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的是讲故事的姑娘,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简慢声,其余人也十分震惊,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最后还是周音儿先反应过来,猛地站起来厉声质问:“简慢声!你想做什么!”
“替四小姐教训爱嚼舌根的长舌妇。”简慢声平静回答。
周音儿气炸了:“我的人你也敢教训?!”
“为何不敢?”简慢声看向她,“再有四个月,我与你兄长就要成亲了,我这个做嫂嫂的,最有资格教训这些出言不逊的,免得妹妹被人带坏。”
被打的人已经哭了,哭声愈发激怒周音儿,使得她一时口不择言:“你!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做我的……”
“四小姐慎言,婚事是经过三媒六聘圣上钦点的,四小姐若不想连累国公府,最好是安分些。”简轻语慢条斯理地开口,眼底最后一点笑意也散了。
周音儿怒气冲冲地看向她,正欲说什么,对上她透着冷意的眼神后竟心头一颤,一时间竟愣住了,回过神后愈发恼怒:“你凭什么教训我?!”
“轻语当然没资格教训四小姐了,只是想给四小姐提个醒,您将祈福经幡随意丢弃,已是对圣上不敬,如今再说什么诛心之语,怕是会影响父兄前程。”简轻语起身走到人堆里,将简慢声拉到一旁,防止她再动手。
简慢声抿了抿唇,木着脸看向别处。
周音儿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轻蔑:“你说我丢弃经幡,我便丢弃经幡了?这儿可有人给你作证?你胡说污蔑,该小心的人是你!”
“没错,音儿姐姐可没有乱丢经幡!”
“你污蔑人!”
周音儿的簇拥者们顿时七嘴八舌地反驳。
简轻语啧了一声,待她们都闭嘴后才缓缓开口:“我虽初来京都,可也听说过锦衣卫是圣上耳目无所不知,即便是官员夫妻夜话,都能上达天听,你们猜你们这些话,会不会被某处隐藏的锦衣卫给递上去?”
周音儿是京都人士,显然比她更熟悉锦衣卫,听到她这么说后先是一愣,接着脸色刷的白了,其他小姑娘也吓得不敢说话,一时间都老实如鹌鹑。
简轻语扫了这群最大不过十五六的黄毛丫头一眼,失去了吓唬她们的兴趣,转身拿了自己和简慢声的经幡便走,简慢声这才看向被自己扇了巴掌的小姑娘,古井不波地问:“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小姑娘哪敢说话,怯懦地躲在周音儿背后,全然没了方才的嚣张。
“因为你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背靠国公府四小姐,便以为自己也是四小姐一般的身份,若是没了这层关系,你也不过是个毫无本事的草包。”简慢声说完,无视周音儿涨红的脸,抬脚朝简轻语追去。
二人一同往厅里走,走到一半时简轻语没忍住笑了:“都说二小姐沉稳端庄,没想到也这么会指桑骂槐。”方才那些话哪是说小姑娘,分明意指周音儿。
“过奖。”简慢声面无表情地回了句。
午后蝉鸣阵阵,吵得人心里烦闷,快走到院门口时,简慢声突然开口:“我方才出手并非为了帮你。”
“懂,你是见不得她们嘲讽我时,顺便捎带上你父母,”简轻语非常识相,只是顺便提醒一句,“不过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如此行事还是太过意气用事。”
简慢声眼底闪过一丝讥讽:“你倒是不意气用事,听着她们骂自己生母也能无动于衷。”
简轻语猛地停下脚步,简慢声意识到自己说得过了,抿了抿唇后别开脸:“抱歉。”
“二小姐不必道歉,毕竟你说得是对的,”简轻语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我简轻语不比二小姐,生母还好好活着,将来走了也能堂堂正正入祖坟,若是不忍一时之气生出事端,惹得父亲失望,我先前的努力便都白费了。”
说罢,她垂下眼眸,直接转身进了厅中。
等经幡全部写完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简轻语随宁昌侯等人在国公府用过膳才回府,刚到屋里歇下,就听到简慢声来了的消息。
