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嬷嬷是有打听到一些内情的,她一辈子都在苏府,自是有些人脉手段的,昨儿见主子那般消沉,她便悄悄打听,将事情知晓了七七八八。
也是这份担心,她才会夜里自作主张进了主子的里屋,提前发现了这一变故,不然苏厌衾可能根本就收不到这封信了。
她虽然声音哽咽,却将事情叙述得清楚。
“……姨娘本就是多愁善感,柔弱之人,您与大公子,便是她最后的软肋,如今……一个相逢不识,冷言以待,一个因她受困,终身受制……也许这对主子来说,是最好的去处了吧。”单嬷嬷泣不成声,十几年的陪伴,感情不是作假,哀痛悲鸣。
苏厌衾面如寒霜,听完单嬷嬷的话,并未说半句话,只是默默的攥紧了手指,看向元白。
“备马车,上次侯爷留下保护我的护卫在哪,让他们跟着我。”她挺着一个大肚子,脸上并未施粉黛,颜色却并不苍白,相反此刻她原本水盈盈的眸中,染上一丝怒火,显得越发有气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主子,三思啊,你这大着肚子的,万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啊?不如等侯爷下朝……”巧香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苏厌衾看过来的冰冷眼神吓住了,她还从未见过主子露出过这么骇人的表情,一时间要劝的话被堵住了。
单嬷嬷似乎被这个样子苏厌衾给吓着了,与书珠愣在原地,见她一副想要去大闹一场的模样,随即便求到:“小姐,她说的对啊,如今你身子重,可不能伤了肚子的孩儿啊。”
说这话的时候,单嬷嬷心中在滴血,一边是尽忠多年的主子,一边是即将出生的侯府长子。
“不用再劝了,我只是……只是想去见她最后一面。”苏厌衾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像是从胸腔中硬生生挤出来的话,神情若枯井般无波。
见劝不住她,元白便将所有安排下来的保护苏厌衾的侍卫都吩咐带过去,自己则是飞快的往皇宫赶去,让顾辞下朝之后,便能知道苏姨娘这边的消息。
苏府。
“当真晦气!贱骨头!烂泥扶不上墙!我们相府何时曾亏待过她!尽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寻死?!”陶氏刚刚起床便听见方氏寻死的消息,整个人翻腾着震怒,怒目瞪圆,昨儿晚上的计划全泡汤了。
“夫人息怒,仔细别气坏的身子,如今事已至此,该如何是好啊?,方姨娘这尸体可还躺在哪儿呢。”陶氏的心腹嬷嬷,扶着她的手,声音有些低,显得有些阴恻恻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呵。”陶氏冷笑一声,眸底一片冷然,慢条斯理的穿着衣服,语气不善:“如何是好?她一个贱婢,死了便死了,还要给她风光大葬,三跪九拜不成。叫小厮,拿着白布一裹便扔到城外乱葬岗去。她若识相,百年之后自会有好去处,如今?还是让她回她该待的地方才是。”
一般,人死了都说入土为安,灵魂才能得到安息,那城外乱葬岗通常都是那些乞丐青楼女子罪犯之流,无儿无女,无人送终之人才会被扔去的地方。
“这……是,奴婢这就是办。”嬷嬷有一瞬间犹豫,但是见陶氏那一脸厌恶至极的表情,便默默应道,退了下去。
“诶?二小姐?你不能进去,让奴才先去通传一声,二小……”苏府小厮意图阻拦,扯着喉咙喊着,试图传递给府里人消息。
苏厌衾被保护着,对着一个侍卫使了一个眼色,随即一把刀便压在了小厮脖子上,小厮憋的满脸通红,却不再说话了。
但是门口的动静还是吸引了府里护卫的注意,逐渐便有护卫围了上来。
见状,苏厌衾走了出来,大着的肚子格外显眼,眼神凌厉,嗓音沙哑带着一丝寒意:“可看清楚了,我可是苏府二小姐,这苏府便是我的家,可不是你们口中的私闯民宅之徒,而我如今也是受了母亲命令才回来的,你们怎敢拦我?”
