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归来——甜蜜桂花糖
时间:2021-06-10 09:58:59

  见霍妩神色稍霁,她才又捧起流霞花盏,触手仍有余温,道:“新调配的香花饮,里头有些玫瑰瓣子,是从御花园最好的一批里摘来的。圣人特划了给娘娘,且不辜负此番心意罢。”
  霍妩眼底有暖色闪过:“瞧你说得花儿一样,我无非是尝个甜味,哪里要那么金贵了。”接过啜了一口,“暖胃也好,回头你拿些回去,就算不爱喝,待客也体面不是。”
  薛嫔自是谢过。
  霍妩又气道:“现下她得了赏赐却能躲在长秋宫不出,想也叫人发火!她是不必向李氏请安了,也不必被堵着酸。哼,以前我入宫得皇上厚待的时候,在李云河那里……”
  “贤德贵妃秉性高傲,为人却并不苛刻狭隘,也非善妒之辈。”薛嫔驳道,“她并不曾将娘娘如何,其实当初是娘娘气不过家人在军中遭成国公打压,处处与贵妃为难。”
  霍妩拍案:“薛嫔!我是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了吗?”复气笑,“好,我小心眼。但轮到李玉河,总是她先和我过不去的吧?这丫头可比她姐姐惹人厌不止十倍。”
  “嫔妾说了些实话罢了。”薛嫔轻笑,“娘娘何必介怀。”
  她们提到是这样一件事:宫中失后,为约束宫嫔,曾要求妃嫔每三日向贤德贵妃请安一次。后来贤德贵妃病逝,小李贵妃入宫,她又年幼不知事,宫里便很是松散了一阵子。前段日子皇帝才打算立规矩恢复向贵妃请安,李玉河却怀了身孕,这请安自然又免了。
  等下次再提,至少也得等玉河胎稳、甚至是月子之后了。
  霍妩又啜了口香花饮,转头却见薛嫔容颜清冷,心下一动,道:“你倒是沉得住气,见得她才入宫一日便压到你头上来。”
  薛嫔淡淡一笑:“嫔妾家中虽累世读书,到底近两代人才入仕,混得寒微小官。自然比不得宁嫔右相之女来的煊赫。”竟似毫不在意。
  又道:“先头两位李氏女都是入宫即封贵妃,到底是天下已定。论身世,宁嫔未必弱于她们,却只封到正六品的嫔。虽是右相谨慎伏低的缘故,她却也是委屈了。”
  霍妩也没搭话,兀自思量着该找个机会向皇帝请封一回薛嫔了,毕竟是自己仙都宫住着的人,不好薄待了。这样一想,便又想起刚刚请安离去的越荷,随口问道:“你看越贵人怎么样?”
  薛嫔略沉吟了片刻,道:“看着仿佛有些太过……”似乎不知道怎么形容,她顿了顿,“她瞧着不大像个鲜嫩的花朵似的小姑娘,反倒隐隐有些暮气。不过,才见了这一面也难说,嫔妾不能下断言。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将来的事情,又有谁知道呢?”
  霍妩抚了抚发上孔雀珐琅彩银钗的细细流苏,仿佛是喃喃自语一般:“是啊,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当晚,景宣帝江承光点了贵人越氏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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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您准备怎么打扮?”
  魏紫终于忍不住问出这话的时候,心底既有奇妙的失落,又带着不屑的委屈。她紧盯着被她一语惊醒、回过神来的越荷,心里却在想:这个借了贵妃遗泽的人,也有她的心事吗?
  “啊……嗯,圣上可说了在何处用膳?”越荷有些匆忙地回道。
  “圣上朝政繁忙,内监说应当是在建章宫先行用膳,再驾临仙都。”魏紫垂首回道,听得上方久久无言,良久,方闻一叹:
  “你看着办便好。”
  她的侧脸倒映在铜镜之中,清冷如月下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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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家那边可能会有动作。”
  江承光批阅奏折的笔顿了顿,随后漫不经心地说道:“接着说。”
  “李伯欣倒没怎么表态,只是李不疑的夫人递了好几次折子要去探望李贵妃,都给洛婕妤驳了。”
  “此事朕亦知。”江承光目露激赏之色,“洛婕妤向来聪慧体察,即便朕未曾交代,也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一点,像她父亲。”
  又道:“李不疑?这名字着实讽刺。先帝为李伯欣长子赐名‘不疑’,原意是彰显宠信,表达永不相疑之心。可惜,李家偏偏要辜负这份信任!”愈往后,面色愈是阴寒。
  “上一个叫‘不疑’的,仿佛是汉初留候之子。”那人表示赞同,又意味深长。忽然话头一转道:“只如今李贵妃有了身孕,恐怕李家更不安分。”
  江承光皱眉。
  “不必添油加醋,朕心里有数。不过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翻不了天去。”
  他冷冷道,声音哑滞,目中隐有痛色浮现又很快隐没。
  “先前贤德贵妃那胎……那胎没的太冤。李贵妃既是她的亲妹,朕便还给李家一个皇儿。朕意已定,无复多言。无论是男是女,这个孩子都必须保住。你不必再说了。”
  “恕臣多言——但圣上对贤德贵妃加荣太过,‘贤德’二字已是极重,又以皇后礼葬……甚至预备将李贵妃的孩子暗记到贤德贵妃名下!若是公主还好,若是皇子,那也成了半个嫡皇子了。李家难免不会生出旁的心思来!不提将来,只现下李贵妃有孕,圣上待她如此优渥,恐怕李家会指望再进一步,将贵妃推上后位!”
