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个人朝着她的后背推了一把。
医院的走廊又暗又冷,这个点已经没多少人了。
楚怜缓和心情,找了面墙靠下。
有脚步声慢慢朝自己过来。
很近了。
她抬头,看到陈墨掐着烟在她对面靠下,他的脸隐在暗处,看不透彻。
“这里不能抽烟。”她说。
陈墨没回答她,而是反问:“值得吗?”
他看着她。
为了裴厌这样的人白白扎自己一下,值得吗?
为他鞠躬尽瘁那么久却换来这些,值得吗?
楚怜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个。
她说:“没有值不值,只有该不该。”
他低嗤了声。
仿佛是笑她愚蠢。
“他让你去商业联姻,由此找一个金龟,暂时给他撑着?”
陈墨仰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吐了口烟出来。
视线颓然却又暗藏自己的心思。
一口烟抽尽了,他抿着唇,感受齿关那种真实的接触感。
“那你不如嫁给我。”
第18章 不实际 你以为自己很牛吗
反正他有的是钱,最不缺的也是钱。
他要钱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就给裴厌撑着,然后呢,剩下的水到渠成。
想法很好,很天真。
不实际。
楚怜开口:“你认真的?”
他曲起身子,轻悠悠地叠起长腿:“不就是结婚吗,嫁谁不是嫁呢,也许嫁给一个烂到骨子里的纨绔子弟,不如嫁给我。我一个浪子,这辈子在风里停留不下来,你一个无欲无求的千金小姐,咱俩很配啊。”
说着,他自己也笑了:“最起码,以后各取所需、井水不犯河水,毕竟商业联姻么。”
说得很好。
楚怜没说话,或许是在思量,也可能压根没把他的话当真。
她抬眼看着他,看那张亦正亦邪的脸,看他或善或痞的笑。
看他说的这些话有几分真。
等她回答的过程仿佛很漫长。
陈墨又直起身,说:“当然,你也可以就当我是开玩笑的,毕竟结婚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随口一说而已。”
他朝她走了过去。
抓起楚怜的手,把袖口拉了上去。
伤口也不深,就是划了一道,那会流的血已经止住了,只是还有些血干涸在她胳膊上,看着有点吓人。
细嫩的手臂上平添了这么一道伤口,可要仔细看,在这道新伤的下边还有条旧的红痕。
陈墨抬眼看她:“不疼?”
楚怜:“还好。”
“嘴硬。”
楚怜眼眸动了动,无波澜地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一秒莫名觉得他这声嘴硬里有点温柔的意思。
或许也不是温柔,是一些很私人的情绪。
她这样冷感的人读不懂。
旁边是个护士站,这会儿大家都要下班了,有两个护士小姐姐在那儿做交接工作。
陈墨说了句等会儿,之后就过去了,楚怜看着他到柜台前边跟人家说了些什么。
态度不错,起码全程是笑着的,一副自来熟样,时不时指了指楚怜。
护士小姐姐看过来的时候楚怜下意识看向别处。
之后再看过去,陈墨跟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把人小姐姐逗得挺开心,几个人都在那儿笑。
她一个人站得无趣,不自觉低头看了看自己脚尖。
陈墨回来了,拿着碘伏和一些纱布,要拉过楚怜的胳膊,被她拒了。
“这么一点小伤算什么,不用。”她别开胳膊,一脸冷淡。
陈墨的手探了个空。
“什么叫这么一点,这么点伤就不用处理了是吗,那我告诉你,不少人都是因为一点伤没处理发炎死了的,你以为自己很牛吗,身体是铁打的?”
楚怜也不知道他突然哪来的脾气,抬眸看他。
陈墨直接把她拽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今天我人在这,我跟你说了,你今天就算是磕破了点皮这伤口也得给我好好处理了,不处理别想走。”
旁边有路人经过,听到他说话侧目看过来。
楚怜真不知道陈墨这暴脾气突然是哪来的。
她不服,还想跟他说,胳膊却叫陈墨不大客气地拉了过去,撸起她袖子拿湿的碘伏棉签擦了起来。
伤口边上那些血渍都给细致地擦了干净。
那些到嘴边的话又生生给止住了。
男人没这样认真过的,操着最暴躁野痞的语气,做的却是最细心的事,他低着头,黑发有一些遮了他那双漂亮的眼,楚怜只看得见他认真的动作。
看着拿镊子的手挺随便,其实碰到她伤口时会格外小心,生怕挨着了痛处,尽量沿着周边擦那些血渍。
不一会儿弄完了,又拿过旁边的纱布。
陈墨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心里是自己的心思。
他觉着楚怜性子是真倔,说划还真敢划,要一般人可真没这个胆更下不去这个手。
这么漂亮又白的细胳膊,她也舍得。
他光是看着都舍不得。
想着,也就给她利落麻溜地缠上了纱布。
楚怜问:“你这么熟练?”
