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兄——程十七
时间:2021-06-11 10:05:57

  一进门,他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住了。
  不过他无心细想陈菘是死是活,他眼里心里只有一件事:长安怎么了?
  他从没见过她这般模样,很奇怪,但到底哪里怪,他又说不上来。
  许长安笑得古怪:“我啊?我不怎么样啊。是陈菘这个王八蛋,给我下药,想对我不轨。我已经把他给解决了呀。”
  她的声音与平时大不相同,又软又轻,隐隐带些若有若无的沙哑。
  而承志却听得心头一阵火起,惊、怒、惧、悔……种种情绪交织,心底愤怒的火焰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将他所有的理智尽数摧毁。
  陈菘那狗东西居然敢给她下药?还想对她行不轨之事?若是她没能解决,若是他没有过来,那……
  他不敢想下去,只恨不得将这个陈菘千刀万剐,剁成稀巴烂。
  承志怒火翻腾,拎起脚边的圆凳,就要往陈菘头上狠狠地砸。
  此时此刻,出发前义父的叮嘱,为人处世的技巧,他浑然忘了个一干二净,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然而他扬起手,圆凳离陈菘的脑袋还有一寸距离时,他的衣袖被一只白皙的手给拽住了。
  理智渐渐回笼了一些,承志僵硬地扭头,看向手的主人。他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长安?”
  药效好像开始发作了。
  不过初时还不算太强烈,许长安脸颊显现出了不正常的红,身体也隐隐感到异样。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适,轻声劝阻:“别冲动,不能杀他。真杀了他就麻烦了。”
  承志抿一抿唇,艰难点头:“好。”
  许长安仍拽着他的衣袖,声音不受她控制地越来越低:“我现在可能药效发作了,好烈的药啊……”
  承志反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身体在轻颤,面颊鲜红,似乎连保持站立的姿势都很困难。她身子软绵绵的,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莫名其妙消失了一样。
  很显然,她正努力地抵抗着药效。
  “长安,你且撑一撑,我去给你找解药。”承志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尽力安慰,“别怕,我帮你找药。”
  他心里惶急而又不安,他学医认药时间不长,可也大致知道,这种下作的药,基本无药可解。
  可他仍带着丝丝侥幸,希望能有药可医。
  许长安在他怀里,笑得声音很轻:“傻瓜,哪有药啊?”
  在药物的作用下,她虽然正常说话,发出的声音却很小。承志初时没听清,不得不低头凝神。
  只见她红唇一张一合,清亮的眸子里氤氲着雾气:“这没有解药的,你还不如去给我找个男人。”
  夏日衣衫单薄,她呼出的气息热乎乎的。尽管隔着衣衫,也能隐约感觉到滚烫。
  而她话里的内容却好似一盆冷水,将承志浇了个透心凉。
  她在说什么?给她……找个男人?
  找男人做什么,承志心里是清楚的。他喉结滚动,手背青筋暴起,浑身的血液似乎都集中到了一处。
  他脑海里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既然非要找男人,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他?
  他只当自己没有听见她的话,抱着她,一脚踢开躺在地上的陈菘,大步往外走。
  快速跃下台阶,承志努力让声音挺起来沉稳可靠:“长安,别说这样的话,我会给你找到解药的,会有办法的。你先忍一忍。”
  他怎么可能去给她找男人?
  许长安狠狠揪着他的手臂,尽力提高声音:“你没听见我说话吗?我说了解药只有男人。你是不是要看我难受死啊!”
  可惜此刻的她,厉声说话,却没有丝毫的威慑力,只会让人生出想狠狠欺负她的欲望。
  承志很庆幸,手臂被她抓得很疼,使得他面对这样的她,仍能保持清醒。
  他臂弯里抱着一个人,飞速奔跑。不想让人看到她现在的模样,他甚至直接跃过了不算高的院墙。
  若在平时,或许他还会认真思考,自己之前是不是学过武艺。但这会儿他满脑子里只有怀里的人。
  活色生香的美人,还是自己的心上人。
  中了药,正在难受。
  许长安意识有些模糊了,她狠狠咬了一下舌尖,疼痛让她的思绪又恢复了一些清明。
  她几乎都要控制不住双手了,可她仍不忘提醒自己:不,不能这样,忍着。许长安,你得让他心甘情愿。
  承志一低头,只见怀中佳人两颊通红,鬓发微湿,唇边有着斑斑血渍。肤白血红,两相对应,令人触目惊心。
  他心下一惊,是毒吗?不,不像是毒血。
  电光石火之间,他猛然醒悟,是她咬破了舌尖。她正在地靠疼痛来抵抗药效。
  浓浓的心疼和不解同时笼罩在他心头:他就是男人,可她药效发作宁可自己咬舌头,都没碰他一下。
  心里跟针扎一样的疼,闷的难受,内心深处那只猛兽冲破束缚挣脱出来,盘踞在他心上。
  承志在陈家居住的客房比较偏。他抱着许长安赶过来时,小李正在门外树下纳凉。
  看见他跳过院墙,抱了一个人过来,也看不清面容。小李连忙迎上去:“承志少爷,怎么……”
  许长安的手正抓着承志的手臂,此时突然加大力气:“男……”
  “男”这个字一下子点燃了承志的怒火,且有越烧越烈之势。一向在人前温和有礼的他破天荒地暴喝一声:“躲远点!没有吩咐不准过来!”
