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潜伏期[豪门]——新鲜未到期
时间:2021-06-04 09:08:04

  她呆呆地望着这个从小让人省心的孩子,看着她此刻与往日牌桌相见时完全割裂的气场。
  听着她,声色淡然到绝望地,道出种种从未袒露的伤心话。
  “你为佑佑赢得围棋比赛而骄傲,担心他考不上大学,担心他在法国的两个月会不适应,你担心他所有的一切,却从不肯施舍给我一丝一毫的关怀。”
  “佑佑是个好孩子,他没有任何错,可我真的嫉妒他,妈妈。”
  直视着母亲一言不发地沉默,汤倪的眼底愈发充血,话音走调:
  “他十七年来拥有你全部的爱,是因为我在七岁那年彻底失去了你的垂青。”
  “你从来不会关心我的学习成绩,不知道我也在国际芭蕾舞比赛上拿过奖杯,不明白我孤身出国吃过多少亏,更不会懂我这些年独自奋战在职场上,遭受过怎样的煎熬,咽下过多少委屈。”
  室内暖风的温度过高了,空气似乎无从回旋。
  陈年里那些不可名状的伤痛,仿似换季时动物脱褪下溃腐的尸皮,萎靡枯瘪,翻出来会作呕,放回去又不甘心。
  如果可以,汤倪宁愿让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恶臭事永远烂在心里。
  但偏偏啊,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放过她。
  “如果不是这次我还算有点用处,恐怕您这辈子都不会主动联系我吧?”她忽然这样问。
  汤倪的语气很坦然。却如平地炸起的一声闷雷,惊得何瑛整个人乱了方寸。
  她下意识走上前几步试图安抚,却又不知该从何安抚,唯有苍白而无力地解释一句:“不是这样的,当年我也是有苦衷……”
  “我知道。”汤倪说。
  “汤岱频繁出轨让你感受到背叛,让你痛苦不堪。于是你也无缝衔接在同一个月找到了你的‘张先生’,然后离婚、结婚、生子,到现在拥有美满幸福的家庭。”
  “所以。”
  她虚喘了下,没有留给何瑛接话的机会,直截了当地续上下文:
  “为了体谅你的苦衷,在你杳无音讯的这二十年里,我安静地像个死人一样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但是。”
  尾音倏然被顿截了半寸,她缓缓走近,一字一步地抛出问题:
  “我允许你不爱我,我叫你一声‘何阿姨’,你竟也就真的忘记了自己曾经生育过一个女儿,不觉得离谱,不觉得荒、唐、吗?!”
  明明该是怨怼的责问,汤倪还是紧攥手心上的伤口,逼迫自己努力压制下随时可能爆发的情绪。
  她那样要强。
  不能再那样狼狈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何瑛湿红着双眼连连摇头,不管不顾地冲上前一把拉住女儿的手臂,满怀亏欠又愧疚的心情已经让她语无伦次。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你听妈妈解释……”
  汤倪却有些麻木了,“好啊,那你解释。”
  可是她该作何解释呢。
  汤岱出轨的同一时间,现任丈夫趁虚而入,用温柔与体贴俘获何瑛的恋爱脑。
  离婚以后,为了彻底摆脱前夫带来的伤痛和阴影,为了拥有更完美的婚姻和家庭,她狠心撇下年仅七岁的女儿,从始至终都不闻不问不探望,一心沉浸在三口之家的幸福里。
  明明她知道,流连花丛的汤岱该是一位怎样不负责任的父亲,汤倪又会在怎样家不成家的环境中成长。
  她还是自私地选择逃离。
  因为,汤倪的存在就是她上一段婚姻里“不完美”的证据。
  这一桩桩一件件,有哪一样不是事实。
  这样的事实,她根本没脸解释。
  “既然这样,我就问您一句话好了。”她半垂着眼,掌心间的刺痛灼烧得发烫。
  “当初你选择主动放弃我的抚养权,是因为我身上留着汤岱的血让你感到厌恶,还是因为,我的存在会成为你组建新家庭的‘绊脚石’。”
  她的眼神蓦然变得清明。
  如今母女对立,女儿已然比母亲高出一头。
  可气场却输下阵。
  眼角是洇泽的红色,汤倪紧紧注视着她,眸光澄澈,不断在对方的眼神里探索真相。
  何瑛在回应前迟疑了一下。
  “茜茜……”她唤出汤倪的乳名,只是唤她,目光闪躲地唤她。
  但没有作答汤倪的问题。
  那么答案昭然若揭的,是后者了。
  汤倪终于在她的眼神中顿悟了一切。
  自嘲般轻笑了声,点点头,喉咙微哽,平静地回了两个字:
  “懂了。”
  怪她。
  怪她今天真的被汤怀峥气傻了,从懂事起就明白的道理,如今还要拿出来反复验证。
  实在不必。
  思绪回潮,弯腰拎起包,走至门口的脚步虚浮无力,手心好像没有那么痛了。
  大概是她松手了吧。
  这段可有可无的母子情分,该松手了吧。
  “茜茜,我想过把你接来!”何瑛见到她要走,真的急了。
  她想挽留,她知道汤倪这一走,再见就难了,但她始终是没理由。
  可到最后的事实,也只是“想过”。
  她不得不考虑带进一个孩子会对新家庭造成何种影响。
