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话惹的众姐妹俱都笑起来。
三姑娘和四姑娘听着前头季萦与大房的两位姑娘说话,暗暗心惊。
往日她们姐妹之间有时也会发生些口角,但皆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言语里哪有今日这样的机锋。表面话语温和,内里却处处藏着陷陷阱,一不小心就要授人以柄了。又见季萦一派从容的应对着,言语间并不落下风,她们这才隐隐惊觉自己与季萦之间的差距。
三姑娘想着今日她们回府时的情形,府里众人明显对待她们和季萦是不同的,而且连居住的院落都是嫡庶分明的样子……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转头看向旁边的四姑娘和七姑娘,见她们也是一副神色不凝的样子。思及晚上的家宴,她打定主意待会儿定要谨言慎行。
季萦她们到荣寿堂时才发现她们是最早来的。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谷雨客气的迎了她们进去,吩咐小丫头上了茶,才进去内室禀告老太太。
不多会儿另一个大丫头惊蛰也迎了三房的三位太太和两位奶奶进来。
季萦等人连忙起身见礼,等顾氏几人在椅子上坐了,她们才在丫头们搬来的绣墩上坐下。
第18章 祖父 季萦坐在陈氏身旁,她细细观察陈……
季萦坐在陈氏身旁,她细细观察陈氏的面色,见已经没了早上的疲累,这才放下心来。
她笑着道:“看阿娘的脸色可见下午好好休息了。”
三姑娘也笑道:“是啊,母亲精神这样好我也总算放下心了。”
陈氏欣慰道:“你们都是孝顺懂事的好孩子。”
“说来也是母亲身边的妈妈们得力,将您身边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半点都不劳累了您。”四姑娘笑着道。
四姑娘难得夸了陈氏身边的妈妈们,季萦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见她面上一片平和,再无往日骄矜。季萦心里知道,怕是今日府里的情形让她不安了。
季萦又瞧了眼三姑娘和七姑娘,见三姑娘虽比往日略拘谨了些,到底还能自持,与人说话,也是言笑得体。倒是七姑娘面色却颇显紧张,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也未说过。
季萦悄悄的观察着别人,陈氏已问道:“你们的院子都收拾的如何了?今个忙着没顾上你们,听说府里的姑娘都住在花照里?”
季萦忙笑吟吟道:“阿娘不知道,那花照里的景致实在是美,我今日都看呆了。”
三姑娘也笑道:“住在这样的仙乡之地,姐妹们都开心呢。”
陈氏笑:“这花照里还是你们祖母吩咐修成的呢,你们这样喜欢也不枉费她老人家的心。”
正说着,就听的有丫头禀报“老太太来了”。
众人忙止住话声,起身恭候。等老太太在上首的软榻上坐了,大家才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瞧着堂厅里的女眷们都到齐了,才点点头让众人都坐下。
老太太问大太太:“去前头瞧了没有,老太爷领着孩子们何时来?”
顾氏忙道:“已经着人问了,说是就来了。”
老太太还想再问,就听的屋外一阵繁乱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帘子一撩,为首进来一个须发花白,面容严肃大约的年逾半百的男子。后面紧跟着三位中年男子还有几个半大少年。
这为首的就是季萦的祖父宋时正,众人忙起身请安。待各自行礼后,大太太便领着两个妯娌和大房二房的两个儿媳妇去宴客厅准备待会儿的家宴了。
因宋修远下晌时已单独拜见过老太太,所以此时屋子里的人只奉承着老太爷和老太太说些家常的话罢了。
季萦坐在绣墩上略一扫屋子里的人,只觉乌泱泱一片,不由感慨宋府的子孙昌盛。她看到对面宋修远背后站着的三个少年,大哥和四哥早上已经见过了,独六哥才刚看到。只是屋里人多又隔得远,倒不好单独说话。
季萦又转头看向上首老太爷处,不妨老太爷也在打量着她,她忙抿唇微微一笑,一副乖巧的样子。
老太爷见孙女儿亭亭玉立,不由有些感慨:“萦姐儿都这般大了啊,这几年跟着你父亲,学业上可有进益?”
季萦见老太爷一副考教的架势,忙起身乖巧道:“父亲为孙女延请名师,只是孙女愚钝,只学了些皮毛罢了。”
老太爷皱眉道:“四书可读完了?”
