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回侯府!”英儿一上马车便催促道。
车夫以为发生什么事了,赶紧掉头就走,马车在已经没多少行人的路上飞快地狂奔起来。
随着离方才的小巷越来越远,英儿这才松一口气,四肢瘫软地倚在马车上。简轻语无语地看她一眼:“我们又不是伤他的刺客,你这么怕做什么?”
……你是没有伤他,可你快把人治死了啊!英儿心里呐喊一声,抬头对上她清澈的眼眸,咳了咳后认真道:“这不是怕官兵将您留下问话么,万一折腾太晚,少不得要侯爷亲自去接,万一再被教训就得不偿失了。”
简轻语一听有理,当即认同地点了点头。
“所以……”英儿小心翼翼地问,“那人还活着吗?”
“自然是活着的,只是暂时昏迷而已,”简轻语认真道,“不过是寻常的丹毒,有我的药在,保证很快好起来。”
“……那他还在喘气吗?”
简轻语哭笑不得:“当然了,你这是什么问题。”不喘气不就死了么。
英儿一听这才松一口气,没有再追问了。
这一晚的事就像羽毛轻点水面,很快便被简轻语抛至脑后,回府之后便开始专心准备参加生辰宴的事,只是还未等来生辰宴,就等到了二皇子遇刺的消息。
简轻语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下意识想到那晚遇到的男子,但听说二皇子伤重昏十分凶险后,又觉得是她想多了。
“那个人中的是丹毒,虽致命,但发作慢,及时救治后不至于会一直昏迷,更何况我已经为他解了毒,只要再简单处理一下伤口,相信已经不影响日常生活了。”简轻语相当笃定道。
英儿听着她有理有据的分析,沉默半晌后默默叮嘱:“总之那日救人之事,大小姐切莫泄露出去,这几日最好也不要出门了。”
“放心,我本就没打算说,只是不出门是不行的,明日便是周国公府四小姐的生辰宴,我已经答应父亲要去了。”简轻语不紧不慢道。
英儿顿了顿:“也许不必去了。”
“为何?”简轻语抬头看向她。
英儿闻言瞄了眼门外,确定没人后压低声音道:“二皇子在外县待了两年,都未曾遭遇不测,偏偏回京之后被人刺杀,坊间都说是大皇子做的,周国公府又是大皇子的外家,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怎么还敢办生辰宴。”
简轻语失笑:“这你就不懂了,越是有嫌疑,便越要表现如常,我看这生辰宴呐,必然是要继续办的。”
像是为了验证她的话,傍晚时分简慢声便来了别院,她身后的丫鬟还端了一个托盘,上头摆了一套头面。
“母亲说,你是侯府大小姐,明日去周国公府若是首饰太过寒酸,会令侯府蒙羞,所以着我送一套过来,你明日记得戴上。”简慢声不紧不慢道。
简轻语看了眼放在桌上的首饰,很快便不感兴趣地别开脸:“不必了,我有首饰。”
简慢声表情不变:“东西我已经送过来了,你要用便用,不用就先收起来,待到有用时再说吧。”说完,她便不看简轻语一眼,扭头离开了。
英儿将人送到别院外,回来后看到首饰还在桌子上,当即皱起眉头收起来,一边收一边为简轻语鸣不平:“二小姐也太目中无人了,您再怎么说也是她姐姐,她怎能次次待您如此冷漠。”
“本就不是一个槽里的驴,硬是要栓在一起,自然是冷漠的,”简轻语笑笑安抚道,“别放心上,我待她也没好到哪去,都一样的。”
英儿撇了撇嘴,见她不在意,也只好不再提了。
眨眼便到了生辰宴的日子,简轻语一大早便被叫了起来,梳洗打扮一通之后刚换上新衣,就不小心弄脏了,英儿顿时着急起来:“这可怎么办,另一身今早刚洗了,这会儿还没干呢。”
简轻语蹙眉看着身上的茶渍:“就一点痕迹,不要紧吧。”
“不行不行,那些夫人小姐挑剔得狠,若是看到您身上有污痕,定是要笑话您的。”
英儿急得团团转,简轻语无奈地看着她,半晌突然想起什么,大步走到了衣柜前,翻找一通后拿出一条藕色衣裙:“这件可以吧?”
英儿顿了一下,看到后眼睛一亮:“可以可以,这裙子颜色温柔明亮,不张扬也不算收着,料子也极好,比咱们买的那两身还好!大小姐何时得的裙子,奴婢怎么不记得?”
