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说来话长,待有空了再说与你听。”赵芸微微一笑,他指了指眼前的路,“走吧棠儿,我也要去见见舅父。”
路上,赵芸又问了问其他人最近过得如何,林枕棠一一答了,并不曾发现什么异样,直到他说起贺乾渊。
“贺璟呢?”赵芸的唇微微一勾,但是那双眼睛冰冷毫无暖意,像是笑了,又好像没有。
这不像平日里的芸表哥。
察觉到了赵芸细微的表情,林枕棠心一沉,她没有回答什么,反而问道:“芸表哥,我想知道赵府为何被贬谪。”
上一次太匆忙,她没问清楚,赵芸也不肯说,但是今天好不容易再看到赵芸,她是真的很想知道。
听到这话,赵芸唇角的弧度又微微上扬几分,“棠儿,你该知道,如今若没有手握兵权,那管你是什么高门贵胄,也会被人踩在脚底。”
他说到这里,轻笑一声,继续道:“赵府被贬,倒是没有什么缘由,不过是碍了某人的眼。”
某人?林枕棠顿了顿,她抬起眼,“是贺表哥吗?”
赵芸未答,此刻路上正好有一块水洼,林枕棠正焦急着等待答案,故而没有看到,眼看着就要摔进去,幸好赵芸及时伸出手去扶住她,“小心。”
林枕棠抓住赵芸的手,她感激一笑,“谢谢芸表哥。”
赵芸收回手,“无事。”
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了,林枕棠便再未开口,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再也没有说过贺乾渊。
走了许久,等到了府上,天色已擦黑,府里的灯笼已经挂了起来,昏暗的光芒照得这一片既朦胧又暧昧。
赵芸过去常来林府,于是林府便为他特设了一间房,如今虽说赵芸被贬离京城,但他的房子也还收拾着,和原来一样。
林枕棠见到了地方,她不再继续寒暄,而是停下脚步,轻缓道:“芸表哥若不急着走,就在林府过年吧。”
赵芸点点头,他明明是温润笑着,却不复以往的温柔,“好。”
看着他冷漠的眸子,林枕棠滞了一滞,很快又回过神,她笑了笑,“芸表哥,枕棠回房了。”
“等等。”赵芸喊住她,“你的生辰之礼,我还未送。”
这一句话让林枕棠有些不好意思,她连忙推脱,“表哥,枕棠的生辰已经过去小半年了,倒也不用……”
她话还未说完,却见赵芸伸出手来,他手中捧着一个匣子,看着十分精巧。
见到林枕棠此刻略有羞赧的模样,赵芸笑了笑,“手。”
“嗯?”
不等林枕棠反应过来有所回应,赵芸直接将匣子打开,只见匣子内里,正静静躺着一枚翡翠镯子。
“淄渊靠近廸化,那里盛产翡翠,我便为你挑了一块,琢为翡翠镯。”赵芸说着,拿起镯子,“手给我。”
林枕棠有些发怔,她从未听芸表哥用这样不容置疑的声音说话,不知不觉就听话地伸过手去。
赵芸见林枕棠乖巧地把手伸了过来,他微微笑了笑,然后将玉镯戴入林枕棠的皓腕。
美人的手腕白皙纤弱,配着碧绿如翠水的镯子,显得雅静又贵气。
“这……谢谢表哥。”林枕棠低下头,此刻,她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后脊有些发凉。
“明朝会。”赵芸俯下身看着林枕棠的双眸,低声道。
林枕棠全然不敢对视那双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神,只轻轻回应了一句,“是,芸表哥,明朝会。”
突然,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明朝会?会哪一位?”说着,贺乾渊冷冷一笑,一双仿佛会结冰一般的眼眸看着赵芸,“你该在淄渊才是。”
听到这声音,林枕棠大惊失色,她知道贺表哥是一个多么心狠手辣的人,故此并不愿让他看到芸表哥,尤其还是在她与芸表哥孤男寡女的情况下……
不等内心暗自焦急着的林枕棠出声说些什么,贺乾渊直接走向她的身边,然后一同方向对着赵芸。
他玄色长袍冷漠肃然,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视,“贬谪之人擅自离开,该罪加一等。”
赵芸听到这话,并没有露出什么惧怕神色,反而是微微笑了笑,“我有诏入京,为何罪加一等呢。”
“何诏?”贺乾渊冷漠道。
“皇帝下诏命我入京,协助忠勇侯府查平阳水患一案。”赵芸看着平静无波,无喜无怒。
贺乾渊显然不知此事,他微微轻笑,双眼阴毒地微眯,“陆玟可是越来越废物了……”
林枕棠大惊失色,她忍不住微微扯贺乾渊的衣袖,“表哥,皇帝名讳……”
听到身侧女子的声音,贺乾渊这才看向林枕棠,这还是他自出声开始,第一次将目光放驻在林枕棠身上。
此刻,贺乾渊面色清冷,却似笑非笑,“枕棠表妹,我早说过,他是个废物,你又在害怕什么呢?”