陈墨把多的纱布卷好,道:“不熟练不行啊,以前干多了。”
“以前?你以前都干些什么,还要缠纱布。”
“一些说不上台面的活,过去好多年的事就不提了。”
楚怜知道陈墨这个人有过往,可能都是些不为人知的,藏在心里深处的,她一个外人也不好多问。
“谢了。”她收回胳膊。
陈墨说:“你今天跟我说好多次谢了,可我要你一声谢有什么用呢,用不上。”
反正也没别的事做,两人索性就坐在了那儿。
事实上,刚经历了那么多事楚怜是没那么多心情聊天的,她一般习惯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待待,好好消化发生过的事情。
太突然了。
和越承的那一出,在家休息一会儿,紧接着又被带走,然后度过那漫长的十几小时。
楚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楚怜问:“所以这件事是怎么回事,裴厌底下的人,牵出了好几年前的一场案子?”
他嗯了声:“总结下来,大概是这样吧。”
楚怜对这些并不了解,她也不想插手,都是些和她不相干的。
可裴厌肯定是脱不开干系的。
“那怎么会这么突然?”
“上边盯很久了,裴厌这段时间一直怂着,不敢太兴风作浪,之前谭良翰那事后他就被特别关注了,肯定会被查,他想开脱,当然要各种想办法。”
办法也不是不多。
找个替罪羊,或者找深层关系,在上层社会里动用金钱,太多了。
当然,楚怜什么都没做肯定是没什么的,她身上干净查她没用。
但这也足够裴厌给自己转移开脱。
估计他那边大概都处理好了,要不然也不会有闲心在医院受老爷子的训。
只不过他搞的事情那么多,一条一条列出来一张A4纸都不够写,压不了太久。
楚怜还是现在才知道这些,对裴厌这个人,她已经不想过多评价。
陈墨问:“所以他到底有什么好?叫你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楚怜动了动嘴唇,淡道:“最初那几年或许可以说是死心塌地,可以后不是了。”
“怎么。”
“我和他一刀两断了。”
陈墨笑了。
不是笑她,是笑一刀两断这个词。
哪有那么容易呢,先不说那么几年的,走出来都难,再说了她现在是裴家名下的人,要抽离没那么容易的。
还要一步步来。
至于这每一步其中是个什么,还要考量。
陈墨没说自己的心思,跟她坐了一会儿就起了身。
他说:“这段时间你什么都不要沾了,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慢慢退离这一切,知道么。”
“以前那些都过去了,以前的案子、都是以前的事了,早就过了。”陈墨自顾自地道:“那些我会处理的,你别管。”
楚怜感觉陈墨最后说的这番话中有话。
可其中是什么意思,她不懂。
-
裴家老爷子叫所有子女都回裴家一趟。
晚上回裴家吃饭的时候,裴厌脸上还有那个巴掌印,痕迹很浅了,就在他白皙的脸上。
大家都当看不见的。
他本人对此也没什么特别反应,依旧如常。
要说当众被打脸这事要是放平常,裴厌早会生气,并且直接发作,可今个儿倒没有。
楚怜回去的时候也不跟他交流,两人之间隔着无形的一道屏障。
似不约而同,心照不宣。
老爷子一早在医院训过话了,当时就气得不行,把裴厌一顿狠骂。
骂完了还是不通气,怕裴家其他的子女也跟裴厌一个德行把家里给败完,他出了院回家,十几个人聚了气氛微妙的一餐。
骂归骂,儿子到底还是自个儿的儿子,那是没办法的事。
要放以前盛年之时,裴厌这样早被他几棍子打得半死了,可今时不同往日,他身子骨不行,六七十的年纪恨不得天天躺病床上。
真没办法了。
于是,现在裴家上下风声鹤唳,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随便妄言。
因着这些事,这两天圈子里都有人敢背后笑裴厌。
吃完了晚饭,裴厌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拿着那些名贵古董用毛巾一点点细致地擦。
楚怜从旁边经过,要拿东西。
他忽而开口:“听说,今天是陈墨去保的你。”
四下无人。
他是在和她说话。
楚怜动作停住,面不改色:“那不然呢。”
“我差点就直接被认定为做了事情的人,被关在里边,没人保我,大概就要在里头坐到死,那里头有多冷多暗,怕是裴少爷也不会知道。”
她慢慢抬眼,看向裴厌:“反正,也是你亲手推我进去的,大概也做好了准备的,是吗。”
今天她风风火火过去就直接给了裴厌一巴掌,也没说跟他好好谈这件事。
因为他们都知道当时的他们没有什么商谈的心思。
一个怀揣心事,一个带着怒气。
怎么样都谈不拢的。
裴厌抬起眼睨向她。
“你以为这是我想的吗?”
