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钟念月却能?
大臣们便没有劝阻吗?
庄妃则是在宫中气得大骂娘家。
她与娘家素来联系紧密,却从没有这样憎恶过拖后腿的哥哥嫂子。
她也是从三皇子口中,方才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
原来是在青州时,她那外甥余光见三皇子频繁听从钟念月的话,又见钟随安多有指点三皇子,心有不满,觉得被撂了面子,为此还装病骗了三皇子。
等回了家后,余家便鼓动人在京中四下散布钟念月的流言了。
余家怕什么呢?
怕的是三皇子同钟念月好了,转而瞧不上余家的女儿。
三皇子是余家的侄子。
可他们仍旧觉得不够,还是想要有个余家女孩儿在三皇子身边,才更安心。尤其是打从余光不受三皇子重用了之后,他们的念头就变得更为强烈了。
庄妃一边哭一边骂:“他们是被猪油蒙了心么?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想着要你表妹指给你!一开始就不该给他们这个念想……我原想着是亲上加亲,却不想,他们竟是想要控制我儿!你娘我笨到如今才看透,什么父亲兄长,为的都是家族,哪里为你我母子想过呢?我待他们还不够好吗?”
庄妃伏在桌上一阵嚎哭。
“若无他们,皇后之位,我怎会没有一争之力?”
庄妃越说越觉得心痛。
三皇子恍恍惚惚地坐在那里,还未回过神。
钟念月……那个泼妇……竟要嫁给父皇了?
他抬头,再恍恍惚惚地看向母妃。
不知为何,他那榆木脑袋里,都难得清明了一回,他觉得……就算没有这桩事,兴许也是轮不到母妃的。
像父皇那样可怕的人……
他若待谁真有一分温柔,那早就该将对方推上后位了。
之所以到今日才有这样一出。
只因为父皇铺开的大网,只想要接住钟念月一个人……罢?
而大皇子生母,此时只悄然松了口气。
惠妃心思深沉,善于伪装,其子又是太子。
庄妃性情急躁,谁也不放在眼中。
幸而……皇后不是她们其中一个。
钟念月还不晓得这会儿大家都在惦记着她呢。
马车到了宫门口,便换作了软轿。
只是软轿方才往前行了一段距离,便骤然停住了。
她不由掀起帘子来。
只见不远处,皇帝御辇缓缓行来,宫人们自然都要避让。
这一幕,倒是叫钟念月想起了,她刚穿越来时第一回 入宫,见着了晋朔帝的模样。
晋朔帝与那时并没有多少分别。
岁月在他身上,几乎未曾留下痕迹。
今个儿那御辇也在软轿跟前停住了。
晋朔帝微一俯身,伸出手来,掀起帘子,直直看向坐在轿中的钟念月。钟念月心道,不同的是,这回晋朔帝一见着她,眼底便流露出了一分真真切切的温柔。
众人怔怔望着晋朔帝这般动作。
陛下的模样看上去依旧俊美,且气质一尘不染。
他一俯身,便无端令人想到,那云海之上的仙人,朝着俗世凡人弯下了腰。
这厢晋朔帝缓缓一勾唇,笑道:“念念今日怎么不叫人背了呢?”
原来他也想起了那一回的情景。
钟念月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后颈,道:“再叫陛下揪一回领子吗?”
“那回朕将念念勒着了?念念还记着仇?”
“不是,是叫我衣领子揪皱了。”
“原来如此。朕记下了。”
记下了?
记下来作什么?下回再也不揪我了?
晋朔帝屈指轻敲软轿子,道:“念念,下来。”钟念月问:“作什么?”
晋朔帝毫不避讳地道:“朕带你瞧瞧将来要听你号令的地方。”
一个宫人一路小跑着到了太后宫中,跪地道:“禀报、禀报太后,半路叫陛下,陛下截住了。陛下说要,要带钟家姑娘瞧一瞧皇宫。”
那宫人讪讪道:“怕是、怕是不知要多久的功夫才能过来了……”
太后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我昔年还是做姑娘的时候,先帝的母妃邀我入宫说话。且先给了个下马威叫我吃。如今……却是陛下,也先给了个下马威叫我吃。”
第101章 逡巡(观音骨,罗刹心...)
