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礼笑了笑,并未作答,当初选择让李玉溪来做这事,未尝不是为了送他一场造化,也算是对李秀才当初的教导之恩的报答。
顾成礼本人对这些名利不是很热衷,只要能帮到这大周的百姓,他的初衷目的就已经达到了,至于皇上给不给赏赐,他的态度是无所谓的,若是皇上要赏赐,他自然是会接着,而皇上若是没有表示,他也不恼。而他选择将李玉溪推出挡在自己前面,一方面是为了送他造化,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自己好,他若每次都弄出很多大动静,到时候只怕有不少人心里都会念叨。
如今这样,别人可能也会念叨,当李玉溪等人也会替他分担些。
那跟着过来的御林军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并未听见顾成礼等人的议论,他们在路上攀谈这会儿功夫,已经到了李玉溪的那个小庄子上。
李玉溪的这个庄子是真的不大,拢共也没有多少庄户,如今见着这么多佩刀的侍卫进来,早就在管事的带领下来过来见人,虽说李玉溪在这庄子上花了不少心思,但真正照顾水稻之人其实还是底下的这些佃农,顾成礼这次过来勘察那些试验地,这些佃农自然是要上前答话,将这几个月是如何照料水稻的细节都要说清,旁边还跟了一个专门的人执笔记录,这些东西最后都是要上交给身在京城的景煕帝。
被这么多人望着,佃农讲得磕磕绊绊,但是众人却听得异常认真,顾成礼同样如此,他只不过是知道一些原理罢了,对于农事其实也并不是很精通,好在这世在顾家待的那几年,倒也是给他增添了一些基础知识,相比起在场的旁人,听起来没那么费力。
赵明昌与许敬宗等人,最后还是在顾成礼的讲解下,才听懂其中的原理,然后对顾成礼当初的建议很是惊叹,不知他怎会想到这些奇怪的点子。
所谓杂交水稻,其实就是稻子授粉时,用的是异种稻子花粉,正常人哪里会想到要这样搞呢。
顾成礼不赞同地摇头,“怎么会想不到呢,那骡子不就是这么来的。”
许敬宗闻言哽住,仔细一想又觉得顾成礼所说果真不假,他之前待在同安县时,也见过不少人家用的就是骡子,因为相比起驴和马,买骡子的话反而更实惠,不仅寿命更长,至少可以用二十来年,体质也更好,通常情况下也不容易得病病死,又易于驾驭,狠得人喜欢。
而骡子其实就是公驴和母马生出来的杂种,这般一想,顾成礼提出让异种水稻进行授粉,似乎果真不突兀,只是他们以往想不到罢了。
顾成礼知道这种“混血杂交”的好处可不仅仅局限于此,他想起顾家人种的那些果树,去岁因为下雨,最后光照不够,长得并不是很高,但今岁日头也很多,恰巧如今这试验地里的水稻虽然已经金黄了,但是要等收割还得再过几天,到时候顾家的果园差不多也可以摘果了,可以带着这些人前去一观。
顾成礼虽然心里有了成算,却并未将心中想法所出,而是打算到时再见机行事。
因这地里的水稻还未到收割的时机,顾成礼等人就只能先在李家住下等着,景煕帝派顾成礼南下,就是为了摸清这水稻的质量,顾成礼要等到它们完全收割后,才能知晓这些改良后的水稻与寻常的水稻产量究竟相差多少,而除此之外,他还要将这些稻种给安排好。
其实顾成礼心里还有一事是隐患,这杂交水稻的稻种似乎不能留作种,确切来说,是留作种子的话,并不能一直保持高产量,会退化,到时候的产量就不能保持一如既往,既然如此,那么掌握杂交水稻的数据就非常重要了。
顾成礼让人将那几个佃农看住,到时候一起带往京城去,要安排更多人的来与他们进行学习着杂交水稻的经验,既然杂交水稻不能留种,那就只能花更多心思学会如何给水稻人工授粉,人为地让它们进行杂交,这样一来,就可以不用留稻种了。
这其中的操作虽然复杂了些,但想要落实下去也不是什么难事,顾成礼心里想明白后,就在心里开始酝酿着如何给景煕帝上折子了。
而他居住在李府这些日子也并不平静,顾成礼南下的动静这么大,还带了那么多的御林军,同安县有头有脸的人皆有耳闻,前来下帖子求拜访的人不少,甚至连周围的几个县衙都有人过来探访,顾成礼接见了江南府的几个知县官僚,一些氏族地主也挑着几个见了面。
他想要将这杂交水稻技术给推广开,就必须与这些人联系,他打算等到试验地收割时,也下个帖子,将这些人都给邀请过去,只有让他们亲眼所见,这些人才会真正意识到杂交水稻比寻常的水稻要优出多少,也只有如此,他们才会真正地用心来学这门技术。
等要会见的人差不多都见完了,顾成礼才带着众人前往枣泥沟,他如今到了同安县这么长时间,却还没有回去一趟,如今稍微闲暇些,便打算回去看看顾家人。
如果可以,顾成礼并不想带着这些御林军招摇过市,他想要带着赵明昌几个瞧瞧地回一趟顾家,奈何在这点上御林军却是怎么也不听他的,一板一眼地说是奉皇命保护顾成礼,故而不管顾成礼要去哪里,他们都必须跟着。
顾成礼不得办法,只要领着这些人一起往枣泥沟而去,幸好他这番只是回家,不用穿上那醒目的朱红官服,可即便如此,当顾成礼带着一队人马出现在枣泥沟村口时,还是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天啊,怎么来了这么些人到咱们村子?”