简轻语蹙起眉头:“说我已经睡了,叫她走吧。”
“是。”英儿应声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手上还端着一托盘首饰,一脸为难地看向简轻语,“奴婢说不要的,二小姐偏要留下,还要奴婢替她向大小姐道歉。”
简轻语看了眼首饰:“拿去跟其他人分了吧。”
英儿愣了一下,正要劝阻,见她面露疲色,犹豫一下点了点头,半晌小声道:“奴婢看得出来,大小姐并不讨厌二小姐,二小姐对大小姐也是一样,其实若能和睦相处……”
“若能和睦相处,那就要她对不起她母亲、我对不起我母亲了,”简轻语打断,看着英儿怔愣的表情轻笑一声,“我与她本就不同立场,能相安无事已是最好,就不要求什么和睦了。”
这一点,简慢声也是清楚的。
英儿闻言怯怯点头,没敢再继续劝了。
这一日之后,简轻语又清闲下来,每日里都安分地在别院待着,宁昌侯偶尔提起婚配的事,她都不动声色地婉拒了,倒是时常不经意间同他打听陆远的事。
自从周国公府不欢而散,陆远便不来找她了,从宁昌侯的口中得知圣上的病已经好转、陆远也回府后,当晚她便去了一趟陆府,然而却被关在了门外。
意识到陆远这次的气性比以前大,简轻语被拒绝一次后便没勇气再去了,于是就这么不冷不淡地拖了下去,从一开始的紧张、忐忑,渐渐竟也放松下来,偶尔想起时,甚至觉得陆远是在体面的与她断开。
眼看要到八月中旬,天气非但没凉,反而有越来越热的趋势,侯府的冰也开始捉襟见肘,各房都减少了用度。
简轻语时常热得夜间惊醒,跑到浴桶泡一泡凉水再回来接着睡,一晚上能反复好几次,以至于大夏天的得了风寒。好在这种日子没过多久,宫里便传出圣上要去行宫避暑的消息,随行的名单上就有宁昌侯府。
出发那日,陆远身着飞鱼服、腰配绣春刀,骑着枣红大马在车队旁缓步巡视,待走到宁昌侯府的马车前时,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他蹙了蹙眉,修长的手指勒停了马匹。
宁昌侯和秦怡等人恰好进了马车,并未注意到他的到来,只有简慢声慢行一步看到了他,迟疑一瞬后停下脚步:“她病还没好,两日后才会出发。”
陆远眼神一冷:“何时病的。”
简慢声慑于他的威压,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就前些日子,得了风寒,现下已经快好了。”
说着话,马车里传出催促声,她对陆远福了福身,便转身进了马车。
陆远皱起眉头,调转马头正要离开,便看到二皇子褚祯从圣上的马车中下来了,四下张望一圈后对上他的视线,露出温润一笑。
陆远只得翻身下马,牵着马绳朝他走去:“殿下也要随行?”
“孤明日还要换药,过两日再去行宫。”褚祯温和道。
陆远不急不缓道:“殿下既然身子不适,留在京都养病也好。”
“大哥在朝监国,无法去行宫,孤若再不跟去,父皇一人怕是会觉得无聊。”褚祯笑笑。
陆远闻言没有再劝,只是看到他不算好的脸色后蹙眉:“太医不是说殿下中的只是普通丹毒,为何这么久了也不见好转。”
褚祯苦涩一笑:“都怪孤大意,中了刺客的计。”
陆远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看向他:“怎么说?”
“那日刺客离开之后,有一姑娘突然出现,不仅为我报官,还说自己是大夫,我听她声音纯良便一时大意……”褚祯提起前事又是一声叹息,“被她治过之后,孤的毒直接重了几倍,险些命都不保,现在想想,她与刺客分明是一伙的。”
陆远眉头越来越紧,隐约间总觉得不大对劲。
第30章 (碎银与玉佩...)
与二皇子交谈过后,陆远便翻身上马,打算走之前去一趟宁昌侯府,结果还未走远,圣上便吩咐提前启程,他只得蹙着眉回来,率领队伍朝着城外出发。
简轻语醒来已是晌午,睁开眼睛便打了个喷嚏,昏昏沉沉地坐起来问:“什么时辰了?”
“都快午时了,大小姐快起来吧,奴婢着厨房熬了些粥,您吃过之后赶紧服药。”英儿说着,急匆匆将她搀扶起来。
简轻语晃了晃脑袋,发现更晕了之后顿时不敢动了:“都四五日了,怎么还不见好。”
“风寒就是这样,得熬上一阵子才行,”英儿看着她消瘦的脊背叹了声气,“大小姐真是受苦了。”
“倒也还好,”简轻语起身简单洗漱一番,坐到桌前慢吞吞地吃粥,吃到一半时才想起问,“父亲他们已经出发了吗?”
