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待我极好,老奴怎么会腻……”管家夫人更迷茫。
陆远盯着二人看了许久,最后若有所思地走了。管家夫妇无言地看着他离开,最后对视一眼,管家夫人艰难开口:“大人这般问咱,可是想将我另嫁他人?”
管家:“……”
托陆远的福,今晚又多了两个睡不着的人。
简轻语想了大半夜,都没想清楚陆远为什么会突然走,想到困倦时干脆就不想了,踏踏实实一觉到天亮。
然后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桌子上摆了一个熟悉的食盒,怎么看怎么像陆府出品。她无言一瞬,披件衣裳走上前去,打开之后果然看到几样吃食,看样子像是刚蒸出来的,此刻还冒着热气。
……所以他是什么时候送来的?简轻语狐疑地看了眼四周,没看到人影后冷哼一声,板着脸想把东西都扔了,可惜吃食太香,她怎么也下不了手,最后只能勉为其难地吃掉了。
接下来几日,每天早上都能在桌上看到各式各样的吃食,有时是陆府厨子做的,有时像是宫里的,偶尔也会有市井上买来的。简轻语起初还警惕些,时间一久就不深究了,来了东西吃就是了,不知不觉中被喂养得圆润了些许。
赐婚的圣旨早就下了,简慢声也放弃了出家,宁昌侯府总算雨过天晴,简轻语也提出了要为母亲立冢的事。
秦怡如今对简轻语改观许多,闻言正要帮忙说两句,便被简慢声看了一眼,她顿时聪明地不说话了。
宁昌侯看着简轻语清澈的眼眸,恍惚间想起那个总是满眼是他的女子,沉默许久后叹了声气:“我早已请高僧合过,再过三日便是吉日,只是慢声的事闹得我头晕,一时间就忘了,你既然提起,那便七日后如何?”
简轻语终于轻松了,带着笑意点了点头:“多谢父亲。”
“虽然时间上赶了些,但一切有我,我会为你母亲办一场法事,再准备上好棺木,定叫她风风光光入祖坟。”宁昌侯承诺。
简轻语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十分高兴:“棺木由我这个做女儿的置办便好,其他的就劳烦父亲了。”
秦怡刚想说她也可以帮忙,却被简慢声拉了一下。
待众人散了后,秦怡不高兴地叫住女儿:“你为何不让我说话?”
“娘,我知道你是好心帮忙,”简慢声叹了声气,“但她应该不想让你伸手她母亲的丧事。”
秦怡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的尴尬立场,半晌嘟囔一句:“不管就不管。”说完便板着脸走了。
简慢声无奈地目送她离开,等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后,才慢吞吞地往回走,经过园子时看到简轻语正坐在假山旁发呆,顿了顿后走了进去。
“待事都办好之后,你是不是就要走了?”简慢声问。
简轻语顿了一下,抬头:“……应该吧。”
事都办完了,自然要回自己的家。
简慢声听出她的不确定,轻笑一声道:“就不能多留一个月吗?送我出门之后再走。”
简轻语懒洋洋地看她一眼:“你不是不想让我送吗?”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简慢声小声回答,表情有点窘迫。
简轻语顿了顿,失笑:“嗯,看出不一样了。”
“……所以你留下吗?”简慢声气她打趣自己。
简轻语想了一下:“留,也不差这一个月了。”
简慢声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都真心了许多。
简轻语与她又聊了两句,见她张口闭口都不离李桓,全然没有以前克制的意思,顿时被她酸得牙疼:“跟你说话真没意思,我走了!”
说完,扔掉手里的小石头,抬脚便往外走,经过简慢声身边时突然停了一下:“那个,谢谢你方才阻止夫人。”
她分得出好坏,知道秦怡是真心想帮忙,可母亲当初的悲剧虽然不是秦怡造成,却也因为秦怡伤心了十几年,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秦怡插手此事。
简慢声笑笑:“买棺木若需要银钱,就来找我借。”
“借?”简轻语扬眉。
简慢声一本正经:“不然呢?”
