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君平还是觉得不妥,摇头道:“长公主不是从以前就不喜欢云娆吗?不会现在看她成了公主,更是觉得碍眼吗?”
温斯年听见陆君平的话,眉头微皱:“长公主不喜欢知知?知知以前在国公府可曾被长公主为难过?”
容珺沉默片刻,道:“当时娆儿是我身边的人,长公主重礼数、好面子,明面上的为难倒是没有,只是……”
他眼神转冷:“只是曾经以绝子汤装作避子汤,想骗娆儿喝下,此事,钟大夫也可作证。”
当初那碗药虽被云娆亲手打翻,但碗里还残留几许,钟钰仔细闻过之后便知道里头根本不是什么避子汤,只是她怕吓到云娆,始终闭口不提。
温斯年面色瞬间冷若冰霜。
“当初太子用这么法子,硬塞了个人到容子扬身边,当时容子扬理亏,长公主与荣国公只能忍隐不发,如今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何家与太子接连失势,她绝不会再忍耐。”容珺说,“想必太子安插于容子扬身边的女郎,如今已被长公主随便寻了个缘由打卖。”
不得不说,容珺的确了解长公主,何皇后本意就是想藉旁人之口,抖出云娆身世,进而让温岑两家难堪,到时只要长公主点头承认此事,便再难杜悠悠之口。
明帝是个好面子的人,只要将此事闹大,天下百姓及文武百官都认为温斯年故意欺君瞒上,明帝也是受骗才会收云娆为义女,到时骑虎难下,按明帝的个性,定会将一切过错都往温家身上推。
到时就算太子真的被废,皇帝也不可能立陆君平为储君,而温家,怕是要跟二十年前的容家一样,毁于一旦。
何皇后对于当年容府的事,知道的虽不多,却也略知一二,晓得长公主并不如表面那么疼爱容珺,她原以为长公主定会趁这个机会帮自己,没想到长公主直接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进宫。
甚至让何皇后派去的太监带话回去,要何皇后好自为之,还说了:“珺哥儿与五公主的婚事将近,本宫甚是期待,皇后娘娘莫要在此时犯傻,万一惹得皇弟不痛快,一怒之下废了太子,到时连太后娘娘都无力回天,可就得不偿失。”
明显是在告诉何皇后,如今大凌只有五公主,只有温三姑娘,云娆是谁,她可不知。
皇后娘娘莫要乱来。
何皇后当下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连素日里那套最喜欢的茶碗都摔了,接连几日,一点小事便逮着内侍斥责一通,近身的宫人们可说苦不堪言。
何家嚣张多年,早在何皇后坐上后位起,便在京城横行霸道以久,仇家比起温岑两家只多不少,自是墙倒众人推,有关何国舅及何家子弟的罪证接踵而来,没多久,何国舅便被罢官。
何家失势,朝政一片哗然,何皇后欲与齐家连手,可惜齐妃也不是傻的,不欲卷入何皇后与温贵妃的的恩怨,屡次称病,避而不见。
何家为了自保,忙得焦头烂额的同时,不忘想办法拉温家下水,两家可说斗得不可开交。
云娆对于这些事,知道的并不多,只晓得太子似乎失势,并不知何皇后欲将她的身世公诸于世。
一来是她婚事将近,温斯年不欲她烦恼,二来是所有人都心疼她,不想她好不容易认祖归宗,还要受到伤害,是以温家上下,包括岑家人及容珺都对她绝口不提此事。
大凌尚公主与寻常人娶妻不同,本该由男方出的聘礼,全由皇室准备,准驸马只需准备嫁妆即可。
赐婚圣旨颁下时,容珺伤势未好,明帝就暂且将此事往后挪了挪,如今容珺行动自如,马上就被明帝召进宫,接受驸马该有的聘礼。
不止有金镶玉腰带、靴子,马鞍等各色服饰,还有绫罗一百匹、银器一百对、白银万两等,赏赐之多,可说令人咋舌。
就连陪着容珺一块进宫的陆君平都吃惊不已。
不止如此,收下聘礼之后容珺还得骑着高头骏马,带着一众宫人及聘礼,在京城内一路鸣锣奏乐,召告京城百姓,知晓驸马身份及姿容。
陆君平跟在后头,一路上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有种容珺被当成什么珍异动物观看的错觉。
他心想,难怪没有人想当驸马,虽然明帝赏赐的聘礼多得不象样,但是一个大男人成亲不止要准备自己的嫁妆,还要扛着妻子的聘礼在京城绕上几圈召告天下,这简直……简直绝了。
陆君平一脸同情的看着容珺,见他仍维持一贯温润儒雅的笑容,不由得越发敬佩。
云娆一早就听闻容珺进宫接受赏赐,一开始,她并不知是什么赏赐,直到街游队伍来到相府门口前,看到容珺身后一抬又一抬的聘礼,才知道,原来容珺是进宫拿聘礼了。
容珺经过相府时,特地放慢速度,就怕错过佳人,没想到佳人早早就被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站在门口等着他。
他眼底不禁多了几分真实的笑意,温柔而又满足的。
容珺身后跟了很多人,他没有办法停下来,只能不停的往前走,围观百姓们却是将他的依依不舍,看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看到这位准驸马经过相府之后,目光就一直黏在五公主身上,宠溺而又眷恋,半点也舍不得挪开眼,不知叫多少心属于他的闺秀当场心碎。
当初有传言说,这个赐婚是容珺自己求来了,还有许多人不愿相信,堂堂大将军,当初不知有多少人上国公府说谋都被拒,怎么可能委屈自己,求娶一个民间公主呢?
