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习惯蹭蹭手汗而已,手汗的人有什么错?
男主真是好敏感一人。
“我不是嫌弃——”褚珀话音一顿,抬手按住脑袋,原主的恶言恶语在她脑海里炸响,虽迟但到。
“宴师弟,这次围杀那只魔兽的时候,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呀?你以后说不定也会变成那样,只知道吃人。”
“想到它那个样子就想吐,离我远点,碰你一下都觉得脏。”
“宴师弟,你的眼睛真的好美,挖出来给我当装饰好不好?”
“抖什么,我又不会真的挖你眼睛,会被师门察觉的。”
“怎么流这么多血,真是扫兴。”
“宴师弟,别让人看见你脸上的伤哦,不然我会很困扰的。”
……
褚珀抱着头蹲到地上,零碎的画面随着话音闪现,她看见宴月亭捂着半边脸,指缝里全是血,滴答滴答顺着他尖俏的下巴往下淌,俯身捡起原主扔到他脚边的秋玉膏。
“小师姐?小师姐!”
褚珀抬头,宴月亭半弯着腰,那双幽蓝的眼眸正担忧地望着她,右手悬在半空,一副想扶她又不敢扶的模样。
脑海里带血的脸和眼前的面容重合,褚珀像是被那双眼珠蛊惑一般伸出手,“你的眼睛……”
宴月亭瞳孔骤然缩紧,猛地往后退出去两步。
褚珀一怔,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吓到他了,她讪讪收回手,从地上站起身,囫囵用帕子揉过手心,干巴巴地说道:“我就是擦擦汗,汗太多,握不稳刀。”
宴月亭站在她三步远之外,眼神复杂地盯着她,很轻地应了一声。
卯时一到,钟磬之音响彻天地。灵气从天地之间奔涌而来,在学宫前的虚空中凝出一尊千重莲花虚影,后山入口开启。
这历来便是巽风派试炼考核地。
青石广场最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十二道身影,俱是气质绝尘,仙风道骨。
褚珀仰头望去,只见右首之人身姿挺拔,面如冠玉,看上去很年轻,象牙白的宽袖长衫上绣着火焰一般赤红夺目的鸿鹄飞羽纹,正是她的师尊塬清长老。
在茫茫人海中,塬清的目光精准地落到自己的小徒弟身上。
褚珀只觉得一股清风拂到脸上,她脑门被人不轻不重地弹了一记,清凉灵气袭入灵台,一下子将她满脑子的杂念拍得无影无踪。
一道叮嘱传入耳中,“好好考试。”声音清冽,煞是好听。
褚珀乖乖应道:“是,师尊。”
塬清视线扫到她身后的少年,眉梢微微一扬。
褚珀感觉到师尊应该跟宴月亭也说了什么,但神念传音属于加密通话,她听不到,便好奇地眨着眼偷看宴月亭,后者也正好偏头看她。
褚珀被人逮个正着,仓促地在他晦暗不明的目光上一碰,倏地转回头去。
前方的塬清将一切看在眼里,在心里犯愁,是不是他之前放养得太过了,徒弟小小年纪,心性未定就沉迷于情爱,实在有碍修行。
虚空中,层层叠叠的莲花铺满了整片天空,朝阳绯光浸润在半透明的莲瓣上,形成渐染一样的色泽。
“本次试炼考核为期三个月,每通过一个试炼,青玉金莲便会绽开一瓣,七瓣金莲全数开放,则考核通过。”
“捏碎青玉会被立刻传送出后山,中途退出或期满金莲未全开者,视为考核不通过。”
“后山关押的皆是为患人间的妖魔邪修,诸如此类,试炼皆为实战,希望诸位量力而行。”
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钟鸣,褚珀腰上的铭牌发出微光,她伸手握住。
“考核正式开始。”
光芒裹住褚珀周身,她回头望一眼宴月亭,对方的身影裹在白光中,影影绰绰看不分明,似乎也正望着她。
无数白光流星一样遁入虚空莲花中,不过片刻功夫,千名弟子没入莲影,青石广场上光芒散尽,恢复空寂。
半空的莲花重重合拢,再次化作烟云,顺着青石板流淌而下,汇入岱山的山川楼宇间。
***
轰——
褚珀脚尖还未落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先冲入耳中,白光从她身上散尽,重新收回挂在腰间的青玉铭牌中。
四周环绕的参天古木将这一片小空地挤得苦不堪言,天光落入此地都暗沉沉的。
随着密林里一声接一声传来的巨响,周围树冠全都扑簌簌直颤,地面也震动个不停。
褚珀没有丝毫停顿,一从白光中落地,便屈指掐诀唤出勾星刀,脚踩狭长的刀刃,御空飞离密林。
这一处密林的四面八方射出数道白光,是同时被惊得飞至空中的几十名弟子,大家各显神通,都惊疑不定地停在半空观望。
褚珀一眼扫过去,暗地里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没有宴月亭。
老天保佑,希望后面也别碰上他!