“他们手里还拿着刀?瞧着唬人啊……”有些胆小的妇人怯怯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瞧见没,他们穿着官服呢,是官府的人,怕啥?”
“哎你们快看,那不是顾家五郎吗?”
“真的是他!是顾家五郎!”
“这些人都是顾五郎带回来的,我的天,他是当了多大的官啊……”
因为上次知县派人来顾家报喜,还封赏了一笔银子,故而村民早就已经知道顾成礼如今考中了状元,还在京中当了大官,如今瞧着顾成礼在众人拥簇中回来,只当那后面的御林军全都是他手底下的小兵,暗道这考中状元的人果真是威风。
顾成礼哪怕从前世到这世都一直是人群中的焦点,因着学霸光环而被旁人赞赏称叹,但见了如今这场面,还是觉得有些许尴尬,只因为这村里村民夸赞起来可是一点不含蓄,偏生嗓门还不小,顾成礼听着那些议论声,头回觉得尴尬如斯,只好耐着性子与上前攀谈的村中老辈解释,他身后的这些人可不是他手底下的小兵,他没这么大的牌面,这些人都是保护皇城的御林军,准备来说是保护皇帝与他的家眷的侍卫,都是有品级的那种。
村民听了更是惊叹,那这些人可比县里的捕快厉害多了,怪不得身上衣裳都这么神气,敢情都是保护皇上的人啊,如今却来保护顾五郎,了不得!
顾成礼抹了一把脸,看着赵明昌等人以及那御林军统领眼里隐隐笑意,决定还是不要再多加解释了,说得越多,反而让他越加窘迫。
幸好顾家人听了风声,连忙赶了过来,迎着顾成礼等人就要往家里走,后面缀着许多村民,浩浩荡荡好不热闹。
顾成礼在枣泥沟并没有多待,他身后带着这些御林军呢,不仅动静大,最重要的是,顾家可不像李家有大院子,也没有仆人,想要照料这么多人的饭食,压力不是一般的大。顾成礼只是从去岁与傅茂典进了京城后,便与顾家人一直未见面,彼此都有些挂念,他这番回来,也可以让顾家人心里安心些。
顾家人今日见了顾成礼,是真的安心了,不提五郎果真是当了大官了,还被皇上派了这么多人来保护,这是多么有体面啊,他们如今安心得很,五郎这么得皇帝喜欢,在京中旁人肯定欺负不了。
等出了枣泥沟,外面的日头还早,赵明昌眼珠转了转,顿时计上心头。
“不若咱们去县学看看吧,当日与同窗一别,今日返乡也该去拜会一番才是。”
顾成礼皱眉,不太赞同,但是赵明昌说的其中一点却是有道理的,就算他不去看那些同窗,总归要与以前的恩师拜会一下,县学里的那些直讲教谕们教导过他,便是他恩师,他这番考中状元回来,却不去拜会昔日恩师,的确容易让人诟病,但是要带上这么多人去招摇过市,顾成礼也觉得不妥。
“罢了,我让傅五备上一份薄礼前去致歉,等这番事了,再亲自过去拜会。”
赵明昌露出失望之色,他其实就是想到县学里瞧瞧那王墨章,看他如今可会在顾成礼面前扯高气扬,还记得当初他们初入县学时,旁人就道王墨章有望考中举人,故而对他很是奉承,王墨章那厮眼高于顶,从未将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后来更是多番为难,赵明昌觉得顾弟此番若是过去,就可以好生在王墨章面前扬眉吐气一番,偏生顾弟心里没什么想法。
赵明昌的失望并没有维持多久,在众人回去路上,竟然遇见了周启文,两人俱是一愣。
赵明昌再见周启文,只觉得是恍如隔世,他与周启文也是老相识,因是商户子出身,当时在私塾里只与周启文交好,便将他看得极重,可谓是当作兄长来敬重,而没想到这些年的相交,他竟从未真正认识这人,不过是一趋炎附势之人,甚至还欺压弱小,幼年时为自己仗义出口仿佛不过是他的一场假想。
赵明昌会想去王墨章面前耀武扬威一番出气,却连周启文的面都不想见,如今在街头瞧见,皱着眉看了一会儿,被许敬宗轻扯了一下衣裳,扭头就走了。
如今他身旁不缺真心的知己,也已经看清周启文当年待他不过是虚情假意,何必要在这人身上浪费精力。
周启文也瞧见了顾成礼等人,眼里情绪复杂,当初在自家的书局里,他便觉得这少年不凡,也试着与其结交过,偏生对方一直不冷不热,让他无处下手,等进了县学后,他又遇见了王墨章,出身农家的顾成礼自然就被他抛之脑后。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非常有潜力的王墨章居然比不过顾成礼,更没想到的是,顾成礼居然会有这么大的造化,如今不过才十五,就已经成了朝廷命官,成了他如今想要攀附都找不到门路的人物。
周启文看着夹在人堆里的赵明昌,眼里深深嫉妒,明明这赵明昌根本比不上他聪明,偏生运气极好,不仅考中癝生进了县学,还与顾成礼分到了一间学舍,如今更是靠着顾成礼鸡犬升天。
