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也不会忍着,冲上去要和闻骆吵架。
可是她说了很久的话,嗓子都开始沙哑了,闻骆也没看她一眼,像是躲苍蝇一般,反而拉着盛时烟从她身边径直路过。
她仿佛成了他人生中可有可无的陌生人。
身边又是同学们幸灾乐祸的声音。
“你看,我就说闻骆学长喜欢温柔大方的女生吧,盛时烟和闻骆学长多般配啊。”
“就是,明栖天天事儿那么多,没有男生会喜欢那样的女生吧。”
……
“不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么,追求她的男生都是看上她家的钱了呗。”
才不是呢,就算她脾气差不懂事人还总是作天作地,但闻骆哥哥就是无条件喜欢她的。
明栖这么想,可脑子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反驳——别傻了,闻骆有亲口承认过喜欢你么?
——对你好就是喜欢你了么,人家是有绅士风度懒得搭理你。
这声音在她耳边坚持不懈地重复着,像是来自地狱地咒语,明栖捂住耳朵蹲下,却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只能任由悲哀的情绪一点点将人缠绕。
“七七,七七……”
隐隐约约之中,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呼唤她,他艰难的睁开眼睛,就看到闻骆那双充满关切的眼睛。
冬季的太阳永远消失的很快,天空阴了点儿,冷了点儿。
闻骆双臂抱着她,温柔又无奈地说:“怎么真的睡着了,不怕着凉么?”
明栖脑子混混沌沌,甚至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里,揉了揉眼睛,又在闻骆的胳膊上狠狠捏了把。
闻骆因为着突如其来的动作痛苦了下,眉毛高高皱起,却还是好脾气问道:“怎么了?”
“疼么?”明栖问。
闻骆点了点头:“疼。”
“哦,”原来回到现实了啊,明栖淡淡地收回了手,悄悄垂下了头:“疼就对了。”
闻骆不明白她思维到底跳跃到了哪一步,反问她:“为什么?”
她乖乖回答:“我刚刚梦见你了呗。”
闻骆笑着说:“梦见我了就要捏我啊?”
“当然了,”明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因为梦里你欺负我了。”
“啊?”闻骆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怎么可能,我怎么敢。”
“也对哦。”明栖点了点头,他这辈子跟自己说的最重的话都还是装着腔调的那两句。
她怒了努嘴,给他的反常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可能是现实中不敢做的事情,留到梦里来做吧?”
闻骆:“……”
明栖接着说:“我现在很生气也很难过,所以最近会对你有点儿不好。”
闻骆:“……”
头一次见有人把“会对你不好”还提前说出来的,真坦坦荡荡做人。
闻骆她腿上往下滑了好多的外套又往上提了提,又帮她理了理鬓边碎发。
“那成,”他说:“生气了可以对我发脾气,但是不要伤心难过。”
可是是你让我难过的。
这句话明栖没有说出口,只感觉心脏一点点揪在一起,呼吸有点困难。
明明知道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而已,又迷信地告诉自己梦境和现实是对应的,是不是哪里要出问题。
她一贯自信,此时却有了收敛;她从来不怕被人不喜欢不接受,此刻又不能完全坦然。
“哦,Seven,抱歉,让你等了好久。”
陈爱华和盛时烟登顶成功又原路返回,就看到了还在原地未动分毫的明栖。
这僵硬的译制腔响起,闻骆似乎被挑逗到敏感神经一般,气场陡然冷了几分,偏过头,一双沉着冷厉的眼睛望过去。
Beacher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浑身的惫懒收了几分,微微抬了下嘴角。
盛时烟看到闻骆的一瞬间,眼里也闪过复杂不明的情绪。
各有各的情绪,只有明栖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根本没看到这俩人快要打起来的样子,飞快地站起来,“嗖”地一下窜到陈爱华身边,开心道:“你们回来啦,真好我们下山吧!”
