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博儒长叹一声,闭目不语。
说什么呢?一失足成千古恨。
明琅再美再好,也是抢来的,他对着明琅便心中有愧。在外面勾搭上了别的女人,原本只想散散心,谁知道那是固原郡主,忠王爱女,沾上就跑不掉了。
接下来的事,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他也后悔,但后悔有什么用呢,事已至此。
柏攀和章翰检查了江博儒的绑绳,又塞住了江博儒的嘴。
不能再让江博儒说话了。
江博儒在恐惧和后悔中,度过了一个无比漫长无比难熬的夜晚。
他知道,天亮之后启程,黑鹰卫就要设法送他上路了。
他想逃生,但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次日清晨,柏攀和章翰命令兵士把早饭拿进来,亲自看着江博儒吃。
江博儒食不知味。
这是他的最后一餐了么?
“多吃点。”章翰见江博儒吃的不多,把一块香喷喷的酱牛肉放在他面前,“全吃了。”
江博儒咧开嘴,无声的笑。
果然是断头饭……
江博儒笑出了眼泪。
但最后他还是把牛肉全吃了。
就算死了,也不能做个饿死鬼啊。
吃完饭,江博儒又被捆得结结实实,嘴又被塞上了。
江博儒想到即将到来的死亡,恐惧绝望到了极点。
谁知才要出发,下属过来送信,“千户大人,机密信件。”柏攀和章翰不敢怠慢,忙拆开看了,看过之后,两人神态怪异。
两个看着江博儒的眼神,更加怪异,“这位江侯爷,咱们暂时还真动不了。”
江博儒动不了,也说不了话,眸中却满是惊喜。
但两个千户接下来的话,又兜头给他浇了瓢凉水,“这位江侯爷,必须壮烈阵亡。”
江博儒眸中惊喜退去,惊骇顿生。
他必须壮烈阵亡……他就不能苟且偷生么?他现在只想活着,哪怕像狗一样活着也可以,好死不如赖活着……
柏攀和章翰并肩骑马,小声商议,“这人咱们是动不了,不过咱们昨晚才生那个念头,今天清晨便有密信送至,可见有人秘密跟着咱们。咱们也不必太过忧心,就算遇劫,也会有救星的。”“对极,一定有人秘密跟踪。”
跟踪他们的人,两人没有说出口,心里都猜的是诚王府。
果然,中途遇劫,黑鹰卫处于下风,一队护卫紧急赶到,加入战局,形势陡转。
这队护卫,确实是诚王府的。
偷袭之人大多数被杀或自杀,有两个人服毒自杀,但抢救得及时,又活过来了。
诚王府带走了这两个人。
“忠王只派了这一队死士来偷袭。”临走之时留下话,“但前面未必就安然无事了,尔等还须小心谨慎。”
来如风,去也如风,一行人风驰电掣般,去得远了。
柏攀和章翰回味着方才的话,“忠王只派了这一队死士来偷袭?”
两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忠王的所作所为,诚王殿下早有察觉?忠王逃不出诚王殿下的手掌心?
诚王这位未来储君,厉害啊。
……
固原郡主醒后,忠王不敢留她在京城太久,命人秘密送出城。
才出城不久,就被鹰扬卫抓获了。
鹰扬卫押着固原郡主进城,引得不少百姓围观。
“这固原郡主不是死了么?尸体已经交给忠王府领回了。怎么又活了?”
“这还用问么?忠王欺君,让固原郡主假死,想逃脱罪责。”
“这也太大胆了,简直视朝廷律法为无物。”
“忠王一直这么狂,自恃功劳,无法无天。”
“你们听说了么?忠王其实不是孟家子孙,他是冒充的。”
“真是冒充的啊?有什么内情,狸猫换太子?”
“老忠王的嫡子叫孟直,那才应该是真正的忠王。现如今的这位忠王叫孟真,生母出身寒微,而且进入忠王府时,疑似已经有了身孕。”
“天呢,竟有这种奇事?老忠王也不管?”
“老忠王有嫡子,以为将来是嫡子继承王位,谁知道有人狼子野心,把老忠王的嫡子给谋害了。”
“太可怜了。老忠王,还有老忠王的嫡子,实在太可怜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
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是自己辛辛苦苦一辈子攒下的基业,还有祖上传下来的基业,本想留给亲生儿子,谁知亲生儿子被害,家业全让别人的儿子得了,这还得了。
这种事太气人了,死人都得给气活了。
和这么气人的事相比,固原郡主死而复活,都算是小事一桩了。
奇闻逸事,流传得很快,人人爱听,人人感兴趣。
这谣言流传的速度,快得不能想像。
连忠王府的人都听说了,下人开始偷偷议论。
忠王和忠王妃,焦头烂额。
忠王气极,“那边还没有信?”