简轻语笑笑,没有提醒她这是自己第一次从陆府回来时,陆远给的那条裙子,只是想着既然是陆远给的,那定然不会差了,现在看英儿的反应,便知道自己的推测是对的。
提起陆远,简轻语才发现自己与他真是许久未见了,竟然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那条脏了的床单还在她床下塞着,明日空闲了便掏出来洗洗吧,免得陆远什么时候再想起来,用这件事拿她的错。
“大小姐,大小姐……”
简轻语回神,笑道:“时候不早了,伺候我更衣吧。”
重新换好衣裳,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宁昌侯和简震已经先行,她只能跟秦怡和简慢声坐同一辆马车出发。
自从赵玉庆那事儿之后,秦怡便安分许多,没再像以前一样,一看到她就冷嘲热讽,只是这点安分没有持续太久,她便又开始忍不住炫耀未来女婿了。
“励文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十岁中秀才十六岁中举人,谁人不知他有状元之才,这偌大的京都,也就只有我慢声的美貌,才配得上这样的儿郎。”秦怡满意地看着简慢声,炫耀完去看简轻语,就看到她心不在焉地坐在逆光处,身上藕色的衣裙低调却不掩华丽,衬得她眉眼都温柔起来。
自从简轻语在人前露过面后,满京城都在说她比简慢声还要美上三分,作为慢声的亲生母亲,她从未觉得自己女儿被比下去过,可今日看着简轻语的眉眼气度,突然生出一点憋屈。
“……空有美貌也不行,慢声还有才华呢。”秦怡心虚地嘟囔一句,便丧失了炫耀的兴趣。
简轻语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突然不高兴,但耳边突然清静了,不得不说她心情还算不错。
三人一路无话到周国公府,马车进府的时候,秦怡紧张地坐直了身体,扭头对简慢声叮嘱:“音儿是励文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今日生辰,你可要表现得得体些,拿出未来嫂子的气度,知道吗?”
“是。”简慢声平静应声。
简轻语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
马车入府之后,三人便随着周国公府的丫鬟一路去了后院。后院里已经来了不少夫人,看到秦怡后都热情地迎了上来,仿佛先前那些冷落和孤立都不存在,秦怡也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手拉着简慢声、一手拉着简轻语,落落大方地介绍给众位夫人。
简轻语配合地假笑,给足了秦怡面子。原本以为她会闹事的秦怡松一口气,再看向她时难得带上几分真心的笑:“小姐们都去亭台里玩了,你也随慢声过去吧。”
简轻语一听求之不得,立刻应声跟着简慢声走了,秦怡目送她们离开后,继续笑呵呵地与其他人说话。
简轻语就听到身后爆发一阵笑声,于是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几乎与简慢声并行了,只是离开了夫人们的笑声,又走近了小姐们的笑声,看着前方闹作一团的小丫头们,简轻语煞是头疼。
“……到了亭台中,便不必应酬了吧?”她蹙眉问。
简慢声听出她未尽的意思,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若你能找个僻静地界待着,便不会有人打扰。”
简轻语一听高兴了,默默放缓了脚步,待简慢声进去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之后,便默默绕过亭台走到湖边角落,在一块大石头后坐下了。
石头背阴,十分凉爽,简轻语擦了擦额角薄汗,总算放松下来。然而没有松快多久,便有不速之客来扰了她的清净。
“你便是宁昌侯府的大小姐简轻语?”
头顶传来一道倨傲的声音,简轻语抬头看过去,就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站在自己面前,她身边还有一个更小一些的,与她生得极像,不是亲姐妹便是有血缘的。
简轻语眨了一下眼睛:“我是,怎么了?”
“生得也不……不怎么样嘛。”小姑娘本要嘲讽一下她的长相,可看到脸后突然有些底气不足。
她旁边的小孩倒是坦然些:“没错,长得一点也不好看!”
面对明显来找茬的二位,简轻语本想直接无视,但想到今日来的非富即贵,还极有可能是周国公府的人,得罪了总归是不好的。
思及此,她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两位小姐说得对,我是长得不好看。”
没想到她就这么直接承认了,俩小孩噎了一下,面面相觑半天后,年长些的小姑娘冷哼一声:“你倒是识时务,比你那个妹妹强多了。”
“慢声?”简轻语扬眉。
“没错,就是她,明知音儿姐姐不喜欢她,还跑来参加生辰宴,真是不知赖,”年长些的小姑娘抱怨完,见简轻语正盯着她看,顿时没好气道,“看什么看,你若想告状只管去说,反正音儿姐姐讨厌她的事,她早就知道了。”
怎么还没过门,就被未来小姑子讨厌了?简轻语顿了一下,还未说话那姑娘便主动解释了。
“还不是她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自称京都第一美人,明明音儿姐姐才是第一美人,”小姑娘轻哼,“若不是她母亲死乞白赖,借着与我婶婶关系好强求婚事,我堂兄才不会答应娶她,平日还一副冷淡样子,你与她相处这么久,应该最知道她有多虚伪。”
话没说完,简轻语就看到简慢声蹙着眉头朝这边走来,当听到小姑娘的话后,她又停下了脚步,接着扭头就走。
小姑娘还没发现简慢声来了又走,继续叭叭地与简轻语抱怨,简轻语只好打断:“此处靠近湖边,两位小姐还是不要久留了。”
小姑娘噎了一下,瞪眼:“你是不想听我说话吧?”
