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忙活过后,她手被金剪磨的发红,不禁笑道:“如今越发娇气。”
她还有心调侃,却把初桃吓的够呛,急急的跑到内室,拿出来一罐脂膏来,剜了一大坨就往她手上糊。
“娘娘千金之躯,何苦做这个。”初酒在一旁疯狂点头,这脂膏名唤“清玉膏”,在民间那是千金难求。
主要是做法太过磨人了些,都要求些时令玩意儿,三年不定能凑齐一罐的料。
苏妩看着自己的手掌,那细白如凝脂的皮子,远比她想象中娇嫩。
最严重的地方,隐隐想要破皮。
这脂膏糊在伤处,又暖又凉还挺舒服的。
等康熙来的时候,就见她举着包起来的手,一旁的初酒正跪在一旁给她喂草莓吃。
“手怎么了?”他坐在一旁问。
心中纳闷不解,这宫中想要受伤可不容易。
苏妩闻言,可怜巴巴的扑他怀里,软声撒娇:“方才想给您炖汤喝,谁曾想……”
“哪里就要你亲自动手了。”康熙板着脸教训她,闻言冷声道:“朕养着御膳房的奴才做什么?”
觑着他冷厉的神色,苏妩慢慢从他怀里出来,沉默的坐在一旁不说话。
“说。”康熙敛眉。
“是臣妾不该念着您,想着您,非得把一腔心意都剖白。”
她说着左手就要拆右手上的绷带,嘴里还委屈道:“左右都是本宫爱错人了,何必呢。”
康熙看着她闹,突然有点头疼,极心疼她伤了手,又觉得她闹的烦,冷声道:“拆,你给朕拆。”
苏妩的动作停了,她身形清减单薄,颇有些弱不胜衣的味道在,这般微微垂首,侧着身子给他一个玲珑的背影,瞧着越发可怜。
康熙便软了嗓,哄道:“朕也是心疼你,何苦这般说?”
在他发怒的时候,翊坤宫正殿的奴才被唬了一跳,扑通扑通跪了一地,静默的将头附在双掌上,一动不敢动。
帝王威势尽显。
苏妩听着他哄人,心里也有数了,转过脸来,微微的红了眼眶,用近乎低喃的声音道:“就是想为您做点什么。”
康熙有些恍惚的盯着她看,以前那个钮祜禄妃端方的面容被面前这娇媚容颜所替代。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那小脸粉白,跟桃瓣儿似的,这会儿有些委屈有些忐忑,眉尖轻蹙,就这般望着他。
那眼角微红,便越发惹人怜惜了。
“你的心意,朕知道,以后不许如此。”康熙负手而立,微微侧身,神情莫测的望着她。
“是。”苏妩低眉,乖巧应下。
说着她细细的抽着气,将自己包裹严实的手掌摆在他跟前,软乎乎撒娇:“好疼的,要亲亲才能好。”
说着她眼巴巴的盯着他。
康熙生的清隽,气度又极摄人,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深邃如鹰隼般的眸子将她锁定。
他没有亲,只是甩袖离去。
苏妩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了谱,她今天这么闹,也是想看看他底线,对于女人有没有星点尊重和容忍度,如今看来,被太皇太后和苏麻喇教导大的康熙,对女人还算不错。
“娘娘,您……”初桃一脸紧张,天知道方才听着娘娘说谎哄骗皇上,她一颗心跳的都要飞出来。
“嘘。”苏妩修长的食指竖在唇前,轻轻的嘘了一声,这才温柔道:“好孩子不说谎的哦。”
初酒腿一软,又扑通给她跪下。
苏妩摇头失笑,右手被缠裹成这样,做什么都不方便。
“去教坊司叫个伶人过来唱曲。”她道。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她只有一年好活了,还不得把吃喝玩乐玩出花来。
初酒有些惊诧,却还是乖巧的去请人。
见初桃在一旁坐立难安,她又道:“去请画师过来。”
人工拍立得,也必须安排上。
她要传召,无人敢耽搁,都在第一时间飞快的过来。
两男一女三个伶人,咿咿呀呀的开始唱曲,她其实有些听不大懂,但是伶人美妙的声音,听多了,还是觉得心情宁静。
而画师在一旁摆开架子,认认真真的画画。
娘娘定了工笔,又说要闲散恣意些,这工笔糅杂写意,他也是第一次画。
苏妩闭着眼睛,细细的将原主的记忆再筛选一遍,这宫里头原主的手怕是也不干净,她得注意些,别被原主给坑了。
