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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妩用完早膳,漱完口,这才歉意道:“早间听到消息就赶紧来了,这会儿饿的紧,也就不讲究了。”
佟氏心想,你可以更不讲究一点,比如邀请她们一道用。
面上却只得笑眯眯的:“娘娘客气了。”
一时间其乐融融,苏妩瞧着众妃,又坐了会儿,就问太医现下如何,得到答案是还生着呢,她就知道,这一遭罪,马佳氏是受定了。
苏妩视线巡弋,瞧见一个小宫人的时候,不禁猛然一缩。
这人形迹鬼鬼祟祟,努力的模仿自然,但是手不由自主的老是去摸荷包,偏偏又克制住了。
“去,把她叫过来,审一审。”她道。
初桃应声去了,叫那小宫人过来听审,然而一开口,对方撒腿就跑。
“捉住她。”初桃一喊,两个力大的太监,赶紧上前去一左一右的辖制住她。
人被压在跟前,苏妩打量一番,才问道:“自己说。”
小宫人跪在地上,一脸茫然的抬头,扣着指甲不说话。
“搜她荷包。”苏妩浅声道。
这话一出,小宫人登时变了脸色。
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人定是被钮祜禄妃看出蹊跷,这才捉住了。
想到这个,佟氏眸色深了深,她方才只顾着肚子饿,关注她用膳,不曾瞧过周围,却不曾想,就耽误一下的功夫,对方就捉到把柄,可见心思深沉细腻,是个强劲对手。
“押下去审问。”她挥挥手。
正说着,就听一声短促而戛然的惨叫声,过后便是婴儿嘹亮的啼哭。
“生了生了。”众人一时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万岁爷有孩子了,可惜不是自己生的。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马佳庶妃诞下皇子,足足六斤重,虽波折了些,瞧着倒是康健。”
过了一会儿,产婆笑眯眯的上前禀报,隔着门,小心翼翼的掀开襁褓一角给她看,看完以后便又盖上了。
苏妩随口叫了赏,这生了皇阿哥给赏钱是定例,反正从内务府走,不从她私库出,赏起人来大方的紧。
说着便转身离去,在旁人宫里,到底不如自己宫里头自在。
回去后,她便开始处理宫务,作为宫里头唯一的妃位,这后宫的事,都压在她身上。
泰半都是内务府处理,但还有很大一部分,要从她这里过一手才行。
等忙完了,一瞧已是夕阳西下。
初桃端着香饮子,嘴里说着:“您先前吃着那玫瑰卤不错,奴婢叫内务府那起子奴才又做了一罐,他们还说添了巧克力在里头,看您爱不爱这一口。”
玫瑰卤、巧克力、葡萄干、花生碎、龟苓膏、奶冻等等,口味非常丰富,用小碟装了,供她选择。
然而成年人不做选择,她全都要。
吃过以后,胃里暖融融的,她起身舒缓一下,侧眸望过来,这才低声道:“马佳庶妃那,派人去瞧瞧,莫出岔子了。”
延禧宫是热灶,理论上是不会出问题的。
内务府惯会捧高踩低,看菜下碟,应当伺候的妥帖舒服才是。
但手掌宫务,她还是得多看看。
初酒应了一声就下去,她办差事最为妥当不过。
“您要不要等万岁爷来一道用膳?”初桃觑着她的神色问,其实她心里想着,今儿马佳庶妃生下皇子,也算立了大功,万岁爷不大可能会过来,但问还是要问的。
苏妩刚用完香饮子,这会儿不饿,闻言便点点头,浅笑着道:“等。”
初桃又恨自己多嘴问一句,若万岁爷不来,娘娘该多伤心,都怪她嘴长。
苏妩想着出去走走,刚穿过屏风,就对上一双含笑深邃的双眸,那明黄的衣衫,上面绣着团龙云纹。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您万福金安。”她迈着小碎步上前,温柔行礼。
康熙握住她的手,牵着一并坐在榻上,摸了摸这才道:“手就是要温温热热才舒坦,别学那些小庶妃,为了好看不管身子,整日里手冰凉,仔细着你的身体。”
苏妩乖巧应下,她反手执起康熙的大手,一点点的摩挲着。
柔若无骨的小手巡弋,康熙有些不自在,板着脸问:“作甚?”