  “朕的皇后立谁,终归是朕说了算的。”江承光的神情冷得像冰,“他们若想试便试。就算将来非要撕破脸皮,也绝不会是现在。后位?筹码还不够——说来大皇子也满四周岁了。”语气柔和了一些,“你叫钟相慢慢给他留意着,务必请一位好名望、持身端正的太傅。”
  那人答应一声,悄无声息退去。江承光揉了揉眉心,拿起笔又放下:
  “赵忠福,去越贵人那里。”
  他素来是自持之人,可是这一刻,有种强烈的情绪让他想着,假如那名叫“越荷”的女子,不至太过令人失望的话,只为这名字,他也愿意——让她而非楚氏来做后宫里“前朝”一脉中,被抬举起来的那个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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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荷今日梳的是秀丽典雅的盘桓髻,以芳香郁清的梨木篦束插。繁发乌黑,盛美如云,斜戴一支扭珠莲花宝石钗作为装饰。上衫为雪青云雁细锦衣,下裳着丁香色累珠叠纱霞茜裙。较之寻常十六岁少女的清丽,更有一分冷幽在。
  就连魏紫都不得不承认,当越贵人凤眼微垂,神色淡淡的时候,当真是像极了先前的李月河。只是,她比李月河更美,而这正是魏紫不忿的原因。
  但魏紫与姚黄毕竟是李月河自小的贴身侍女,情分非常,又是对她再熟悉不过的。换做旁人见了,至多有些恍惚,未必能察觉什么。只不知,江承光是否还记得些许。
  越荷垂下眼帘,想必是不会记得的。
  掐着帝王车架快到的时辰,越荷按规矩出门候接。牡丹阁外,新植的牡丹正怒放。秋日的花中之王风姿绰约,“姚黄”的形如细雕,质若软玉,“魏紫”的千瓣层叠,浓红入紫,俱是风流艳骨。越荷见到这些花儿,不由倍感心酸。
  昔日封后事端,她与江承光已渐冷淡不睦。有一次,对方曾质问于她,将两个贴身侍女分别以牡丹之王与牡丹之后命名,是何居心?是否窥伺后位?犹记那一次她是何等失望、伤心,又是何等固执倔强,和他相争吵闹。
  她是否曾幻想过成为他的皇后?是有的。毕竟辛后过世多年,她在后宫位高资厚,又曾和他有过一段甜蜜快乐的时光,想要成为皇后,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可这怎么会是她的罪证呢?且,姚黄魏紫的名字是她幼时便取下的。当时不过看两个侍女一人姓姚,一人姓魏罢了……终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越荷的心,便是这样渐渐冷了下来。
  而江承光到达牡丹阁时,看到的也是这样一个越荷:
  垂首的女子看不清神情,清淡内敛的眉掩映着微勾的凤眸。听罢通传,则下拜于牡丹之前。雪青丁香,冷淡自矜中透出天成贵气。牡丹衔珠华胜垂于额前,略添一丝风情。
  他记得这种衔珠华胜有一个别名,叫做“芳心难吐”。
  “越贵人起罢。”他道。
 
 
第16章 华胜相宜   朕唤你作阿越,如何?……
  江承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晦涩难辨。越荷低着头,感到他慢慢走来执起了自己的手,又吩咐旁人不必跟着伺候。少顷入了屋内,方听他醇雅的嗓音道:
  “贵人的手有些凉了,可是方才受寒?”
  越荷微一摇头:“嫔妾无碍的。”忽然想,在他把自己当做另外一个人的时候露出的脸孔,会不会比曾经在李月河面前,更加真实一点?