现在方姨娘去世的消息,并未传开,倒是将他们唬住了。
“还不速速退开!”她冷着脸的模样,却有几分气势。
她大步往姨娘院子里走去,心中不安越来越大,脚步越来越快,护院见状也不敢真拦,还有些机灵的便往陶氏院里去禀报了。
还未走进里屋,便听见里面传来的几道影影绰绰的声音。
“当真要将她扔去乱葬岗?好歹也是一个受宠多年的姨娘,又生了二小姐,怎么落得这般下场……”男声压低的声音说道。
“你快闭嘴吧,若是传到了夫人耳里,知道你这般“仁慈”,怕是要仔细你自己的皮,这主子的事可轮不到你来置喙,还不快将尸体抬起……”这道声音有些尖,提醒道。
苏厌衾推开门,面无表情看着屋里站着的两个男人,心中怒气难消,恨意翻涌,她本来就是一个非常佛系的人。
穿进书里,也是随遇而安,既来之则安之。有了孩子想争宠,便争了,即便无宠她也并不会失望。很少有生气的时候,少数几次红脸,七分的火气也是装的。
如今却是真实的生气了,方姨娘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那温柔的眉眼还历历在目,人却已经安静的躺在了床上,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相府,死了都不愿意给她一点体面,哪怕是一点点。
“二小姐——”两人惊恐的看着苏厌衾,直直地往下跪了下去,不明白人怎么会出现在这。
“滚出去。”苏厌衾声寒如霜,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定定的看着床上的女人,吊死的人脸色并不好看,脸色发青,舌头露在外面,看起来十分可怖。
“娘亲,阮阮来了,来带你走了。”她声音很轻,扯出一抹笑容,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滑落,面色尽量放的温柔,像是害怕吓到谁。
第35章
“侯爷!侯爷!”元白便守在皇宫门口,往里焦急的眺望着,终于看见了与几位大人在一起交谈的顾辞。
顾辞听见喊声,便朝着元白看了过来,倏地觉得这小厮有些眼熟,这不是如玉阁的小厮吗?
不等他反应,元白已经火急火燎的跑了过去,其他人见他面露急色,识相的草草结束了谈话。
“何事如此慌张?”顾辞背着手,皱着眉,语气淡淡。
“侯爷,奴才是如玉阁的小厮,如今我家主子,听闻苏府害死了她亲姨娘,已经带着护卫闯进了苏府,奴才怕相爷回去之后……”元白言简意赅的说道,着急的跺脚,又怕侯爷不肯护着苏厌衾。
顾辞故作深沉的模样,装不住了,眼神带着不善:“她如今正是紧要时期,你们也不拦着她胡闹。”
“这……奴才们拦不住啊。”元白弯着腰,卑谦的回道,跟在顾辞身后小跑着。
顾辞心乱如麻,刚刚那苏龙飞似乎走在他前面来着?
苏府
“将人带走,手脚都放轻些。”苏厌衾亲手整理了方氏的遗容,自知这不是可以久待的地方,站起身哑声吩咐道。
苏厌衾站在前头,一群人往苏府大门快步走去,却被陶氏带人拦住了,人高马大的护院手里都拿着木棍,气势汹汹的样子。
两方人停了下来,陶氏神色阴霾,却扯出一抹故作客气笑容:“二姐儿回来,怎么也没让人通传一声,母亲我也好准备准备接待一下啊。”
苏厌衾却没有精神和她装了,面如寒霜,眸如雪,语气冷漠:“母亲不必麻烦,这便要回了。”
“哦?回哪?侯府吗?那怎么瞧着你带走了我们相府的姨娘呢?”陶氏凤眼挑了挑,带着凌厉。
“她是我娘亲,我为她送终有何过错?”苏厌衾眼里带着厌恶,看着她那张惺惺作态的脸,便恶从心来。
“那她也是我相府的姨娘,而我是嫡妻,该如何处置,自然是我说了算,来人啊,给我将方姨娘抬过来。”她冷哼两声,凝声说道。
她一声令下,因着积威已久,护院们蠢蠢欲动。
见状,苏厌衾气的不行,一把抽出离她最近的剑,直直的对准陶氏,黑眸阴沉,语气不善:“你们谁敢?”
陶氏被嬷嬷扶着往后退了两步,厉声呵斥:“苏厌衾!你想作甚?想要弑母吗?”
