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已经由郑嬷嬷、屈嬷嬷小心翼翼的抱着,在一勺一勺的喂米汤了,有人给照看孩子,连采莲心里安定了不少。
连采莲从小就被人贩子拐了,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身世可怜。不过人贩子见她长得好看,为了多卖些银钱,把她养得也是挺精细的,她在人贩子那里,倒是没有吃太多苦头。
被卖到明家,章氏虽然刻薄,但管家的是大太太,连采莲的吃穿用度和月例银子都有一定之规,日子也不算难过。
嫁到邓家之后,连采莲真正的苦难才算是开始了。
没有娘家,没有人撑腰,邓永昌是个软骨头,不管邓母怎么欺负他,邓永昌只敢在背后抱着她掉眼泪。
后来怀了身孕,以为生下孩子之后会好些,谁知一对小女婴来到人世,邓父邓母嫌弃,竟然要暗害两个小女婴。
连采莲一时一刻也不敢离开两个孩子,晚上睡觉前一遍两遍三遍的检查门窗,睡着了也常常惊醒,根本睡不踏实。
连采莲在明家的那几年,因为明家的丫环大多识字,她也跟着认了几个字,读过几本书,说起话来,和这街巷上的寻常妇人不大一样,斯文多了。
她虚弱的坐在椅子上,把这些事一一道来,“……民妇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虐待我们母女三人。只是这一个多月来,民妇住在后院小黑屋,只见到过婆婆,偶尔见到大嫂,两个孩子的爹,一面也不曾见过。”
连采莲人很虚弱,但吐字清楚。
华通判大怒,“不许产妇见丈夫,不许婴儿见父亲,这是哪家的道理?”
华通判训斥邓永昌,“一个男子汉,只会哭哭啼啼的,成什么话?连氏所说是否属实?你是不是一个多月没见过妻子女儿了?”邓永昌哭着点头,“是,没见过。我娘说…… 我娘说……”
“你别胡扯!我什么也没说!”邓母慌了。
邓永昌缩起脖子。
华通判看得生气,“邓永昌,你实话实说!你若敢有半句假话,本官定不轻饶!”
邓永昌害怕他娘,但更害怕官老爷,哆哆嗦嗦把邓母属相不合之类的话全说了,“……我娘不让我见娘子,见孩子。我天天想,夜夜盼,我还没见过闺女长什么样子呢……”
邓母更慌了,“明明是你嫌弃连氏生了两个赔钱货,你不想见那两个小丫头片子的!”
邓永昌泪如泉涌,“我亲生的闺女,我为啥不想见?我天天睡不着,就想看我闺女长啥样……”
……
福来、运来在车里听得实在不过瘾。
反正官兵也来了,官老爷在审案了,她俩请示过姑娘,跳下车,跑到了院子里。
听明白之后,她俩又回去了,“邓家这些人太可恶了,邓永昌太软弱无能。”
运来气呼呼的掀开车帘,“姑娘,我不能再听下去了。我再听下去,要打人的。”
邓父邓母,邓孝昌,邓永昌,每个人她都想痛打一顿。
这两个丫环想上车,发现车上没地方了。
药归尘和张鄠,都在车上坐着。
两个丫环也算有眼色,轻轻放下车帘,又跑走了。
还是继续看热闹吧。
运来拿出手帕,让福来绑了她的手,“不绑,我肯定要打人。说不定会坏事。”
福来叹气,“其实我也想打人。不过我脾气比你要好上一点点。”
郑嬷嬷和屈嬷嬷喂好孩子,招手叫她俩过去,“这怪模怪样的,是什么意思?”知道运来是控制不住想打人,两位嬷嬷就笑了,“若真想打人,也不是不可以。”
福来和运来登时来精神了,“这话可是嬷嬷说的!”
两人摩拳擦掌,就等着嬷嬷一声令下,痛打坏蛋。
华通判每个人都问了话,又叫来里正问了话,街坊四邻,全问到了。
里正和邻居都承认邓父邓母虐待邓永昌、连采莲一家四口,“分家吧。让邓永昌、连氏带着孩子单过,要不然迟早出人命。”
邓父邓母,还有邓孝昌,一千个不情愿,一万个不情愿。
分家,那就意味着多多少少要分给邓永昌一些财产,他们哪里舍得。
而且分了家,邓永昌就不能白给杂货铺干活儿了,连采莲就不能白给家里干活儿了,少了两个苦力。
但是有华通判在,有邻居们做证,他们想不分家,也是不行的。
邓父就说了,邓永昌不是他亲生的,是邓母带过来的拖油瓶,他养大邓永昌已经仁至义尽,不能分家产给邓永昌。
邓孝昌,邓母,也是同样的意思。
华通判审案很仔细,问邓母,“你前夫有没有留下财产给你和邓永昌?你嫁到邓家的时候,有没有嫁妆?”