林枕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看向赵芸,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赵芸是个聪明人,他应该是明白了林枕棠的意思,很快,他拱拱手,“琨玉告退了。”
说完之后,赵芸也不看贺乾渊,直接阔步离开。
只剩下贺乾渊面容冷厉,看着赵芸的背影。
林枕棠也想走,但是她不敢,她知道贺乾渊此刻正怒火中烧,她不想这个时候去感受贺表哥的怒气,便打定主意不动声色,安静待在贺乾渊身侧。
这么打算好了,林枕棠收敛呼吸,低垂眉眼,乖乖站着。
但是,突然——林枕棠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拉住了。
是贺乾渊,他的掌心温热,不同于以往的冰冷。
这还是贺表哥第一次拉住自己的手,林枕棠有些微怔,她抬眼去看贺乾渊,却看他神色淡漠又疏离,依然是素日里那个贺乾渊。
还来不及继续吃惊,贺乾渊已经迈开步伐,他个高腿长,步子自然就迈得大,林枕棠急忙跟上。
他没说什么话,直接拉着林枕棠的手进了自己的屋子。
而刚一进门,贺乾渊就松了手。
但贺乾渊松手后,却又伸出一只手来,还对她道:“手。”
林枕棠不知何意,她顿了顿,才颤颤巍巍又伸出手去。
于是,贺乾渊将她腕上的翡翠手环取下。
接下来,他又拿出一对玉镯。
贺乾渊不说话,只将那一对淡紫色的玉镯套上林枕棠的手腕。
林枕棠喜欢碧绿的翡翠,并不觉得这对紫玉更加好看,但是她什么也不敢说,只眼睁睁看着贺乾渊把那翡翠镯子扔到一旁。
贺乾渊给她的紫玉镯子是一双一对,左右手便都戴上了,只是林枕棠喜爱素雅,而手上的紫玉镯则颜色饱满浓郁,紫气逼人,带着难以形容的雍容华贵,并不是林枕棠自己素日的风格。
她觉得这有些花哨,但看着贺乾渊,还是什么也没敢说出来。
只不过……林枕棠低头又看了看,她也懂些玉石种类,看了两眼,便认出贺表哥送自己的是紫玉翡翠,这紫玉光泽细腻、水头盈润,比芸表哥送的碧玉要名贵许多。
瞬时,林枕棠又有些惶恐,“贺表哥,这礼物贵重,枕棠恐怕不能收……”
“我送的,你敢不收?”贺乾渊声音冷漠,他瞥过一眼林枕棠,“如此双腕皆戴,便无人再送你这些。”
听到这话,林枕棠咬了咬唇,她容色娇怯,小心翼翼之中又带着些试探,“表哥生气了吗?”
贺乾渊未答,他坐在桌前,拿过行军图,又看了起来。
顿时室内是一片沉静。
贺表哥的确是冷面寡言啊……这么想着,林枕棠又偷偷看了一眼贺乾渊,只见那人正认真看着手中的实地勘测图,没有注意自己。
于是,林枕棠又大着胆子看了看其他地方,这么一来,她就又看见赵芸送自己的翠玉镯子,此刻已经被随意扔在桌上的一角,孤零零怪可怜的……
时间逐渐过去,不知不觉到了深夜。林枕棠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乖乖等着贺乾渊。
不知又过了多久,贺乾渊终于放下笔,然后收起图册。
他转头看去,就见林枕棠还坐在那里。
“怎么不上榻休息?”贺乾渊皱着眉头。
近几日军务繁忙,龟拓人蠢蠢欲动,准备结连猃浑人进犯大齐,龟拓兵强马壮,又野心不小,说不定哪日自己又要出兵远征。
这事轻视不得,便得好好研究路线。
他或许已经看了有两个时辰,没想到林枕棠竟一直等着自己。
其实林枕棠是不敢没有得到贺乾渊的命令就自己去睡的,但此刻听到贺乾渊这样说,她顿了顿,这样回应道:“看贺表哥这样辛苦,枕棠不忍睡。”
这话感人肺腑,但贺乾渊面无表情。他看着林枕棠,什么也没说,半晌,才微微扬了扬下颌,“我去沐浴,你休息。”
“是,贺表哥。”林枕棠也是真的困了,也不再推辞。
“呵,”贺乾渊看她这幅样子,忍不住冷笑道:“不过……既是不忍睡,那枕棠表妹便也沐浴一番吧。”
林枕棠没反应过来,刚刚还让自己先休息的人,为何又这样说!她低下头,却突然身上一轻,被人凌空抱起。
“啊……贺表哥!”
