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她年幼的时候就早逝了,她死前,拉住他们兄妹三人的手,说希望他们都能平安康健。
如今自己已是不能平安了,她便企望父兄的平安,企望林府的平安。这个要求,应该不算过分。
她无比认真的看着贺乾渊的眼睛,这一刻的林枕棠似乎少了很多怯懦。
贺乾渊便也侧目低首,对上那一双明眸。只是他的双眼幽深晦暗,似乎有两团浓重得化解不开的墨色。
少年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没有一丝暖意,反而让人觉得后脊发寒。
“或许。”他只说了这么两个字。
那声音又低又轻,还带着令人心惊的阴毒,林枕棠没有听清,只觉得心中一惊,“什么?”
可她话音刚落,就有小厮提前过来报信,“皇上来了!已经拐进了街口!小姐快接驾。”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是林枕棠不得不赶紧出门,然后恭敬低首跟随在父亲身后。
午后黄昏,天色昏暗,府里点起了新买的血色灯笼,顿时整个林府都笼罩在一片喜庆祥和的温暖光芒之内。
“皇上驾到——”太监尖利的嗓音已经响在了林府门前。
林枕棠有些害怕地皱了皱眉头,她发觉自己的心在剧烈地跳动,于是她忍不住往身侧看去。
贺乾渊一身玄衣,上无纹饰,阴沉森然,众人皆躬身准备跪拜,只有他身板直挺,察觉到林枕棠看着他,贺乾渊微微冷笑,“别怕。”
她并不是害怕皇帝。其实,皇帝又有什么好怕的,再可怕还能可怕得过贺表哥吗?她是在为自己今后的命运担心。
正思忖着,突然就见面前一双黄缎青底靴,然后林府的众人都跪了下来,口呼万岁。此刻林枕棠尚在出神,没有反应过来,幸好被青鹊拽了一下。
但她还没跪下去,就被一只手扶住。
那人抓住她的手腕,是贺乾渊。
他也没有跪,“臣旧伤未愈,皇上恕罪。”
来人一身淡金色描团龙天子常服,面容清秀,却带着一丝疲惫,看到贺乾渊没有跪下,似乎也不惊讶,只摆了摆手,“爱卿不必跪。”
贺乾渊是不用跪,那自己呢?寻常子民见到天子那是理应下跪的。
于是,林枕棠摆脱贺乾渊抓着她手腕的手,强行跪了下去,她有些颤抖,头也勾得极低,“民女得见天颜,一时惶恐,也请皇上恕罪。”
“抬起头来。”
林枕棠听到陆玟的要求,顿了一顿,然后抬起头,看着这位落魄的天子。
陆玟也低着头,欣赏着美人的容颜。
片刻后,陆玟笑了笑,“真是好颜色。”
在场的众人都没注意到,这一刻,贺乾渊的面容是人所未见的阴冷。
他缓慢又冷漠地勾起唇角,也看向跪着的美人。
微茫灯光下,女子双眉温婉,眼含秋波,琼鼻樱口,无一不美,烛光跳跃之中拉动美人双睫的剪影,浓密又纤长。
其实,养兔子,从来都是该养两个的,不是么?
第21章 怒气 一脚踢为了齑粉。
当夜,林府莺歌燕舞,林枕棠为陆玟弹奏了一曲又一曲。
皇帝之前就听过林枕棠的名号,但他自信天下美人十分,八分都在齐宫,若不是贺乾渊引荐,他根本懒得去看上一眼。
不过今日,他算是知道为何林枕棠会是坊间都在传的“大齐第一尤物”。
看那娇嫩的脸庞,双眉柔美,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带着潋滟水光,下颌小巧,更不必提这女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曼妙身姿……陆玟看着林枕棠高耸的胸脯和不盈一握的细腰,手不由得微微动了动。
果真是美人。
因是在宫外,陆玟未曾饮酒,但却总觉得美色醺得人摇摇欲坠。
他解下腰间佩得阳纹赤玉,让身旁的太监递给林枕棠。
顿时满堂寂静无声,众人皆惊讶得看着这一幕。
阳纹阴纹是一双一对的,看来皇帝不仅看上了林枕棠,还有意升她为皇后?!