初酒正在给她捶腿,她不禁愈加惬意了。
胸腔鼓荡,不放心某人的康熙一过来,就瞧见她这模样,无端的,觉得她有些纨绔味道在。
那伶人且歌且舞,招摇妖媚,却不比她那精致的眉眼瞩目半分。
就连他进来,头一个瞧见的,也是闭目养神的她。
“奴才、奴婢恭请万岁爷圣安。”
听见声儿,苏妩这才睁开眼睛,含笑看了康熙一眼,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腾出一点空地。
“万岁爷,来。”她曼声道。
康熙看着那摇摇晃晃的藤椅,剩下的空地足够他躺,但瞧着不像话。
……
两人并肩躺在一起,苏妩枕在他肩头,又闭上眼睛,静静听伶人唱曲。
而一旁的康熙,就没有这么镇定了。
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甜香味,像是奶香和玫瑰香掺杂在一起,透露出无害诱人的气息。
勾勾连连,缠缠绵绵。
她近些日子里最不矜持,爱往他怀里钻,那玲珑身躯抱满怀,最是契合。
今儿却没有,他在等。
第6章
桃花月色紫金暖寿挂式香炉中升起袅袅轻烟,氤氲出几分静宜的暧昧。
苏妩闭目养神,手中隐隐打着拍子,翘着腿悠哉悠哉的晃悠着,却没有如康熙所愿。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唇角噙着惬意的笑意,整个人舒缓极了。
康熙的思绪也渐渐转到小曲上,但那隐隐甜香味在鼻尖晃荡,心思便又转了回来。
藤椅晃动,苏妩直接起身,接过初酒递过来的茶盏,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茶叶浮沫。
她来到画师跟前,看着对方认真的执笔绘画,俊秀的眉眼低垂,唇角还勾着清浅的笑意。
苏妩看着画中女子,不禁怔在原地,她眸色幽深,静静地看了片刻,刚一回神,就看见康熙双眸禁闭,呼吸清浅,显然是睡着了。
轻手轻脚的替他盖上薄毯,苏妩向下压了压手,示意唱曲的声音放小一点。
她又看了康熙一眼,侧身出去了。
人在屋里,难免会弄出动静来。
康熙在翊坤宫睡着了,众人赶紧都屏息凝神,恨不得踮着脚尖走路,不露出星点动静来。
苏妩拿着绣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扎着针,原主技术好,已经练成了肌肉记忆,她现在随意的下针,瞧着也还不错。
她给康熙绣了一双小蜜蜂的袜子,黄黑相间的小胖蜂,肉嘟嘟的可爱。
天色渐晚,夕阳西下,海棠不知何时开了,娇艳花朵被微风轻抚。
可恨海棠无香。
春似酒杯浓,醉得海棠无力。
苏妩抬眸看了两眼,细碎的夕阳透过海棠花树,细碎斑驳的影子照在她脸上,这般瞧着,便透出几分宁静来。
康熙立在廊下,静静地看着。
钮祜禄妃在这些时日,好似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一般,浑身都透露出不一样的气息。
他立在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也想追随着看同一朵花。
“瞧什么呐?”苏妩放着针线,随手绞着他腰间络子玩。
康熙垂眸,见她喜欢,便从腰间解下双鱼佩,直接递给她,顺势往太师椅上一坐。
苏妩将自己水嫩嫩白生生的小脸搁在他膝上,执着玉佩对着夕阳晃,看着那羊脂白玉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她轻轻一笑,咬唇抬眸看向他,言笑晏晏:“还是万岁爷疼我。”
将玉佩握在掌心,她笑的心满意足。
康熙伸出大掌,盖在她脸上,将那细致的眉眼也尽数都拢住,更显得她脸小。
“自然是疼你的。”他语气闲闲,毫不犹豫的回。
苏妩轻笑一声,转而说起旁的来。
“眼瞧着春天就要来了,臣妾想着,这各色野菜都该备着吃起来了。”
“今儿刚摘了香椿芽,瞧着挺嫩的,叫厨下腌了一碟子,光是想想,就觉得脆嫩爽口,又想着裹着面炸香椿鱼,也是香喷喷的。”
说着她眨巴着眼睛,细白纤长的手指攥着他衣摆,软乎乎的撒娇:“那您晚膳在翊坤宫用,成不成?”
