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笑着对陈氏说起二房的几位姑娘:“弟妹真是贤德,不光将萦姐儿教的这般出色,我瞧着几位庶出的姑娘行动间也很有几分灵秀。”
陈氏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从容道:“都是老爷的女儿,我如何能厚此薄彼。”她转头看向门口处扎堆说话的几位姑娘,正好瞧见大姑娘不知说了什么,大房的二姑娘和三房的五姑娘都凑在她跟前小意奉承。
陈氏挑眉笑道:“论起教养姑娘,我可及不上大嫂精明呢,您看这二姑娘、五姑娘与大姑娘端得是姐妹情深,哪像我家那几个,个个都主意正的很,平日里为着句诗啊词的能辩出天去。”
顾氏也转头看向几位姑娘,见五姑娘正侍奉大姑娘喝茶,大姑娘也一幅习以为常的样子,将喝过的茶盏重新递到五姑娘的手里。
顾氏眼里划过一丝不虞,面上却露出温和的笑意:“仪姐儿是长姐,自来得底下几个妹妹的敬重。”
陈氏点点头,也笑着附和。
老太太并不理会她们妯娌间的官司,只拉了季萦的手不放,不住的问她这些年离家在外有没有吃好睡好,有没有受了委屈。
这样掂心的姿态,听的季萦有一种这些年并不是去了亲生父母跟前而是跟着后娘过活的错觉。她不由有些失笑,又想着老太太是真心疼爱她才会这般操心,便慢慢的将她自己这几年的吃住行卧全说给了老太太听。
明明是极为普通日常,老太太却听的极为有趣。在她说了最近正研习香谱,还自个试着改了香方子后,调出的香丸还得了宋修远的夸赞,老太太喜得抚掌大笑。
“哈哈哈,我就说萦姐儿自小有灵性,看看这才瞧了几天香本子就能自个改方子了。祖母知道你喜欢这些个,正好我让你大伯母请了一位她们本家的姑奶奶来府中给你们姊妹指点茶艺和香道,到时你可要跟着好好学才是。”
江南顾家祖上曾出过一位调香大家,现今流传的那本《顾氏香谱》就是她所书,因此顾氏族中的女子皆有一手调香的手艺。
季萦乖巧的点头应了,老太太又问大太太那位顾大家何时能进府,安顿在哪里。
顾氏连忙笑着回道:“今个正要给您回话呢,姑母昨个已到京里了,只是要去走亲访友,怕是过些日子才能进府呢。正好儿媳想着这月里二叔一家回府,还有过些日子便是您的生辰了,府里忙乱,倒不如等下月我再接了姑母入府。”按辈分顾大家是顾氏的姑母。
老太太听了思忖片刻,点头道:“就按你说的,你考虑的很是周到。”
大家喝了茶说了会子闲话,有前院书房的小厮来回禀:“老太爷正与二老爷还有两位少爷在书房说话,一时半会儿怕不能完。老太爷说等晚间其余几位少爷下学了再摆家宴。”
老太太颔首,打发了那小厮,对着众人道:“老太爷既如此吩咐了,那大家便先散了吧。老大家的你好生照应着二房安置了。”
等顾氏躬身应了,又对着陈氏道:“你们一路舟车劳顿,这会儿回去安置了好好歇着,佑哥儿暂时先放在我这里,等你们收拾好了再接他回去,免得今个人多杂乱惊着他。”
陈氏连忙感激的应了。
一行人出了荣寿堂,三婶文氏带着五姑娘告辞:“二嫂一路劳顿,我就不撹扰了,等改日得闲了我亲自去拜访您,到时咱们再好生说话。”
等文氏与五姑娘走了以后,顾氏边走边道:“二房的院子我原安置在了西园,弟妹待会儿看看,若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只管打发了人置换。”
西园是二房早前在京里时住的地方,原本与大房和三房所在的东园差不多的面积,只是后来府里改建,西园被划了一片纳进了荟芳园里。饶是如此现在西园里空置的院落也还有四五个,每个都是三四进的格局,因此足够二房一家住了。
陈氏笑着道谢了。顾氏又道:“咱们府里的姑娘不分房头都是一同住在花照里,这地方还是老太太亲自指定的。”说着看向季萦和几位姑娘们笑着道:“咱们府上人多,住的地方难免比不上你们以前独门独院的宽阔,几位姑娘多担待些。”
三姑娘和四姑娘还有七姑娘忙屈膝道“不敢”。季萦也抿唇笑着道:“大伯母说笑了,我倒觉得姐妹们住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才好呢。”
顾氏听了点头笑道:“难为姑娘们这样懂事。既如此便让你们二嫂子领你们去花照里安置。”又看着陈氏道:“我陪弟妹去西园吧。”