简轻语惊讶于她这会儿的敏锐,然后一脸认真地开口:“是啊。”
“你!”
小姑娘还想说什么,简轻语直接扶着石头离开了,四下看了一圈后,发现简轻语在另一侧的角落里坐着,身边只有两三个小姐妹,与亭台上周四小姐身边比起来,算得上是冷清了。
简轻语对周音儿没兴趣,径直走到了简慢声面前,简慢声冷淡地与她对视。小姑娘们察觉到气氛不对,便找个理由散去了,很快就只剩下简轻语和简慢声二人。
“你不是说只要我去偏僻地界躲着,便不会被打扰么,我都躲到湖边了,怎么还被人找来了?”简轻语语调轻松。
简慢声冷漠开口:“说明你躲得不够偏,下次可以直接跳湖里。”
“……要淹死我啊?”简轻语无语。
简慢声冷笑一声,起身便要离开,刚走两步就听到简轻语在身后不紧不慢地开口:“方才那么匆忙地跑过去,是怕她们为难我?”
简慢声停下脚步,半晌面无表情道:“你想多了。”
“谢谢啊,”简轻语笑眯眯,“作为回报,我没有跟她们一起说你坏话。”
简慢声闻言荒唐地扭头:“所以呢?我该谢谢你?”话是这么说,表情却没有先前冷淡了。
“想谢我的话,告诉我茅厕在哪好了。”简轻语一脸纯真。她来的时候喝水喝多了,这会儿急需轻快一下。
简慢声无语地睁大眼睛:“粗俗!”说罢,皱着眉头指了指左侧的竹林,“走出林子右转再左转便到了,再找不到就问丫鬟!”
“不愧是周国公府未来的儿媳,连此处的地形都如此熟悉。”简轻语恭维一句,便赶紧走了。
她这话听起来像讽刺,偏偏说得真诚,叫人挑不出错来。简慢声盯着她的背影瞪了半天,到底没忍住唇角弯了弯。
简轻语牢记简慢声的话,从竹林出去后右转再左转,然而转了半天也没找茅厕,也没见什么下人小厮,只好忍着腹涨原路返回,结果因为方才转悠太多,直接迷路了。
*
偏僻的竹屋内,隐隐能听到姑娘们的说笑声。
男子身着金织蟠龙锦袍,怡然自得地哼着小调,半晌睁眼看向没什么表情的男人,笑了一声道:“陆大人不必拘谨,这是孤的外家,都是自家人。”
“殿下这会儿该在承恩殿批折子,而不是带卑职来国公府做客。”陆远平静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好茶。”
眼前的男子便是当今大皇子,褚赢。
褚赢闻言笑得更开:“这是今年江南一带的贡茶,满共就得了十斤,父皇赏了孤两斤,孤给了国公府一斤,还剩一斤,陆大人若是喜欢,孤明日便叫人送去陆府。”
“多谢殿下抬爱,但无功不受禄,茶就算了。”陆远不卑不亢。
褚赢眼底闪过一丝狠意,又爽朗大笑起来:“陆大人客气,孤还指望你尽快查清二弟遇刺一事,尽早还孤个清白,如此辛苦,又怎算无功不受禄。”
陆远垂下眼眸,对此不置一词。
褚赢皱了皱眉头,又笑:“说起来,这两日孤还没见过父皇,也不知他对此事是何态度?”
陆远闻弦知意,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殿下不必担心,案子还未结,圣上不会轻易疑心。”
“若不疑心就好了。”褚赢表情苦涩。
陆远抬头扫了他一眼,并未接他的话。
褚赢叹了声气,若有所思地看向陆远:“不知这次彻查,大理寺可有份参与?”
“大理寺事忙,锦衣卫理当为圣上分忧。”陆远回话。
褚赢顿了一下,低头把玩手中核桃,半晌突然开口:“既然只由锦衣卫负责,那真相如何,岂不是陆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殿下这是何意?”陆远撩起眼皮看向他。
褚赢与他对视许久,唇角的笑意渐深:“没什么,只是觉得真相若是一出苦肉计,应该是极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