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主要街道,汽车人流多,罗平放慢车速,叮嘱,“你自己要小心。”
“嗯”
到了宋公馆门前,罗平停下车。
“我明天下午没事,你来警察局。”
宋凤宁很高兴,学打枪是件很有趣的事,说;“我去不妨碍罗探长公务吗?”
“你今天已经掌握了射击技巧,我如果有事不在,你找今天见到的两个警员,他们带你去,他们枪法也不错,能指导你。”
“谢罗探长。”
“我欠你的人情,负责教会你打枪,就算还了。”
罗平瞅了小姑娘一眼。
最好你欠着我,宋凤宁心里说。
跳下车,朝罗平挥手,“再见,探长!”
罗平坐在车里了,看着小姑娘跑进公馆,掉转车头回警察局。
宋凤宁走到客厅门口,听见里面争吵声。
二太太、宋知芳,张嫂小娥都在门口听。
宋凤宁听见里面母亲的声音,关碧华性情温婉平和,从来没有说话这么大声过。
她听见父亲的声音,威严,恼怒,她记事以来头一回父母爆发激烈的争吵。
宋凤宁小声问二太太,“姨娘,发生什么事了?”
二太太小声说;“家里的两个门面,都是好地段,老家的一块上等好田地,老爷要给三太太,说给三太太傍身。”
难怪吵成这样,迟雪兰没露面,宋宜秋也没出现。
关碧华的的声音传出来,“她要两个门面傍身,我和玉珍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分给我们什么傍身?”
“你们能同她比吗?她除了我,没有任何依靠。”
“老爷替她想得可真周到,我嫁到宋家二十多年,老爷何曾为我考虑过。”
“你娘家的陪嫁,够你后半生吃用,做人要知足。”
宋鸿年声音颇冷。
“我娘家陪嫁,是我爹娘给的,是我关家的东西,与你宋鸿年一点关系没有,我嫁给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却换了你这么一句话,我要靠我娘家嫁妆养老,我和玉珍赔了你二十多年,你没发达时就跟着你,都不如刚来的,宋鸿年,你太让我寒心了,要分,把宋家分了,你跟她们母女过,兆申大了,能自立了,我和玉珍带着知芳和宁宁过。”
客厅里传出大太太呜呜哭声。
宋知芳气愤地想进去,被二太太拉住,“你父亲正在气头上。”
二太太出身低,怕宋鸿年。
宋凤宁推门进去,冷声问:“爹娘,要分家吗?”
“出去,你一个小孩子跟着掺和什么,这是大人的事。”
宋鸿年语气严厉。
宋凤宁不怕,“爹,我不小了,我什么都明白,既然大家住在一起不开心,就像我娘说的,分开好了,都别藏着掖着,摆在明面上说,省得背地里搞小动作。”
宋鸿年忍气像对她解释,“不是你雪兰姨娘,是我主动要给她的,她无依无靠,嫁给我,我就要对她负责,给她两间门面也不为过,工厂家业留给你大哥。”
“爹,是雪兰姨娘怕您….留条后路,姨娘刚进这个家,就把退路都想好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既然这样,我娘我姨娘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你知道我大哥喜欢建筑,不想接管工厂,他的理想是出国学建筑,勉强也做不好,不如父亲把工厂的股份转一部分给雪兰姨娘,对她们母子日后生活是个保证,爹把手头上股票现银和两间门面,老家的田产分给我母亲和姨娘,股票现银给我大哥出国留学费用,两间门面我们姊妹的嫁妆,老家田产我母亲和姨娘守着养老。”
他还没死就要分家,宋鸿年一口气堵在胸口,指着宋凤宁,“我还没说分家,你们就……就…..”
宋鸿年是威严的一家之主,平常大少爷和大小姐都怕父亲。
宋凤宁横了心,不如趁着今天闹开了,母亲也对父亲彻底寒了心,索性闹分家,保全些家产,不然不是破产还债,就落在迟雪兰母女手里。
父亲生气,她也没有一点惧怕,说;“父亲,从迟雪兰母女进门这个家的平静就打破了,母亲跟你的夫妻情分,还剩多少,您心里不清楚吗?你对雪兰姨娘母女偏心,恨不得把最好的给她们,我们可是都看得明白,住在一起吃饭同桌都别扭,还掩饰什么,倒不如趁早分家,两处住着,彼此保留一分亲情,撕破脸,亲者痛仇者快,到那时夫妻,父子、父女反目,一旦到那个地步,那就是再无亲情可言了。”
宋鸿年像不认识似地看着小女儿,平常就知道吃玩,花钱大手大脚的少不经事的女儿说出这番话。
关碧华也不哭了,呆愣地看着小女儿。
两个人用异样目光看着她,这番话确实不是她这个年纪能说出来的,宋凤宁理所当然地,“这样复杂的家庭,孩子早熟,没什么奇怪的。”
宋鸿年颓然地坐在沙发上。
宋凤宁昨天还劝说大哥留下,为了这个家,她心里很内疚,她知道一个人理想不能追求,对大哥这样痴迷建筑是多大的牺牲,现在有了更妥善的解决办法。
刚才来不及思索,顺嘴说出的话,一转念,分家出去,父亲破产还要累及母亲,夫妻一体,夫债妻还,天经地义。
她犹豫着,终于深吸一口气,“娘,你跟爹离婚吧!”