陈氏客气道:“劳累大嫂了。”
第17章 花照里 一行人在前面的垂花门……
一行人在前面的垂花门外分别了。顾氏与陈氏还有柏氏沿着向西的游廊走了,姚氏也领着二房的姑娘们沿另一边游廊行去,一同走的还有大房的大姑娘和二姑娘。
众人大约走了一刻钟,穿过一袭假山石墙,姚氏便指着前方笑道:“妹妹们快看,咱们到了。”
季萦随着姚氏的声音抬眼望去,见前方一间朱红色正门,门匾上书花照里,字体风流清俊。左右一色的水磨群墙,门栏窗上皆细雕奇草花样。门前几方青石台阶,上面苔藓零星。顺着台阶向里去,只见门里两侧翠色掩映,奇山拱卫,弯弯曲曲的青石小道隐隐没入石洞不见。穿过石洞眼前景色豁然开朗,她们一路走来,园内翠竹万竿,双桐相映,玉兰盛开,虫鸣成趣。
好一处清新雅致的所在。
不光季萦,其余几位姑娘也看呆了。往日只听自家书香世家的盛名,今日见了这园子才隐隐窥见一丝这百年世家的底蕴。
姚氏笑着为姑娘们介绍这园子里的景致,间或大姑娘和二姑娘插言补充一两句,大家言笑晏晏,心情甚好。
逛了半晌的园子,姚氏见几位姑娘面色皆有疲态,这才笑着道:“妹妹们看了半会子想必也累了,今天咱们就看到这儿,剩下的景致等你们安置好了再慢慢瞧。”
这话正和季萦等人的心意,一个个屈膝给姚氏道了谢。
姚氏思忖着道:“妹妹们的箱笼一早就送到院子里了,想必这会子正收拾着呢。我就不叨扰妹妹们了,让这几个丫头们给你们指路也就是了。”
季萦忙笑道:“今日劳累二嫂了,等我们安置好了再请嫂子喝茶。”
姚氏又笑着嘱咐了几句,留下了几个丫头便走了。
大姑娘和二姑娘看着姚氏走了,也顺势告辞。
“几位妹妹赶紧回去收拾吧,等晚间了咱们再一起去给祖母请安。”大姑娘和气道。
二姑娘也笑道:“我和大姐彼邻住在出云院和玉溪院里。妹妹们以后可以来找我和大姐说话。”
等大姑娘和二姑娘走了,季萦与三姑娘几个相视一笑,也不多说,各自领了丫头们回了住处。
季萦的院落在一百竿翠竹掩映处,院外粉墙环绕,垂柳成拢,一扇黑漆小门,匾额上书四知院。入门是一道抄手游廊,廊尽处是五间正房。正房左后侧一石山连着一道小门,出去则是后院。院内粉白的梨花成盖,墙角数株芭蕉青翠欲滴,几丛白海棠花团锦簇,又旁边一汪清泉……
当真是一处清雅的居所。
季萦喜得领着香芸将院内转遍了才回了屋里。
陈妈妈和香榧两个并未随着季萦去荣寿堂,而是一回府就先带了下人们回四知院收拾屋子安置行礼了。
因此季萦回来时屋子已根据她平日的喜好布置好了,只其余细节要等她再慢慢指派。
陈妈妈扶了季萦坐在铺了藕荷色锦缎条褥的罗汉榻上,一边给季萦递了茶盏一边与季萦分说院里的布置:“咱们院里五间正房,三间抱厦,还有后院西北角上的几排下房。五间正房里正中的三间我给姑娘布置了作您平日的起卧处和书房,其余两间右侧作了小库房,左侧我收拾着与姑娘作了宴客厅。姑娘看这样安排可还行?”
季萦听了满意的点头笑道:“妈妈安置的甚为妥当。”
陈妈妈又道:“还有姑娘院里人的安置,我忖着让您身边的丫头们住在正房后面的抱厦里,如此也能便宜些,其余的粗使丫头和媳妇子都住在后院的下房里。”
季萦听了笑道:“妈妈做事一向妥帖,这些你看着安排便是。如今是大伯母管家,咱们院里缺的人和一应物件你只管找大伯母身边的徐妈妈就是。”
陈妈妈应了是,见季萦面色疲累,心疼道:“姑娘早上起的早,又走了这许多路,应是累了。现今离午时还早,我扶您进去歇会儿吧。”
季萦这会子正觉心神疲累,便点头应了。
陈妈妈服侍着季萦躺下,才轻手轻脚退出了内室,自去吩咐下人们安置箱笼了。
季萦一觉睡醒时正好午时,香芸伺候着她净了面,换了家常的衣裙才吩咐杏雨杏林几个摆饭。
桌上的菜色中规中矩,一看就知是大厨房里做的。
陈妈妈给季萦盛了碗莲藕排骨汤放在她跟前,道:“咱们院里原是有小厨房的,只是中午到底仓促了些,厨房里还未收拾妥当,因此姑娘的午饭是从大厨房里提的。”
季萦点点头,思量片刻道:“现今府上人多,以后咱们院里的饭食就从小厨房走吧。”季萦在泽州府时院里也有小厨房,只是那时家里主子不多,因此她的饭食多是在府里的大厨房做,她院里的小厨房多数不开火,只供她偶尔做个糕点之类的。
陈妈妈笑应了,季萦想了想又问道:“这小厨房是只咱们院里有还大家都有?”