贺乾渊没有说话,他微微俯身,轻咬林枕棠的耳垂,然后走进了浴室。
第40章 被发现了!……
天还黑着, 青鹊就来轻叩贺乾渊的房门。
林枕棠听到了,她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贺乾渊此时背过身去, 看不到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不过她知道青鹊来叫她, 时间定然不早了,便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来, 然后准备下床。
但她只是脚刚刚触碰到地面, 就被人一把抱住。
身后的贺乾渊语气霸道而清冷,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 “做什么去?”
“青鹊来叫我了, 我……”林枕棠说着,微微动了动身子, 她想挣开贺乾渊的束缚。
岂料那人抱得更紧, 他语气阴冷不善, “往日里你都五更才走, 此刻不过三更多, 走得这样早, 可是怕你那赵芸表哥看到?”
林枕棠并未想到这些,但是青鹊定然想到了,不然不会这么早就来叫她的。
此刻, 听贺乾渊一说,林枕棠又仔细想了想, 愈发觉得这说法有道理, 但她不能明言, 便侧头央求,语气娇软,“贺表哥, 天色不早了……”
窗外,天空还黑漆漆的一团,什么也看不清,何来不早之说?贺乾渊冷冷一笑,他的手滑进林枕棠的衣襟,那温度微凉,惊得林枕棠颤抖了一下。
昨夜荒唐甚久,林枕棠到现在还酸痛不已,她咬唇往后缩着,不情不愿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贺表哥……”
看到她这幅模样,贺乾渊的双眸危险地眯起,看起来骇人而阴冷,“既是如此,就乖乖待着,不要乱动。”
他说罢,又将林枕棠抱在怀里,重新躺下。
过了一会,外边的青鹊已经不敲门了,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但是林枕棠却睡不着了,她大睁双眼,看着天空由漆黑逐渐转出些许微弱的天光……
确实是有些迟了。
这么想着,林枕棠微微探起些身子,然后去摸索贺乾渊抱住自己腰际的手。
她本是想轻轻让那人松开自己,却没想到刚刚碰到贺乾渊冰凉的指尖,那人就是一声轻促的冷笑。
原来,贺表哥自始至终从未入眠。
林枕棠不禁嗫嚅,“表哥,该是你去兵营的时候了。”
听到这话,贺乾渊终于放开了她,但很快,他又张开双手,“为我更衣。”
林枕棠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更是敢怒不敢言,便只好侍候着贺乾渊更衣,如此一来,又浪费了小半柱香的时间。
更衣完毕之后,贺乾渊倒是很快地松了口,“不是要回房吗?去吧。”
“是。”林枕棠几乎是有些欢喜地应下来,然后赶紧往门外走。
青鹊已经等了她一会了,此刻见林枕棠出来,她有些急切,“小姐怎么才出来,是不是……”
说到一半,青鹊突然住了嘴不说了,看着林枕棠身后。
看到青鹊这副模样,或许是因为自己身后出现了什么人……林枕棠无意识地也扭头去看。
这么一来,她就看到面色微讶的赵芸,他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会看到林枕棠,甚至于还走近了两步。
赵芸是看着林枕棠从贺乾渊的房门出来的,他内心震惊不已,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询,一时间,场面僵持住了。
“啊……芸表哥!”林枕棠率先回过神,她有些慌乱,左右看了看,再无其他人,这才微微放了点心,然后低下头低声道:“枕棠有件东西落在这里……”
这无力的辩解并没有让赵芸信服,但他也没说什么别的,只温和地问道:“拿回来了吗?”
“是,表哥。已经、已经拿回来了。”林枕棠呼吸急促,她微微咬了咬唇,“若是无事的话……芸表哥,枕棠走了。”
赵芸颔首,“去吧。”
得了答允,林枕棠再也不敢往身后看一眼,她提起裙摆,走得飞快,青鹊几乎都追不上。
不过此刻,她大步走着,看起来平静如水,心中却是巨浪滔天。
说起来,林枕棠知道这事被发现不得,但是……她还从未仔细想过若是被发现,会是何种后果。
一来,贺表哥从未提过会给自己名分,她也并不奢求。二来,她根本不想让父兄知道自己与贺乾渊的事,只是如果现在被人发现了……
虽然芸表哥并不是喜欢到处乱说的人,但是这种事情,自然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