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嫂子他很满意。
“谁是你嫂子?”楚怜问。
“你啊。”
看对方长得不错,她难得的耐心好:“不要以为自己年纪小就能乱喊人,我做你姨都可以。”
对方有点委屈:“你不是我哥他媳妇儿,那是……”
他带女人过来前可没提前跟他演习一遍啊。
难道是新认识的妞儿?平常也没见他泡妞啊。
楚怜:“朋友。”
陈墨今天瘾是过足了,说:“小卫别乱叫人,小心惹姐姐生气。”
他又向楚怜介绍:“卫松,一小孩儿。”
叫小卫的连忙收了声坐回去。
把玩得乱七八糟的茶几桌面整理好,道:“姐姐您别生气,我这口无遮拦惯了,就当是开个玩笑吧,最近学习任务挺重,我哥难得带我出来玩,今天就玩嗨了,您随便坐。”
楚怜并不介意,她到沙发上坐下,问:“你是他弟弟?”
“嗯嗯。”
“亲弟?”
他摇头:“不是,就是认的。”
楚怜看陈墨视线多了些耐人寻味,像是在说:你可真会认。
近看了对方顶多不超十八,高三生,正是冲刺学习的时候,陈墨不教人好的就算了,还把人带出来这种场所玩,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可别误会,我平时对他很严的,模拟题不来回刷十遍是别想出门的,这不是难得破个例么。”
“破例,就带人来这样的地方。”
沙发角落那还隔着一件蓝色校服呢,摆明了是放学了从学校出来的。
“小卫。”
对方连忙紧跟着哎了声,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应得特别快。
她道:“你现在如果是高中生,就不要跟着你哥到处乱玩,特别是到这样的地方玩。现在首要任务是学习,知道吗。人这一生唯一的出路就是高考,你要好好考试,认真对待,以后才能有光明的未来,这些也不是不能玩,现在就别了。”
“姐姐,我知道,我成绩也不错,在学校是中上游呢,今天是真的难得破例出来的,还是我求我哥的,你别怪我哥。”
“我没有怪他,我是在跟你说。”
“那我都知道。”小孩儿拍拍自己胸口:“高考,心里记着呢。”
楚怜笑了,由衷的笑。
最起码,这么些天以来陈墨还没见过她面上有这样的笑过。
陈墨在旁边默默喝酒,一边看着她。
卫松是偏远小镇出身,家里爸妈很早以前过世了,就跟唯一的奶奶相依为命。
前几年奶奶也不幸离世,就剩了他一个人孤苦伶仃,陈墨就把他接到这边来上学,平常偶尔也照顾着,就当个弟弟。
小卫很懂事,长得乖性格也乖,在班里也是团宝的那种,成绩又好。
老师说了,发挥稳定的话考去一本大学不是难事,陈墨这人看着没正形,这方面对他却很严苛,一直都盯着他的成绩,也不让他玩别的,今天确实是难得破例才带他出来的。
可能是楚怜天生就喜欢学霸,也可能是他身上那种阳光劲很吸人。
楚怜对人第一印象不错。
到了夜晚,卫松要赶作业了,就蹲茶几边上奋笔疾书。
楚怜走了出去,说:“我要回去了。”
陈墨问:“回哪儿去。”
她把大衣披上,道:“跟你有关系么。”
陈墨嗤笑。
是,是没关系。
他就是嘴贱喜欢问。
“先别走了呗,成年人的夜生活又没有门禁,我请你喝一杯酒吧。”
顶楼风景好,登高望远,仿佛能将整座城市都踩在脚下。
眺望城市,吹着冷风。
整个人的心都会静下来。
这座城的夜是纯澈的黑,远处是各种地标性建筑在熠熠生辉。
出来后才感觉到人味儿,楚怜呼了口气,白色的烟瞬间顺着烟飘散。
“怎么认识他的?”她是指那个小卫:“你不会拐卖小孩儿吧。”
“怎么可能。”
陈墨眺望着远处,晚风吹乱他额前蓬松的黑发,迷了他眼。
看着难得的成熟。
“很久以前就认识他了。”他说。
“是吗。”
“大概也有个十来年吧。从他还是小孩儿时就看着他长大了,后来离开了那里,有个几年没联系,直到现在把他接了过来。”
楚怜哦了声。
“这小孩挺聪明的。”
“是啊。”陈墨道:“他哥都歪成这样了,他总不能也跟着这么歪吧,我说了,人生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你要么就自己努力一步步爬上去,想出头只能这样,没人帮你。他很听我话,所以一直很努力。”
“挺好的。”
楚怜知道,陈墨这番话是出自真心的。
这是今天他嘴里她唯一信的一句话。
静了会儿,楚怜感觉陈墨在看她,侧目对上他视线:“看我干嘛?”