  他骤然发怒把小李吓了一跳:“我,我就是问问啊……”
  迷迷糊糊中听见了对话的许长安,却无声地笑了。
  承志抬脚踹开了门,抱人入内后,直接将门闩上。
  他素来爱洁,在陈家做客,房间里干干净净,气味清爽,床上被褥整整齐齐。
  小心翼翼将许长安放在床上。
  她杏眸微眯,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不肯松开,口中喃喃自语:“好难受……”
  承志一只手臂被她拽着,另一只手臂伸长了去拿桌上放凉的茶,试图缓解药效,让她清醒一些。
  将一杯冷茶给她喝下,许长安喝完便推开了茶盏:“男人呢?我刚才还听到有男人的声音……”
  她歪着脑袋,眼神迷惘。
  天知道,她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强行克制住自己,不去生吞活剥了他。
  他固然相貌清俊,气质干净,但她以前并没有一丁点的邪念。所有的示好撒娇,不过是为了诱哄他主动放弃入嗣许家。可这会儿,她可能意识不够清明,人也有几分糊涂,竟然觉得他身形高挑,手臂有力,胸膛结实,甚至连滚动的喉结都莫名变得有吸引力起来。
  想……咬一口。
  承志深吸了一口气,放下茶盏:“长安,你冷静一些。”
  许长安听他说话,真想堵了他的嘴,省得他废话个不停。
  不过她终究还是掐着自己的手心强行忍住了,身体不住地轻颤,她几乎要小声哭泣了:“你去外面,给我叫个人来啊,或者给我一刀……”
  娇娇软软,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快要哭了。
  承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抬手按住她的肩头,认真而郑重:“长安,你听我说。我不会给你找男人的。”
  许长安清丽的面庞此刻红艳如同绽放的牡丹。她细白的牙齿咬着红唇,看向他的眼神迷茫、好奇,而又无辜。
  承志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他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如果是随便一个男人都可以,你就不会对付陈菘对不对?”
  许长安眼角挂着泪珠,发出细碎的声音:“承志,承志,我难受……”
  说起来,这是两人相识以来,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一声一声,几乎要将他的魂儿给勾走。
  许长安抬手去咬自己的胳膊,疼痛能让她稍微好受一点,勉强能压住身体一阵一阵的异样。
  承志心疼而又懊恼,待要阻止已来不及了。
  她已狠狠咬上自己的手臂。
  残存的那点子理智终于消失不见。承志牢牢握住她的手腕,生怕她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他深呼吸平复情绪,眼中是一片决然之色:“长安,我来帮你。”
  许长安方才咬舌尖、掐手心、咬手臂,意识倒还不算太模糊。听到这句话,她一激灵,整个人又清醒了几分。总算是等到了。
  然而她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摇了摇头:“你?你不行。”
  “我怎么不行?我行的,我也是男人。”承志有些急了,他抿了抿唇,“你不是一直,一直都很中意我么?”
  许长安咯咯而笑,凄凉而无奈:“可是,你要做我爹的嗣子啊。那我们就是兄妹啊。既是兄妹,你又怎么能帮我?”