钟念月下了轿子便后悔了。
这皇宫这样大, 她一双腿怎么走得完呢?还是得坐轿子的。
钟念月扭身就要回去。
只听得身后晋朔帝无奈地低低唤了声“念念”,随即钟念月便觉得腰间一紧。
晋朔帝伸手勾住了她的腰。钟念月的脚尖还没挨上那轿门呢,就被结结实实地抓过去了。
“怎么又后悔要回去了?”晋朔帝问。
“我坐什么?”钟念月反问他。
晋朔帝好笑地一指:“自是这个。”
宫人们闻声, 都不由小心又大胆地抬起头, 悄悄地瞧上那么一眼――这一瞧那可就了不得了――陛下指着的竟是停在一旁的御辇!
陛下是要……是要与钟家姑娘同乘吗?
这厢钟念月顿了片刻,小声道:“恐怕不大好吧?”
晋朔帝问她:“早两年, 念念没有偷偷坐过吗?朕的东西, 还有什么是念念不曾用过的?嗯?”
钟念月的目光转了个圈儿, 从宫人的面上轻轻掠过。哪怕他们连听也不敢仔细听, 看也不敢仔细看。
但钟念月还是难得有点赧然。
她咂咂嘴道:“陛下说的什么话?倒也还有许多,是我不曾用过的。”
晋朔帝笑了下, 没有出声。
钟念月挣开了他的手, 转身大大方方地上了那御辇。
既然话都让您说完了。
那我不用一用,岂不是不划算?
晋朔帝这才也回到了御辇之中。
孟公公见状一笑道:“起!”
那御辇便被抬了起来。
稳稳当当, 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念念,这是内廷东路。”晋朔帝指着脚下的路, 与钟念月道。
钟念月来过皇宫很多次,但她从未去留心过, 皇宫中有多少座宫殿,有多少条路,又有多少宫人……
晋朔帝却记得一清二楚,并且朝她缓缓道来。
这滋味儿着实奇妙。
真有了几分“瞧,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的味道了。
晋朔帝是当真要想将这权利,细致而又妥帖地塞入她的掌中。
钟念月的思绪飘忽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间, 御辇便来到了一座小宫殿外。
晋朔帝道:“朕七八岁时,曾在此地住过一些时日。”
钟念月抬眸一瞧。
只见上头的匾额题着“如意阁”三字。
名虽如此, 但却未必“如意”。方才一路行来,便隐约可见此地多有些偏僻。
晋朔帝:“此地倒也没什么可说的。”
孟公公道了声:“起。”
于是宫人们便又抬着御辇往前行了。
钟念月禁不住问:“陛下怎么不请我进去瞧瞧?”
晋朔帝失笑道:“念念瞧不过来的。”
“何意?”
钟念月很快便知晓了这是为什么。
等拐过了一个弯儿,穿过一道拱门。
晋朔帝道:“朕在此地住了三个月。”
钟念月抬眸一瞧。
眼前的宫殿,名为“斋仁殿”,较先前的要更高大些,只是通体漆成的颜色较为沉闷。
再往前走。
便是一座典型的宫殿建筑了,除了主殿外,另外还配有两座副殿。
它们修筑得分外高大,红墙玄瓦。
宫门外上挂“长昌宫”三字。
晋朔帝淡淡道:“朕十来岁时,在此地居住。”
到这里,已从内廷东路,变作了内廷西路。
钟念月一时眸光闪动。
原来晋朔帝曾更换过这样多的住处。
哪怕她并未踏进门去仔细瞧,但她现下也已经能隐约勾画出,晋朔帝一步一步接近皇宫权利中心的情景了。
她喜欢晋朔帝这样带着她走动。
她对晋朔帝的了解和认知,因此而变得更加清晰了。
彻底与原书里那些寡淡平面的描写,剥离开了来。
大抵也只有真心喜欢一个人时,才会想要将自己的一点一滴都剖出来给对方看。
而不是能瞒且瞒。
稀里糊涂便好上了。
钟念月悄悄吐了口气。
心中暗暗嘀咕。
这便是年长的男人,更能做好的地方吗?
很快。
御辇再度往前。
“这是永宁宫,太后还是妃子时,便住在永宁宫的副殿。主殿住的是当时先帝的宠妃,珍妃。”
“朕也曾在此地住过短暂的一些时日。”
钟念月想问,又觉得外头的人太多。
她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憋下心中的疑问,于是转而拉住了晋朔帝的袖子,凑得更近些,几乎以一种和晋朔帝咬耳朵的姿态,悄声道:“陛下为什么只住了很短的时间呢?”