“你这个孽畜!”
闻言,宋鸿年震怒。
宋凤宁没有理会,朝关碧华大声说;“娘,你明知道爹心里已经没有你,你一个人偷着哭过多少回,别以为我不知道,娘,放下吧,一个人过清净日子,还有姨娘,我和姐陪着你,我长大了,以后不会抛下娘不管的。”
“畜生,我没有你这样女儿。”
暴怒之下,宋鸿年冲过来,抡起手臂,狠狠地给了宋凤宁一个耳光,宋凤宁年纪小,父亲使足了力气,一巴掌打下来,她倒退十几步,撞在身后桌子上,跌倒在地,头撞在桌角。
突然发生状况,关碧华来不及阻止。
客厅门被撞开,宋知芳冲进来,“小妹!”
宋凤宁头一歪,晕了过去。
第23章 争产
大太太反应过来,哭喊着,“宁宁!”
奔到女儿身边。
二太太张嫂小娥都跑进来,围着宋凤宁,小娥惊叫着,“三小姐的头出血了。”
“打电话找大夫。”宋知芳喊。
小娥忙跑去打电话。
大太太关碧华抱着女儿,查看她伤势,哭道:“宁宁,你可别吓娘。”
二太太曹玉珍看见血慌了,拿一块干净的手帕捂住宋凤宁出血的额头。
张嫂背着宋凤宁上楼,众人在后面跟着,送到卧房,放在床上。
一会儿,德国大夫彼得匆忙赶来,等在门外的宋知芳领着上楼。
宋鸿年在客厅徘徊,后悔自己失手打重了,当时气头上恨不得打死孽障,忘了她小小年纪,受不住他的巴掌,小女儿的话戳到他的肺管子,他愤怒下失控。
迟雪兰下楼,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轻声说;“老爷不该打宁宁,以后太太她们更针对我,现在关系闹僵了,我在宋家没法立足,我什么都不要,我们母女有老爷庇护,我不求别的。”‘
“这不关你的事。”宋鸿年安慰她道。
“都怪我,是我进了这个家门,让老爷难做人,破坏了夫妻,父女关系。”
迟雪兰内疚地说。
“不是你的错,宁宁这孩子让她娘惯坏了,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会处理的。”
“我担心宁宁,想上楼看看宁宁,又怕惹太太生气。”
迟雪兰满脸担忧,不安地绞着手里的帕子。
看见张嫂送德国大夫彼得下楼,宋鸿年迎上前,问;“大夫,怎么样?”
“令爱醒了,头破了点皮,宋先生放心,没有事。”彼得用蹩脚的中文说道。
宋鸿年松了一口气,小女儿如果有事,关碧华能跟他拼命。
宋凤宁的房间里,大太太,二太太,大小姐,张嫂小娥围在床前。
头上纱布遮挡视线,宋凤宁伸手摸,大太太急忙说:“别碰,仔细伤口感染。”
“宁宁,你看你学的课本,还认识吗?”
宋凤宁瞅着二太太手里拿着她的英文课本,打开一页,“记得,姨娘怕我脑子撞坏了。”
彼得大夫说女儿额头伤的表皮,大太太关碧华还是不放心,“宁宁,你身上有哪里疼吗?”
她亲眼看见女儿被打,丈夫力气大,女儿重重地撞上桌子跌倒,她怕有内伤。
宋凤宁动了动,想装严重点,又怕母亲担心,“哪里都不疼。”
大太太忧心地说;“让宁宁睡一会,你们出去吧,我在这里看着。”
“母亲,你去歇着,我看着妹妹睡觉。”宋知芳说。
大太太跟宋鸿年争吵,又因为小女儿受伤担惊受怕,身心俱疲,宋知芳守着,她回房休息。
张嫂做了晚饭,问;“太太,晚饭…..”