  承志只觉得胸中一股气蓦的上涌,他沉声说道:“我不做你爹的嗣子了。你说过,你娘只生了你一个,我们其实没有半点关系的。”
  “真的吗?”许长安面露喜色。但下一瞬,她又摇头,“算了,我不让你为难,你还是给我找个男人吧,也好让我以后对你死心。”
  承志心中酸楚涩然,再也听不得她说这种话。他直接倾身亲吻了她一下,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神情恳切,语气认真,一字一字说得格外清晰:“是真的,一点都不为难。”
  做出这个决定后,他感觉突然一下子就轻松了,心头悬着的巨石就这么放了下来。先时他一直顾忌着对义父的承诺,所以压抑情感,回避自己的内心,甚至不惜躲她。而这会儿,他打算为她,也为自己活一次。
  今生今世,他再也不想推开她了。
  许长安怔怔地看着他,仿佛被他的话语给惊住了。
  “长安,我心悦你,我不做义父的嗣子了。”承志微微一笑,终于说出了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很早以前我就在想,如果我不是答应了义父在先,那我一定会向你求亲。”
  其实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他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她是他贫乏记忆中看到的第一抹亮色,她轻而易举地就能左右他的情绪。
  他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认真而虔诚:“我们在一起,好吗?”
  许长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伸出双臂抱住了他的脖颈。
  她心情复杂,原来她先前努力许久,真正让他决定主动放弃的,居然还是吴富贵的方法。
  算了,不想了,方法不重要。
  药性很烈,能坚持这么久,消耗了她太多的耐力,此时人松懈下来,软得好似一滩水。
  少女两条手臂挂在他颈上,她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意愿。
  承志松一口气,他伸手托在她身下,将她整个人端了起来,抱着她走向床榻。
  头发散开、衣衫落地,草绿色的床幔放了下来。
  两个人都没有经验,但学医认药,对人的身体还是有些了解的。许长安受药物影响,心里急切,奈何身子发虚,实属有心无力,只能如藤蔓一般,牢牢抱着眼前的人。
  在真正进入的前一瞬,承志轻轻亲吻了一下她的唇,在她耳畔低声说:“你不要怕,我会永远对你好。”
  这是他的承诺。
  他知道,两人还没成亲,今日就在此地做这种事,虽然事出有因,可终究还是委屈了她。但他在心里暗暗做出决定,今生今世,永不相负。
  许长安意识模糊,思绪转的也慢,心想,我也不用你永远对我好,你只要不给我爹当儿子就行了……
  她感觉自己成了海上的一叶扁舟,随风而荡,再无杂念去思考其他。
  少年人血气方刚,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到得后面,许长安不禁有些怀疑,到底谁才是中药的那个人。
  意识朦胧、沉沉睡去时,许长安隐约记得,自己被他抱在怀里。
  她有心想推开,可惜那时她连抬一抬手指的力气都不愿花,只得随他去了。
  许长安睡得很沉,而陈家已然乱了套。
  今日陈老太太做寿,家里格外热闹。刚发现许长安不见时,陈老太太并没有多想,只当是小姑娘不耐烦见太多生人,躲清静去了。
  她年轻时,也曾经干过这样的事。
  过了一会儿,陈老太太就发觉有些不对了。
  许长安并没有跟孙女陈茵茵在一块儿,甚至连茵茵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而且,同样不见的,还有孙子陈菘。
  陈菘对许长安的心思,旁人或许不清楚,可陈老太太却是知道的。就是这个孙子求着她,让她舍了老脸求许家姑娘来做客,还试探其口风。
  然而襄王有梦,神女无情,许家姑娘已经拒绝了。
  如今两人一起消失,陈老太太难免生出一种不好的猜测:不会是菘儿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吧?
  陈老太太了解孙子,知道他性子执拗,认定了的事儿很难改变,这会儿不禁心中惴惴,忙让人悄悄去找。
  ——家中客人太多,也不好大张旗鼓,只能暗地里来。
  不多时,有人在阁楼找到了昏迷不醒的陈菘。
  现场一片狼藉。
  得知这个消息,陈老太太差点晕厥过去,寻了个借口匆忙结束寿宴,连声问:“菘儿怎么了?”
  “晕倒了,还被人砸了。”下人面露难色,有些难以启齿,“而且……身下有伤。”
  陈老太太眼前一黑,正好下人扭送过来一个鬼鬼祟祟的丫鬟。
  ——小丫鬟看到二少爷受伤昏迷,知道闯了祸,不敢告诉主子,存了一点傻心思,想着悄悄出去找个大夫给看一看,也算将功赎罪。
  只可惜她运气不好,在门口打转许久,没找到溜出去的机会,反而去其他人发现,看她形迹可疑,干脆就交给主子发落。
  这丫鬟胆子小,没等审问,就连哭带说全招认了。
  一旁的陈茵茵听完始末,惊得双目圆睁,她知道后宅之中可能有污秽的事情,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将主意打到表哥身上。还是借着她的名义。
  陈老太太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口中发出嗬嗬的声响:“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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