季萦忙道:“是,四书已经念完了。孙女正在读《春秋》,只是经史晦涩难懂,孙女尚只知其表。”
老太爷这才勉强点点头:“明日起你就去学里念书吧。”
季萦乖巧道:“是。”
老太爷一向威严,对待子孙学业极为严格。季萦第一天回府就被考教,看似严苛,却也表明了老太爷对她的看中之意。因此屋里屋外的女眷们皆神色各异。
陈氏纯粹是为女儿骄傲,但大房母女却并不如何开心。原以为季萦这几年不在京里,此时与荣寿堂应是有些隔阂的。却不曾想刚回来就又得了老太爷和老太太的意。老太太还罢了,至少表面上对几个孙女一视同仁,可老太爷却是有些重男轻女的,平日里对大姑娘哪有这样的在意。看来这自小养在身边的就是不一样。
大太太想到这些,不由有些恼恨二房当年找借口将季萦送回京城,抢了大姑娘养在老太太身边的机会。却不记得当年她可从未打算将大房的两位姑娘送到老太太跟前抚养。大姑娘是她亲生的,自然不舍得,二姑娘是庶出,她也不可能将其送到荣寿堂提高她的身份。
老太太见孙女儿被考问的可怜,忙道:“您可真是的,萦姐儿一个女孩儿家哪里需要这般勤勉,再说她才刚回京你就不能让她好生歇息几日么?。”
听着老太太抱怨,又看向孙女儿稚嫩的面容,老太爷到底有些心软。罢了,女孩儿娇弱,萦姐儿又一向聪慧,倒也不必对她太过严厉。
“也罢,这几日府上事多,等三日后你再去学里吧。这几日虽不上学,却也不可松懈。”
季萦忙娇声道:“谢祖父,我记下了,日后必定日日勤勉。”
“嗯。”老太爷自持的点了头,才与众人道:“用饭吧。”
一时屋里的人都起身跟着老太爷和老太太去了宴厅。
宴厅里分了男女两桌,中间用镂雕山水的连三扇红木屏风隔开。大家分主次坐了,丫头媳妇们上了菜后,俱都立在背后,人虽多却无一丝嘈杂声响。
三姑娘略一扫屋内众人习以为常的神色,再次咂舌府里的规矩严苛。她看向左侧的季萦仪态优雅,细嚼慢咽,心里不由有些黯然。以前自以为除了嫡庶的身份,她与季萦之间并不差什么,可自回了京才发现她们之间的差距在慢慢变大。
她又看向右侧的四姑娘,见她也在悄悄打量季萦,面色隐隐有些溃败,明显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心里一阵畅快。
往日她这位四妹总是一副高傲的样子,自诩才学过人,每每看她都是一副嘲讽的神色,偏她自己在读书上毫无天赋,因此不得不避其锋芒。如今府里老太爷和老太太明显只重嫡出,对她们这些庶出的丫头怕是根本不会放在心里。任你才学怎样出色,都是出不了头的。
想到这些,三姑娘心头一紧,连忙收敛了心绪。她的这些想头却不能让别人看出来,如今府里规矩大,尤其对庶出更是苛刻,若她和四姑娘之间再交恶,怕是要越发没有立足之地了。
众人吃罢家宴,又挪步至宴息处,喝了饭后茶说了会儿话,才各自散了。
季萦回去时香榧已经指挥着丫头们备好了洗澡水,季萦泡在浴桶里打发了丫头出去侯着,然后心念一动手里出现了个拇指长的白色小瓷瓶。她拔掉瓶塞,将里面瓶子里的液体倒入水中,然后将瓶子收起来。
霎时季萦身周充满了松脂香,起先稍有些浓郁,后随着身体的吸收慢慢变淡直至消失。季萦默默感受着身体的状况,只觉先前还有些僵硬的身体这会儿已经舒缓了,不由感叹这松脂油真是个好东西。
只是功效虽好,却也难得。她在来京城前耗时许久采集数棵松木才得了小小三瓶。这东西香味浓郁,路上人多嘴杂,因此她一直没用过,今天才是第一次使用。
季萦又泡了一会儿感觉水有些凉了才唤了香芸进来服侍。香芸几个手脚麻利,季萦睡下时才一更天。
季萦屋里一向不用守夜。见她再没有吩咐后,香芸领着小丫头们就退出去了。
她侧耳听着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一时应该不会再有人进来,便心念一动进入了地图。
地图里还是老样子,瀑布依然汹涌倾泻,水潭也依然清波荡漾,岸上的奇花正值怒放。
之前季萦将这里能够采集的草木通通都试了一遍,大多采集后会变成草杆菜叶,只个别花草的枝叶花瓣才有用处,有用的东西她已经采集了许多一时半会也用不完。
因此她换好衣服后并不急着采摘花草,而是将四周打量片刻才从衣袋里掏出一小包种子。这是季萦收集的现实里粮食蔬菜和草药种子,因她不想惹人注意,所以每种都不多。五谷里她只收集了麦种、稻种还有黄豆,每种都有一百多粒。蔬菜中她只找到了最常见的萝卜种子,差不四五十粒。草药的种子不易寻,而且季萦也只想试种珍贵的药材,所以她只带了三粒人参种子和十粒藏红花的种子。
季萦观察过周围的土壤,从水潭往四周的土地都极为肥沃。如果地图里能允许种植现实里的作物,那么这样的土地说不定会有极好的收成。
季萦将手里的种子一一撒在早已看好空地上。稻种喜水,因此被种在水潭近处;而麦种,黄豆,萝卜种子和人参被种在离水潭较远处;最后的藏红花她选了一处离森林较近的沙地。
将种子全种下后,季萦估摸着差不多二更天了,再不敢耽搁,在潭水里洗了手就出了地图。
回到床上后,季萦听着房间里安静如常才放下心神,临睡着时她想着明日了定要缝制个手套才行,不然以后长时间在地图里劳作容易糙了手。
第二日天气晴好,季萦用过早食就带着香芸和陈妈妈两个出门去陈氏处请安。在花照里的门口处正好遇到了也去请安的三姑娘,四姑娘和七姑娘,于是众人便一同向着陈氏处走去。
路上三姑娘关心季萦:“六妹妹昨日睡的可好?”