这话一说,空气都岑寂了不少,家雀落在干枯的树枝上叫了两声。
闻骆冷冷地勾勒下嘴角,道:“七七,还没给我介绍一下呢。”
都这么说了总不能不引见,明栖又跑了下去,拉过闻骆跟陈爱华介绍。
“LUO, My husband.”(闻骆,我的丈夫。)
“Beacher,A friend of mine from Europe.”(陈爱华,我在欧洲的一个朋友)
虽然她并非有意,可介绍起来,亲疏立见。
明栖又看了下盛时烟,多年来良好的家教告诉她不能在小事上丢了礼仪,可一想到刚刚的梦,小脾气蹭蹭涨没有要介绍的意思。
闻骆和陈爱华对视了两秒,很绅士地伸出手:“Beacher先生,幸会。”
陈爱华也回敬。
旁边被冷落到的盛时烟很会给自己见缝插针,朝闻骆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学长,真巧,你也在这里啊。”
闻骆扶正腕表,淡淡道:“不巧。”
这声否定直接叫盛时烟脸色不那么好看,他从背后搭上明栖的腰,缓缓道:“我给七七送鞋子来着。”
“她不太会照顾自己,爬山还穿马丁靴。”
表面上是在说明栖照顾不好自己,实际上是在向人问责——都知道明栖穿了马丁靴,为什么一定要来爬山。
陈爱华虽然是个搞艺术的,但也是个粗大条的男人,这才注意到明栖脚上换了双和整身气穿搭都极不相符的运动平底鞋。
“哦,我这个混蛋,怎么能让Seven宝贝穿着好看的靴子陪我爬山。”
说完还很夸张地看着明栖:“宝贝儿,能原谅我一听到烟说钟山很好看就把持不住了么。”
闻骆听了这话:“……”
明栖看向听到了这话的闻骆:“……”
救命,外国人不用守中国的男德,“宝贝”只是陈爱华的口癖而已啊。
好在闻骆并不会在表面上纠结一件事,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陈爱华好死不死接一句:“不如一起吃个晚饭,很高兴能和闻骆先生共进晚餐。”
明栖:“……”
中文口语为什么突然就标准了起来?
闻骆抬手看了下腕表时间,绅士地点了点头:“那我吩咐助理去联系酒店。”
说完,往后退了两步,做了个“请”的手势,让陈爱华和盛时烟两位客人先走。
经过刚刚的一个梦,明栖现在根本不想和闻骆在一起走,想跟上去,刚迈出一步,又被闻骆拉进怀里。
她踉跄了下,闻骆给她扶稳,还关切道:“走路看看脚下。”
明栖笑了笑,在他身边小声道:“看脚下有用么?”
“不得看着你?”以防又被你突如其来拉一下。
闻骆这人在分析别人说话时,水平也是弹性切换,现在智商突然下线听不懂了,反问道:“就这么喜欢看我?”
明栖:???
“成,”闻骆将手臂顺着她的后背滑到手边,准确地和她十指相扣,眉毛一挑:“我牵着你,你看着我,安全。”
明栖:“……”
*
邵明阳的办事效率还是有的,虽然没有预约,但是在“江城第一楼”味喜斋定了包厢。
既然是请外国人吃饭,自然是要吃顶好的江城特色美食。
四人在闻骆的私人专属泊车位停车后,就由服务人员引到了包厢。
一路上,明栖都在和陈爱华滔滔不绝。
“Seven,钟山的风景简直太好看了,山,数,碑文字画……我仿佛又找到了设计灵感。”
明栖傲娇地仰着头:“那是,我们中国有很多古典元素呢。”
“而且这仅仅是江城,我们有五十六个民族,很多地方还有强烈的民族风格。”
盛时烟在旁白笑着道:“这倒是给了我灵感,下一季度新品不如就从中国传统文化入手好了。”
陈爱华:“对了,Seven,你的参赛作品也可以走中国风。”
什么比赛?
对此一无所知的闻骆表面上依旧风轻云淡,只是握着明栖的手更紧了些。
狗东西永远都是狗东西,总是有面不改色的能力,引着陈爱华入座。
陈爱华感概:“这里面的建筑,也很好看。”
闻骆给他沏了一杯茶,淡淡道:“味喜斋是民国时期就存在的饭店,是张大帅当时最喜欢的饭店之一,建筑融合了俄罗斯和满族……”
给陈爱华科普了一下味喜斋的历史。
科普完之后,陈爱华对闻骆的敌视就已经消除了大半。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外的通病,陈爱华对中华文化有着很深的向往,所以对能对一件建筑历史娓娓道来的人更是敬佩有佳。
明栖悄悄碰了碰闻骆:“你不会是瞎编的吧?”