说好要起兵的,怎么一直没有动静呢?
孟训一额头的汗,“一直没有信。我父亲那边,也没有信。”
忠王心头腾起不祥的预感。
忠王妃喃喃,“不会是出事了吧?”
忠王厉声训斥,“闭嘴!”
什么出事了,这么不吉利的话是能说的?
宗人令随王,命人来请忠王到宗人府一叙。
如果是别人来请,忠王可能还心存疑虑,但随王不同,随王是极少数知道他身世的皇室耆老。
忠王去了宗人府。
随王命人把固原郡主带上来,忠王老脸一红,“这是本王做错了。”
但忠王也没有太当回事,毕竟他姓孟,先祖和本朝开国皇帝是异姓兄弟,他这个王位,不会因为固原郡主假死一回,就没了。
随王又命人带上两个人。
忠王脸色言不大好了。
这是他派出去的死士。
死士完不成任务,就应该自尽,这两个人居然还活着?
随王好像知道他的想法,“你自以为安排得天衣无缝,可有人的解毒本事很大,知道么?”
随王叹了口气,“这些倒还罢了,可是你勾结外匪,意图造反,谁能保得了你?”
忠王额头青筋直跳,“谁造反了?”
随王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你的身世,陛下一直知道。”
忠王脑子嗡嗡作响,木木的坐着,“他,一直知道?”
随王苦笑,“先帝曾有意召你回来,和几位皇室老王爷商量过。因无一人赞成,先帝无奈,只好收回那个想法。唉,先帝当时命每一个人都立了誓,一定不会泄露你的身世秘密。可有人违背了誓言,向陛下告了密。这么多年来,陛下一直防着你。”
忠王如堕冰窖。
章和帝什么都知道。
章和帝一直防着他。
这个见鬼的章和帝,那天他怎么没死,怎么没中风……
第76章 076
如果章和帝死了, 或是中风躺下了,章和帝的那两个儿子诚王、信王,不过是两个毛头小子,不足为虑。
可惜啊, 章和帝福大命大, 那般凶险的中风, 竟然痊愈了。
救章和帝的人,是药归尘。
药归尘可恨、可恶、该杀。
这个药归尘, 是老宣德侯收养的。老宣德侯这是什么眼光, 天下那么多的弃婴,他偏偏收养了一个白眼狼。
老宣德侯也可恶。唉,当初他怎么鬼迷心窍, 会答应瓀儿嫁到江家?
不和江家联姻,便不会有今天的窘迫。
虽说忠王也知道事已至此, 多思无益,还是在心里把老宣德侯骂了又骂。
忠王虽处境恶劣,但自恃身份,还很强硬, “我是先帝骨血, 别说这所谓的通敌卖国是诬陷, 就算我真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谁又敢拿我怎样?”
随王似有歉意,“你是先帝骨血, 这事你知我知, 却不可能公开。若天下人知晓此事, 不光皇室的脸面,连先帝的名声也会受连累的。”
忠王气得冒烟, “这是章和帝的意思吧?他是想要逼死我么?”
忠王抢过“证据”撕了,“休想诬陷我!休想害我!”
随王不悦,淡淡的道:“这般重要之事,你不会以为所有的证据都在这里,能由着你随意撕毁吧?”
忠王跌坐在椅中,“章和帝究竟想要怎样?”
随王叹息,“你非老忠王亲生,这忠王之位,你是坐不得了。陛下的意思,忠王之位应还给老忠王真正的子孙。”
忠王讥笑,“孟直已死,又无子嗣,他能找着谁?”
忠王态度极差,随王却一点也不生气,“若老忠王的子孙实在找不到,那么,便由老忠王的侄子或侄孙来接位。”
忠王愤怒到了极处,眼睛赤红,大声怒吼,“他敢?”
随王缓缓道:“孟俭,孟侁,孟傥,孟佶,已在来京城的路上。”
刹那间,忠王明了了一切,“孟协和孟卓,早已向章和帝投诚了?”