“看相。”她随口回。
康熙的手很漂亮,骨节修长,肌肤白皙,宽大的手掌骨相俊秀。
若是隐忍的抓在床单上,白里透粉的指尖在用力之下,变得苍白起来,想必会更加好看。
她摸了摸那修剪圆润的指甲,晶莹玉润。
康熙抽回手,耳根都红透了。
他哑着嗓问:“可看出什么来了。”
苏妩不会看相,她只会看色,闻言一本正经道:“我观少年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定为真龙天子。”
听到这里,康熙便进一步笃定,他这是被玩了。
他板着脸正要生气,就见钮祜禄妃双手捧着脸,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他。
康熙无端的想起,昨晚上她嫣红的唇瓣咬着细白的葱指,腮边几缕黑鸦鸦的青丝湿透,衬得那小脸愈加白皙通透。
室内落针可闻,他却觉得,似是有难耐的低哑轻喘在耳边响起。
心口的火登时就散了,看着她腮边软肉被手掌挤起,白嫩嫩肉嘟嘟,水润润的唇瓣微翘,像是在索吻。
她的唇,吃起来美妙极了。
若是情动,这桃花眼便映了春水般妩媚。
康熙喉头滚动,双眸危险的眯起,却克制的捻动手指,勉强按捺住了,只侧眸望过来,一本正经的训斥:“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瞧瞧你东扭西歪,还有没有点……唔……”
话还未说完,他的唇,便被她印了上来,软软的暖香味袭来,康熙条件反射的箍住她细韧腰肢。
第3章
还未等他尝出滋味来,那暖香便抽身离去。
康熙不依,伸手要去捞她,却见她眉眼含笑,顾左右而言他:“臣妾饿了,您瞧着吃什么好。”
他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吃她。
“初桃,摆膳。”苏妩抚唇轻笑,媚眼如丝的斜睨他一眼,转瞬却又立起身,来到一旁叫初酒伺候着净手。
雪白的锦帕,将手指一根一根的擦拭过。
康熙板着脸坐在那,不发一言。
就听苏妩软濡娇媚的声音响起,似是三月春花下的清泉,缠缠绵绵。
“等会儿用过膳,不拘是弹琵琶……”在康熙毫无防备下,她缓缓开口:“还是品萧,都是极好的。”
她说的坦荡。
康熙耳根微红,却一本正经的正襟危坐,面色淡淡的瞥她一眼,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并不说话。
初桃很快带着小宫女摆好膳,这后宫里头,若说有什么让她留恋不舍的,必然是御膳房。
汇聚天下名厨,只为帝王一口吃食。
而作为皇妃,自然也跟着沾光,特别今儿康熙也在此处用膳,她的份例更是从八道提到了二十八道。
康熙崇尚节俭,并不会动辄百余道膳食,但是和寻常人家比,一顿二十几道,已是奢华无比。
“您尝尝这个。”苏妩眉眼含笑,将汤碗直接摆在康熙面前。
面露期待的望着他,康熙顿了顿,看着那波光潋滟的眼神,到底没舍得拒绝。
一口下去,他不禁怔在原地,没有露出欢愉来,反而皱了皱眉。
“什么东西?”他没说好喝。
苏妩笑靥如花,不动声色的也端起汤碗尝了一口,根据史料记载,康熙很喜欢巧克力,但对方从未表露出来。
而这汤碗里头盛的,便是热巧克力。
牛乳、巧克力、糖。
这三样东西,任其一种便叫人欲罢不能,更别提混杂在一起,其中风味,叫人完全拒绝不了。
但康熙在她面前不露星点,他心智之坚定,远超常人。
“臣妾先前吃香饮子的时候,无意间吃到了,就在想这混在一起必然好喝,后来试试,果然爱的紧,便想着推给您尝尝。”
“您好歹给个面子。”
康熙觑了她一眼,从善如流的喝下热巧克力。苏妩瞧着他这别扭的性子,心里也明白三分。
“喝了臣妾……”
“的热巧克力……”
“就是臣妾的人了。”
苏妩说话大喘气,让康熙不自在的松了松领扣。
翊坤宫的一切,都那么的熟悉,但添了惯爱逗弄人的钮祜禄妃,一切好似又变了模样。
好在接下来,苏妩并没有动作,而是认真的用膳,她吃着生汆丸子汤不错,便多喝了两口,又觉得那酥饼好吃,卤鸭信儿也是极入味的。
她总是逗弄人的时候,康熙觉得不自在,但她什么都不说了,康熙又想着,她说话怪有意思的。
用完晚膳,漱过口,坐在软榻上,康熙不禁想起她方才说的琵琶萧之事,心下暗暗期待。
也不知她近日打从那学来的功夫,端的妩媚动人,搅动人的心弦。
苏妩一本正经的开口:“去取本宫的琵琶来。”
她坐在妆奁前,将额前发丝弄下来两缕,又将规整的小两把头给散开,团吧团吧,随手扎了个丸子,带上花冠以后,倒也好看。
康熙坐在那,等着她动作。
钮祜禄妃真的在弹琵琶,弹得还挺好听。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期待什么,也有可能昨儿的她滋味蚀骨,叫人听见品萧二字,便想入非非。
苏妩十指纤纤,不停弹拨。
康熙渐渐沉浸在其中,为她乐曲所俘。
在一曲终了的时候却又快速的回神,手指敲了敲桌面,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去。
他不想被她带着节奏走。
苏妩怀里抱着琵琶,乖巧的行礼恭送。
等人走了,初桃急的跟什么似的,一脸惊恐道:“方才还好好的,怎的说走就走?”