她说的软濡娇媚,那手指过度用力而变得苍白,皮下青色的血管也隐隐可见。
好像你轻轻一用力,她便会如同海棠般无力残败。
康熙拒绝的话梗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来。
“唔。”他应了一声。
捏了捏她滑溜溜的脸蛋,抽身离去。
等他走了,苏妩依旧立在门口,定定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人影彻底瞧不见,她这才在初酒的搀扶下入了内室。
画师双手捧着画布,呈现给她看。
“不错。”她夸了一句,工笔画还要透出三分恣意,也难为这年轻画师了。
说着示意初酒看赏,又叫奴才送画师回去。
等一切收拾停当,她坐在廊下,看着庭中的海棠花发呆。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这花都一如既往的温柔。
花还是这花,心境却不如从前。
苏妩揉了揉脸颊,那略显苍白的脸颊登时染上几分红晕,瞧着跟阳光下的海棠似的。
她喜欢自己漂漂亮亮,心情开阔。
“娘娘,马佳庶妃跟前的大宫女来了,说是想要一个公道,传不传。”初酒禀报。
“传。”苏妩道。
大宫女名唤春樱,瞧着十七八岁,细白的容长小脸,稳稳吞吞,不疾不徐的走了进来,恭谨的行礼请安过后,这才跪下请愿。
“小主儿此番遭罪,着实都是那起子小人的错,求娘娘开恩,好生彻查一番。”
“一是这幕后主使不查出来,若还有旁的妃嫔有孕,又出来作妖,岂不是不好。”
“小主儿也说了,她身为女子也就罢了,可腹中胎儿可是万岁爷的皇阿哥,千万个娇贵的。”
说完又磕了个头,低声道:“求娘娘了。”
听她说完,苏妩向初酒使了个眼色,示意将她扶起来,这才轻声问:“你主子既然遣你来了,必是有其他话要说,直说便是。”
春樱心口一跳,为钮祜禄妃的敏锐聪慧所震惊,又福了福身,这才低声道:“回娘娘的话,那小宫人惯来爱和春柳一道玩耍。”
“春柳禀报说,十日前她才突然多了玉扣,送她玉扣的人,是个太监。”
“可知道是谁?”苏妩问,她眸色幽深,那玉扣磨的圆润,没有什么标记,宫里头多的是。
“那太监名唤进忠。”春樱垂眸敛神,低声道。
“马进忠?”初酒问。
见春樱点头,初酒瞳孔一缩,面上却若无其事道:“原来是他。”
“拘起来问问。”苏妩道。
她脊背挺直,坐在太师椅上如利剑一般锋芒毕露。
春樱瞟了一眼,便赶紧敛眉,乖巧的立着,钮祜禄妃在宫中历练着许久,瞧着变了太多。
“奴婢告退。”她福身离去。
苏妩若有所思的看着初酒苍白的小脸,低声道:“说吧。”
初桃挥挥手,示意门口伺候的宫人再往外退一退,这才压低声音道:“这事儿,不能查了。”
“得压下去。”
苏妩想到自己那一匣子的玉扣,心中也有点发毛,难不成这事是原主做的。
也不是不可能,这后宫里头,没有人的手是干净的,包括位高权重的钮祜禄妃。
她要是想做点什么,可比其他人方便。
“宫中上下都知道,您最爱玉扣。”
苏妩点头,她那一匣子玉扣都是羊脂白玉,看着不显眼,其实成色这般好,也是真心喜爱了。
“如今在小宫人寝卧搜出玉扣,难免会往您身上想。”
她不禁又点点头,她也是这么猜的。
但原主不可能有这么蠢,拿着自己的代表特点去收买宫人。
初酒叹了口气,低声道:“重点在马进忠身上。”
玉扣、马进忠。
一个是她最喜欢的小物件,一个是她名下的奴才。
马家原先也是上三旗包衣,后来家世没落,被赏给钮祜禄家做家奴,马进忠作为天阉,想了想把最后一点子孙根给除了,直接入宫来。
借着钮祜禄家的势,他在太监里头爬的还挺快。
而这死了的小宫人,就是他的对食,小宫人叫小红,性子软和,刚一进宫就被欺负,还是马进忠护着她,一来二去的,就贴在一起。
现下被扒拉出马进忠来,难免就会牵扯到主子。
“这是栽赃陷害。”简直太明晰的证据,反而显得假。
钮祜禄氏打小就是按着一国之母教养出来的,哪里会不懂得这小小阴司。
苏妩蹙起细细的眉尖,她看着自己护甲上的漂亮珠宝,挑眉笑道:“眼瞧着出了三年孝,这是想把本宫拉下来。”
孝诚皇后已故三年,再加上这三藩已有眉目,故而都在猜,今年会大封六宫。
这后位空悬,人人都盯着,也是理所应当。
再说她在后宫中独树一帜,打从十五年进宫,十六年直接封妃,执掌宫权,只差明晃晃的说,她就是预备的皇后。
而其他人,包括康熙表妹佟氏在内,都不过是庶妃罢了,没有品阶。
若是想要做皇后,这钮祜禄氏不得不除。她是横亘在后宫妃嫔面前,最拌脚的那块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