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不是人了?
这话也能说。
但她心情挺好的。
傅佳辞打开一瓶酒,给她和江岷各倒一杯。
“江岷,咱们都坦白吧。”
他们两个都很好胜,为了那点儿面子,有些话永远没法坦然地告诉对方,只能借助外物。
傅佳辞挑的是酒庄度数最高的酒,一口下肚,似火烧过肺腑。
江岷没有动酒杯。
“你想知道什么?”
“我打算领养铃铛了。”
“我猜到了。”
“我不想你心里有芥蒂,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可能要到此为止了。”
“谢谢你询问我的意见。”
傅佳辞听出了熟悉的讽刺。
她又喝了一杯酒,于是,更诚实了。
“八年前,是我软弱,怕你知道我认识康海云,怕你知道我间接害你妈自杀,不敢面对,所以逃开了。”
江岷想阻止她喝下去,但傅佳辞热血一上头,又干了一杯。
她酒量不好的。
本来是打算两个人开诚布公的,但江岷眼睁睁地看着傅佳辞开始上演独角戏。
她忽然抬头,眼睛周围红了一圈,眼里水光滟潋,雾气蒙蒙。
“江岷,一直以来,我总认为我爱你比较多一点。”
江岷沉沉眉:“没有。”
傅佳辞更难过了。
人家都这样了,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吗?
“我不是在和你计较多少…而是你让我很没有安全感,我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会让你生气,也不知道哪一件事你会瞒着我,我爱你,赌的是自己后半辈子人生,你喜欢赢,难道我就活该当输家吗?哪怕你解释半句,我心里也会好过很多。”
江岷始终没有动杯子里的酒,他们一方醉的时候,另一方一定得是清醒的。
可清醒是件痛苦的事。
他的手去握傅佳辞,“傅佳辞,我们以后好好过吧。”
他不是能给她山盟海誓的男人,这一路他也是磕磕碰碰过来,至今得不到要领,有些路,还是得和她一起走。
他努力变得成熟了,现在只有六十分,以后会一百分的。
傅佳辞听到他这话,非但不感动,反倒更气愤了,她拿起还剩半瓶的酒,直接泼向江岷的俊脸。
江岷摘掉眼镜,用手心擦去眉间的酒。
他身体后仰,挑眉道:“傅佳辞,你知道我没你活不下去,说吧,要怎么做才能原谅我。”
人生第一次服软道歉,感觉还不错,比想象中轻松。
但道歉有用的话,律师就要失业了。
下一瞬,又是一瓶酒泼过来,还未干爽的面颊又被酒浇湿。
“这八年,你干什么去了?现在让我原谅你,太晚了。”
江岷见她泼上瘾了,阻止道:“…能不能别泼了。”
傅佳辞大声嘶吼道:“我自己的酒,要你管!”
江岷看着她炸毛的样子,冷静了不到两秒,就笑了。
诚然,他喜欢看傅佳辞可怜巴巴的样子,但他更爱傅佳辞凶悍的样子。
她吃过很多苦,所以他希望在自己的面前,她永远有随时随地发火的权利。
傅佳辞怒目圆瞪,拍桌而起:“你还笑!”
江岷就像个听不懂大人的话的孩子,笑意更浓了。
这场景离浪漫远去十万八千里,傅佳辞脸上一片通红,所有伪装都卸下了,江岷的衬衣被浇湿,下巴还在滴着水。
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才不会这样吵架呢。
江岷收敛笑容,擦干眼镜,重新戴上。
他认真道:“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我不介意家里多个小孩,我们可以一起养。”
傅佳辞觉得她又被他带偏了,她们之间的问题,根本不是领养铃铛的问题啊,而是她想让江岷慎重地考虑他们的未来。
这不是他打官司,法官一锤定音,一切就结束的。
未来那么长,她想要她的初恋,拥有最圆满的结果。不要像其他人的姻缘,轰轰烈烈地开始,平淡如水地结束。
初恋怎么是这么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呢。
见傅佳辞忽然眉眼低垂,愤怒变作伤心,江岷的心似被尖锐的刺狠狠戳了一下。
“傅佳辞,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一旁的屏幕,正在插播本地新闻。进入暑假,津州周边各大景区都进入了旅游旺季,净山日流量突破上万人次。
江岷和傅佳辞第一次约会,就是在净山。
那段很长的阶梯,她走不动了,江岷就背着她走。走了多少级台阶来着…傅佳辞数过,铭记了一段时间,后来就忘记了。
那时他们谁都没有先开口表白,但却能感受到彼此浓烈的爱意。
在山上,她第一次吻他的喉结,张狂大胆。
如果能重新回到那一年,那座山,那座庙里,她只会对菩萨许一个愿望。
菩萨,愿我和我的爱人永不分离。
傅佳辞指着屏幕上播放的新闻画面,画面正播到祈愿的信徒三拜九叩地跪拜上台阶。
“江岷,你要是能三拜九叩上去,以后我傅佳辞就任你使唤,你怎么玩我我都毫无怨言。”
江岷朝屏幕看过去,叩拜上山的信徒已经完全将山道堵塞了。
“能淡季去吗?”