所有人都警惕着地面的异动,等到褚珀察觉到什么,抬头望去时,天上低压的云层已经悄无声息地汇成了四四方方、大小不一的无数方格。晃眼一看,竟像是一座云中城。
紧接着,越来越多弟子发现头顶的异状。
“那是什么!”
“我从未听师兄师姐们说过后山还有这座——”
“快跑!这一定是今年的新试炼地!”
没有什么比信心满满进考场,结果拿起笔,第一道题就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题更悲催的了!
说话之人的尾音悲壮地撞入众人耳中,所有人都面露苦涩,当即御起法器,向云城笼罩范围疾驰而出。褚珀也踩着勾星刀向外逃命。
新试炼地会有什么鬼东西,谁都说不准!
就如同在学校考试之前,老师都会给勾考试范围一样。巽风派的试炼考核,自然也是有考试提纲可以参考的。
巽风派后山是一片绵延数千里的山脉群,这里除了是磨炼弟子的试炼地,同时还是许多穷凶极恶之徒的牢笼。
后山关押着巽风派开派以来,各位前辈们从修真界各地拯救苍生捉回来的妖魔鬼怪,巽风派弟子人手一本的后山博物志就是他们的考试大纲。
至少目前的后山博物志上,还没有收录这座云城。
第7章 冤家路窄,嘤——
褚珀已经将勾星刀飚到目前能掌控的最高时速,但能见度还是越来越低。
云雾奔涌而来,如同捉小鸡仔一样,将四处奔逃的弟子们一个个罩入自己的地盘中。
这片诡异的云层,不仅能遮蔽视线,也能蒙蔽住神识,褚珀望向前方涌动形成的和棉花糖差不多的云团,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她立即踩住勾星刀刀柄,止住去势,但惯性依然带着她义无反顾地往前冲。
褚珀一头撞入“棉花糖”里,砰的一声巨响,简直就像当场撞上一面粉刷得洁白的墙,差点被撞得厥过去。
等到金星消散,眼前已换了一番天地。
褚珀捂着脸从墙根底下爬起来,抹去眼角的生理泪水,转头打量四周。
两旁的黛瓦白墙挤出一条两臂宽的小巷,头顶一线天空,湛蓝如洗。
巷子外,热闹的吆喝声与烈日一同滚滚而入,一呼一吸间,能闻到新鲜出炉的肉包子香味。
褚珀嘴里自动分泌出唾液,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穿入书中以来,她竟还没有吃过一顿饭。
修士大多在筑基以后辟谷,断绝红尘五谷之欲,所以就算几天没有吃饭,褚珀一点都没有感觉到饿。
此时闻到肉包子香味,口水直流,也只怪她这个外来魂魄,道心不坚,被勾起了食欲。
褚珀抬手挡挡刺眼的阳光,走出小巷。
热闹的街市光景涌入眼底,来往行人如织,街对面包子铺的蒸屉冒着蒸腾的水汽,盖子一揭,白雾弥漫。
褚珀在扑面的水蒸气中,盯着蒸屉里白白胖胖的大肉包,咕咚咽下一口口水。
“肉包子咯,新鲜出炉的肉包子,姑娘,你要来一个吗?”
褚珀毫不犹豫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块灵石递过去,老板乐呵呵地收下,抽出油纸给她包了五个大白包子。
她伸手接过,便迫不及待地拿出一个,一口咬去。
咔——
脆生生的牙齿相撞声,褚珀一口银牙险些崩掉,包子一入口,便缥缈无踪,她简直吃了个寂寞。
手里的包子缺了一口,犹带着牙印,露出里面油香四溢的肉丸,散发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老板笑眯着眼,洋洋自得地夸耀,“小姑娘,味道怎么样?不是我自夸,我包老二的包子,吃过的人都说好。”
褚珀不信邪地又咬了一口,依然入口即没。
正好这时候,又有人过来买包子,褚珀眼睁睁看着对方三两口吞入肚中,吃得嘴角泛出油滋滋。
褚珀看看包子老板,又看看那人,心在滴血。
她转过街角,掌心放出一丝灵力,果不其然,白白胖胖的肉包子顷刻间在她手中化作一缕薄薄的云气,很快消散于市井。
如此看来,她还在那座诡异的云城中,这里的一切都是云絮化成,就连手里的包子也是。
看得着,闻得着,就是吃不着,这到底是什么灭绝人性的考核?