顿时,众人向林枕棠看去的眼神纷乱起来,有人不忍,有人心痛,有人嫉恨。
只有贺乾渊,冷冷一笑,冷如冰窟的双眸里带着转瞬而过的讥讽。
林枕棠察觉到了厅内气氛的异样,但她依旧低头弹奏,珠玉一般圆润的耳垂上戴着的金坠随着双手的动作而微晃,在宫灯的光芒下映出好看的剪影。
“林姑娘。”
“大监。”林枕棠听到是太监的声音,她停下动作抬眼去看,看到皇帝身旁那个老太监正笑眯眯看着自己。
“这是皇帝赏赐林姑娘的。”太监说着,双手恭敬地呈上皇帝佩戴的那枚阳纹赤玉。
看到是玉佩,林枕棠呼吸微微一窒,她抬眼,看了看贺乾渊,却见那人眉目不善。
是了,她得听从贺表哥的安排。
于是,林枕棠起身行礼,谢过皇帝,“多谢皇上,枕棠收下了。”
“皇上的玉佩不愧是宫中之物,就是好看。”寂静之时,突然听到了林枕嫣的声音。
她看着林枕棠手中的阳纹玉佩,双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渴望,“皇帝给了长姐玉佩,我作为长姐的小妹,就没什么赏赐我的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朝她看去。
今日她亦是一身华服,钗簪齐整,虽然全然不及姐姐,但也是个美人。
林仲没有想到林枕嫣会在这个时候胡说八道,他冷声道:“嫣儿,不可胡言乱语。”
陆玟倒是不怎么在意,他对着枕嫣笑了笑,“怎么?你想要什么赏赐?”
“皇上,小女顽劣……”
“无妨,小孩子心性罢了。”陆玟说着,随意取下自己手上的玉扳指,“给,赏了你。”
“多谢皇上赏赐!”林枕嫣欢天喜地地道了谢,然后挑衅地看向林枕棠。
林枕棠却没往她的方向看,她坐下身,又继续弹奏起来。
陆玟看着林枕棠低首弹筝的模样,他笑了笑,慵懒道:“林相是有个好女儿。”
“皇上谬赞了。小女年纪还小……”林仲说心里话是不愿让林枕棠入宫的,但他顾忌到贺乾渊在场,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林玙和林琛也皆是不情愿,林玙接着父亲的意思开口,“皇上的玉佩珍贵,怎么能赐给小妹。”
“美玉送美人,哪里说得上谁更珍贵。”陆玟说话时,还看着林枕棠。
听到这话,一旁的林琛别过脸去,冷哼一下,好在声音不大,无人听到。
这时,一个内臣疾步走来,对着皇上耳语几句。
陆玟变了脸色,“淑妃此刻安好么?”
“这……皇上还是赶紧回宫吧。”
陆玟惊得赶紧站起身往外走,但走了几步,他又转过头来,看着林枕棠。
“朕等着你。”
林枕棠听到这话不由得咬了咬唇,但之前答应过贺表哥,此时便也只能福身答应了,“是,皇上。”
美人娇美动人,朦胧的宫灯之下更显得美人如花隔云端,真想让人伸出手去,拉进怀中疼爱。
只是宫中淑妃身体不适……
罢了,淑妃陪他多年,总是更重要些。而这美人,总有入宫的一日。他不急。
陆玟不管在场这么多人的目光,反而展出手去,“你的帕子。”
“嗯?”林枕棠有些错愕,但很快反应过来,皇上这是在讨信物。
她真不想给。
但想到贺表哥一直注视着这一切,林枕棠还是妥协了,她将自己的香帕递过去,“皇上。”
“嗯。”陆玟拿过那柔妃色的绸帕,还趁机摸了摸美人柔嫩的指尖。
林枕棠微惊,赶紧抽回手。
陆玟却是觉得很有趣,他将帕子捏在手中,然后才往出走。
身后一众人这才想起行礼。
陆玟走了,林琛第一个跑过来,他双眼恶狠狠地,半晌道:“棠棠受委屈了。”
林仲和林玙在他身后,林仲叹口气,林玙也沉默了。
林枕棠却是忍住了眼泪,她不想在父兄面前掉眼泪,便抬起头,努力笑着看大家,“哪有什么委屈,父亲也说过,入宫是福分,枕棠不后悔。”
不料这话听在那边坐着的贺乾渊耳中,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冷酷之意更加骇人。
“咔——”贺乾渊手中的茶杯一分为二,顿时,茶水四溅。
他阴沉着脸,当着众人的面,一脚踢过碎成两瓣的茶杯,顿时那瓷器就成了齑粉。
大家都被惊到了,贺乾渊却不理会众人,大踏步往出走,他走得极快,玄色的衣袍都猎猎作响。
林枕棠看着贺乾渊的背影,沉默了很久,她咬了咬唇,叹口气,“看来今日并未让贺表哥满意。”
众人无言,最终是林琛打破这份沉默,“我打得过贺璟吗?我不想让小妹入宫。”
林玙瞥他一眼,“你就别添乱了,就算你杀了贺乾渊,又能怎么样?皇上已经有了这个意思……”
林仲摇摇头,“既早已知道会是这样,便认命吧。林府上下,总还要活,更何况那贺璟……”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又摇了摇头,这其中只有林玙握紧了拳,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突然,秦羽走进了大厅,他对着林枕棠做了个手势,“大将军请林小姐过去。”
第22章 给你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表哥房间。……
林枕棠捏着双手,她想到刚刚贺乾渊动怒的模样,有些惧怕。不知道自己今日哪里做的令贺乾渊不满了,竟然会生那样大的气。
她跟着秦羽,往亭台的方向走去,她本以为表哥会在亭台,却没看到人影。
“将军在房内等林小姐。”
林枕棠还从未进过贺乾渊住得那间房,当然她也不想进去,只是现在……
秦羽站在房门口,然后对着里面的人道:“将军,林小姐来了。”
里面没什么声音。
秦羽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枕棠捏紧自己的袖子,她看了看秦羽,眼中带着求救之意,但秦羽恍若未觉,“林小姐请进,将军在等林小姐。”
没什么办法了,林枕棠深吸口气,然后走了进去。
里面点着微弱的烛光,林枕棠有些不太适应,又找不到贺乾渊在哪里,便轻声道:“贺表哥?”