他放下手里古董,站起身,说:“这事太突然,上边突然就查下来了,你知道的,我要么就先自保,要么就只能覆灭。我怎么能?你是干净的,就算被查也不会有事,你难道不懂我意思?”
第19章 不入流 未来妹夫给你找到了
楚怜听了这话也只是笑,好整以暇坐到沙发边,偏头:“所以,你确实是做了杀人放火的勾当啊。”
裴厌说:“我没有,这么些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
“说不定呢。”
裴厌知道这会儿楚怜是看戏的姿态,看戏的语气,她生他的气,恼火他没跟她提前打声招呼商量一下就办了事,不把她当自己人。
所以,那一巴掌他什么都没说,他愿意捱。
只要能让楚怜解气,怎样都行。
他走了过去到楚怜面前,面对她的视线,语气放柔和了些:“我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不过是一场意外,谁知道那些废物都是怎么办事的,我只是想走点小利,前几年做生意缺现成流动资金你知道的。”
“走私,这也叫小利?”
她说:“裴厌,牢底都不够你坐的。”
裴厌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很容易就搞定了,今天一过,什么事都不会有。”
楚怜冷冷笑了声。
是啊,谁知道他又推谁出去做了顶罪羊,上次是老费,这次是谁,孙鹤?柯繁?他底下的谁都有可能。
裴厌握住她的双肩,扳正了她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阿怜。”
他语气无奈又温柔:“你知道吗,我亏了很多钱,缺了一块漏洞总得补上,我是真的没有办法……”
“多少?”
“十个亿。”
“给你一个巴掌都少了。”
-
楚怜没什么钱,手头加起来统共不过千万,还都是些不动产。
那些天她四处找人问,都是为了借钱,好在圈里这些年也认识些朋友,都是些腕儿,也能拿点钱出来,只不过比起十亿这个数目到底是杯水车薪,一个是关系没到那么好,借也最多百万的借,再者人家再有钱也不是什么首富,家里都要做生意的,能拿出来的流动资金很少。
楚怜认识一位老伯,和裴家交好,她向来敬重的。
对方借了她点钱,拼拼凑凑也凑了个几千万出来。
老伯说:“现在这行情吧,大家都难,更何况都要做生意,那投入的钱肯定要,要早两年还能拿些闲钱出来,现在是真没办法,阿怜多多包涵。”
现在这社会,被借钱的那个反而架子摆得低。
楚怜都不想动用自个儿认识的关系,到底是些人情,人家借了你钱,那不只是金钱,还借了一个人情,这到处借钱到底是卖脸面,以后失信于人终究会人散如鸟散,谁都不信你。
楚怜道了谢后再三和对方做保证,说这钱多久还回来,又打了欠条,左右四处奔波了两天,借下来个几千万。
等最后清算时已经是夜晚,柯繁来接她去吃饭,楚怜没胃口,就坐在车副驾上清点。
算她手上多少资金,卖了一些不动产后又有多少钱——没办法,虽然她口头上说和裴厌一刀两断,可如裴厌所言,他们两人又哪是说断就能断清楚的,这些年互相欠对方的早不知多少了。再者一个,楚怜不是那么绝情的人,既是她亲近的人、熟人、亲友,为了情分,能帮肯定是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