想到这里,周启文就不甘心,明明他这么努力,为何就是比不上赵明昌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再多更点,然后搞新剧情,最近节奏有点慢,哎o(╥﹏╥)o感谢在2021-05-14 23:58:59~2021-05-15 23:5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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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顾成礼等人从京城过来时便已经六月尾,再李秀才家停留数日,那试验地里的水稻就金黄一片,到了可以收割的时间。
到了这日,按照顾成礼的安排,早早地给江南府各县的知县大人,以及这同安有名望的氏族地主员外下了帖子,邀他们过来一起看收割。
这些人接到帖子时,心里还纳闷,本来圣上突然派了钦差来江南这事,便让众人寻思不解,多番打听也没发现什么名堂,只晓得那钦差年纪不大,听说是今岁才考中的状元郎,竟然在圣上面前如此得脸,让一支御林军来充当侍卫,可顾成礼等人嘴巴牢,他们究竟是为何事而来,竟是半点也没透露。
正是这点,让这些世故圆滑的老狐狸不敢小瞧顾成礼,虽然年纪不大,可他们竟然从他嘴里套不出半点消息,心里更是提防着紧,生怕会被揪到错处,如今接到顾成礼下得帖子,虽然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如约而来。
顾成礼挑选的日子极好,已是七月艳阳天,一早天放亮,庄子里的人就忙活起来,他们早早将要收割的农具准备好,又吃饱喝足,就在一旁候着,等着那些贵人老爷们到场。
等着知县、员外们陆续来了,见着这庄子不过是寻常农庄,里面种的也只是粮食,并无奇花异草,他们不明白顾成礼让他们过来究竟是为何,但也有一两心细之人发现了不对之处,为何这地里的庄稼瞧着这般茂实,连稻穗似乎都比他们以往见过的要饱满很多。
这些人虽然是过着富贵日子,但却并非是五谷不分,为官者,尤其是一县之长的知县,在农闲农忙时,都会带着随侍下乡从而来体现自己的勤政爱民,当然也不乏真心爱民的好官,而那些员外地主,能掌管着偌大的家业而不被下人欺瞒,自然是要时常去庄子上闲逛查看,故而能留心到李玉溪这庄子里粮食不对头的还是大有人在。
顾成礼出场时,人差不多已经到齐了。
“在下身负皇命,特地从京城南下,便是为了这庄子里粮食。”顾成礼打量了一下在场个人的脸色,然后继续说道,“想必各位也能看出,这地里粮食的不同寻常之处,长势要比旁的田地里结出的粮食更丰硕。”
众人心中一凛,不由打起精神来,不管先前是否留意到,如今听了顾成礼所说,各个都有些震惊,难道这庄子与旁处不同,为何粮食为更丰硕?
民以食为天,哪怕他们这些人根本不需要为缺衣少食担忧,但也能很清楚若是地里粮食增收意味着什么,不提其中的经济价值,便是对天下的百姓来说,更是功德无量的一件事,若是粮食当真增产,造福世人,惠泽后人,将是被记入史册的大功绩啊。
而这样的事情既然酒发生在他们眼底下,他们却毫不知情?在场不少人目色复杂起来,一时脑海里思绪翻涌,多个念头闪过,但最后都平复下来,他们要等着见了这些粮食收割才行,才能真正知道这些粮食的价值。
顾成礼知道这些人心中所想,他也好奇李玉溪弄出的这杂交水稻与旁的种子相比,能增收多少,当即也不耽搁,直接让人下地收割。
庄子里的佃农早就准备好了,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大人物呢,原本都有些抖索,但等顾成礼走到他们面前给他们打气一番后,顿时一个个都不怕了,反而全身是劲。
他们记得顾成礼,当初就是这少年与主家一起过来,教了他们这种出高产水稻的方法,他们心里感激,如今更是要给这恩人长脸,在这些贵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不能让这些人小瞧了他们。
七月的天相当地热,难得吹来一阵风,也是带着热气的那种,让人汗流浃背,但是地里的那些佃农仿佛感受不到暑意,拿起镰刀就热火朝天地干起来,时不时还发出一阵吆喝声,而站在田埂上的知县地主们看着,额上汗珠也豆大般落下,掏出帕子拭去,却并未离去。
他们不错眼地盯着,这次来都来了,自然要看清楚,看看这地里的庄稼果真是像顾成礼所说那样,比旁的田里要长出更多。
顾成礼瞧着天色还早,要将地里的庄稼都收割完也还要些时间,便招了招手,唤来一旁候着的农妇,吩咐了几声,就见农妇下去,这番动静不大,留意到的人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