邓父邓母,脸色都变了。
华通判审案经验丰富,一看就知道有问题,厉声喝道:“快老实招来!若敢有半句假话,大刑侍候!”
邓父邓母虽然凶狠,那也是普通人的凶狠,到了官老爷面前,内心里还是惧怕的,吞吞吐吐,不情不愿,承认邓母嫁过来的时候,是有嫁妆的。
邓氏杂货铺,就是用邓母的嫁妆开起来的。
而邓母的嫁妆,又是她前夫留下来的。
这下子不光华通判大怒,连邻居们也气愤之极,“平时总骂邓永昌是拖油瓶,骂邓永昌花你邓家的银钱,原来杂货铺的钱都是邓永昌生父的?昧良心啊,不要脸啊。”
华通判当场判决:命邓父邓母退还当年的嫁妆,也就是邓永昌生父的遗产,给邓永昌、连采莲做为安家之费用。
华通判问了邓永昌的意思,“你是愿意继续姓邓,还是愿意恢复你生父的姓氏?”
邓永昌七岁时候死了爹,还记得自己亲爹姓柴,记得自己亲爹脾气极好,从来不打骂孩子,“小人自然是想跟亲爹姓。”
邓母恶狠狠的瞪了邓永昌一眼。
邓永昌下意识的缩起脖子。
连采莲很是心酸,“孩子爹,你若是能挺起腰杆做人,能保护我们母女三人,咱们便继续做夫妻。若不能,便放我们母女三人一条生路吧。我自己做些针线,也能养活两个孩子,再不能让你娘随意虐待,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了。”
邓永昌抱着连采莲大哭,“若没有了你,我还活着做什么?”
邓永昌大哭的样子,华通判又好气又好笑。
邓永昌以后就是柴永昌了。
杂货铺是用柴永昌生父的遗产置办的,判给了柴永昌。杂货铺前面是铺子,后面有个小院,可以住人,柴永昌和连采莲、两个孩子,当天便搬过去了。
连采莲的嫁妆,邓父邓母还不出来,郑嬷嬷、屈嬷嬷来之前是早就得到授意的,“既然还不出嫁妆,那邓家的人,我们想打便打;邓家的东西,我们想砸便砸。”
华通判装作没听见,施施然离开。
郑嬷嬷、屈嬷嬷,再加上福来、运来,一通打砸。
这回打得更狠,砸得更狠,邻居也没人来劝了。
“给邓家求情,丢人。”
“就是,丢人。”
邓父邓母,还有邓孝昌,被打得鬼哭狼嚎。
打完了,砸完了,明家的人得意洋洋,扬长而去。
邓孝昌艰难的爬到邓父身边,“爹,咋办吧?”
邓父浑身都是疼的,没处撒气,拉过邓母狠捶。
邓母到了邓父面前就是个受气包,躲都不敢躲。
邓孝昌的媳妇闻氏,一直躲在房里,房门紧闭,不管外面闹成啥样,她就是不出来。
见邓父痛捶邓母,闻氏幸灾乐祸,“这老婆子活该。”
邓母平日也没少欺负她,只不过她有娘家撑腰,邓母没敢像虐待连采莲一样虐待她罢了。
闻氏正咧着嘴笑,邓父回过神了,“孝昌,你媳妇呢?”
邓孝昌瞪眼大吼,“闻氏,滚出来!”
一家人都在挨揍,她躲哪了?
闻氏眼珠转了转,眼睛一闭,倒床上了。
没办法,装死吧。
……
明探微早就离开了。
连采莲和两个小婴儿救出来,其余的人她就不关心了。
药生尘亲自给两个小婴儿看过诊,“这两个孩子很了不起,被虐待得厉害,但小孩子不服输不认命,生命力很强。”
药生尘给开了药方。
假以时日,连采莲和两个小婴儿都能恢复健康。
连采莲对郑嬷嬷、屈嬷嬷异常感激,要认成干娘。屈嬷嬷有好几个儿子,没闺女,挺愿意的,“我以后也是有闺女的人了。不光有闺女,还有两个小外孙女。”
郑嬷嬷无儿无女,自从抱过小女婴,就再也放不开了,“我要是有这么个小孙女就好了。”
郑嬷嬷年纪也大了,大太太干脆放郑嬷嬷出府,让她和连采莲一起过日子。
有了杂货铺,连采莲日子本就好过,郑嬷嬷又带了一笔银钱过来,家里更是宽裕了。
邓父邓母知道邓永昌性情懦弱,虽然给了杂货铺,还想着以后继续欺压,可是有郑嬷嬷守在杂货铺,怎么可能?