“……小气鬼。”简轻语笑骂一句。
三日后便要迁坟,时间紧迫,跟简慢声见过面后她便回房换了身衣裳,带上英儿和这段日子积攒的全部家当就出门了。
然而买棺木比她想象中要难。
京都有权有势的人家,基本都会提前请最好的木匠定做,如今她能买的都是摆在棺材铺里现成的,比起定做的品质要差不少就算了,稍微像点样的还贵得出奇,以她现在手里的银钱根本买不起。
将整个京都城的棺材铺都逛过一遍后,天色也就暗了下来,简轻语从最后一家棺材铺出来,浑身疲累得厉害。
“……大小姐,实在不行就请侯爷帮忙吧,他或许有相熟的人家,能转给他一口棺木应应急。”英儿小心提议。京都官宦人家有年过花甲老人的,大多会提前备好棺木,也时常有人转让给急着用的人家,都不算什么忌讳。
简轻语闻言沉默许久,抬头望了望天:“能舍得转让的棺木,估计跟这铺子里差不多,连我在漠北准备的一半都不如。”
英儿鼻子一酸:“大小姐,人死如灯灭……”
简轻语笑笑,没有接英儿的话。她也知道人死如灯灭,丧葬办得再风光,也只是活人的一厢情愿,可她就是想办得体面一点,全了母亲最后一程。
主仆俩又转了一圈,最后实在找不到只能作罢,眼看着还有两日就要立冢了,总不能最后一日才找好棺木。简轻语回到寝房发了许久的呆,终于还是妥协了:“明日我去跟父亲说一声,请他帮忙找副好的棺木吧。”
英儿小心地为她脱去鞋袜,看到她白皙的脚上几个鼓鼓的红泡,顿时心疼不已:“大小姐能想通就好。”
简轻语心想,我哪想通了,我只是找不到更好的棺木了而已。
英儿想帮她涂点药,简轻语实在没心情,便叫她出去了,自己吹熄了灯烛躺在床上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才勉强睡去。
陆远来时,就看到她皱着眉头,睡得并不安稳,而两只脚上也长了很多水泡。他抿了抿唇,轻车熟路地去她柜里找出药膏,先确认不是她自己调制的,再过来为她涂药。
睡得迷迷糊糊的简轻语感觉脚上凉凉的,她不满地轻哼一声,却没有睁开眼睛。
长夜漫漫,朦胧的月色慢吞吞地往西走,当最后一丝月光落入西山,天也就渐渐亮了起来。
“大小姐!大小姐!”
简轻语被英儿吵醒,睁开眼睛就看到她冲到了自己床边,险些一头栽在床上。
“……着火了吗?”简轻语茫然问。
英儿用力地摇头,不等气儿喘匀就开始说话:“九爷!九爷……”
“他怎么了?”简轻语下意识看向桌子,却没有看到熟悉的食盒。
“他送了上好的棺木来!”英儿终于将话说全了。
简轻语愣了一下,起身便要穿鞋,穿到一半时感觉脚上黏糊糊的,这才发现是涂了药膏。
“大小姐,您自己涂的吗?”英儿好奇。
简轻语扯了一下唇角,没来得及解释便匆匆跑了出去。
等她到前院时,远远便看到宁昌侯等人都聚在一起,旁边还围了一群下人。
简震是第一个发现她来的,急忙朝她招招手:“大姐,快过来!”
他这一声吼,围在一起的人顿时散开了些,将最中心的棺木露了出来。
棺椁大气厚重,黑色的漆底泛着幽幽的光,金线描出的花纹贵气繁复,即便隔了这么远,也能看出与棺材铺那些的差别。
简轻语怔怔走上前去,抬手扶上黑色的棺头,眼角有些湿润。
“轻语你看看,可还满意?”秦怡心情极好地挽住简慢声的胳膊,“到底是陆大人,做事就是体面,知道日后李桓与我慢声成了亲,大家便是一家人了,所以提前送份大礼……”
“娘,别说了。”简慢声无奈地小声打断,心想这哪是李桓的功劳。
宁昌侯看着简轻语发呆的背影,半晌叹了声气:“陆大人是一片好心,可不提前说一声便送来棺木,也实在是不体贴,母亲的棺椁都没有这么好,轻语她娘是做媳妇儿的,如何能用这么好的棺木。”
简慢声一听赶紧道:“这可是陆大人特意送的,若是不用,怕是会让他心生芥蒂,”说完怕宁昌侯还是反对,于是又小声道,“李桓可是他手下人,总不好闹太僵。”
秦怡闻言当即瞪眼:“没错,怎么也不能让我未来女婿难做!”
“对啊爹,人家送都送来了,不让用像什么样子,你就不怕别人会说你刻待我大姐生母?”简震也在后面加码。
宁昌侯被众人反对,最终叹了声气:“行吧行吧,不合规矩就不合规矩了,待我百年之后,自会向母亲告罪。”
众人这才松一口气。
简轻语没有听他们的对话,将棺椁仔细检查一遍后,才扭头看向宁昌侯:“陆远呢?”