他说:“看你好看。”
“别贫。”
“哎,说真的。”陈墨忽而直了点身子,背靠到栏杆上,一身子懒骨,问问题的姿态又漫不经心:“你真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吗?”
“什么。”
“算了。”
陈墨没回答,看着顶楼上边的装饰架。
仿佛知道刚刚那一句问得不好。
他又改口:“没什么。”
-
楚怜回去的时候很晚。
卸了个妆准备睡觉,家门忽然被人敲响,开门一看,是警局的人。
楚怜收到了传唤。
之后的事来得都很突然,几乎不给人一点喘息机会。
并不是普通的审问,而是审讯,是她作为嫌疑人。
她很清楚这个流程。
有审讯的时候她就在强光之下回答问题,没有审讯的时候她一个人呆在四四方方的黑房间里独自沉默,时间长达几小时,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总之很突然地就来了。
她开始想是不是昨天晚上有什么差错,可不管是越承还是陈墨,她想不到一丝会让她被带来这儿的理由。
她本来就一整天没有休息,深夜被带来这儿,到现在经过几个小时的审讯,身体严重疲惫,完全不在状态,就连嘴皮子都是泛白的。
那是种很折磨人的感觉,你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你对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对方要撬开你的嘴攻破你的心理防线,就要一步步来,最后从你嘴里得到答案。
楚怜坐在椅子上,开始想这段时间的事情,还有过去的事情,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甚至开始想很久以前最开始认识裴厌时,那时就是这样的感觉,孤立无援,身处黑暗。
门开了。
外面传来光亮。
有人进来审问她。
“有关五年前的一场走私案,你有没有参与?据我们调查,有人看到过你。”
楚怜白着嘴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参与。”
“当时有人拍到照片,说你也在那群嫌疑人之中。”
“那不是我,我没做过这样的事。”
“可以,那半年前你认识的一个人,老费,他诈骗的案子你有参与么。”
“没有。”
面前桌子忽然被人拍得震震作响:“你给我端正态度!这是你洗清嫌疑的唯一途径,那就是抗拒从严坦白从宽!这一起案子牵涉到人命,你是真的完全不知情?你是裴厌身边唯一亲近的人,我们是从他那里得到的消息。”
闻言,楚怜的视线才有了焦距,抬头看向对方。
五年前,有人在海关借特殊渠道走私,当时那一夜出了些差错,有人失手杀害了一个人,紧接着杀人抛尸,尸体就在附近海域被发现,当时找不到具体线索,案子无疾而终。直到半年前老费的那起诈骗案,无意查出他们其中一个人与其案有涉及。
而现在正在彻查,查到了楚怜身上。
可这件事楚怜毫不知情,甚至是毫不相关,她没有什么可说的,事情陷入停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五小时,也可能是十小时。
楚怜的眼皮子都在上下打架,她感觉现在的她憔悴到极致。
门开了,有人说:“有人来保你,你暂时可以离开了,但后续有问题随时得接受调查。”
楚怜点点头。
她想着也许是裴厌,毕竟事情这么大,估计他那边早闹得沸沸扬扬了,他应该会来保她。
没想到她出去时,看到的是在外头靠在办公桌旁跟人闲聊的陈墨。
楚怜被拘留的这段时间,外头乱了一通。
柯繁差点着急死,到处求人,裴厌那边没消息没音讯,他就只能找认识的朋友,最后也不知怎么的就消息传到了陈墨那儿。
可陈墨跟裴厌对不上,他怎么会去救呢,按理说不去踩一脚都不算事儿。
但最后也确实是他去的。
陈墨那边有人认识,说了一通,大概也是些目前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她,调查而已就别整那么严谨拘着人了,人就给放了。
说白了,楚怜就是被推出来当枪靶子,她是无辜的。
原来,以前他爆了几个人出去,那场走私是他掌握的证据,让警方追查着一路抓获,之后老费的事也是他,换句话说,他这人关系很广,并且还是很正派的那种。
所以,人愿意相信他。
楚怜这边状况就不大好了,出来时人憔悴得不行,面无表情,直到坐上陈墨的车也没有什么很好的表情。
她慢慢往里坐了些,抱着自己胳膊。
陈墨丢了件衣服到她身上:“冷的话就披着,在里头到底不怎么好受。”
楚怜动了动嘴皮子,却又什么都没说。
确实,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到这样的地方来过,这么长时间,十几小时。
现在都已经是临夜了。
“所以那场案子是谁做的?”