“回大小姐的话,已经出城了,若是路上不歇,今晚便到行宫了。”英儿往她碗里添了些小菜。
简轻语点了点头,勉强将一碗粥吃完,英儿忙端来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
闻到浓郁的药味,简轻语一阵恶心,直接将抗拒表现在了脸上:“这药没用不说,还特别苦,我不想吃。”
“药总得按时吃才会有用呀,大小姐您就喝了吧。”英儿苦口婆心。
简轻语蹙眉:“早就说了,若是我来配药,三日便能药到病除,哪至于等到今日。”
“……您都病糊涂了,药材都未必能分清,哪能亲自配药。”英儿干笑。
简轻语轻哼一声:“我是病了,可也不至于糊涂,你少糊弄我。”
英儿无言片刻,只好讨好地将碗递到她嘴边,简轻语无奈,只能皱着眉头一口气喝下去。英儿见她还算配合,顿时松一口气,手脚麻利地收拾了桌子出去了,见到其他下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他们藏好府中的药材,半点都不能给大小姐。
简轻语不知道英儿背着她做了什么,喝完药便有气无力地躺回床上接着睡,等再次睡醒已是傍晚,还是如晌午时一样吃饭喝药,然后睡觉。
就这么一连睡了两天,第三天清晨时,总算感觉到了久违的神清气爽。
病好之后,她没有在家耽搁太久,就被宁昌侯派来催促的人接上了马车。
行宫离京都不算远,但也要走上几个时辰,出发前英儿特意准备了几种小点心,还拿了被褥枕头一应物品,风寒初愈的简轻语一上马车便躺下了,倒也不觉得难受。
“我还是更想在家躺着。”简轻语叹了声气。
英儿一边为她打扇一边安慰:“府里的冰快用完了,您留下也是受罪,还不如去行宫乘凉,也不必晚上热得醒来了。”
简轻语轻哼一声,看起来没多大兴趣。
英儿想了想,又哄:“听说行宫有天然汤泉,泡起来十分舒服,还有小溪绕山,水浅鱼多,又阴凉又好玩,行宫附近还有许多好吃的馆子,每日酉时行宫门开,各府小姐少爷都能自由出行,您可有得玩呢!”
一听她这么说,简轻语总算心动了:“真的?”
“真的,到时候您可要带奴婢多见见世面。”英儿笑眯眯地说。
简轻语笑了:“嗯,放心,会带你出去玩的。”
主仆二人有说有笑,时间流逝飞快,很快就到了行宫附近。
行宫建在山里,马车从靠近群山开始,周遭便略微凉快了些。简轻语自幼在漠北长大,见过的山都是光秃秃的,还是第一次看到绿意盎然的山峰,顿时掀开车帘趴在窗子上,感兴趣地往外看,正看得开心时,马车突然慢了下来,她险些因为惯性摔倒,最后还是英儿及时扶住了她。
“怎么回事?停车也不提前说一声,摔着了大小姐拿你是问!”英儿不高兴地斥责车夫。
车夫十分冤枉:“大小姐,并非小的故意停下,是、是前头有马车拦路,小的若不赶紧停车,怕是要撞上了啊!”
进山的路较为狭窄,前头的马车又停在路中央,直接拦断了去路。
简轻语顿了顿,掀开车帘看过去,果然看到一辆清雅又不失华丽的马车停在前方,两个小厮打扮的人正围着马车转悠,脸上的着急几乎要遮掩不住。
这条路通向的唯一地点便是行宫,前面的人即便不是皇亲国戚,也应该是朝廷重臣,不好直接让挪开马车。简轻语思忖一瞬,蹙起眉头对车夫道:“去看看怎么回事,若能帮忙就帮一把。”
“是。”车夫应了一声,急匆匆朝前走去。
简轻语目送他到对方马车前,便放下车帘耐心等着。英儿取出点心盒子,拿了一块红豆糕给她:“您先垫垫肚子。”
简轻语应了一声,接过来不紧不慢地吃着,结果一块糕点还未吃完,车夫便跑了回来:“大小姐,前头那辆马车已经彻底坏了,要想修好恐怕还得一会儿,所以请咱们先行。”
简轻语想了一下:“既然他们肯让,那咱们便先走一步吧。”
“那就得请大小姐步行一段了,他们的马车太大,就算挪到路边,留出的空隙也少,咱们马车通过时要从路边的坡上挤过去,有侧翻的风险,您先过去等小的,这样比较安全。”车夫尽责道。
从现在的位置到前方空旷处,满打满算也就几十步,简轻语闻言答应,戴上面纱之后便下车了。
“奴婢扶着您。”英儿小心地扶住她的胳膊,陪着她一同往前走。
山路虽窄,但路面还算干净,简轻语平缓地往前走,经过前方坏掉的马车时,余光扫到路边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识地朝那边看了一眼,看到对方的脸后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马车坏在半路,褚祯正无所事事地等着,当和熟悉的眉眼对视后,他脸上明显出现一丝怔愣,意识到眼前人并非幻觉后,他下意识要叫人抓她,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她身边的丫鬟惊呼:“大小姐,这不是上次那个人吗?!”
“……你声音太大了。”简轻语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自己本来都要假装不认识了,结果她这么一嗓子,自己想装傻都不行了。
她叹了声气,垂着眼眸走到褚祯面前,客气地寒暄一句:“真巧,没想到与公子还有再见面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