  显然汤倪也深刻理解这一点。
  在玄关换鞋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对面的换衣镜,抬头的那一刻她看清了浮现在自己脸上的神情。
  ——是与白天汤怀峥,相差无几的愤慨和悲恸。
  忽然间在某一刻,她完全明白了这种愤慨和悲恸的起源。
  起源总是同病相怜。
  “曾经我以为妈妈不是我一个人的,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不是我一个人没有妈妈。”
  气息平稳的词句,让何瑛当即被震傻在原地。
  “还有。”
  离开之前,汤倪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口吻里的讥讽不加掩饰:
  “你忘了我也很像你,柠檬红茶必须多加蜂蜜。”
 
 
第71章 牛奶咖啡   我怕你跟自己较劲。……
  汤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何瑛家的。
  她没有哭。
  还有什么是好哭的呢。
  年幼时母亲狠心离弃, 汤倪不信邪,每天放学后就坐在家门口眼睁睁地等她回来。
  何瑛没有回来过,一次都没有。
  现实如此, 便唯有认清事实。
  后来留学归国, 十几年未曾谋面的母女在麻将桌上巧遇,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可笑。
  说归说, 心里总还是难免期待。
  幻想母亲会一遍遍地打来电话,一次次地跑来约见自己, 苦苦哀求。
  起初肯定会抗拒, 但最终她还是会去相见。
  然后母亲会紧紧拥抱她, 会泣不成声地向她道歉这十几年来的母爱亏空, 还会语不成调地解释当年遗弃并非她真正所愿,诉说自己有太多难以言喻的无奈和苦衷。
  可能来自“张先生”的不理解, 也可能是佑佑对这位“同母异父”的姐姐拒不接受,是什么可能都可以。
  再然后就是弥补,各种方式的弥补。
  或许还会带汤倪回家, 在现在的家人面前坦荡地介绍她是自己女儿的身份,堂堂正正地承认她从未忘记过自己的女儿。
  那样迟来的母女情深的场景, 光是想象, 汤倪就已经在心里原谅她了。
  原谅的台词她都想好了:
  算了吧, 这不是妈妈的错。
  错的是父亲汤岱, 是他错不该心有旁骛, 贪图“野花”的新鲜和刺激感, 错不该亲手撕碎本会幸福美满的婚姻和家庭, 错不该让他们的小公主早早独立,日日可怜,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所以是出轨的丈夫错了, 她的妈妈只是万千遭受婚姻迫害的不幸者之一罢了,她该原谅的。
  可是没有,还是没有。
  没有约见、没有弥补,没有汤倪幻想和期待的任何一切。
  除去为了佑佑而有求于汤倪那次的主动来电以外,重逢之后的这五年里什么都没有。
  母亲什么都没有做。
  还是一如十几年前毅然离开时那样,如出一辙的绝情。
  甚至,重见汤倪那日的牌桌上,何瑛还装作全然不认识她的样子。
  “何阿姨”的称呼由此而来。
  开车在郊区漫无目的地兜兜转转,回到市里又茫然瞎逛了一个多小时,依旧不知道该去哪里。
  盯着信号灯的数字闪烁跳动,汤倪满脑子都在放空。
  在今晚这场见面之前,她对何瑛是那样的气恼、怨怼、绝不可谅解的恨。
  恨是好事,恨也是无比思念的另一种表达情绪。
  可是到此刻,她已经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缓缓驱车停靠在马路边的洋槐树下时,汤倪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到了舟季员工公寓的楼下。
  打起双闪灯,敞开超跑的顶篷,半降下车窗,调整好一切之后,她开始慢吞吞地小口嘬吸手中剩有三分之二的咖啡。
  有那么一点庆幸,幸好在瞎逛的时候无聊到买了两杯冰美式。
  没有特别想喝,只是至少在手不能转方向盘,脚不能踩油门的时候,可以让嘴不那么寂寞。
  也许刚才应该再多买个汉堡的,这样胃也就不会寂寞了。
  中控台的水晶表时针指向数字“11”时,蓝牙耳麦也掐点传进来一通电话——
  “喂。”
  “回来了吗?”透过电流的男性嗓音总是那般好听。
  抬眸瞟了眼不远处的公寓楼,长睫在谎言里幽幽垂下,“嗯,在路上。”
  “很远吗?”段伏城问。
  “不远了,”为了令可信度看起来高一些,她补充道,“两个路口。”
  “饿不饿?”显然是不打算挂断的问题。
  习惯性咬紧吸管,微微停顿了下,听到汤倪很诚实地回答说:“有点儿。”
  引来男人低哑的一声浅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都是无关痛痒的话。
  闲聊到手中的冰美式完全吸不出来,她还是不想下车,重新将另一份满杯美式戳上吸管,准备继续边喝边聊电话。
  刚吸了两口,听到电话那端的人又问了一遍:
  “现在呢,到了吗?”