如今众人见到这位准驸马,看着五公主的眼神,哪里还不明白。
瞧瞧,驸马游街队伍都已经离相府有一段距离,马上的俊美青年却仍频频回头,像是巴不得将站在相府门口的美人儿掳上马一般。
所以,哪来的谣言,这个赐婚圣旨,真的是容将军自己求来的!
云娆本来就被容珺看得脸红,如今见围观的百姓将目光放到自己身上,脸上更是烫得要烧起来一样,立刻咬着嘴唇,害羞的低下头,转身回府。
“起初奴婢还以为容将军是来送聘礼。”春菊跟在后头,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后来才知道,原来尚公主,准驸马只要准备嫁妆!这些都是皇上赏赐给容将军的聘礼!”
春竹好奇:“这么说,我们家姑娘成亲那日就没有嫁妆了吗?”
春兰笑容满面,摇头:“怎么可能没有嫁妆,你没瞧见相爷已经替姑娘准备多少嫁妆吗?听说,足足有一百六十六抬,到时全都是要从相府抬到宫里,再从宫里抬到公主府的!”
春梅点头:“不止如此,皇上虽然说了,驸马不用准备聘礼,可容将军早早就让人送来聘礼单子,前几日我才在听二公子碎念,说容将军这把身家全塞进聘礼里了,足足拉了近几十车的聘礼,还亲自捉了一对活大雁。”
温延清虽然不甘,但早在那日云娆护在容珺面前,说那些都是他们的私事时,他便知道,他们再无可能。
他本来就希望云娆能幸福,虽然异常执着的等了她许多年,却也不愿为难她。
况且,如今他们的身份是亲兄妹,若是他们之间真有什么,如今何家正紧盯着他们不放,到时只会沦为攻击把柄。
温延清行事虽然放荡了些,到底是温斯年亲手带大的,分得清孰重孰轻,赐婚圣旨都下来了,就像那日温澜清所说的,真要为了云娆好,就该将这份心意深藏心底。
正因为不久前,容珺才送聘礼过来,是以温府众人都没想到今日居然还能看到容珺带着一长串的聘礼游街。
春菊神色担忧:“可皇上不是都说了,驸马不用准备聘礼的吗?容将军还让人拉了这么多车聘礼过来,皇上要是知道,会不会怪罪下来?”
春梅笑:“怎么会呢?咱们姑娘不止是五公主,还是温家的三姑娘,这些聘礼不是给五公主的,是给咱们三姑娘的,听说,礼部那边也在如火如荼的采买置办公主的嫁妆,公主出嫁当天要穿的嫁衣及凤冠及花轿都由他们准备。”
主仆几人回到大厅,云娆雪腮微红,柔声细语:“子玉哥哥送来聘礼单子那日,爹爹就曾经亲自进宫禀报皇上此事,皇上并不反对,也告诉爹爹尽管收下,说是……说是……”
“说是容子玉既然愿意将身家都塞进聘礼中,那么知知就好好收着,以后每日就给他几两银子花就成,省得他出去花天酒地,偷藏外室。”
云娆听见温延清带着微微倦懒的声音不由得怔了下,随即嗔道:“二哥哥胡说什么,后面那段话,皇上才没有说!”
温延清嘴角微勾,笑容一贯的闲散和惫懒:“知知,再不久你便要成亲,明日可要随着哥哥一块上街?”
如今云娆虽然就要成亲,两人名义上也是亲兄妹,她却记得温延清对自己有意,也清楚的知道容珺有多会吃醋。原本想也不想就要摇头拒绝,没想到温延清又道:“当初应答应要买冰糖葫芦给你,还没买,你就……”
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压抑与失落。
梅兰竹菊见主子们似是有事要谈,对看一眼,很快就带着其他丫鬟婆子退下,大厅内很快就只剩他们兄妹二人。
温延清姿容不俗,自从云娆被寻回来之后,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为了逃婚,故意装出连流烟花之地的假象。
云娆逐渐明白,二哥哥是为了等她,才会一直拖着不成亲,更记得小时候也是自己缠着他,说非他不嫁。
如今她心有所属,二哥哥却依旧孤家寡人,她心里的确有些过意不去。
要不是小时候自己非缠着家人,二哥哥长、二哥哥短的说要嫁他,指不定温延清早已成亲,甚至当爹了。
温延清的失落只是一瞬,他早就习惯装得没心没肺,很快就又恢复平时的懒散模样,摇头一笑:“没事,知知去忙,你不是还要跟澜清学刺绣么?去罢。”
云娆虽然也会女红,却不如温澜清那么厉害,一件件精美华丽,她会的样式并不多,这几日时常与温澜清待在一块学习一款女红样式。
“二哥哥话都还没问完就要走?”云娆小声道,“不是说要买冰糖葫芦?不上街啦?”