苏厌衾觉得手中的剑有些重,但是面上不显,彻底是打算撕破脸皮了:“弑母?我自然不会做这种蠢事。我肚子怀着侯府的长孙,夫君对我百依百顺,我为何要为了你一个蛇蝎心肠的妇人,毁了我的舒坦日子?我本不欲与你们苏府再有瓜葛,但是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姨娘人都已经死了,你们还要折辱语她。我今日便告诉你,陶氏,只要我还活着,便是一定要带着娘亲,走出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相府。”
“你……你这贱种,当真翻了天了,你以为我不敢收拾你吗?”陶氏气急败坏的瞪着苏厌衾。
她挺了挺肚子,挥动手中长剑,冷笑强势:“你大可以试试。”
陶氏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敢如此忤逆她,一时间气血上头,理智又告诉她,不能动苏厌衾。
那是侯府盼了这么多年的长孙,但若此刻她不惩处了她,这么多年的威严扫地不说,今日被她抬着尸体出门,外界又如何看她们相府。
“你一个侯府小妾,还真把自己当一盘菜了?给我拿下!”陶氏咬了咬牙,恶狠狠的说道。
苏厌衾虽然面上气势如虹,但是心中却暗暗发怵,她带来的这些护卫不知道能不能敌得过。
眼见护卫越来越靠近,她心一横,颤着手划破了一个人的肩膀,鲜血沾染了剑锋,心中害怕的厉害,语气却气势凌人:“谁再上前阻拦,我便不会在手下留情了。”
“你这贱种是要造反是吗?好啊,我管你肚子里怀的是谁,他们侯府还能为了一个妾,与我们闹红脸不成,不用顾及二小姐,都给我抓起来。”陶氏一口一个贱种,轻蔑之意溢于言表,狠下心来说道。
眼看着压近的人群,苏厌衾被护在了后面。
“都住手。”直到听见掷地有声的男声,顾辞从远处疾步而来,踏着风尘,面容焦急,她心中倏地一愣,瞬间红了眼眶,心尖泛起了密密麻麻的酸意,手中剑落。
顾辞的到来,让紧张的对峙,一下便陷入了一边倒的局势,苏厌衾如那归巢的雏鸟,扑进了他怀里,带着哭腔的声音埋进他怀里:“侯爷。”
他扣住苏厌衾的头,小心翼翼的揽住她的腰,脸色喜怒难辨,刚刚他走来看见她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凌厉,眉眼间的动人不已,又为她被眼底惊慌之色,揪心不已。
她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竹香,原本高高提着的心,放了下来,紧紧拽住他的腰带,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是,在她看见顾辞的那一瞬,便仿佛有了底气,莫名的相信他。
“顾侯爷,安。”陶氏脸色变了变,虚伪的笑了笑:“侯爷怎么来了,怎么不见我家相爷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辞扶着她的腰,一派疼惜珍爱之色,与他动作截然相反的是,他此刻的眼神却异常冷漠,眯了眯凤眼,嗓音充满危险:“倒是不知道,何时我们安国侯府的人,也轮得到苏府来教训了?今日若是苏氏在这儿出了什么事,相爷都不一定可以承受住侯府的报复,更惶恐相爷夫人。”
陶氏在对着苏厌衾尚有喘息之力,在面对顾辞时,冷汗直流,慌张了起来,怕坏了夫君的事:“侯爷误会了……”
苏龙飞与苏玉晚来两步,纷纷站在了陶氏身前,不明所以,因着上早朝太早,还并不知道如今发生了什么。
“如何就误会了?我姨娘身死,你派人想将她扔去乱葬岗,此言我亲耳所听,还能有假?姨娘身前从未做过半分对不起苏府的事,相反还为父亲生儿育女,何至于落到这般下场……”苏厌衾先声夺人,靠在顾辞肩上,原本冰凉有些麻木的身体,逐渐回暖,那肚子上的异痛袭来,苍白了脸。
此话一出,苏龙飞眉眼动了动,难以置信的看着那被白布盖住的人,他也曾是真的宠爱过方氏的,不过都不敌心中权势。
苏玉也是一愣,心底一丝异样划过,微微抽痛了一瞬,随即又变成了淡漠的模样,挡在了陶氏面前。
扫了一眼“忠心耿耿”的苏玉,苏厌衾嘴角的冷笑幅度更大了,她语气并不柔弱:“父亲,这么多年,姨娘伺候您,没有辛劳也有苦劳吧,您就放她一马,让女儿好好安葬了,行吗?”
说着,她便下跪,但是顾辞又怎么可能放任她跪,抱着她的腰不松手,见她脸色不好,担心的问了一句:“身子骨如何?”
苏厌衾咬唇摇了摇头,带着虚弱的笑容有些刺痛了他的眼。
顾辞看着这场无言的对峙,压了压心中怒火,直看向苏龙飞:“今日之事,苏相可有了思量?该如何处理?”
苏龙飞僵了僵脸,其实也并没有想要为难他们意思,便顺水推舟的说道:“侯爷以为如何?”
“本官以为相爷家中妻妾成群,一个小小的姨娘逝世,并未能引起您心中波澜,不如便成全我家夫人一片孝女之心?”他感觉到苏厌衾的身体甚至在微微颤抖,不明情况的顾侯爷心乱如麻,恨不得快点解决才好。
“自然是好。”苏龙飞点了点头,心中还是有些波澜不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