据她所知,大晋并没有如历史上清朝阿哥所一样的存在。
晋朔帝的身形僵了片刻。
念念离他太近了些。
说话时,便如同在亲吻他的耳廓一般。
晋朔帝伸手按在了钟念月的膝头。
钟念月对此并无所觉,因为她的注意力不在这里。
晋朔帝手上稍用了些力,如此才好似从中汲取了力量,从而按住了心头汹涌的心绪。
他微微侧过脸去。
二人之间的距离便拉得更近了些,好似一言不合便要亲在一处了。
他道:“太后之所以能在宫中屹立不倒,不是因她如何受宠。而是她一共生养了六个孩子,统共活下来了四个。这在先帝的后宫中,是极为难得的事。先帝高兴之下,方才将她迁入了永宁宫副殿。朕是最后一个出生的。那时的远昌王已然成年,长公主也已及笄,先定王……”
他一顿,道:“便是相公子的生父。”
钟念月当然还记得先定王。
她当初中的那个毒,便是先定王手底下的乱党谋划的。
相公子是他的儿子……那宣平侯呢?
还有。
这样一来,相公子竟是与晋朔帝有几分血缘关系在的。
晋朔帝接着往下淡淡道:“先定王那时,已隐隐崭露头角,得了先帝的看重。未及弱冠,便得封定王,随后出宫建府,赐了范家女给他做正妃。”
钟念月回忆了一下。
发现如今京中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范家了。
“那时先帝更数次在朝堂上,言及定王酷似他。一时间,众人都以为,定王恐怕将来要继承皇位。太后一时风头无两,正得意时,却有一位高僧为朕写下批言……”
钟念月忍不住皱紧了眉。
来了来了。
电视剧里,宫斗坑害旁人的常见手段。
随意找个和尚道士,说你什么克父克母克天地,恨不能直接鼓动皇帝弄死你才好。
“都写了什么?”钟念月恼声问。
晋朔帝听出了她恼怒的口吻,眼底不由透出了几分笑意。
他道:“观音骨,罗刹心,邪祟路,早亡命。”
观音骨。
听着似是夸奖的话罢。
大抵是说此人骨相奇美。
罗刹心。
指的大抵是晋朔帝有一颗狠辣坏心呗。
邪祟路。
那应当就是说晋朔帝将来要走的一条路,非是正路。
可怎么还带骂人早亡的呢?
“这不是满口胡言是什么?”钟念月不快地道。
我可是生长在红旗下,绝不参与任何封建迷信活动的三八红旗手!
呸!
“念念又怎知他所说为虚言呢?”晋朔帝垂眸盯着她。
“陛下如今不是活得好好的?何来的早亡命?”
“谁又说得准呢。”晋朔帝道。
原先钟念月还听他说起过,从前不求长生。
只是遇着她后,才会觉得那长寿面都多了点滋味儿。
这样一想,钟念月便更觉得心下不快了。
难怪晋朔帝从来不求长生,于生辰一事上分外淡薄。
怪只怪早前有个老秃驴胡乱说话!
钟念月飞快地抬手,牢牢捂住了晋朔帝的嘴,道:“呸呸呸!方才的话就当没说过。”
晋朔帝垂眸瞧了一眼她的手腕,而后抬手将其牢牢扣住了。
他是真真想要将她变得再小一些。
能时时刻刻揣在袖中便好了。
钟念月忙问:“后来呢?”
晋朔帝也没有挣开她的手,只轻轻动唇道:“后来先帝不屑一笑,只道他乃真龙天子,管它罗刹还是邪祟,见了他,也自有俯首称臣,被镇压下去的结果。于是朕成了第一个,由先帝亲自养在膝下的皇子。”
钟念月:……?
这倒是我没想到。
您爹的脑回路竟也如此清奇么?
听完这么一段批语,第一反应倒是老子要展露真龙之气,压一压这邪祟!
她方才脑中都已经快要联想出来,有了那段批语后,晋朔帝如何从永宁宫被驱走,又如何遭受宫人的欺辱,兄弟姐妹的嘲笑,父母的冷眼,一口饱饭都吃不上,如此数年,方才熬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