“已经走了,他今日休沐,大约是要回府歇息……你去哪?”宁昌侯话没说完就看到简轻语跑了,无语之后突然回过味来,“她怎么这般没大没小,竟然直呼陆大人的名讳。”
简慢声咳了一声:“大约是太感激了。”
“……太感激就反而没礼貌了?”宁昌侯莫名其妙。
这边简轻语一路飞奔回别院,一看到英儿正要说什么,就听到英儿笑眯眯道:“马车已经为大小姐租好了,您这便去了就是。”
简轻语顿了一下,脸颊微微泛热,但也没说什么便去后门坐上了马车。
马车不停地往前跑,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仿佛从她心间传来的一般。她一路都心跳很快,手心也隐隐出汗,可真当马车停下时,她似乎又冷静了下来。
……陆远送完棺木就走,大约是有事要忙吧,她现在跑来道谢,是不是会耽误他的正事?
“这位姑娘,到了。”车夫提醒。
简轻语咽了下口水,沉默半晌后小声道:“算了,回去吧。”
车夫:“……回去?”
被车夫一反问,她又犹豫了。
一刻钟后,纠结的她还是下了马车,慢吞吞地往陆家走去,还未走到门口时,大门就突然开了,她猝不及防地和陆远对视了。
陆远今日没穿飞鱼服,而是一身月色锦袍,比起平日鹰犬的冷硬气息,要多出一分文雅之气。
简轻语愣了愣,来时准备的千言万语都忘个干净,憋了半天说出一句:“你要出门吗?”
“不出门,来接你。”陆远平静道。
简轻语顿了顿:“接我?你怎么知道……”哦,他是锦衣卫,自己在他家门口逗留这么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进来吧。”陆远不紧不慢地开口。
简轻语干笑:“不必了,我就是来道个谢。”
“进来说,”陆远说完,见她还要推拒,顿时生出不悦,“你就是这样道谢的?”
简轻语顿了一下,想想人家送了那么贵的棺木给她,她就站门口说声谢谢是不合适,于是赶紧跟了进去。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陆府了,却感觉比第一次还紧张,一路安静地跟着陆远进了房间,刚进门便有人送了糕点过来。
“吃吧。”陆远坐下。
简轻语尴尬:“我不是来吃东西的。”
“我知道,来道谢的。”陆远抬眸,视线落在了她稍稍有些圆润的脸颊上。
简轻语挠挠头,走到他面前问:“你怎么知道我要买棺木?”
“你昨天跑了十多家棺材铺,我想不知道也难。”陆远将她拉到旁边坐定,又递给她一双筷子。
盛情难却,简轻语只好夹了块糕点,咬了一口飘香四溢,顿时放松了许多:“你那棺木很贵吧,我现下没有太多银子给你,可否给我缓上一段时间。”
“缓上一段时间你便有了?”陆远还在盯着她鼓鼓的脸颊看。
简轻语点头:“嗯,肯定有。”母亲给她留了不少钱财铺子,只是全都在漠北,等她回去之后,便有钱还他了。
陆远闻言面无表情:“我不要钱。”
简轻语顿了一下,无辜地抬起头:“那你要什……别说要我啊,那是不可能的。”
她倒是警惕,陆远轻嗤一声,还在看她脸上的肉,静了片刻后开口:“我不要你,要别的,你给吗?”
“只要不是我的人,只要我有,肯定给你。”简轻语保证。
陆远勾起唇角:“我要捏捏你。”
简轻语:“?”
简轻语:“!!!”
她嘴里还咬着一口软糕没来得及嚼,表情从茫然到震惊,好半天才问:“你、你认真的?”
“捏一下都不许?”陆远蹙起眉头,倒是没想到她厌恶自己至此。
“不不是……不对,就是!”简轻语脸颊一红,“你怎么这般流氓!”
“你浑身上下我哪里没见过,以前缠着我要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流氓?”陆远冷了脸。
简轻语气得把软糕咽下去:“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说什么我要什么都可以,”陆远被她挑起了火气,但是想想还是忍住了,“算了,我不要了。”
简轻语噎了噎,好半天想起他近日为自己做的一切,再看看他不高兴中带着一丝委屈的表情,突然就心软了:“那、那你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