  江承光低头瞧了一眼,从刚才进屋他就没放开她的手,忽露了些笑意:
  “你手腕倒生得比旁人好看,细润白腻,偏有些瘦了。可见是该叫你在朕的身边享福,再养得丰盈些为上。朕记得私库里还有串成色极好的红玛瑙手钏,回头让人给你送了来把玩。”
  越荷淡淡地笑了,声音微带嘲讽:“多谢圣上恩典。人言圣人生而知之,圣上不过看了嫔妾一眼,便知这许多事情,可见人言不虚。”
  那人抓她手太紧,要挣开谢恩也为难,越荷索性略去。
  江承光却当她是在奉承,难抑地开怀大笑起来。又道:“你是叫越荷,对么?”他凝视她的凤眼,“选秀时朕便赞过,这是个好名字。你要记住这话。”
  越荷亦望向他的眼,眸中含了清冷的月光。凤眸睁扬,勾出冷淡雍艳的弧度,她似浑然不觉。声音却清亮愉悦,仿佛真是初蒙圣眷、倍感雀跃的少女一般:
  “圣上也与嫔妾一般喜欢‘越荷’这个名字么?”
  “是。”江承光温和地笑,并没感受到她话里的微刺机锋。那神色像是纵容,又像是怀念,忽而低低道:
  “以后,朕唤你作‘阿越’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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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朕唤你作‘阿越’如何?”
  闻得此言,越荷心头一颤,她近乎是本能地要拒绝这个称呼。话到嘴边,却是故做不知的一句反问:“……圣上,为何不唤阿荷呢?”
  江承光微微一笑:“‘荷’之一字固然清丽,却少了亲昵,念起来也不如‘阿越’好听。”但他心里想的却是,假如曾经他没有那么固执地想要对抗、想要证明自己,结局会否不同?
  又佯怒道:“好大胆子,敢质疑朕!”看她如何应对。
  越荷却不惧。她亦无心同对方演戏,只似怅然地一笑,道:“也好。听长信宫贵妃名‘玉河’,其姐贤德贵妃又讳‘云河’,嫔妾到底不好太冒犯她们的。”
  江承光闻言微愣,佯怒的神色也淡下来了。片刻后,他重又露出笑容,像是隔了一层,又像是长辈在看不懂事的孩子般,温和而宽容,只手指按着翡翠扳指。
  他道:“是。贵妃她……小玉极爱掐尖争强的,不招惹她也是为了你好。”
  对于李家而言,或许宫里的李贵妃叫什么名字也没甚区别。但对于江承光而言——月河与玉河终究是不同的。他侧过头,看见了垂在她额前的牡丹华胜,便伸手摸了一摸。
  越荷的身子忽然一阵痉挛。江承光感受到了她的颤抖,却当做是少女的羞怯,并未在意。他道:“这似是‘掌花案’?”
  越荷不着痕迹地避开那只手:“……圣上博闻强识,嫔妾不知。”
  江承光道:“并非如此,此花甚是珍惜,你不知也不足为奇。朕也不过偶然才识得罢了。”
  他的神色似有怀念:“此朱红之花产于曹州,名‘掌花案’,乃牡丹中的珍稀品种。因其娇贵难离故土,故只本地人识得。朕也是早年征战时过境曹州,身边又有爱花之人,这才认出了。想来制此华胜的工匠当是曹州人罢,不然不会将‘掌花案’雕刻得如此细腻逼真。”
  越荷垂首未语。她自然是识得“掌花案”的,只不能解释一个未离过江南的少女为何能知,才佯作不识。事实上,从首饰盒中瞥见这牡丹华胜的时候,她也很意外。
  但,正是因为意外,才更想要试探。而江承光竟一眼认出了。
  曹州牡丹名满天下,她久仰慕之。当年以侧妃之身伴太子征战时过境曹州,路宿于当地豪族之家“云园”时,她便恳求太子伴她赏花。云园,正是当地名花所集之处,而其主人云鼓珍以擅培牡丹扬名一地。在主人的热情陪伴下,年轻的她与太子相依偎着赏遍了云园的名花。
  那个时候,也是她先认出了“掌花案”,然后再一一说与太子听的。
  亦是在那里,江承光接受了云园主人献上的女儿,整个太子时代,他最为宠爱的女子——云舒窈。甚至若不是将来那一场令人怜悯悲哀的意外……也许,他会一直地宠爱她下去,甚至超越后来的苏合真。
  想到舒窈的不幸命运,越荷微微出神。原本因为江承光话语稍有感怀的心,再度冷了下去。
  被他漠视与伤害的女子,云舒窈也许是第一个,但李月河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再听江承光温柔款款的话语时,她的心便沉静了许多。
  “……曹州牡丹,素以‘大、艳、美、浓’四绝闻名,‘掌花案’为其中之最。叶枝挺拔繁茂,花首雍容华艳。花开似火,朱光灿然,果与你相配。朕见你衣着冷清,此‘掌花案’恰好增一点艳丽之色,可谓是点睛之笔。”
  越荷并不爱这艳色,亦只好道:“圣上谬赞了。”
  江承光拉了她的手坐下:“你住牡丹阁,不妨多看看牡丹。朕瞧你戴这华胜很好,回头再命匠人给你打几副别的品种来。你看你喜欢什么,尽管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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