依旧是无人作答。
她有些奇怪,难道表哥并不在房里吗?那为什么要让她进来呢?
正疑惑着,突然听里屋有点响动。
顿时林枕棠有些犹豫,若是就这么进去,是不是不够守礼……
于是,林枕棠又放高了声音,“表哥?”
“进来。”贺乾渊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冷淡。
果然在里面。林枕棠咬了咬唇,然后走了进去。
里屋中点着蜡烛,光线比外屋好许多,林枕棠看到屋中间巨大的圆桌上,好像放着一个笼子。里面有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
“这是……”林枕棠走近了,发现贺乾渊坐在桌侧,手中拿着切好的手指粗细的胡萝卜条,正往那小家伙嘴里塞。
“小蟾。”贺乾渊说着,又喂了一根。
“小蟾?它的名字吗?”林枕棠本来还以为贺乾渊要训斥自己,没想到会让她看到这一幕,顿时她放松不少,又走进了两步,“这是一只兔子吗?”
贺乾渊看了看林枕棠,然后把手中的小盅递给她。
林枕棠似乎是有些受宠若惊,“我可以喂吗?”
那人没说话,林枕棠便自己欢天喜地地接过,她素来喜欢小猫小狗小兔子,但是二哥哥沾不得这些,家中便从未养过,此刻看到贺表哥的兔子,林枕棠伸出手去喂。
这时,她听到贺乾渊的长指轻扣在木桌上的声音,清脆又空灵。
林枕棠一窒,她抬眼看向贺乾渊。
烛光之下,贺乾渊阴沉着脸,怒气未消。
再想想刚刚表哥捏碎了杯子的模样。林枕棠将小蟾的食盅放在桌上,然后低着头,像未做功课却不得不见夫子的学生那般小心翼翼,“贺表哥,您要吩咐什么?”
贺乾渊没有说话,林枕棠愈加惶恐,她咬了咬唇,又开了口,“是枕棠做得不够好吗?”
“我说过,你只消弹筝。”贺乾渊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和他刚刚黑着脸踢开瓷杯的模样完全不同,“你不必接过他的玉佩。”
这怎么能怪自己呢?林枕棠觉得有些委屈,“是皇上给我的,我不敢不收。”
“我说过,你不必怕他。”贺乾渊修长的手指又轻点在桌面。
林枕棠没说话,顿了顿,贺乾渊冷酷且带着阴毒的声音又轻轻响了起来,“还有你的东西,为何给他。”
“可皇上在向我要……”
“我没有说过的事情,表妹就不必做。”贺乾渊旋转着玉扳指,他冷笑一声,“皇帝不过是个废物,你无需理会他,还有——我让你别跪他,你就用不着跪。”
林枕棠听得云里雾里,全然不明白贺乾渊的意思,既然是要送自己入宫,那又怎么能让她在皇帝面前这般嚣张?
“……知道了贺表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林枕棠还是乖巧点了头。
毕竟,她很清楚大齐是谁说了算,今日表哥不跪皇帝,皇帝却不敢斥责,足以看出贺表哥如今的权势。
皇帝都不敢惹的人,她更不敢惹了。
“玉佩。”
林枕棠听到贺乾渊说得话,有些不明白,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她试探着出声,“阳纹赤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