季萦笑道:“很好。三姐呢?”
“自然也是好的。花照里占地广阔,六妹妹一个人住到底少了些人气,哪里像我和三姐七妹们挤在一处热热闹闹的。”四姑娘不等三姑娘说话便插言道。
季萦瞥了眼四姑娘冷声道:“四姐可别乱说,咱们府上百年承继,自祖上迁至京城就一直住在此地。这花照里可是祖母亲自选了风水极佳处修建的,咱们姐妹住在此处只有喜气逢迎的道理。”
被年纪小的季萦教训,四姑娘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不过是姐妹间的玩笑话,六妹妹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季萦见她一脸不服气,冷笑道:“四姐一向喜欢玩笑,只是如今回了京城,这府里上下可不只咱们姐妹们,只盼四姐注意些,今后可别再说了不该说的话,徒惹了人笑话。”
府里三房之间表面上虽是一派亲融,但私下里大房与二房两位主母却是不和已久。若说先前还有缓和的余地,可随着季萦与大姑娘各自定下亲事后便再无化解的可能。
大太太顾氏执掌宋府中馈,看似贤良大度,实际只是面上光,心眼子不大又爱争强;二房的陈氏打年轻时就不是个心慈面软的,这些年随着宋修远在任上独自掌管后宅,历练的越发果敢狠辣,不落人后,虽不主动害人却也有些得理不饶人处。这二人虽都是打理后宅的一把好手,但今后处在一起怕有的争了。
这些年老太太虽察觉到了大房与二房不和,但这些争斗只涉及到后宅女眷,大老爷与二老爷之间依旧手足情深,因此老太太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们闹去。所以顾氏与陈氏两人越发没了顾及,平日动辄言语讥讽,重些时便抓了对方把柄私下嘲笑,偏这两人都极为好面子。
这些年陈氏虽在任上,但两人也要时时比斗几回。如今她们刚回府,若四姑娘说错了话,被人听到,陈氏怕是要好一顿生气了。
第19章 兄妹 三姑娘见两位妹妹之间气……
三姑娘见两位妹妹之间气氛僵持,主动笑着打圆场:“两位妹妹快别气了,都是姐姐问错了话,一会子请完安,我请两位妹妹吃茶。”
如此季萦倒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微笑着点头。四姑娘也缓和了脸色。
接下来再一路无话,不多会儿她们几人到了陈氏的住处,这里依旧唤作世安院。
芳露迎了她们进去,又吩咐小丫头上了茶。
“几位姑娘稍候,太太正在梳洗呢,一会子就出来了。”芳露笑着道,又指着小桌子上的茶道:“这是太太新得的茶叶,姑娘们尝尝。”
季萦听罢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起初只觉微涩后又有回甘,果然滋味甚好。
七姑娘端起茶碗细瞧后笑着道:“这茶跟花朵似的,真好看。”
四姑娘笑着道:“七妹年纪小不知道,这茶原本就叫作白牡丹,是白茶的一种。因其形似花朵,冲泡后绿叶托着嫩芽,宛如蓓蕾初放,故而得了这美名。”
三姑娘赞道:“还是四妹见识多,我刚只觉这茶香醇难得,却认不出是什么茶。”
四姑娘自傲道:“这也不算什么,只是先前父亲曾赏过我一些白茶,就是这白牡丹,故而才认得。”
七姑娘问道:“四姐说的可是去年中秋那回,父亲让咱们作诗,四姐和六姐都得了夸奖,父亲还赏了你一包新茶,给了六姐一方端砚。”
三姑娘一听顿时有些不自在,那回连最小的七妹都被父亲夸了几句,独她什么都没得。于是她咬咬唇也不再说话,只盯着手帕上的绣纹看。
芳露见屋里气氛不好,忙笑道:“七姑娘年纪小,这茶可喝的惯?要不给您端杯牛乳茶吧。”
七姑娘点点头,笑嘻嘻道:“麻烦芳露姐姐了。”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陈氏就扶了吴妈妈的手出来了。
三姑娘见芳露端了茶来,忙起身殷勤的将茶碗递到陈氏手里。陈氏果然露出笑来,道:“三姑娘孝顺。”
三姑娘害羞的低头笑着回了季萦旁边的绣墩上坐了。
“京城气候与西北不同,你们可还适应?”陈氏将茶盏放在桌子上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