郑嬷嬷一个能打三个,邓父邓母再加上邓孝昌。
邓氏杂货铺,眼看着是再也要不回来了。
邓氏杂货铺,改成了柴氏杂货铺。
邓父邓母为此,气得死去活来。
第57章 057
明探微关心的是两个小女婴, 知道婴儿无恙,也便放心了。
回府的路上,她听到外面百姓的议论,才知道官府抓了两个乞丐。
“你抓的吧?”她笑咪咪的问张鄠。
刚办了件除暴安良的好事, 她心情极佳, 笑得特别可爱。
药归尘装出生气模样, “何以见得不是爹爹抓的?”
明探微忙解释,“因为六公子带了许多官兵嘛, 我就想着, 他肯定是来抓坏人的。”
药归尘一笑,“爹爹可以兼顾,既给你当车夫, 也可以抓坏人。”
明探微和张鄠同时伸出大拇指,“不愧是鹰扬卫指挥使, 德才兼备,文武双全,了不起!”
把药归尘哄高兴了,明探微趁机问, 审理那两个乞丐的时候, 她能否旁听。
她的这个要求, 被委婉拒绝了。
药归尘和张鄠都觉得, 审问犯人的场面有些血腥残暴,小姑娘家娇贵稚弱, 还是不要参与为好。
明探微退而求其次, 要求审出结果的时候, 知会她一声。
药归尘和张鄠满口答应。
车到明府,张鄠磨磨蹭蹭的不想下车, 似乎是有话要说,药归尘却铁面无私,硬把他“请”下去了。
明探微不觉好笑。
药归尘那满是戒备的模样,像极了不允许孩子早恋的家长。
可是她和张鄠按年龄算,只是小学生而已,不用防得这么严吧?
张鄠邀请药归尘一起审问犯人,“药叔叔,咱们快一点比较好。”
“这么着急么?”药归尘有疑问。
这么着急审犯人,方才你磨磨蹭蹭的,是何用意?
张鄠脸一红,“是这样的。药叔叔,之前有两个歹徒到靳升家里纵火,纵火的歹徒被我抓了。但当天晚上,这两个歹徒便毒发身亡。”
药归尘略一思忖,有些吃惊,“这两个歹徒想必你是命人严加看守的,所以不会是被抓之后服毒。那么,他们到靳家纵火之前,已经服毒了?”
“正是。”张鄠眉头微皱,“这两个歹徒应该是出来执行任务之前,便被喂了毒。我猜测,应该是他们如果完成任务,顺利返回,便能得到解药。如果完不成任务,被抓了,也就没命了。”
“真是歹毒。”药归尘又气又怒,“你是不是担心,今天的两个乞丐和那两个纵火的歹徒是同样的主人,所以必须尽快审问,否则又会像上次一样?”
“前车可鉴。”张鄠点头。
药归尘生气过后,微微冷笑,“在下当年不仅身受重伤,而且中了奇特的毒,连师兄也不能解。为了替自己解毒,在下只好学了医……”
“所以您能解毒?”张鄠又惊又喜。
药归尘一笑,“试试看吧。”
张鄠精神大振,“跟神医合作,感觉真是太好了。”……
两个被抓的乞丐,完全被弄糊涂了。
事情败露了,被抓了,等待他们的不应该是残酷的刑罚审问么?为什么来的好像是位大夫,给他俩把起脉了?“大夫”闭目沉思良久,俊美面庞泛起丝浅笑,“九毒散。”
“大夫”提起开起药方。
护卫拿起药方,抓药去了?
稍后护卫回来,拿的不是草药,是丸药。
护卫踢踢乞丐,“看到没有?你俩中毒了,这是解药。”
两个乞丐不信。
他俩好端端的,哪里中毒了?
两个乞丐一高一矮,高乞丐个子大,胆子也大,“休要糊弄老子。老子既落到你们手里,便没打算活着出去。想要糊弄老子,套老子的话,休想。”
护卫大怒,一脚踹在他脸上,“踹死你个龟孙子!”
高乞丐半张脸高高肿起,还在冷笑。
矮乞丐闭目不语。
“大夫”涵养极好,一点也不生气,“这两个人中了九毒散,瓶中是解药,共有九粒,只能救一个人。不必对他们用刑,九毒散发作起来,比所有的刑罚都厉害。若他们哀求你,你瞧着哪个顺眼,便给哪个解药。”
护卫恭敬称“是”。
“大夫”袍袖一挥,飘然离去。
丙个乞丐心中狐疑。
真的中了毒?不会吧?
半刻钟后,两人腹中巨痛,汗如雨下。
两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哀求的看着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