“我不知道,不要问我。”
她比谁都清楚。
为什么会来得这么突然,因为某个人兜不住了,快要爆了,唯一方法就是推一个人出来暂时缓解,再想办法。
楚怜就是被推出去的那个人。
楚怜说:“谢谢你保我。”
这回陈墨没再说举手之劳。
一路无言。
楚怜没状态,加上身体疲倦,其实现在她就在边缘线上,就差一点弦就断了。
楚怜去了医院。
裴老爷子在住院,裴厌他爸一直重病,就靠药物吊着一条命。
裴厌做的事被老爷子知道了,这些年他干了某些黑色产业,早年赚了很多钱,可既然是黑色链,那就是随时有翻车可能性的,裴厌翻车了,先不说之前差点被发现是他,让他自保了住,现在裴家让他整出来一些漏洞。
漏洞不填,裴家会倾覆。
裴厌的想法很好,他有楚怜这一张底牌,圈内有钱的大腕多得很,商业联姻是最快的途径。
只要把她暂时性让出去,找一个大头来填补这个漏洞。
他还是有前路的。
可是他没想过好久之前的事情会突然被翻出来,他暂时让楚怜顶了出去,反正也不会出事,因为事情跟楚怜无关,只是暂时顶顶。
裴厌没想到会突然看到楚怜。
他有些讶异地迎上去,亲昵地叫:“阿怜。”
“啪——”
清脆的一声耳光响。
裴厌的脸偏了过去,眼镜也被打掉,旁边的人都看惊了。
一个巴掌印慢慢在他冷白的脸上浮现。
“这种感觉怎么样?被人当头一棒,直接给打懵的感觉。”
裴厌不说话,慢慢抬手抹了把脸。
“裴厌,我说过这是我最后给你的一次机会,你不做人事,也别怪身边的人,我最恨别人骗我,你骗我不止一次两次了。”她声音很冷。
可即使这种时候裴厌也维持着自己贵公子的姿态,温文尔雅。
他弯身,把自己的眼镜捡起来好好地戴回去。
动作缓慢。
他说:“阿怜打我是对的,你随便打,都没关系。”
“我过来只是为了打你这一下吗?你想多了。”
“我跟你说,你自保不了的,这种事你怎么样都保不了你自己,要玩那些就得先做好翻车准备。”楚怜冷笑:“所以才让我在各种人物面前露面,原来是早早想好了把我拱手让人,把我推出去给你当靶子,可以。”
这个人,那个人,结婚而已,没关系。
嫁给谁也都没关系。
只要能离开他,只要能解脱。
楚怜拿出一把小刀,直直盯着他,然后拉起自己的袖子,朝着她手臂上那一抹痕扎了下去。
一道新的伤痕,渗透着血出来。
她把小刀朝地上扔了下去:“这道伤抵了,不是你欠我的,这是我欠我自己的。”
哗然渐止。
在旁人眼里,这是一对出了矛盾的男女。
两个有病的人。
楚怜很快走了。
裴厌站在那儿很久,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小刀,很久都没再说话。
胳膊上的小伤没什么感觉,对于楚怜来说,她早已习惯了。
她只是记起好多年以前跪在雪地的那个清瘦男人,那个抬头看向她,朝她伸出手的男人。
他让她做他的妹妹,将名字挂到他裴家之下。
他叫她阿怜。
可是他变了。
楚怜是一个很冷淡的人,她对谁都不会特别留情,唯独第一个朝她伸出援手的人,她默认自己的后背可以朝向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