“都说伴君如伴虎,您这……”什么都不做,万岁爷怎的就恼了呢。
初桃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见苏妩仍旧一脸镇定,纤白的玉手抚摸着琵琶。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苏妩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慢悠悠的吟诗,白居易这首《琵琶行》脍炙人口,形容贴切。
见她跟没事人一样,初桃就更急了,一叠声道:“万岁爷好不容易来一次,您不抓紧时间侍寝,弹琵琶把人给弹走了。”
苏妩悠闲惬意的神情一顿,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捏捏初桃的脸,什么叫弹琵琶把人弹走了,说的跟她弹得多难听一样。
他走便走,反正她也不过年余好活了,逗弄他,不过是给自己寻个乐子罢了。
得失心太重,反而适得其反。
她心态稳定平和,让初桃的焦急也跟着褪去,想了想,她叹了口气,主动来到她跟前请罪:“是奴婢僭越了。”
竟怂恿主子邀宠,这算什么,主子不是烟视媚行的女人。
然而无端的,她想起那日被拉下的衣领。
“拿宫规来。”
康熙最重规矩,这宫规一道,便是他的标尺,你在范围内蹦跶,他是不会说什么的,但若是在踩在宫规上跳舞,这太皇太后头一个就不答应。
她仔仔细细的筛了一遍,对清宫规矩之严苛,不禁心生敬佩,能想出这么多条条框框,把自己禁锢其中,着实不易。
看完以后,她便直接放置一旁,开始处理宫务,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怎么紧要,却也得过一遍。
二月的天还有些冷,不过今年还成,翻了年那海棠花就鼓了花苞,眼瞧着是要开了。
这两日太阳明艳艳的,这狐裘都快穿不住了,叫人想把夹袄拿出来穿。
夜凉如水,她示意初桃把炭盆点上,感受到暖烘烘的热源,苏妩面上这才露出微笑来。
初桃正在给她做小衣,海棠红的底,上头绣着雪青色的白玉兰,纯欲的味儿就出来了。
“怎的想起来这个配色?”苏妩抚摸着她密实的针脚。
初桃抿着嘴回:“也是瞧见这海棠花苞了,想起来前些年奴婢小时候,有一次也是开春的早,海棠早早打了花苞,可惜被雪给埋了,但这玩意儿不怕冷,天气一暖和,又开的红艳艳。”
“就是盼着您跟这海棠似的,就算历经风雪,也能如常开花呢。”
她将自己的一片心意都融入其中。
苏妩摸着柔软的小衣,心下微暖,这宫里头说起来凉薄,但总有一束光照耀进来,叫你看见前行的路。
雪打海棠。
确实有意思。
不知她这海棠,经历暴雪以后,还能不能开花。
“只缘感君一回顾。”苏妩在花笺上写下,吹干墨痕以后,叫奴才送去乾清宫。
美貌能打动人心,文字也不遑多让。
而乾清宫的康熙,努力奋斗批折子处理政事,好不容易歇口气,梁九功就双手奉上花笺。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光是瞧见上句,他便能自动填下句,这钮祜禄妃言语直白,他看着那俊秀婉约的字体,心下微烫。
晚间去翊坤宫的时候,他被撩拨许久,只浅浅尝了一点唇瓣滋味。
原就心里窝了一团火,如今她又特意用花笺来直抒心意。
康熙双手负在身后,低声道:“去钮祜禄氏那。”
梁九功便知机的唱词:“摆驾翊坤宫。”
在这一路上,康熙都在想,钮祜禄妃会用什么样的姿态来迎接他。
他要温柔些,才不算负她。
乾清宫离翊坤宫很近,出了日精门,很快就到了,宫道灯火通明,但梁九功越靠近翊坤宫,头就埋的越低。
方才还不确定,直到离得近了,方才知道这翊坤宫已然下钥,显然是没有等万岁爷的意思。
说来也是,方才从这出去,谁能想到,一个花笺就能勾的万岁爷杀了个回马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