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探消息, 不算干涉工作, 应该还好吧......?
桑念决定为姐妹两肋插刀一把, 答应了。
当天晚上匆匆码完一章放上, 拉开房间门, 隔壁开着门黑灯瞎火,书房的门虚掩着,有灯光从门缝透出来。
桑念进厨房, 在咖啡和牛奶之间犹豫了一下,不清楚纪砚白是快下班了还是加班到半夜, 最后选择了最保守的白开水,倒一杯端着去往书房。
生平头一回产生了一种赶着去吹枕边风的感觉,有点赧然, 还有点紧张。
敲了两下门,听见里面传出一声“进来吧”,才推门走进去。
“学长还在加班吗?”
她看着坐在电脑前的纪砚白,开场问了一句废话。
“嗯。还有一点工作没做完。”纪砚白一手搭在鼠标上,抬眼好脾气地问她:“怎么了,有事?”
桑念把水放在他手边,站在斜对面试探道:“有一点小事,不过学长如果很忙的话就算了,我明天再说也可以。”
“还好,快结束了。”纪砚白道:“你说。”
桑念斟酌着措辞:“就是想问一下,学长的公司最近是不是正委托合作公司设计一个logo,设计师的名字,应该叫蔻烟?”
纪砚白眉梢微挑,看来是有印象:“好像是有,怎么了吗?”
桑念说:“这个设计师是我很好的朋友,她昨天告诉我她的设计稿已经改了快三十次了还有没过稿,负责人又说不出具体想要什么样子的,就想托我帮她问一下,额......问一下现在最新的版本能不能过?”
措辞好像组织失败了。
桑念在心里狠狠敲了下自己的脑袋,飞快转着眼珠想改口,纪砚白已经在键盘上敲打一番,点击鼠标打开一份文件:“应该是这个吧?”
他指着屏幕示意桑念一起过来看。
打开的文件里是大同小异的二十多个logo图标,桑念不是专业的,就是觉得这些看起来都差不多,简洁大气,都很顺眼。
水印上面有蔻烟的名字,想来这些就是之前被打回的那些废稿。
“学长就是跟烟烟对接的那个负责人吗?”桑念想到昨天自己还跟蔻烟一起吐槽甲方难伺候,讪讪问道。
好在纪砚白否认了:“不是,不过这个App是我主研的,负责人和我在同一团队。”
桑念松了口气:“那学长觉得这些logo怎么样?究竟是欠缺了什么,具体有哪里需要更改吗?”
纪砚白反问她:“你的意见呢?”
桑念老老实实道:“我不懂这些,我觉得都差不多,一眼看过去没有差别。”
纪砚白赞同道:“我也这样觉得。”
桑念:“那学长的意思是?”
纪砚白没急着回答,打开最新一版,放大:“这是最新的,你看怎么样?”
术业有专攻,桑念实在不能从专业角度去给出评判,又不想暴露自己的短板,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好看。”
“行。”纪砚白拍板:“那就定这个了。”
“......”
桑念咕咚咽了一口唾沫,这么随意的吗?
所以之前改了二十七遍意义何在?
“不用跟负责人商量一下吗?”她有些不安,这算不算“后宫干政”啊。
“不用。”纪砚白笑道:“他确实有点事多,学美术的都这样,总喜欢在鸡毛蒜皮的事情上精益求精。”
末了停顿半晌,补充道:“你觉得好看就行了。”
你觉得好看就行了...
你觉得好就行...
呜这么纵容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哦,那好吧,我替我朋友谢谢学长了。”
桑念超额完成任务,顺便被狠狠撩了一把,大脑空花,脚步飘忽地回房间复命去了。
纪砚白目送人离开,翘着嘴角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重新打开视频会议界面:“休息时间结束,可以继续了。”
众人:“......”