褚珀唉声叹气,沿着长街向城中行去,打算去找个酒楼探听点消息,先搞清楚这里的情况。
这看上去是一座繁荣之城,两旁商铺林立,一眼望去,形状各异、颜色分明的幌子飘满了长街,嘈杂的人声中,时不时飘过孩子的欢笑。
褚珀循声望去,在酒楼门口的柳树下倚着一个蓬头垢面男人,身上的麻布衣衫打满补丁,正给一群小孩子讲故事。
说书人抬起头来,恰好直勾勾望进褚珀眼里。
“不知道宴师弟现在在哪里,千万别也被吸进这座城里了。”
“如果、如果撞上的话,那可太糟糕了。”
褚珀蓦地睁大眼睛,瞳孔一刹那缩成一个小点。
说书人读出了她的心声!
与外表的潦草不同,他的眼睛亮得近乎瘆人,牢牢粘住她的目光,窥探到更深入的地方。
“……他被原主折腾这么久,现在多半绞尽脑汁都想要报复回来,要是被他捉到机会,一定会口口、口口再口口了我……”
褚珀:“……”
说书人:“……”
那潦草的说书人露出疑惑,“口口是什么?”
太血腥了,她学旁白打的马赛克。
褚珀趁着他这一分神,终于从与他的视线纠缠中挣脱出来,纤长睫毛猛然一垂,只盯着脚下地面,指尖如蝴蝶震翅,手中掐诀,身形极快地掠至那破落小摊前。
勾星刀被唤出的同时,刀刃已经架在那男人的脖子上。
褚珀怒气冲冲地说道:“窥探别人的内心,当做故事讲,这不太好吧。”
说书人脸上非但没露出半分惧色,反倒还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连那懒散的坐姿都没有变,拖长了调子嬉笑道:“小姑娘,心中不存半点杀心,就算你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也是威胁不了人的。”
褚珀握着刀柄的手指不由收紧,她确实没想过杀他。
这个人太特别了,明显同这里的其他居民不同,很像游戏里面发布任务的NPC,她只是想戳他一下,看能不能触发剧情,得到点线索。
叮。
那说书人竟屈指弹了一下刀刃,“刀是好刀,可惜咯——”
他的视线落到小姑娘翻飞的裙摆上,嘿嘿一笑,改变了主意,“你说得对,随便窥探别人内心确实不好,作为赔罪,就让我来帮你找找这个宴师弟。”
褚珀被他那阴阳怪气的口气说得一愣。
等等,你要找谁?
周遭忽然平地生出一阵狂风,满城的柳絮扑到眼前,褚珀略一偏头,再定睛看去,说书人早已不知去向。
怎么办,她有一点不详的猜测。
褚珀重重垂下长刀,偏头看到几个小孩子坐在地上,都怯生生地望着她。
她指尖一动,将勾星刀收回储物袋中,哄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姐姐不是坏人,你们想吃包子吗?”
她话音未落,几个小孩“哇”地一声哭出来,连滚带爬地跑了。
褚珀尴尬地顿了顿,转眸看向唯一留下的小男孩,“你不怕我?”
“不怕,姐姐的刀真威风。”他从自己裤腰带后拔出一把木刀,面露嫌弃,“比我的木头刀威风多了。”
褚珀笑了,“你的刀也很威风啊,看看这刀刃,这么锋利。”
男孩高兴道:“真的吗?”
“真的。”
褚珀把包子递给他,“要吃吗?”
小男孩抱着木刀,舔舔嘴巴,褚珀把包子递给他,男孩有些拘谨,“姐姐不吃吗?”
“我吃不下。”褚珀在心里流泪,问道,“刚刚给你们讲故事的,是什么人?”
“你说邋遢道长?他是东城外小破观的道长,每天都来这里说书换吃的。”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天光飞快黯淡下去,黄昏将至,城里的人忽然之间变得行色匆匆。
街边小摊陆续撤离,褚珀望了一眼那家包子铺,老板扑灭了火,急急地收拾东西。
小孩们被父母匆忙赶来牵走,小男孩满嘴油光,被母亲拖着一步三回头,最后没忍住,大喊道:“姐姐,明天再给我看看你的刀好吗?”
“看什么看!”小孩母亲斥责一声,似乎犹豫了下,回过头来,“小姑娘,你也赶紧回家吧,夜里千万别在外面逗留。”
褚珀眼睛一亮,多么熟悉的剧情,这不就是NPC发布任务了嘛。
她三两步追上去,“大娘,夜里为什么不能在外面逗留,这城里有宵禁?”
那妇人缓下脚步,戒备地打量她几眼,“你不是本地人?”
褚珀点点头,“我今日才进城的,一时半会儿怕是难找到客栈,大娘您刚刚那话,叫我心里怪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