“怎么,怕被人看见吗?你江岷不是从来都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吗?”
江岷拿出手机,打开录音软件。
“如果我从净山山脚三步一磕头上去,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
傅佳辞没想到他还敢录音。心里呐喊:你还有脸录音了?
傅佳辞越想越生气,怎么有人能认错都认得这么理直气壮。
“你!周末就去!”
江岷收回录音:“好,但你不许反悔,我录音了。”
傅佳辞简直要被气哭了。
她努力挤眼泪,但怎么都挤不出来,最后憋得满面通红,爬上椅子,从高处指向江岷:“你怎么耍流氓啊。”
江岷怕她摔下来,从她膝弯处把她抱下来:“傅佳辞,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没有,你污蔑我!”
“不是污蔑,是诬陷。”
傅佳辞分不清这些细节,她空有一颗敏感的心,却不像江岷这样细腻。
她人在江岷怀里,一抬头就看到那让她日思夜想的喉结,想去亲一亲,又不想主动。
这可真是太委屈了。
她明明那么爱江岷,却连亲他喉结的资格都没有。傅佳辞不知道为什么江岷要这样对自己,终于,哇一声哭出来了。
江岷被她这一嗓子吓呆。
他什么都没说啊。
“傅佳辞。”他晃了晃傅佳辞的脑袋,“你还好吧。”
傅佳辞勉强推开他:“不要你管我的。我爸妈都不管我,轮不到你来管。”
江岷担心她喝醉冲动犯错,今天酒庄这么多人,万一她脑子一混,随便抓个人当成是他呢?
不能放任她了。
他强势地把傅佳辞横抱起来,容不得她有半分拒绝,傅佳辞一通乱挣,最后鞋都掉了,人还在江岷怀里。
江岷把她抱回客房放在床上,刚一挪开步子,傅佳辞跳起来:“你去哪!”
江岷:“去洗澡啊。酒粘在身上,我难受。”
洗澡怎么不带她?
傅佳辞贴上去,“一起洗。”
“你确定?”
“你别想跑。”
江岷苦笑一下,他扯过傅佳辞的腕子,将她扯进怀里,低头在她耳边说:“喜欢偷跑的是你。”
傅佳辞委屈极了。她不是爱偷跑,只是怕伤害他。
趁她伤心的瞬间,江岷已经拉掉了她裙子后面的拉链,将她带进了浴室。
花洒下的水声像一场急雨,浇湿成熟的身体,傅佳辞摸着冰凉的瓷砖,手指一下下扣着棱线,在她手指的抚摸下,触感渐渐变热。
她猛然醒过来,这他妈哪门子瓷砖,分明是江岷的腹肌。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醉了,糊里糊涂的,分毫不像她自己。
可是和江岷在一起,为什么要清醒呢。
她做过那么多不理智的事,唯独爱上他这一桩,最终开花结果。
江岷的吻先落在她眉眼之间,等她急不可耐的时候,才吻上她的嘴巴,和她唇齿交缠。
动情的时刻,心也在剧烈颤抖。
傅佳辞稀里糊涂说了一句话。
不知道是我恨你,还是我爱你,总之意思差不多。
在她服软的瞬间,江岷就卸甲投降了。
她此刻的眼泪,也不知有几滴是为了他。
江岷不计较了。
浴室不大,潮热的水汽像一道结界,包裹起一个小小的空间,再那里是无人能打扰的游乐园。
极致的疯狂过后,傅佳辞迟来的后悔终于到来。
她看着空空如也的床侧,昨晚浴室里的种种重回脑海,她分不清是场春梦还是真实的。
如果是真的,那江岷呢???
孙子又玩消失???
傅佳辞去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过来,她敲张芙蓉的门:“铃铛呢?”
张芙蓉示意她小声:“里屋睡着呢。你昨天跟江律师那少儿不宜的画面,我可不敢让铃铛看着。”
“你看见了?”
“错过过程了,只看见今天早晨江岷春风满面地离开。”
“春风满面?”