孟协和孟卓,是老忠王的侄儿。
孟协、孟卓年老,不愿竞逐这忠王之位,但是他们的儿子可以。
孟协之子孟俭、孟侁,孟卓之子孟傥、孟佶,哪一个不是野心勃勃?为了王位,他们会争先恐后向章和帝表忠心。
身世被揭穿了;谋反的证据被抓到了;孟家人投靠了章和帝。
大势已去。
忠王仗着身份一直无法无天,这时才感到深深的恐惧。
章和帝步步为营,这是要他的命啊……
……
忠王府被团团包围。
忠王妃、孟训、孟诠、孟诗、孟谙等人,悉数被抓。
王氏和曹氏运气好,当时恰巧带着江浩歌外出。
知道忠王府被围,曹氏一定不肯回去,急急忙忙躲回娘家了。
回到娘家之后,曹氏跟她父母兄嫂大闹,一定要和离。
“离。”曹父当机立断。
忠王府有难,曹家立即要求和离,难免背上不义之名。但宁肯背着这坏名声,也不能把曹家人给连累了。性命要紧,利益为重。
曹父写了和离书,重金贿赂,多方托人,把和离书带给孟诠。孟诠不愿意,但狱卒得了好处,利诱威逼,“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家已是这样了,何苦牵连曹家?”孟诠被逼无奈,最后含泪写下自己的姓名。
孟训和孟诠关在一起,见孟诠这样,觉得自己比孟诠要强些,“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都是这样的,你也不用太难过了。说不定哪天,王家也来人跟我要和离书。”
孟训只是安慰孟诠,谁知不久之后,王家真的送来了和离书。
“什么言情书网?王家这是什么言情书网?”孟训又气又怒。
王氏不是总说她是言情书网的姑娘么,为什么丧德败行,不肯和夫君共荣辱?
孟训哪里知道,王氏的父亲一开始确实是不同意和离的,但王氏的陪嫁丫环秋紫忠心护主,哭着在家主面前跪下,挽起袖子,露出恐怖的伤痕,“这都是姑爷打的。姑爷他……他禀性凶残,实在不是良配,姑娘若回到他身边,他正是不顺的时候,心里有气,更该虐待姑娘了。姑娘是老爷太太亲生的,老爷太太岂不心疼?况且忠王府的人寡廉鲜耻,姑娘这般贤淑,嫁到他家,真是明珠暗投了。”把孟训为固原郡主的所作所为而骄傲等事说了说,“……这样的人家,迟早出事,谁也护不住。”
王氏的母亲心疼女儿,王氏的兄长不想惹事,一心要避祸,都劝王父。王父最后点了头。
王家的仆人还表功呢,“虽说和离了,我家姑娘有情有意,还留江家表姑娘在我家住着呢。”
孟训咬牙切齿,“江家所有的人都该死!忠王府就是被江家害惨的!回去跟你家姑娘说,让她把江浩歌丢出去喂狼……”
孟训状若疯癫,王家的仆人吓了个半死,哆哆嗦嗦拿着和离书,赶紧跑了。
必须和离啊,姑娘不能嫁给个疯子!这孟家的训少爷就是个疯子!
江浩歌,他的亲表妹,丢出去喂狼?
就算是说气话,也太狠了。
这种狼人,一定要离他远远的,要不然说不定哪一天,就被他给害了……
……
江浩歌侥幸逃过忠王府抄家,暗自庆幸。
宣德侯府被抄家的时候,她就尝过牢狱的滋味了。
那滋味实在太难受,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身陷囹圄。
王氏并不喜欢江浩歌,但王家以言情书网自居,江浩歌姓江,并不能算是忠王府的人,王家不能把江浩歌当成犯人家眷交到官府,也不可能赶出门。反正就是个小姑娘,当成做好事,收留了她。
寄人篱下,当然是很难受的。
衣食住行,处处受限制,处处不方便。
可怜江浩歌一直娇生惯养,就算宣德侯府倒了,也有忠王府庇护她。但忠王府也倒了,她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更让江浩歌不能接受的是,街头巷尾,包括王家的下人,都在传扬忠王的身世,说忠王不是老忠王亲生的,为夺取王位硬是把老忠王的嫡子孟直给暗杀了,鹊巢鸠占,丧尽天良。
江浩歌委屈之至,想为她的外祖父大声疾呼。
谁稀罕忠王之位了,谁为了忠王之位暗害孟直了?她的外祖父确实不是老忠王的骨血,但却是皇室血统,是先帝亲子,本来应该继承帝位的啊。
帝位和忠王之位,孰轻孰重?
江浩歌有满腹的话想要说,但没人听她的。
她现在孤苦无依,王家肯收留她、给她衣食就不错了,别的忙王家是不会肯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