温延清僵了下,猛地扭头看她,有些不确定地问:“知知答应和我上街?”
云娆说:“还有阿兄跟阿钰。”
岑煊最近都忙得不见人影,完全不知道钟夫人正在替钟钰物色夫君。
云娆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让阿兄知道这件事才行,否则到时阿钰开始和别人相看,阿兄再插足其中就不好了。
温延清听到还有旁人,并不失望,他早己知道云娆再不是当初那个可可爱爱、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的知知,只是想在她成亲之前,完成儿时未能做到的承诺。
-
长公主听闻容珺带着聘礼打马游街,倒是不忘让人扶着自己来到大门前看热闹。
当年长公主不顾先帝反对,硬要下嫁给荣国公,是以荣国公当初尚公主时,并没有得到这么多赏赐,先帝甚至连让他带着聘礼召告天下都不屑,是以荣国公并不知道,原来驸马领了聘礼之后,还需游街召告天下。
如今荣国公见到儿子带着皇帝赏赐的聘礼,驾马游街回到荣国公府时,差点又要被活活气晕过去。
如今再过十日,便是容珺与云娆的大婚之日,此时他的伤虽未痊愈,却也不像当初在行宫那般严重,实在再无理由待在七皇子府。
游街结束之后,只能带着聘礼回到国公府。
容珺完全没料到荣国公与长公主会站在大门口等着自己,说不讶异那是骗人的。他后头还跟着抬着聘礼的宫人,国公府周围也有许多百姓围观驻足,他很快就下马来到他们面前,躬身行礼。
“儿子不孝,竟让父亲母亲在此久候。”
长公主看着容珺又恢复昔日挑不出错处的模样,心中不禁惋惜,但一想到他尚的是个民间公主,并非真正的金枝玉叶,登时又舒坦许多。
如此就不必担心日后他留京之后,皇上会给他什么要职了。
大凌驸马不得参政,就算明帝将来要给他官位,也只能是散官。
长公主笑容亲昵的将人迎了进去,荣国公则不发一语的跟在两人后头。
上次他收到圣旨之后吐血一事,也不知怎么传到明帝耳中的,翌日他就被明帝叫进宫,狠狠责骂一顿,问他到底对皇家有何不满,是不是当初尚公主时,也是心不甘情不愿?要不是有长公主陪着他进宫,怕是又要挨板子。
容珺与长公主进到大厅,长公主握着他的手,眼眶微红,泫然欲泣,语气焦急的问他究竟伤得如何,一下说他瘦了,一下说他气色不好,马上就转头吩咐下人去请太医、炖补汤,完全一副慈母模样。
明帝赏的聘礼不少,大厅还有许多宫人进进出出,容珺不得不陪着她在人前上演一场母慈子孝的戏码,两人之间可说气氛融洽,和乐融融。
就在长公主关心的话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容珺以为她终于演够了,打算起身离开,长公主却微微一叹,愁眉苦脸道:“珺哥儿与五公主成亲之后,可是就要与她一直待在公主府了?赐婚圣旨下来之后,你的飞羽苑我已叫人重新翻修过,也布置成新房的模样,五公主若是愿意,也是能回来荣国公府的。”
“毕竟,她从小就在飞羽苑长大的,不是吗?”
第6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大婚(上)【双更合一……
容珺闻言,看着长公主,略微笑起来:“五公主自幼病弱,寄养佛寺,如何在飞羽苑长大?母亲怕是记错了。”
长公主不以为然的挑了下眉。
容珺起身,垂眸理了理衣袍,凤眸温柔的弯着,笑如春风:“母亲贵为公主,自然知晓大凌驸马婚后都得住在公主府,您对父亲情根深种,是以心甘情愿入住国公府,儿子亦对五公主情恨深种,不舍得她这样的委屈。”
长公主脸上笑意明显淡了许多。
她哪里听不出容珺这是在指桑骂槐,变相说荣国公对她不够上心,才舍得她受这种委屈入住国公府?
容珺微微拱手,轻声道:“五公主如今背靠温岑两家,又与三公主、温贵妃亲近,深得皇上宠爱,还请母亲莫要再提起此事,否则传到皇上耳里,怕是要误以为您对皇上收的这位民间公主有什么不满,进而影响到二弟的前程,那就不好了。”
两人一言一行落在旁人眼底,依旧是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长公主脸上虽仍笑着,心底的怒火却是翻腾不休。
容珺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自从那次荣国公惹怒明帝被罢官之后,长公主为此与明帝大吵一架,姐弟俩之间的感情就淡了许多,明帝甚至对她大不如前,连带以前给她的那些特殊待遇及对容子扬的关爱都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