爱在鸡毛蒜皮上较真的负责人咬牙切齿:“......老大,你够狠。”
纪砚白耸耸肩,毫无心理压力:“一个稿子审二十多遍挺辛苦的吧,我帮你减轻一下负担。”
“不用太感谢。”
桑念把好消息告诉蔻烟,蔻烟乐得在电话那头打滚,嚷嚷着要请桑念吃一顿大餐庆祝。
“老婆你都不知道我哥有多吓人,要是稿子再不定下,我觉得我哥都要让我收拾包袱走人了。”
桑念念及上次意外放了蔻烟鸽子,心里也愧疚,就不犹豫答应下来,只是没想这回是被桑槐截了胡。
电话里,桑槐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又带着无尽期待“姐姐,你都好久没回来了,我一年就一回生日,我想要一家人都在。”
桑念疼桑槐,被这么可怜巴巴地央求,狠不下心肠拒绝,最后还是应了。
左右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吃了快快离开就是。
礼物是早就已经买好的,只是送货方式从原本的邮寄变成了亲自送达。
从蓉锦到邻市打车不过一个小时,下午出门时纪砚白问了她今晚回不回来,得知她不会在家过夜之后又问用不用去接她。
“我不确定什么时候结束,而且那边打车很方便的,学长不用这么麻烦为我特意跑一趟。”桑念拒绝道。
“不麻烦。”
纪砚白早就想好了理由:“你一个女孩子晚上打车不安全,而且我也正好在那边有点事,不算特意跑吧,很顺便。”
“学长也要过去?”桑念问:“可是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纪砚白醍醐灌顶:“对哦,现在都已经下午了,过不了多久就到晚上了。”
桑念:“那还是不——”
纪砚白拎上钥匙,甩的叮铃响:“看来我不止能管接,还能包送,走吧。”
桑念:“......”
为什么总有种学长上班工作都很随心所欲的感觉,是她的错觉吗?
既然是顺便,那桑念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由着纪砚白将他送到大伯家楼下,约定好结束会给他打电话,桑念带着礼物上楼了。
跟从前没两样,从进门开始老太太的眼神就不对劲,一直厌恶不善地瞟她,不像看孙女,更像是看仇人。
从前觉得愤怒,现在看多了,只觉得可笑。
“姐!”
桑槐看见桑念的第一时间高兴地冲过来扑进她怀里,抱够了才把注意力分给她手里的盒子:“是给我的礼物吗?”
“当然了。”桑念把礼物给他:“是你一直想要的高达模型,拿去玩儿吧。”
桑槐笑得嘴角快要咧到耳根,虽然很喜欢,但是眼下还是姐姐最重要,所以毅然放下礼物拉着桑念去餐桌边坐下:“先吃饭,吃了饭我再玩!”
曾玉英端了菜出来,见状笑骂桑槐:“总是这么黏姐姐,小心姐姐嫌你烦。”
“我姐才不会嫌我烦。”桑槐嚷嚷:“而且我一点也不烦!”
“我看你现在就很烦。”
桑易也出来了,脱了围裙擦手:“嗓门小点,吵得耳朵疼。”训完桑槐,又对桑念道:“今晚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多吃点,慢慢吃,你挺长时间没回来了,自从上了大学,都难得能尝到大伯手艺了。”
桑念点头:“辛苦大伯了。”
桑易笑笑,正要说话,老太太走过来在桑槐旁边坐下,用苍老的声音道:“长辈还没入席自己就已经坐好等自来食了,知道辛苦又怎么样,没规矩,没教养。”
桑易面色一僵:“妈,一家人不讲究这些。”
桑槐也不爽了:“是我拉着我姐坐的,那我更没规矩!”
桑念全当没听见,看也没看她一眼。
人齐了,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饭,桑槐小寿星兴致一如既往高,一直跟桑念叨叨自己在学校的事,大到月考周考,小到老师上课随口一说的笑话,都能扯出来一通好说。
曾玉英和桑易也笑,却一直不敢完全放松下来,不住往老太太看,偶尔听她冒出一句微词也第一时间压下去,小心维持了平衡,渴求一家人能安稳吃了顿好饭。
但是嘴长在别人身上,怎么管得住?
餐过一半,听见桑易跟桑念说起毕业工作的事情,还是忍不住了。
“她都这么大了,早该自己赚钱养自己了,还花家里的钱攀家里的关系,像什么样子,你是她大伯不是他爸!”
“妈!”桑易低喝住老太太:“念念现在花的钱都是她自己的,跟我们没有一点关系,你别乱说。”
“她一个学生,哪儿来的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私底下偷偷给她塞钱。”老人知识面狭隘,只知道女孩子注定挣不到什么大钱,何况还没毕业。
“你也是。”她看向桑念,经历年岁磨砺的和蔼在她脸上看不见半分:“这么大了还跟你大伯要钱,连工作都要你大伯帮忙,怎么还准备赖着你大伯到死是吗?槐槐还小,钱得留着他长大用,你自己想办法,别跟个拍不死的蚊子一样咬着了就不放。”
桑念面无表情夹了一块排骨放进碗里,看似平静,握着筷子的手却已经用力到指节泛白。
今天桑槐生日,她不想闹得难看。
“妈!”桑易头疼:“您别说了。”
曾玉英焦急解释:“妈,念念很厉害,她已经可以自己赚钱让自己过得很好了,工作也不用我们操心,您真的误会了。”
老太太冷哼一声,年轻时候的刻薄带到老也没有消退:“她说你们就信?一个女孩家能赚什么大钱?就算现在没花钱,那以前了,初中高中的时候那些钱呢,那张不是你们塞的?”