“摆饭,谁饿了就吃。”
二太太胃口好,一顿饭不落下,今晚也说不吃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也没人有心情吃饭,以前三小姐到点就吃饭,今天受了伤,饭也不吃了。
老爷在书房,张嫂敲门请老爷吃饭,老爷说不吃了。
三太太也不吃了。
只有二小姐宋宜秋说要吃一碗鳝丝面,张嫂嫌厌地现下了一碗面,嘟囔,“分家好,不用多侍候两个主子。”
把没动饭菜,原样端回厨房,跟小娥两个人吃不完,让小娥给门房的九根拿回家吃,九根家里孩子多穷,厨房的剩菜剩饭,主子是不吃的,张嫂都给九根,孩子们打打牙祭。
宋凤宁醒来时,看见宋知芳拿着一本画报坐在床边椅子上看,轻声唤,“姐”
“小妹,你醒了。”
宋知芳放下画报。
宋凤宁坐起来,问;“我娘呢?”
“母亲过来两次,看你没醒,回屋躺一会,我看母亲因为你的事很伤心,我娘陪着她。”
宋凤宁睡一觉,出汗了,问;“窗户怎么关上了?”
“你睡觉,头伤了,我关上了。”
宋凤宁小声说:“姐,其实我也没多严重。”
她探身拿过小镜子,照了照,“姐,不能落疤吧?”
宋知芳有些后怕,“小妹,你知道爹的脾气,你那样顶撞他,还好伤不重,吓死我们了。”
“姐,我当时想家产没了,我们这一家子人以后可怎么办?”
她娘姨娘,哥姐,那个是吃得了苦的。
“为了保住家产,你命都不要了。”宋知芳嗔怪道。
“姐,我们这次一定要分家。”
“我同意,我支持你,小妹。”
关碧华在屋里歇息一会,过来看女儿,宋知芳站起来,“母亲,宁宁想你陪着她,我回屋了。”
宋知芳朝宋凤宁眨眨眼睛,出去把门带上。
关碧华坐在床边,看着小女儿头上裹着一圈白纱布,小脸更小了。
不由心疼,“宁宁,娘不是离不开你爹,离婚影响你和你哥的婚事,外人说三道四,娘的名声不怕,可你跟你哥要受娘的牵连。”
“娘,你别管我和大哥,大哥大学毕业出国了,找个志同道合的伴侣,新时代的女性思想开明,能理解的,我那娘不用操心了,到时给你领回一个好女婿,倒是娘该有自己的生活。”
“娘的生活就是你们,离婚容娘考虑考虑。”
她娘是旧式妇女,对离婚一时不能接受,不是因为自己受伤,她娘伤了心,对她爹还有期待。
这次她爹打她时,她没有躲,拼却受伤,博他爹一时的内疚,两边暂时平衡。
宋凤宁抓住母亲的手,“娘,爹开口就是两间门面,这才刚刚开始,爹的心抓不住,不能连钱财也抓不住,最后落得人财两空,我们一家人要活下去,哥要出国,姐要读大学,以后我也要出国留学,都需要钱,我们自家财产不能落入外人手里。”
关碧华点点头,“娘也想开了,你爹愿意怎么样就随他的便,家产娘自己不争,也要为你们打算,不过,宁宁,咱们家的两个纱厂的股份不是更值钱,为什么不争工厂的股份?”
“娘,纱厂交给我哥,我哥没经验,能经营好吗,何况我哥不喜欢经商,棉纱厂倒闭的不少,股票现银房屋田地是实打实的,我们能握在手里的,还有要分家,母亲是正室,她是妾室,理应她们母女搬出去。”
关碧华想了想,“宁宁,你考虑的比娘周到,不知道你父亲能不能答应。”
“娘现在就跟爹谈,趁着爹还没有对咱们彻底绝情,我头破了,这就是优势,娘,我跟你说的,寸步不能相让,如果不能达到目的,女儿头上的伤就白受了。”
“好,宁宁,娘听你的。”
“娘,我头晕,我要睡了。”
宋凤宁滑进被子里。
关碧华给女儿掖了掖被子,关了灯,回自己房间。
宋鸿年过来时,大太太关碧华穿戴整齐等他。
“你还没睡?”
“老爷不也没睡吗?”
宋鸿年在椅子上坐下,“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伤害宁宁。”
关碧华有些伤感,“自从有了她,老爷变了,老爷对我怎么样,我也认了,可是几个儿女是你的亲骨肉,不能厚此薄彼,一碗水端平,要给都给,宁宁说的老爷看可行,纱厂的股份老爷愿意给她多少我没意见,南京路的两间门面给知芳和宁宁陪嫁,兆申是长子,股票现银给兆申,至于老家的房屋田地,宋家祖传,不能流入外人手里,分开过,她搬出去,愿意住那头,随老爷的便。”