闻骆投来质疑的眼神:“怀疑我?”
明栖:“……”
这就很难让人相信。
在闻骆深厚的历史文化熏陶下,每上一道菜,陈爱华都想听听浩瀚悠久的历史。
闻骆照旧娓娓道来。
明栖不信,偷偷百度了下:盐水鸭历史、东坡肉历史……
反正跟闻骆讲的八九不离十。
明栖:“你该不会特意做的功课吧?”
闻骆扬了扬眉:“小时候没有人讲过这些么?”
明栖:“……”
感情小时候三天两头来吃饭,她就顾着吃了,闻骆还边吃边学习历史文化课?
这就离谱!
更离谱的是闻骆不仅能教陈爱华历史知识,他还有时间给明栖夹菜。
跟着陈爱华聊天的空档,还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抿掉她嘴角的油渍。
“小孩子么,”他语气温柔:“能把汤汁蹭在嘴角。”
明栖:“……”
盛时烟:“……”
“学长和七七的感情是真的很好呢。”
她突然说了一句话,明明是很正常的语气,明栖却脑补出了很多绿茶语录。
——学长和七七的感情真好呢,七七把油渍弄到了嘴角你都要照顾,真的很累吧,不像我,就算来姨妈痛经到痛死也不会想着去打扰男朋友的。
这么一脑补,明栖突然燃起了战斗欲,像模像样地给闻骆也夹了一块东坡肉,微微靠在他的身前,装作星星眼说:“老公,你也多吃点哦。”
陈爱华、盛时烟:“……”
闻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甜腻声音吓了一跳,旋即影帝上身:“就这么一块?可不够。”
虽然是挑衅明栖的话,可也自然而然地避开了盛时烟的询问,算是表现不错。
明栖大人有大量,原谅了他这一次,又顺着他给他盛了一碗酒酿圆子粥。
闻骆:“太太如此热情,只能却之不恭了。”
接下来,都是在两人互相加菜以及闻骆给陈爱华普及中国历史中度过的。
吃过晚饭,外面华灯初上,到了该分别的时间。
陈爱华已经折服在闻骆的修养和知识中,对他毫无敌意,甚至还有那么一丁点崇拜。
“Luo,有时间我约你,一定要给面子。”
闻骆谦逊点头:“自然,随时恭候。”
明栖一听这话不对劲儿,赶紧追问:“你不来找我玩了吗?”
陈爱华摇了摇头:“我想我还是跟闻先生比较志同道合。”
???
叛变这么快?
她当着大家的面给陈爱华扯到一边,小声问道:“你怎么突然就对闻骆满意了?!”
又觉得这么问没有什么道理,只好按照他最初的奇怪思想给闻骆定罪:“他可是封建社会男权主义,迫害女性的代表人物!”
陈爱华以自己有限的中文功底翻译了这几个专业名词,然后郑重地摇了摇头:“不,Seven,你误会了。”
明栖一脸懵逼:“不想带着我私奔了?”
陈爱华继续摇头:“哦,宝贝,这样的男人还不和他生宝宝,那就是你不懂事了。”
说完,朝她潇洒地挥了挥手,离开了,顺道拉着今天根本没有说几句话的盛时烟。
一时间,只剩下闻骆和明栖两人。
明栖没有好气地看他,闻骆双手插兜,笑得一脸无害。
明栖直接把包砸过去:“绿茶男啊你,连我朋友都抢。”
“别这么说,”闻骆稳稳接住包包,顺便帮她提着:“咱们夫妻之间同心同德,我朋友还是你朋友。”
明栖:“……”
见她不说话,闻骆又补充了一句:“不是么,宝贝。”
明栖:???!!!
她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气得跺了跺脚:“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啊!”
陈爱华不就是叫了她两句宝贝么,至于这样??
闻骆淡淡笑了声,提着她的包包朝她走过来,开始哄人战术。
他指了指隔壁奶茶店:“想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