  “嗯,还要再拐个弯,等下——”
  女人加快吸饮咖啡的速度,莫名有些心虚的回话被倏尔打断。
  她听到车窗被人有节奏地轻敲了两下,反射性偏过头,冰凉指尖摸索上按钮,将车窗完全降到底。
  旁侧有暗影,蓦然倾投。
  敲窗的男人身骨修挺,似寒天里的雾凇落拓静立。
  一件白色高领毛衣,隐隐掩住下颌骨的性感线条,肩脊硬朗而紧实,窄腰腿长,气度优雅。
  他单手揣兜,另一只手还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半垂着眼,目光定在女人手中的冰美式上。
  通话还未掐断,喑磁声线穿过话筒滑入耳,段伏城略弯下腰,淡淡挑唇:
  “看着你喝完一杯,剩下这杯不是给我的吗?”
  汤倪下意识收紧指骨,稍稍昂首,视线聚焦在他脸上的那一霎,熟悉的音容让鼻头略酸,薄睫接连轻颤几下,眼尾便乍然洇起靡靡湿红。
  紧忙扭头,强行压制浮泛在眸底的水光。
  她清了清嗓子,从副驾的便利袋里掏出一盒牛奶,头也不抬地递给男人,随后垂眸咬紧吸管,字词含糊地回答说:
  “这个才是给你的。”
  原来不是不想哭。
  只是她实在不想独自狼狈了,在此一刻,她需要有人来收容。
  段伏城挂掉电话,低头瞥了眼手中的牛奶,是他以往最常喝的那个牌子。
  大概又是俞姐告诉的,他想。
  说起俞姐,不免又要想到今晚俞姐打过来的那通电话:
  “阿城啊你还记得何阿姨吗,诶呀就是之前小汤教你打麻将那回,坐我对家那个文文弱弱的,话不多的,你见过的呀还有印象不啦?”
  “哎说起来可真是作孽啊,刚才她打电话给我,说她跟小汤……,今晚小汤从你何阿姨家离开之后,何阿姨心里担心又不敢自己联系,就打电话到我这里。”
  “说来那孩子也实在是可怜,当妈的怎么能过分到这种程度我都看不过眼了,但她在电话里哭得伤心我也不好说太多,你可要好好安慰那丫头啊……”
  不用俞姐说,段伏城今晚也一直在等她。
  从公寓等到楼下,然后看到她停车在路边,迟迟不肯回家,坐在车里独自承受来自汤怀峥跟那位“何阿姨”接连给她的心理折磨。
  “今天有些贪心。”他回神,掂了掂手里的牛奶盒,“不想只喝这个。”
  俯身倚靠在车门上,盯着她湿潮泛红的眼角,忍不住抚揉了几下她的发顶,男人单刀直入:
  “也不想只是看着你难过,所以……”
  “可以告诉我,今天受到什么委屈了吗?”
  尽管他大致都明了。
  可还是在试图引导,想她发泄出来,总好过让崩坏的情绪溃烂在心里。
  “这是老板的命令吗?”不想气氛过于沉寂,汤倪半开玩笑道。
  视线相对,他曲起长指,耐性极好地在她眼尾处温柔摩挲,然后低声告诉她:
  “是段伏城的请求。”
  当本该至亲的家人都理所当然地在她这里索取、推责、不在意,真的只有这个男人,在请求。
  她没说话,只是“啪”地一下干脆开了车锁,然后自己主动挪坐到了副驾的位置。
  ——请求得到了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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