“妈,你——”
“能不能别总是吵啊!”桑槐大嗓门突然吼了一声,忍无可忍:“奶奶你干嘛,就因为你总是这样,姐姐都不愿意回来了,我今天好不容易才把姐姐喊回来的!”
老太太最疼这个唯一的孙子,对着他时语气一下软和了,话却依旧不饶人:“槐槐你还小,不懂,你爸妈的钱那都是你的,你姐花一点你以后能拿到的就少一点,你们是堂姐弟不是亲姐弟啊小傻子,她一个姑娘,钱花在她身上就是打水漂,那就是浪费!”
“什么堂不堂的,我姐就是我亲姐!”
桑槐呼吸急促,瞪着老太太:“长大了我会自己赚钱,爸妈如果非要给,那我就跟我一人一半!”
“你还小,别乱说!”老太太吓到了,拉住桑槐胳膊:“什么一人一半,别被骗了槐槐,那是你们家的钱,给她一个赔钱货作甚?!”
“妈!”
啪!
桑念忍无可忍搁下筷子,打断这场可笑的争吵。
第40章 白日见鬼还吃了人
“我没有花大伯的钱。”
她直视前方, 话是对老太太说的,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她怕看了会恶心想吐, 影响她组织语言。
“从前念书花的钱我都会一分不少的还给大伯,不是因为你,更不是因为赌气,只是因为我觉得应该这样做。”
“至于家产,不用你说, 我很清楚自己该不该要, 我不该要, 也不需要,那是槐槐的, 我一分钱都不会要。”
“我赚钱还是赔钱,都跟你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我今天回来吃饭, 完全是看在槐槐的面子上, 是看在大伯大伯母的面子上, 否则就凭你在, 我一步也不想跨进这个家门。”
“你是长辈, 也没什么文化,话说多说少你都不见得听得懂,所以我就不奉劝你什么了, 只送你一句,半截身子都进土里了还这么恶毒, 小心以后将恶报带进棺材。”
“你说什么?!”
老太太怒极,气得手发抖:“我是你奶奶,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你还有没有一点教养!”
桑念没再理他, 起身转向桑易夫妻:“饭我吃过了,谢谢大伯大伯母款待,味道很好,我很喜欢。”
又低头摸摸桑槐的头:“送你的礼物希望你喜欢,不过不能耽误学习,下次考试考好了,姐姐再给你买新的。”
“槐槐,生日快乐,我先走了。”
说罢,拿上包转身离开,将老太太刺耳的哭天抢地并着桑易疲惫的叹息和桑槐带着哭腔的小声一句“姐姐再见”都抛在身后。
硬撑了走到楼下,肩膀还是垮了下来。
视线被水汽模糊得不成样子,她用力吸吸鼻子,蹲在路边想要缓缓,等这阵酸涩缓过去了再给纪砚白打电话。
一阵灯光晃过,黑色轿车稳稳停在他面前。
桑念愣愣看着驾驶座的人下车绕过车头走过来,在她面前跟她一样蹲下,平视她的眼睛。
“怎么了?”纪砚白摸摸她的头顶,声音温和:“跟家里人闹不愉快了吗?”
桑念紧紧咬下下唇,深吸一口气,自以为藏住了所有哭腔:“学长不是有工作吗?”
“做完了,就先过来等你了。”
“等多久了?”她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他。
“没有多久。”纪砚白说:“不到三首歌的时间。”
桑念吸了下鼻子,水汽眼看就要兜不住了。
纪砚白叹了口气,站起身的同时把桑念一并拉起来,擅自拥进怀抱:“想哭就哭吧,哭完了心里好受些。”
“我在这里,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
直到这个时候,眼泪才像是得到了允许,裹着数不尽的委屈肆无忌惮涌出,打湿了纪砚白肩膀的衣料。
纪砚白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只是如他所说的那般安静陪着她,等她哭累了,温柔抱上车带回家,再抱下车送回房间,周到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