实在想不出来江岷春风满面的样子。
张芙蓉解释道:“有点夸张了,不过今天早晨他跟我打招呼了,你教训过他了?怎么突然这么有礼貌。”
听起来情况不坏,傅佳辞松了口气。
她早晨要见客户,没空去想江岷的事。
彼时,净山脚下。
今天风清日朗,蓝天上挂着一朵朵独立的云,除了晒,一切都好。
江岷穿着一身运动衣,来到净山的九百九十九级阶梯下。他向上望去,山道已经趴满跪拜的信徒。
人对烧香拜佛的热忱只会多不会少,这才不到早晨九点,净山已经迎来了第一波早高峰。
江岷摘下眼镜,自欺欺人:他看不见别人,别人也就看不见他。
一个双手挂满佛珠的中年妇女过来跟他搭讪:“帅哥,你也信佛吗?”
江岷直截了当道:“不信。”
以前不信,八年前来过一次就更不信了。
明明他都很真心地向菩萨许愿,要和傅佳辞永远像当时那样,可菩萨还是让他们分开很多年。
分毫不准。
“佛前说诳语,是要造孽的。我这里有个帮你消除罪业的办法,只要九十九元,就能告诉你。不到一百块,包你一生平安。”
江岷想摆脱她,膝盖一弯,跪在台阶上。
中年妇女看傻眼了:“你不是不信吗?”
江岷目向前方:“我锻炼身体。”
叩拜了一段山路,他的裤子被磨破了,半山腰有人来推销护膝,江岷问:“多少钱?”
卖护膝的小个儿男人说:“三十一双,你这么爬上去,回家腿该废了。”
江岷说:“二十。”
“哪有二十卖的!这么多信徒呢,你不买,我卖给别人。”
“二十。”
“二十五。”
“十五。”
江岷看了眼那护膝,做工很糙,加上人工成本顶多七八块,淡季最多卖十块。
“你这年轻人穿得人模狗样,怎么这么抠?不卖你了。”
摊贩骂骂咧咧的,江岷淡淡瞟了他一眼,摊贩被他眼神冷到了,立马住了嘴。
“十五就十五。”
江岷常年运动,体力很好,爬到三分之一的时候,他觉得这样上山就是慢了些,还有些废裤子和膝盖,其它都一切顺利。
这样也挺考验关节灵活度的,他感觉自己关节十分健康,因此十分满意。
傅佳辞给客户陪玩笑,脸都快僵了。她揉着自己的脸,对瘫倒在沙发上的张芙蓉说:“还好我的脸是真的,真经不起这么赔笑。”
张芙蓉刚才一通推销,嗓子干了,没法儿回傅佳辞的话。
今天见的是个大客户,对方是某高端连锁餐饮的大老板,对方见过大世面,傅佳辞只能以合作态度取胜。
好在谈得一切顺利。
傅佳辞冲了两杯咖啡,今天她心情好,做出了漂亮的拉花。
张芙蓉惊叹道:“傅佳辞,没想到你还有这隐藏技能呢!”
“哈,没告诉你吧。我人生的第一个理想是当演员,第二个理想是开咖啡店。”
作者有话要说:
跪了
江岷和佳辞越来越像彼此了,开心
第93章 和好
张芙蓉没听傅佳辞谈过什么梦想理想的,她是个现实的女人,这些美丽又虚幻的词语,和她不搭边。
人一成功,就容易夸大自己的苦难,张芙蓉回想酒庄创办这一路,眼泪花花的,吓了傅佳辞一跳:“给你冲杯咖啡,至于感动成这样吗?”
“我还不至于让你一杯咖啡收买呢!我只是想,咱们这一路太难了。”
张芙蓉回忆起她们两个女人找地、批地、找设计师设计庄园…一路基本没顺利过,尤其是当年去日本找设计师,不知道吃了多少闭门羹。
傅佳辞回想了一下:“不难啊。”
对她来说这些事很轻松,不论是去中缅边境卖假玉和草药,还是去日本找设计师,都挺顺利的。
她从不自我感动,付出越多,得到越多,得到的不够,那她就付出更多。
和张芙蓉相反,她认为比起自己的感情,其他事都太顺了。
她很聪明,做生意有头脑,成人高考也是复习了三个月就考过了,回想一下,她人生就两道大坎,她妈走了,她高考后离家出走,这是一桩,碰到江岷,是另一桩,除此之外,她没吃过太大的亏。
想到这里,傅佳辞对江岷的气就消了些。
哪能好事都让她占了呢。
中午前的阳光正好,酒庄幽静惬意。两只蜻蜓落在露台上的植物叶子上,嬉戏了一阵又飞走了。
傅佳辞躺在摇篮上闭眼小睡,张芙蓉趴在另一张吊床上刷手机,她看短视频看得不亦乐乎,笑声一阵阵的。
“啊!”
张芙蓉突然不笑了,她尖叫了起来。
“傅傅傅佳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