陈妈妈忙道:“我早早就打听了,小厨房是老太太特地指定的,只大姑娘和您这里有,其余姑娘处并没有。”说着又迟疑道:“还有姑娘们的住处,也是只您和大姑娘独住,其余二姑娘和五姑娘同住一处,咱们二房的三位姑娘同住一处。”
季萦听着眸光闪了闪。看来这府里的规矩随着各房的孩子长大是越来越严了,嫡庶也越发分明。先前她们一家在任上时,府里的四位姑娘表面上可是一样看待,如今回了京里就不知三姑娘她们能不能适应了。
她点头表示知道了,便不再说话。
吃罢饭,季萦在院里消了消食,才回了屋里。她细细看了陈妈妈早间布置的屋子,将不合心意的地方置换了。又唤了香芸和香榧两个将她从泽州府带给府里众人的礼物清点出来。
“香芸去三位姑娘处,香榧去二嫂那里。还有老太太和大伯母、三婶处就劳烦陈妈妈亲自去了。”季萦一一指派道。“你们去时务必谦和知礼些,却也不必缩手缩脚丢了咱们院里的脸面。”这是季萦院里的人第一次出门与府里众人交际,表现好坏关系到她自个的脸面,自然要慎重些。
陈妈妈与香芸香榧三人连忙恭身应了“是”。季萦打发了她们出去,屋里只余一个杏林立在门口处,她自己则斜倚在罗汉榻的引枕上翻看四知院里的一应物件账册。
大约寅时末季萦忖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换了衣裳梳了头,收拾好后带着陈妈妈和香芸两个准备去老太太处请安。
她刚出院门就看到了等在竹林处的三姑娘,四姑娘和七姑娘。几人一路向园外行去,正好在花照里的门口处遇到了大姑娘和后面跟着的二姑娘和五姑娘。几人相互见礼后,由大姑娘和季萦打头领着众人向荣寿堂的方向行去。
路上大姑娘亲热的拉了季萦的手笑道:“六妹妹的院子可还喜欢?屋里可有缺的?下头的人若有不得用只管告诉我娘,给你换了才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个。”
季萦抿唇笑道:“劳大姐惦记了,院子景致甚好,屋里一应物件摆设都很合心,大伯母真是细心周到。”至于下人,这得日子长了才有定论。
大姑娘点头拍拍季萦的手,笑道:“六妹妹还是这么会说话。”
二姑娘听着眼神一转,疑惑道:“六妹妹莫非不知道,你的院子可是这花照里刚建成时祖母就亲自指定了给你留着的,其余三位妹妹的院子才是母亲定的呢。前儿个祖母估摸着你们要到了还亲自去看了你的院子,那一应摆设也是她老人家让母亲开了库房给你选定的呢。”
大姑娘听了这话,深深看了眼二姑娘,勉强笑道:“我想着祖母怕是要给六妹妹惊喜,这才未说破,不想二妹妹倒是等不及了。”隐隐有些责怪的意思。
二姑娘听了神色间并不以为意,只对季萦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心急了。六妹妹可别介意。”
季萦抿唇道:“怎么会,我知道二姐姐一向是心直口快。”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大姑娘和二姑娘之间不快,继续笑吟吟的道:“中午送去的东西姐姐们可喜欢?我记得小时候大姐最喜琴音,二姐喜欢针线绣品,五姐喜画,不知这些年变了不曾?”
提起礼物,众位姑娘的笑容里多了些真切。
大姑娘先道:“难为六妹妹记得这样清楚,你送的那把绿绮音色深远,余音悠扬,我很是喜爱。只是实在是太贵重了些。”
据传汉时司马相如弹奏一曲《凤求凰》让他与卓文君被传为佳话,用的便是这把绿绮。
季萦见大姑娘说的真心,忙安慰她:“这琴是我生辰时爹爹为我寻来的,只是我更爱琵琶些,因此这琴便闲置了。如今送到大姐手里才不算埋没了它。”
绿绮是季萦学琴时,宋修远专门寻来的,一同寻来的还有一把象牙镶嵌的凤颈琵琶。季萦上一世就喜欢琵琶,无奈学业紧张又无闲钱,所以一直没有学成。如今到了古代,时间名师样样不缺,于是她便选了琵琶学习,这几年她也只专精这一样。
季萦安抚了大姑娘,才笑着看向二姑娘和五姑娘。
二姑娘抚了抚平整的袖口,矜持的笑道:“六妹妹费心了,妹妹送的那面凤穿牡丹双面绣屏风,绣艺精湛,极为难得。”
季萦笑道:“二姐喜欢就好。”
“这样的好东西,我自然是喜欢的。”二姑娘说着似又想起了什么,问季萦:“我记得祖母曾给了你一个绣艺极佳的丫头,难不成这屏风是那个丫头绣的?”
季萦摇头:“那丫头才多大年纪,哪里就有这样好的绣技了。这屏风上的刺绣可是我托舅母寻了南边手艺最好的绣娘绣成的。”
二姑娘想起季萦的外祖家确在江南,便也不再说话了。
一旁的五姑娘也跟季萦道谢:“六妹妹寻的颜料我很是喜欢,有几种颜色我在京里从未见过。若不是今日祖母那里摆了家宴,我便要彻夜作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