。
一个多月前,郭副将传信到京都,说齐王肩上负了箭伤,请世子速回恒州。瓦兹人缺少冶铁的资源,箭头多是骨、石,不足以穿透恒州军的甲胄,齐王能伤到肩,必是中了铁箭簇。而恒州军的主心骨一直都是齐王一脉,齐王负伤,陈清湛必须回来。
陈清湛腊月至恒州,就与瓦兹交了手,一鼓作气把瓦兹驱出城外十里,才换来恒州一个月的安宁。
瓦兹人狡猾,在箭头上涂了马粪,府里医师给齐王剜了半日的伤口才清理完毕,秽物与坏肉除去后,刀伤却是可怖,以至于齐王到现在都还在府里养伤。不过他近日没发烧,想来伤口已经渐渐恢复了。
“京都那边还没消息吗?”齐王靠在榻上问道。
陈清湛一顿,道:“没有。”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母亲毕竟还是大长公主,他们不至于亏待她。”
京都的消息传到恒州需要经大小驿站,又是换人又是换马,比寻常商队快得多,是以陈清湛早就知道了上元日海晏园失火一事。
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这笔帐,早晚要算。
“王爷,世子,槐城那边有消息了,这是当年翁主带走的那枚白虎牌。”江恪说着把玉牌递给陈清湛。
陈清湛接过后,江恪又取出一封信道:“槐城那边说,这是康宁殿下给世子的。”
“康宁?”齐王挪了挪身子,“那不是朝廷要送去跟瓦兹和亲的公主吗?你给扣下了?”
上元宫宴刚过,李怀公就下了让康宁公主和亲的令,因此海晏园失火与康宁公主和亲的事几乎是一起传到恒州的。海晏园的事陈清湛瞒了下来,康宁的事却是如是与齐王说了。
“是,咱们打瓦兹绰绰有余,何必派公主和亲。”何况一旦和亲,恒州军在瓦兹骑兵面前,军威就少了一截。
陈清湛说着拆了那封信,信上称呼落款全无,只有二十个字:
“皎皎银约腕,灿灿缀海棠,亭亭澄晏柳,馥馥玉兰芳。”
银约腕、海棠、澄晏、兰芳。
字字句句,似是故人。
陈清湛心跳得有些快:“你说,这是谁送来的?”
“康宁殿下啊。”江恪解释道,“他们说这枚白虎牌就是殿下带来的。”
不,还有一枚白虎牌,在京都茶馆时,他交给了陆微言。
陈清湛回头看了齐王一眼,心中的喜悦、释然、激动却不能与他说。良久,他道:“我去趟槐城。”
她们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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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槐城门口,守卫们拿着之前就见过一次,还上交了的白虎牌面面相觑。再看眼前这支队伍,宝马雕车、红绸锦缎、声势浩大,这才像是公主的送亲队伍啊,完全不是前几天的寒酸小商队能比的。
亏他们当时还觉得那是为了掩人耳目。
马车上有人被搀扶着下来,身着正红宫装,头戴凤冠,虽说眼睛有些红肿,但人们远远望去就知道这是位金枝玉叶的公主。
那么,这是公主,三天前那个是谁?
第34章 再相会 总有人愿意守护脚下这片土地,……
槐城守卫本来就不打算为难康宁公主的送亲侍从,所以小吴和老蔡一行早就得了些银子,被打发着走远点。他们在恒州待过,知道恒州的规矩,因此不敢轻举妄动,便商量着前往齐王府,恰好遇到了往这边赶的陈清湛。
年前陈清湛离京赴恒州时,与他们几个打过照面。许是京都水土养人,恒州风沙磨人,他们这位世子看起来比年前清瘦了些许,少了些稚气,多了份英姿。
几人心虚,正想着如何向世子禀告,陈清湛却先开了口:“她们二人,安好?”
老蔡连忙道:“王妃娘娘跟世子妃娘娘一切都好,只是槐城那边把世子妃当成了公主,也不听我们解释,就给关了起来。”他们先前没给齐王府传消息,是怕走漏风声,准备进入恒州地界在报,没想到前脚踏入恒州,后脚王妃和世子妃就被扣住了。
陈清湛却未责怪,只是舒了口气,心中又踏实了几分。先前虽已有信笺为证,可他总有些许不安,怕自己去赴的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可现在有人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她们还活着,她们就在不远的槐城,这一切都是真的。
陈清湛赶来槐城时,槐城守军已经把康宁公主带去城西别院安顿好,他们见了陈清湛,连忙行了礼,诉苦道:“世子,您之前吩咐过留下康宁公主,又说康宁公主带着白虎牌,属下们照办了,可这,这为何会有两个拿着白虎牌的‘公主’?”
陈清湛按了按眉心,他也没想过陆微言会带着白虎牌过来。
小吴认出了那日城门口的守军,迎着他们不知所措的目光,高声道:“除了康宁殿下,咱们王爷和世子爷不也有白虎牌?”他挑了挑眉,又道:“白虎牌向来都是赠与王妃和世子妃的,所以……”
无需再说,守卫们便明白了另一边儿宅院里如今住着的是什么人,纷纷低着头,还有几个立马就要跪下请罪。
陈清湛伸手示意他们不必,道:“是我思虑不周,你们也无需过于自责。王妃和世子妃,如今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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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城城门处守卫森严,且陈清湛本意是让康宁在槐城隐姓埋名地住下,不是被□□起来,是以陆微言被安置在小宅院里以后,就能在城中自由走动了。
到了槐城,齐王妃的神色看起来却没那么欣喜,反而时常皱着眉。陆微言询问,她也只是摇摇头。陆微言猜不透齐王妃的心思,又闲来无事,便把目光投向了城中市集——守卫给了她们不少银钱,不花白不花。
槐城市集没有京都那么多的新鲜花哨的小玩意儿,却多茶肆饭馆,还有不少贩卖马匹铁器的。
京都多的是画梁雕栋、碧瓦朱甍,那些屋子外墙上的雕刻和彩绘等级森严又精美别致,京都之繁华,在楼阁上便可窥见一斑。而恒州,处处可见的却是泥浆土坯砌成的屋子,仿佛要与厚重的城墙、城外无边无垠的黄沙融为一体。
入目一片昏黄,倒真让人觉得,春风度不过玉门关了。
见了这般景色,陆微言心中的去国怀乡之情便翻涌作祟了一番。
“这位小姐,行行好,给点钱吧!”
陆微言回过神来。眼前这个揪着她衣裳的小乞丐,看起来十五六岁,鸡窝似的头发上还沾着沙土,脸也脏兮兮的,唯独一双眼睛明亮得很。
陆微言依着习惯往他举起的破碗里放了块儿碎银——陈清湛出手阔绰,他命槐城守卫给她的银钱,她就替他照顾恒州百姓了。
小乞丐连连低头道谢。陆微言却想起什么,又生生把那块儿碎银从碗里捞了出来。
小乞丐:“……”
陆微言不慌不忙道:“别急,我问你个事,你答得好了我便给你。”
小乞丐只当她是打探消息的,便道:“小姐尽管问,我知道的都给您说。”
陆微言望了望远处城墙上的旗子,道:“我弟弟比你小几岁,从小就喜欢习武练剑,可却没有上战场的机会。你虽流落街头,却身在边陲,既然前方战事吃紧,你何不应征去前线杀敌卫国?朝廷和齐王府还能少了你的吃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